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绝夜轻轻地笑了一笑。「你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因为我是那麽样的想要杀了你啊!」一击掌,手下便端出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整整齐齐的摆了三只玉杯,杯中盛满琥珀色的液体。「这里有三杯酒,只要你挑一杯喝下,我立刻就走,当然,若没挑到毒酒,就算你命不该绝,我绝对不会再出手,也保证柳伊月会毫发无伤的回到皇宫,如何,这交易很公平吧?」
「当然公平,如果这三杯酒中真的有没毒的酒的话!」秋绝夜摇了摇头。「这三杯酒都渗了毒,第一杯是无魂、第二杯是绝命、第三杯则是虹血,我说的没错吧,宣慈夫人。」
闻言,司徒玉宣不禁鼓掌叫好。「没错,秋绝夜,我又对你另眼相看了!」
「这也没什麽,眼盲之人,嗅觉总是灵敏一些。」他微微一笑,彷佛忘了他将被迫喝下毒酒。「宣慈夫人,在我喝下这酒之前,我是不是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呢?」
「呵呵,我现在心情很好,你就问吧。」
秋绝夜依旧笑著,缓缓的开了口。「你为什麽要杀囹呢?」
三十四
听见这句话时,所有人都愣了愣,而秋绝夜只是了笑,不能视物的眸没有光芒。
「秋绝夜,你为什麽这样认为呢?」
「以我面前三杯毒酒推测。」
三杯毒酒?无魂、绝命、虹血......经过一番思考,任风终於得出了答案。「毒王七毒!」
「紫魔、鬼咽、无魂、绝命、虹血,毒王七毒之所以闻名江湖,不只因为它独特而猛烈的毒性,更是因为它的稀有,毒王生性古怪,不轻易将药予人,但我面前却曾出现七毒中最罕见的五种,这不叫人生疑也难。」秋绝夜用著他轻柔的嗓音继续说道,「我怀疑这些毒药都是出自同一人手中,也就是你,宣慈夫人!」
「呵呵,所以你就怀疑我要杀囹儿?这是多麽大胆却又是多麽正确的猜测啊,我现在倒舍不得杀你了,秋绝夜。」
「为什麽?」
司徒玉宣以绢扇指著面前的三杯毒酒。「你说了那麽多话也该渴了吧?你喝下一杯酒,我自然会告诉你为什麽,既然你那麽了解毒王七毒,应该也知道这三杯酒的毒性都能让你把我的话给好好听完的。」
「这倒也是......」秋绝夜笑了一笑,摸索著面前的酒杯,终於,他端起了其中的一杯酒。
抱著莫淇灵,任风大喊,「不要,绝夜!」
「总是要喝的,我只希望你莫忘了我的叮咛!」仰首,他便将毒酒一饮而尽,火辣的感觉滑过喉头,心一紧,他突然想起那个男孩!
突然记起,他们好似说过话的,说了什麽他却已不复记忆,那他呢,他会记得吗,记得在那对他而言同地狱的傲龙堡,曾有一个男孩将他记挂在心头......
「好气魄!我就告诉你为什麽吧。」司徒玉宣看著他将毒酒喝下,笑著轻道。「原因其实再简单不过,因为我恨司徒囹,不,该说我恨的是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姐姐!你知道吗,我美丽的姐姐当年曾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她的灵秀绝美可是更胜你一筹哦,秋绝夜。」
「错就错在我的爹娘凭著关系将她送入宫中,本是想以姐姐的美貌应该足以当上妃子好光耀门楣,结果姐姐的确是颇受皇上宠幸,但还没当上妃子,就为了肚中皇子的安全而逃出了宫中,那时她逃回了家乡,我还记得那是在莲花盛开的时候,在我将要出嫁之时......」
在莲花盛开的那一年盛夏,她喜孜孜地为自己绣著戏水的鸳鸯枕被,还有一袭最最华美的新嫁衣,为的就是要在新婚之时,让她的丈夫见到最美丽的自己......
「爹娘是多麽地心疼受尽折磨的姐姐,为了她的安全,害怕皇后一群人不肯放过姐姐,爹娘让她坐上了原本属於我的花轿、穿上了我的嫁衣......嫁给了残剑庄主!」那一年,她的姐姐嫁给了她心爱的男人,而她,却连反对的资格都没有!
「秋绝夜、任风,你们说,这口气怎能咽得下!」绢扇遮住了她半张容颜,却遮不住她满是恨意的清亮双眸。「後来,我嫁给当时的新科状元、当今的相国,但我还是没有忘记那一切,我把握了机会,悄悄的捎信给皇后,通知她们姐姐的去处,他们也没让我失望,联合了傲龙堡之人入侵残剑山庄,後来的事我相信你们都清楚!」
原来这竟是一切的真相,所有的伤害、所有的摆弄,都来自司徒玉宣的恨意......
