刘昭听着申正像说书似的说着事情的始末,唇角不由挂上一丝笑意"办得这样的圆满,这不是挺好的!"
申正急道"殿下,永阳王小小年纪就能洞察人世生死无常,借机哄人入局,再过几年怕是难逢敌手,那时............"
刘昭摆手轻声道"行了,我知道了,已有人来了,你退下吧!"申正刚一飞身出去,刘昭就听到来人已到了近前,抬眼看去,正是永阳王沈长遗。
沈长遗隔着狱中铁栅看着刘昭,半晌无言,最后才讥讽笑道"本以为没人顾得上你就会蓬头垢面的,没想到你挺舒服的啊?外面是淘天巨浪,你在这儿倒是偏安一隅!"
刘昭看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急道"你可是受了伤?"
沈长遗轻笑道"你自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兵符就是你的了!"
刘昭心中又气又痛,心道我在这为你忧心忡忡,你在哪儿却冷嘲热讽!
沈长遗从腰间的玉带中掏出枚钥匙,开了锁走入牢中端坐在桌旁。
刘昭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怎么又拿了顺天府府尹钥匙?"
沈长遗闲闲的靠在紫檀椅上,淡淡说道"我上回留下了钥匙模子,这是我的钥匙!"
刘昭见他神色不悦,奇道"谁又惹你不开心了?你说出来我才能明白。"
沈长遗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面上是押在顺天府的大牢,身上未带枷锁,牢中布置得跟你的寝宫差不多,还有专人伺候你。一日三餐也是宫中为你料理!周围的犯人都押往刑部了。你白打了我一掌,在这儿享几天福就算完了?"
刘昭心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不由松了一口气"你要是高兴,打回来也行!"
沈长遗腾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刘昭的前襟"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待我打了你,你再去跟你父皇告状,是也不是?"
刘昭使了三分力拽开了沈长遗,半拥他在怀,叹道"到底是怎么了?"
沈长遗反推开他,冷笑道"你会不知道,我的兵符已给了你的表兄镇远将军徐宗明了!"
刘昭惊诧不已"他不是在西北平叛吗?"
沈长遗笑道"是啊!本来他是在西北平叛,可是你说巧不巧,就在今日朝上皇上要对汝阳王一案论功行赏时,你表兄镇远将军徐宗明得胜还朝了,自然要加官进爵了,自然我的兵符就归他了!"
"你以为是我答应了你又反悔了?"
沈长遗铁青着脸"我以为你是一直在耍我!好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给我好好听着,那兵符我迟早会弄回来,你别得意!再者,咱们的帐该清一清了!你受封安寿王时,我没去行礼我后来给你补上了,可你现在又被削去了封号,你还得把这大礼还给我!"
"怎么还!"
沈长遗笑道"怎么还?行两跪九叩之礼!"
刘昭终于气急败坏,怒道"你迁怒于我是何道理?"
"你再不快点儿就不光是迁怒于你了,你母妃也要受连累!"沈长遗看着刘昭疑惑的神情,笑道"昨个儿,太后娘娘说你母妃教子不严让她跪了一天的太庙,你说今天我要在这自断经脉,太后娘娘会怎样对你母妃?啊?"
"你.............."
"我怎样?"
沈长遗得意的受完了刘昭的大礼参拜,站起身来边走边笑道"从今后,你我互不相欠!"
刘昭怒喝道"沈长遗,你等着后悔求我吧!"
沈长遗头也未回地笑道"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刘昭在心中发誓道从今后再也不会对这小子留半分情!
16
沈长遗出了大牢往外走去,经过正厅时正好瞧见顺天府府尹坐在堂上喝茶,就走了进去,笑道"大人,许久未见了,近日可好?"
陆上行一见沈长遗,被唬了一跳,一口茶喷了出来,永阳王是多机警的人,忙闪在一旁,心中是十分的不快"想吐我一身是怎么着?"
"小、小王爷,您是何时进的我的衙门,我怎么没、没瞧见您?"陆上行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沈长遗面带怒色,恶狠狠道"大人,江洋大盗要劫你的衙门还会事前给你打声招呼不成?你的衙门是怎么防守的,我从后墙翻来时一个守卫也没见着,由此而推,你这建康城的都防就是在糊弄事!你这官还想不想当了!"
陆上行听了脸色惨白,捂住胸口,匡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永阳王直气得是火冒三丈,偏又发作不得"得,得,你的心痛病又犯了是吧!"
陆上行趴在地上点了点头。
"还不快伺候你家大人。"永阳王怒斥左右的侍卫。左右连忙去扶,乱成一团。
永阳王叹了口气,甩甩袖子,大步出了顺天府的衙门,回头看了看顺天府的牌匾,骂道"滚刀肉!"
远处阵阵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急驰而来。为首的一人约莫二十来岁,神态威严,永阳王认出这正是承旨官黄远。
黄远与一干人下马行礼道"臣等见过小王爷。"
永阳王笑道"快免了这些虚礼,黄大人,诸位大人,你们有要事在身还是快去办吧!"
