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眸子,居然闪出一丝光来,显出她还是个活着的人。
两人一动不动。萧同一推太平,将他推近一步,把梅妃的手放在他手里,两只手,都那么冷
冰冰的,不像活人的手。
屋中的几个女人又是一声尖叫,有人想要逃出屋去,被萧同点了穴道,扔在一边。
没有人说话,他们也不会说什么话的,有什么用呢?或者,已经不用说了。
梅妃的手一沉,眼睛还微微地张着,但萧同知道,她已经去了。他的眼睛酸酸的,心下伤痛
,虽然只见过第二次面,但感觉得出,她是一个温婉的好女子,看着他沉静美丽的脸庞,萧
同不由得又想起自己的娘亲来,如果娘死了……
人的心里面,都有一处最柔软的地方,是想也不能想,碰也不能碰的,怎么能忍心去面对这
样残酷的天人永隔……萧同心中酸痛难禁,终于流下两行眼泪。
太平直直地盯着梅妃的脸,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比刚才还紧,直掐入了肉里去,但她再也感
觉不到了,也不会喊疼。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片喧哗,明亮的灯火照亮了院子,有许多人
进来了,一个女人在尖声叫着,「就在里面……」
靴声响动,有人走进来了,萧同转过头,看到是皇上当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侍卫和太
监。
「怎么回事?」他皱眉问道。没人回答他。皇上生气了,又问一遍。
太平放开梅妃的手,默默地向外走去。
「太平?」皇上喊他。
没有回答,太平直直地走了出去,转眼间不见了。萧同追出去,只见到他黑色的背影远远地
一晃,就再也看不见了……这家伙,轻功好到这种地步,还是不是人呐。萧同再一次这么想
,心中却是大恸。
院外的高树在寒风中呜咽着,天上纷纷扬扬飘下了细细的雪花。绵绵密密、飞飞扬扬的雪,
在风中盘旋着,颤抖着,仿佛在诉说着天地间无穷无尽的哀愁。
到头来这一身,逃不过哪一日,逝者已矣,生者更何勘。人因为友情,所以会痛苦,情越深
,痛苦越重。可是,如果真的无情,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天阴沉沉的,萧同的心也阴沉沉的。
梅妃去了,太平也走了。他们……是到一起去了吗?如果真那样的话,也是不错的吧?
如果太平知道他会遇到梅妃,可能当初就不会练那种功夫了吧?不过如果不练功,也不一定
会遇到梅妃,更不可能接近她身边……
太平遇到梅妃,其实是一件非常巧合的事,但又或许是命里注定?这两个人,爱得云淡风轻
,似有若无,其实也是两个无奈的人,太平因为练功而不能动情,梅妃因为家世而屈从于皇
帝,他们的爱,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结果。
萧同觉得太平真傻,明明有情,却至死也不说,其实梅妃死了,他能不伤心,能不动情吗?
能保全自己吗?傻瓜!傻瓜!死也要死的明白,让她知道你的爱啊!萧同仰天大叫一声,心
中如有火烧,恨不得大声地吼叫了出来:敢爱,就要敢说!他才不要像太平那样,凄凄惨惨
,一世伤心!