「如果你真的那麽恨囹的娘亲,为什麽当初愿意帮助我们?是你、是你重建了残剑山庄,让囹坐上了残剑山庄之主的位置,更是你让人教会囹绝世的武艺啊!」任风不懂,这样矛盾的行为怎会出自同一人手中,她一手扶持了囹,却又处处痛下杀手!
「我帮助你们是因为我是囹的姨娘,我不能落人口实,你该怪的是秋绝夜的父亲,谁叫他不杀了囹,我本来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啊!但他留下了囹,更该死的,还让他给逃了出来,我只好帮助你们......但是囹那张脸孔实在是太像他的母亲,就是那张脸孔夺走了我的一切,无论是爹娘的宠爱,或是属於我的夫君,全都是那张脸孔的主人抢走的!我怎能不恨、我又怎能放过司徒囹?」司徒玉宣走下主位,纤指指向秋绝夜。「还有你,我本想,让司徒囹一生孤绝,不懂幸福滋味也就罢了,你偏偏出现了,你给囹欢乐、教会了囹爱的存在,但我不许,我不许囹过的幸福快乐,所以我派出杀手,更援助戚驰,为的就是把你们两人分开,可是天不从人愿,我的手下全是废物,他们杀不了你!可是没关系,我有毒王七毒,我可以让你们过的很痛苦、让你们为了寻找解药而到处奔走、让你为了解药而屈就於七王爷身下、让囹恨你!没错,杀不了你们没关系,只要你们痛苦我也很开心,你知道吗,我恨不得姐姐还在世,我真想让她看看她牺牲生命也要保护的儿子现在是什麽样子!」
秋绝夜看不见眼前的情景,但却可以感觉到司徒玉宣强大的恨意朝他渐渐逼近,他後退了数步後,跌坐在地。「这样你快乐吗?你真的快乐吗?」
「呵呵,我很快乐啊!你就要死了,我已经可以想像,当囹看见你凄惨的死状时,他会有多心痛,我怎麽会不快乐呢?」端了一杯毒酒,凑近他唇边。「再喝一杯吧,你若不喝,我会让柳伊月死无葬身之地!」
颤抖的接过酒杯,秋绝夜心一横,再次仰头喝下。
「绝夜!」
听见这一声大喊,所有人都回头望向大门,只见数十人将大厅团团包围,而为首的正是司徒囹、当今相国,还有让皇上搀扶著的柳伊月!
「绝夜!」司徒囹冲向前,抱起已有些意识模糊的秋绝夜。「绝夜,你不要丢下我、你不能丢下我!」
「绝夜......」柳伊月不顾自身伤势也想上前,却让皇上给阻止了。
任风看著眼前阵丈,有些难以置信。「你们......怎会一同前来?」
「是相国救了我,然後带我到宫中求援,我们来时正巧遇见了囹,知道事情不妙,便立即赶来,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看著司徒囹及秋绝夜,柳伊月不禁痛恨自己的无力!
「相爷......」
「夫人,你怎会如此糊涂呢?」相国眼中带泪,不住摇头。
当他在莲池旁看见郁郁寡欢的她时,就下定决心今生非她不娶,他曾承诺要给她最大的幸福,但他们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囹......悦凌......」秋绝夜意识渐渐模糊,一片黑暗中,他竟无法分辨抱住自己的是何人。
「悦凌......」那是他早已抛弃,并不曾告诉任何人的名啊,就连任风他也瞒著,秋绝夜怎会知晓?「绝夜,是我、我是囹啊!」
「悦凌,你记不记得答应了我要一起弹琴吹箫?」吐出了一口漆黑的血,秋绝夜轻轻抚上司徒囹的脸,笑了。
弹琴吹箫......司徒囹脑中一阵混乱,但眼前却突然出现一片竹林,在那里他曾经抱过一个昏倒的男孩,一个彷佛玉雕的小人儿,他那样纯净,和当时已经满身污秽的他不同......可是他却很喜欢和自己在一起,他们总是在那个竹林见面,对了,有一回他说希望他们两个能一起琴箫合奏,他答应了,还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但,那一天秋任洋突然回来,还带了很多人来,於是,他没有去赴约......
他真的没有去赴约吗?不,他去了,当秋任洋和那群男人终於放开他时,他著了单衣就跑去了,那时还下著大雨,他在他们见面的大石下见到昏倒的他,当他抱起他时,那种冰冷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开口唤了他的名字......
「夜......」现实与回忆因怀中逐渐冰冷的人儿而结合,他想起来了,想起在那如同地狱一般的傲龙堡,他唯一的温暖!「夜,是你、是你!」
泪一滴滴落下,却怎麽也冲不去秋绝夜嘴角不断溢出的黑血......