"小王爷也是来请三皇子..............."黄远有点儿说不下去,不能说请三皇子出大狱吧!
"我身上可没皇差,黄大人,还烦劳你下次把小字去掉!"永阳王微微一笑,心道"这位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实诚,连漂亮话都不会说!"众人皆不解,沈长遗哈哈大笑道"只称王爷岂不更好些!"
黄远也笑道"谨遵王爷教诲。"沈长遗出身尊贵,人品又极端正,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在朝中人人佩服,颇有一言九鼎的势头。
沈长遗一笑"什么教诲不教诲的,大人过谦了。"
黄远道"王爷可是同我们一齐进去?"
永阳王笑道"我可就不去了,我才从顺天府出来的。你们快些吧,让皇上等着就不好了!"说完,沈长遗飞身上了马,拨转马头,飞驰而去。
顺天府府尹一听是承旨官到了,忙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迎了出来。客套了几句,顺天府府尹陆上行就引着黄远到了大牢。
牢门大开,三皇子正起劲地砸着,当承旨官到了大牢时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陆上行被吓得缩在一旁,生怕治他个看守不严之罪,心中更是纳闷"这牢门怎么开的,这回我的钥匙还在身上啊!"
黄远慌忙上前拉住了刘昭,奇道"殿下,您都要回宫了,发什么脾气啊?"黄远自幼就与刘昭交好,因此被派来宣旨。
"你看没看见沈长遗那个小混蛋,我的好心被他当成驴肝肺。"
黄远不由失笑,心道"你们俩不是挺好的吗?昨在朝上,皇上问永阳王是谁想出来的对付汝阳王主意,永阳王可答得是‘臣不敢居功,臣只是奉三皇子之命而行。'圣上龙心大悦,夸赞三皇子道"吾家之英秀",怎么不到一日,两人就翻脸了,真乃怪事哉!"
黄远也不多问,只劝道"快回宫吧,皇上都等急了!"
一行人回到宫中,已是日落时分,宫中红烛高照与白昼无异。
刘昭与黄远同进了正德宫复旨谢恩。
陈明帝已年过五旬,精神大不如从前,又因外有强敌,内有叛乱,镇日忧心如焚,精神就更不好了。
复了旨,黄远就退了出去,只留下刘昭。
"昭儿,这些日子吃苦了,别怪父皇啊!"
刘昭跪下道"儿臣怎会,近日儿臣未能在父皇身边尽孝,才深感不安。"
陈明帝笑道"在你们兄弟四人中,就你最懂事。有你此子,朕心甚慰。听闻你与长遗关系密切,你可要小心啊,沈长遗这孩子沉静机敏,有胆有识,是难得的人材,但他心性冷傲,绝难服人。若他是朕的儿子就好了,可惜啊!他素日你不睦,如今又一反常态还是杀了的好........"还没说完,明帝大咳起来,刘昭忙上前替明帝顺气,过了半天明帝才止住咳声。
明帝喝了口茶,叹道"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他家朕才能登上皇位,但现下也顾不上许多了。昭儿,朕想改立你为太子。"
刘昭心中不知是悲是喜,百般滋味在心中缠杂,本是翘首以盼多年之事,为何心中不安。
明帝见刘昭沉默不语,认为他是顾及太子,叹气道"太子生性平和,温文有礼,若在太平盛世会是一位仁德之君,但如今我南陈混战不休,朝中大臣内斗不止,治理不佳、镇抚不力,致使新敌平地崛起,旧敌卷土重来。只有你的心机和手腕才能保住我陈朝的基业!朕到了黄泉地底才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刘昭道"废了太子,朝中老臣定会不服。"
"那就杀了他们。"明帝眼中闪过杀气"昭儿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沈长遗若也是在太子那边还是早早除掉吧!"
明帝做太子时先皇陈文帝就认为其难当大任,想改立汝阳王为太子,平南王、延国公力阻,终未成。但也留下了无穷祸患!汝阳王手中权势过大,导致朝中分廷抗礼,几十年才能把他铲除,若要再开此例,陈朝怕不能长久矣!
刘昭也知个中的利害,沉思一会儿,说道"父皇,此事无须急于一时,如若能劝皇兄主动退位是再好不过了!"
明帝点点头道"昭儿,太子并无心于皇位,千万要护他周全,沈长遗手握重兵却是留不得的。"
"父皇放心,儿臣怎会做出弑兄之举。至于沈长遗,北羌还未降服,先留他一命吧!"
明帝叹道"也好,改日你找个机会把兵符赐与他,看能不能把长遗收归己用,能收还是收了的好,朕看他长大,也不忍杀他!"
刘昭心中念道"沈长遗,千万别逼我杀你!"
17
一轮皎月照得满堂清辉,沈长遗负手立在书房窗前吟道"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院中有人应道"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长琴,一壶酒,一溪云。"
永阳王笑道"乘风,既已到了还不快进来,在院中赏月吗?"
一皂衣青年推门而入"还不是怕搅了王爷的雅兴,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永阳王佯斥道"你还真是好心境,这时还能吟诗作词。"
"还不是为你添个采,凑个趣!"那青年进了屋在灯下才看清了相貌,眉目很俊秀,只是肤色甚黑,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
永阳王问道"事办得怎样了?"