冷风呜咽,卷起细碎的雪,打着旋儿飞舞,迷了他的眼……
自从太平走了之后,皇上对萧同忽然客气起来,除了不许出宫外,在宫中随便晃悠他也不管
。
昨日又下了一场大雪,今早起来,满目银装素裹,萧同提气轻身,禀住气息,全神贯注地从
雪地上走过去,回过头来一看,还是有半寸深的脚印,以他内力的进境,只怕真如太平所说
,得二十年后才能做到踏雪无痕吧。怔怔的,他又想起那个清冷无双的黑色身影来,明亮如
星的双眼,却了悟生气。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萧同站在湖边,凝神看着湖边的梅树,这样冷的天,居然有花开了呢。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充斥在冷冽的空气中,使人心驰神悠,俗念顿消。湖面结了冰,几枝残荷的梗子被冻在冰面
上,从白雪中探出头来,孤零零地。
他已在御花园里转了将近一天,满目的莹洁的白,仿佛这世界再也没有一点污秽,让他心中
平静,舍不得离开。夕阳的光辉淡淡地照过来,一点暖意也没有,只有雪地的反光刺眼。
叹一口气,萧同慢慢离开湖边。
他居然也会叹气了呢,还叹得这么哀怨十足的。跟翰林先生读书还是有效果的,触景生情,
这时他居然又想起一首小词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丑奴儿》宋•辛弃疾
多简单的词,多明了的意思。
如今,他算不算识得愁滋味了呢?反正不像原来那么天高云淡,嘻笑无忧了。这算长大了么
?小时候爹娘常说,等你长大了……
长大了有什么好?这样的愁,不要也罢!萧同猛地一转身,离开了湖边。
前面隐隐传来人声,萧同站在挂了霜松树下,冷冷地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近。
是皇上带了几个内监赏雪,一边走,一边和手里拥着的一个少年说话,那人穿着厚厚的白色
雪貂大裘,几乎完全被包起来了,只露出半张脸。
那白玉一样的脸!萧同的眼睛一亮,是莫离么?他怎么在这里?
走得近了,皇上也看到了萧同,停住步子,那个少年抬起头来,也看到了萧同,眼睛一亮,
却又马上低下了头去。
「萧同,你也在这里,来,和朕一起去赏雪喝酒。」
现在萧同性子可比原来冷静多了,一时猜不透是怎么回事,也就不开口,默默地跟在他们后
头,来到梅林深处一座小亭上,内监摆好了酒菜,侍候在一边。一个小小的泥炉燃着,温着
酒。
皇上坐了下来,莫离低头坐在他旁边,萧同负着手,冷冷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嘿,萧同觉得当太平也挺好的,傲慢自成一格,不用答理任何人。
皇上一伸手,把莫离抱了起来,让他在自己腿上坐着,莫离脸红红地,挣扎了几下,被硬生
生搂住了,皇上问:「怎么了?」莫离低声道:「没,没什么。」
「萧同,」皇上微笑着对萧同道:「来看看朕的小莫离,他可比你听话多了,乖得象只小猫
儿一样。」说着在莫离白玉一般细腻的脸上拧了一把,又吻一下。
萧同眯起眼睛,仍旧冷冷地看着他们,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心中却犹如一把火在烧。
「只要乖乖地听朕的话,自然有你的好处。」皇上似乎在对莫离说,又似乎是说给萧同听的
。萧同板着脸,面无表情。
他们说说笑笑,喝起了酒,既然萧同不过去,皇上也就不再理他,自顾与莫离饮酒调笑,越
来越是放肆,手钻进了莫离的白裘里去,莫离浅笑着、喘息着,轻轻地推拒着,嘴里喃喃地
道:「皇上,别,别……」
「怎么了,每天你不是都要不够的吗,今天又装什么?」皇上说着,猛地拉开了他的衣襟,
剥开里衣,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来,那上面,布着一些深深浅浅的淤痕。
莫离猛地挣扎起来,从他手里逃出来,掩住衣襟,看了萧同一眼,满面仓皇之色。
「过来!」皇上语气重了起来,莫离哆嗦着,站在原地,低下了头。
「还没学乖吗?」皇上眯起了眼睛,语气不善。
莫离迟疑了一下,终于慢慢靠过去,把手伸给皇上,被他一拉,整个人站立不定,倒在他怀
里,随即被吻住了。长长的、缠缠绵绵的一个吻。
萧同的手不知不觉移到了刀柄上,牙齿咬得紧紧的,心里像刀割一样,眼睛里露出凶狠的光
。
「萧同,你这样子,可不像小豹子了,倒像一只小狼,怪凶狠的。」皇上抬起了头来,笑笑
地对萧同道。
萧同咬紧牙:这混蛋!想干什么?他知道莫离和他的关系了吗?故意气他?还是别有隐情?