乘风回道"我留在北羌这几个月费尽心机才埋了十个钉子不出七天就被罕开大单于的兄弟南安单于拔了六个,不过那四个倒是有些真本事的,也不用操心!"
永阳王叹气道"先秦时北羌滨于赐支,至乎河首,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以产牧为业,汉时却以射猎为事,庐落种人依之者日益众。如今,就更不用提了,罕开单于虽是羌人,但汉化很深,称其"少有高名,雄武冠世,好学博通,雅善谈论,英济之称著于南陈,再这样下去,我朝危矣!"
"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啊!小小蛮夷还不在我眼中!"乘风不以为然。
沈长遗摇摇头,不再言语。
乘风奇道"真有这样严重?"
永阳王哼了一声"你也是廷骑都尉在北羌驻守了三年,不比我清楚?"
"那就要趁未成气候前早早灭掉他们。"
永阳王忧道"怕是晚了!北羌一次次地攻占金城,早已有了问鼎中原之心。"
乘风道"难不成要与北羌决一死战了!"
永阳王展开了地图,细细地看着"正是这个意思,他们虽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但多年征战亦是民心不齐,这就是决战的时机了。你先回彭城做准备吧!"
乘风笑道"也好。"话音未落,一闪身已从窗中掠出,不见了踪影。
永阳王关窗笑道"真是急脾气。"
这时,门外女婢敲门道"王爷,该歇着了!"
"知道了,下去吧!"永阳王整整卷宗就出了书房回了东厢。
相梦边整理床铺边问"你什么时候带落花去放风筝啊?她都快急死了!"
"哎呀,你不说我都要忘了,拣日不如撞日,就明个儿吧!"
相梦责道"你不上朝了?"
"他们巴不得我一辈子都不去上朝哪!"
"那风筝哪?没风筝还去做什么!"
"啊!"永阳王在心中叫道"风筝我忘了糊了!"
飞雨在旁笑道"去不成了呗!幸好落花那个小傻子不在,不然又得哭一场!"
沈长遗想了想,抓起外袍就跑了出去。
"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相梦叫道。
"糊风筝去!"沈长遗头也未回的跑了。
糊了一宿的风筝,总算是成了,一清早,永阳王就带着府中的女眷们上了城外的西郊踏青、赏花、放风筝。
"都睡了一路了,你醒醒吧!"飞雨推了推沈长遗。
沈长遗在草坪上翻了个身继续睡。飞雨气道"相梦姐姐,你看他呀!"
相梦挡在沈长遗身前,笑道"你上那边玩去吧!我守着他!"
飞雨嘟嘟嘴"你就会护着他。"沈长遗躲在相梦身后冲着飞雨做鬼脸,气得飞雨跺脚走了。
刚要躺下,永阳王听到在远处玩耍的落花大叫道"小王爷,救命啊!
永阳王几个纵身飞掠到了落花的近旁,这才看清了原来是一粗壮的汉子捏住了落花的手腕。
永阳王抱腕行礼,温文地道"敢问这位大哥,可是我府里的女婢有得罪之处?如若有冒犯之处,我定会回去严加管教!这回,不如看在我的薄面上就饶了她吧!"
落花急道"小王爷,他不是好人,不用对他这么客气!"沈长遗瞪她一眼,落花就不敢吭声了!
那汉子粗声粗气道"你是什么东西,老子又不认识你,凭什么看你的面子!实话告诉你,我是看上这丫头了,要娶回家,你管不着!"
落花听了吓得号淘大哭。
永阳王皱皱眉,一抬手就袭向那大汉的胸前四大要穴,那汉子看似身沉,却如乳燕般轻巧地向后翻去,不过攥着落花的手可是松开了!沈长遗趁势将落花护在了身后,这时,侍卫们瞧着不对也围拢了上来!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道"好啊,老子在战场上杀敌,回到京城找个媳妇都不成吗?"
永阳王在军中向来是说一不二,却被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不由得动了气,骂道"混帐的东西,你是谁麾下的人,这样的放肆?"
"老子是镇远将军的右骑都尉,怕了吧?"
永阳王笑道"镇远将军徐宗明?本王还真真没把他放在眼里!本王今日要不好好的教训你,我沈字就倒过来写!"
18
那自称是右骑都尉的黑凛凛的大汉见沈长遗小小年纪却不把他家将军放在眼中,黝黑方正的脸气得直冒青气,叫骂道"好小贼,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凭地托大?"说罢,抽出腰间的佩刀,"唰"地一声向沈长遗劈去。
沈长遗向旁一闪,右手扣住其腕间的穴道,右腿踢向他手臂内侧的天泉、天府两穴,叫道"撒手。"那大汉原本就存了轻瞧小看沈长遗之心,再者沈长遗的这下出手迅捷已极,他一个不防,佩刀还真就撒了手。永阳王的侍卫一瞧自家小王爷获胜,不由得大声喝彩起来,那汉子更是羞得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