皇上身后的一个内监向前走了两步,紧挨在皇上身边,萧同瞟了一下,依稀记得当日在那个
浴室里见过,好像就是他洒了迷香。
定了定神,把手拿离了刀柄。不要冲动,后天就到正月十六了,马上就可以出宫,从此海阔
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冷冷地看着他们。
见萧同不再握刀,那个内监也后退两步。
皇上拿一杯酒喂给莫离喝,然后又吻了上去,一手搂着,一手又伸进他衣服里面去。莫离仿
佛没了骨头一般,软软地依在他身上,低低地喘息着。
萧同觉得全身都麻木了,心好像也麻木了,冷冰冰地看着他们,心中却空荡荡地。
忽然莫离尖叫一声,用力想挣起身子,却被硬压倒了,腰象折断了一样,横躺在皇上大腿上
,轻轻地啜泣起来。皇帝抬头又看了萧同一眼,见他毫无表情,似乎有些恼怒,一把抱起莫
离,往石桌上一推,桌上的东西哗啦啦都被推下去了,莫离被平放在上面,貂裘散开,露出
里面散乱的衣服。
莫离吓了一跳,急忙想坐起来,却被一下子压倒,他惊叫着:「皇上!皇上!」衣服「嗤」
地一声被撕开了,雪白的身体露出一大片,他拼命用手推拒着,却几下子就被剥光了,纤细
的身子在寒冷的空气中打着哆嗦,眼睛里泪光闪动,却咬着嘴唇,不敢哭出来。
萧同握紧拳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莫离,像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心里犹如钝钝的刀子在
割,火辣辣的疼。
「怎么了?小狐狸精,今儿不是你硬缠着朕要来赏梅的吗,怎么又不高兴了?嫌朕不宠着你
吗?」皇上停了手,懒洋洋地道。
「不是的,皇上,离儿……高兴得很……」莫离偷偷勘了一眼萧同,又低下头,双手抱着身
子颤抖。
「那你给朕笑一笑,亲一个。」
莫离迟疑了一下,缓缓靠过身去,白白的身子紧贴在他胸前,凑过嘴去,皇上却挺直了身子
,一动不动,他只好两手搂住皇上的脖子,脸上带着媚笑着,亲了上去,依依唔唔,轻怜蜜
爱……
萧同眼前一片模糊,好像看到皇上抱起莫离的身体,分开他细长的腿,紧紧地靠了上去,两
个人渐渐地纠缠在一起……
什么也看不到了,一片茫然,他呆呆地向斜刺里走去,梅林深处,空寂无声,一切都像死了
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神志清醒时他已站在一座小桥之上,桥面上的雪被扫掉了,桥下的冰雪却一
片洁白,萧同呆呆地站在栏杆边上,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叫嚣,在挣扎、冲突,却找不到
发泄之处……
鼻中一股腥气,有东西湿湿地流了下来,他一低头,看到一滴鲜红的血
落入桥下的白雪之中,憋了半天的闷气好像随着这滴血流出去了一点,他就这么低着头,看
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去,心中却有一种畅快的感觉,轻松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雪地上有轻轻的脚步声走来,萧同缓缓转头,看见莫离苍白着脸,
一脸担忧的神色。他在为他担忧么?想当日在山中,萧同在水潭中闭气深潜,半天不露面,
莫离也是这么一副担忧的神色。
是真?是幻?他真的是莫离吗?还是只是样子像而已?萧同茫然滴看着他,莫离快步走近前
来,掏出一块手帕,想要给他擦脸上的鼻血。
萧同后退一步,抬手一抹,随便把血擦了,又在迎香穴上点按几下,止住了血。莫离的手僵
在半空,半晌才缓缓地放下,低着头,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却不出声。
他怎么了?
萧同心中一片麻木,转过身径直向前走去,跳过桥栏,落在冰面上,从那一片无暇洁白之中
,缓步走了过去,越走越快,奔跑起来。身后传来莫离撕裂般的哭声,仿佛他在叫着:「我
没有办法,我也是为了……」
北风呼啸着迎面吹来,他的声音听不到了,萧同高高地昂起头,让这刀锋一样锐利的寒冷,
吹透全身,使他与这个洁白的世界一样,变得刚硬无比。
第十三章
第二天是正月十五,宫中照例有花灯会。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海。萤萤灯火,一
片迷离。
庭院中人来人往,宫女内监们一年只有今天可以任意游玩,自然分外热闹,看灯的、猜谜的
、射覆盖、的……笑的、叫的、闹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酒差不多喝完了,萧同的眼神有点儿迷离,仿佛看到一个淡青色的苗条人影,在人群和灯火
间穿行,转来转去,转到园子另一头,又再转回来,东张西望,像在找人。
他冷冷地看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不见了……风越发地冷,夜深了,人声渐暗。萧同
小口小口地抿着剩下的一点酒,恋恋不舍,知道最后一滴。
抬起头来,一轮明月挂在中天,冬天清冷的夜空无比清澈,更显得月儿皎洁,连一丝云彩也
无。萧同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八月十五,也是这么明的月,这么晴的天,他喝醉了,在月
下飞奔,后来……就闯进了宫里……再后来,就看到了……
莫离。
他正站在一片已经熄灭了的灯笼下面,仰起头看着萧同,萧同也低着头看他,谁都没有说话
,也没有动,只是痴痴地对望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不见了,萧同冷冷地盯着空空的地面,直到东方泛白。
正月十六一大早,萧同随着皇帝的车辇,缓缓出了皇城,向西行去。今天,就是猛虎重归山
林、蛟龙又入大海之时!
峰回路转,队伍在西山上逶迤而行,因御驾要过,路新修整过的,一片平整,大晴的天,寒
风吹过,锦旗猎猎。眼看快到商定好的动手之处,萧同在马上悄悄地舒展身体,调匀气息,
全身都警醒过来,只待时机来到。
「呀——」
来了!一条人影从旁边峭壁上飞扑而下,直冲向皇帝御辇!
「有刺客!」
众侍卫纷纷抽出兵刃,一分为二,有些围住御辇,有些想刺客迎去,眨眼间乱成一片。
咦?这是——
只见此人,一身黑色蜀锦短衣,腰扎玉带,脸上蒙着一块秀有艳丽牡丹花的苏绣帕子,遮住
了半张脸,束发金冠上嵌着一块碧绿的翡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手中一柄镶金嵌玉的宝剑
,不像是用来杀人,倒像是豪富人家摆在客厅里观赏用的。
人不可貌相,虽然他一身富贵打扮,身手却极狠辣,纵跃飘忽,侍卫人数虽多,圈子小了反
而施展不开,一慌乱间,已被他冲到了御辇之前。萧同飞身而上,挡在他面前,飞云刀招招
狠厉,阻得他进不了半步。众侍卫见插不下手去,转而围在四周,御辇快速向前奔去。
萧同纳闷,按计划他俩应该边打边退到悬崖边上去,在「激烈打斗中,双双堕下悬崖,死无
全尸」,岂知这里还没有到达高崖,路边小沟也就不到五丈深,这计划却如何执行下去?
萧同心中疑惑,手下不停,忽然那人飞身而起,不再与他缠斗,却又飞扑向御辇,众侍卫齐
声呐喊,兵刃纷纷向他身上招呼,却见他伸剑在众人兵器上一搭,借势跃起,右手前伸,宝
剑已掀起了御辇上的厚帷,左手前探,电光火石间,已经抓住了皇帝——腰间——的一块玉
佩——揪了下来!
身后寒光闪动,几柄剑已刺向他后心,却见他脚尖在御辇上一点,身体斜斜飞起,跳入人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