「你终於想起来了......悦凌,我深爱的囹......」
「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夜,你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你知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紧抱著秋绝夜,司徒囹声泪俱下的不停说著,不停地重复著相同的话语。
秋绝夜淡淡的笑了。「我终究没能看见你,囹......我永夜中的光芒,答应我,你会好好活下去......」
「你怪我、你还在怪我对不对?所以你不愿意留下来,你还在怪我、你不肯原谅我!所以你才留下我一个人!」
「对,我怪你、我不原谅你,所以我不许你跟著我来,听见了没有,你不许跟来......」呼吸逐渐急促,心像让人狠狠绞住一般的疼,秋绝夜紧紧拉著司徒囹的衣襟,用尽最後一丝力气,每一个字都像从口中重重挤出来的一样。「不许你死!听见吗,我不许你死!」
抓著他衣襟的手落下了,眼角滑下的是秋绝夜最後一滴泪水......但司徒囹的泪却仍止不住的滑落至秋绝夜绝美的脸庞!
「夜、夜、夜......」任凭他再如何大喊,终究留不住他。
终究,留不住他最爱的人......
三十五 (完)
「宣慈夫人,你好狠的心啊!竟要我们兄弟相残......」
司徒玉宣只是呆呆地看著和蓝成,他的丈夫,一个一生一世疼著她、爱著她的男人!
「皇上,微臣斗胆......愿顶替吾妻之罪!」和蓝成跪倒在地,不住乞求。
「相国,你又是何苦?」赵皇烨看著这一名为他的江山贡献了一生的功臣,竟也是无可奈何。
伏在地上的头没有抬起,他只是不停求著。「皇上,微臣求您了!」
「请你原谅朕......朕不能!」
和蓝成心如刀割,忍不住为他挚爱的妻子落下了泪。「至少,请皇上让微臣与她道别......」
「准......子时三刻,朕会下令。」
「多谢皇上!」
司徒囹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麽,他只是不停地掉著泪......
他怎麽可以就这样丢下他!
他一个人该怎麽办!
再也没有人能够握著他的手、再也没有人会弹琴给他听......再也没有人,会笑著原谅他的任性及一切!
没有了他,他怎能活......
「绝夜、绝夜!」他怀中的人儿已没了呼吸,丽颜是那样平静。「你就这样丢下我......」
「皇兄。」赵皇烨凑近了司徒囹。「你允许我这样叫你吗?」
司徒囹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向他,他的全部,都还在秋绝夜身上,这一生,再也离不开!
「皇兄,有什麽可以让我帮你吗?」他知道这样说很蠢,也知道司徒囹现在只想要秋绝夜,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说了。
是血亲的关系吗......总是忍不下心就这样让他孤单在这里!
「走......让我和绝夜一起!」
「我不能!」
「走吧。」柳伊月拉了他,就要往大门走。
「我们不能丢下他啊!」
「走啊!」柳伊月大声的喊著,随即,用手捂住了口,忍著不让哭声溢出。
任风抱起了莫淇灵,沈默地走出大厅,柳伊月拉著赵皇烨跟随其後,然後,关上了门。
「绝夜。」他轻轻的唤著。
却再也没有人回应他!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你回来好不好!」近乎恳求的,他有些哽咽。
是不是一生的泪,都要在这时候流尽?
是不是要这样,尝尽世上最苦的痛?
「不要丢下我......」
原来他已经这样爱著秋绝夜,没有了他,竟是这样痛苦。
什麽时候爱的这样深了呢?「绝夜,你有没有听见,我爱你、我爱你啊,你不要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你不要留下我!」
轻抚著他的脸庞,那样爱恋、那样不舍的,他怎会放弃手中的珍宝,他之前怎麽忍心就这样放手!
「我陪你,你要丢下我也无妨,我会追著你,直到你愿意原谅我......绝夜,我陪你!」
深情地吻上他冰冷的唇,司徒囹淡淡一笑。
是的,他要追著他,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天上人间!
手一翻,无形气劲取下挂於墙上的长剑,丢了鞘,他将秋绝夜紧紧抱在怀中。
「再也没有人能够分开我们,绝夜。」
长剑架上了他的咽喉,他却没有丝毫畏惧,唇畔的笑意,彷佛死亡将是最最甜美的经历!
鲜血,沾染了秋绝夜洁白的衣裳,司徒囹转过了头,看向那不属於他的血液的主人。
「绝夜要你活下去,我就不会让你死!」任风握住了剑刃,迅雷不及掩耳的,点了他的昏穴!「囹,对不起......」
他不能走吗、不能随著秋绝夜去吗?
可是,没有了秋绝夜,他为什麽要活?又怎麽还能活!
他听见任风轻轻地不断的说著抱歉,他只是滴下了泪......
「这赌,太是冒险!」
「只有这样,才能知道真相,不是吗?」
「如果司徒玉宣拿给你的不是绝命,又该如何?」
嫣然一笑。「我本来就不打算赌,只想接受,然後安静沈睡。」
「只是司徒玉宣万万没有想到,毒王竟会玩这种游戏。」
「绝命和无魂,本就是一体两面。」
「就这样远走高飞?」
「我还有好多东西想见识、想知道。」
「秋绝夜本就不是池中物!」
「就拜托你照顾囹了。」
「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你还爱囹吗?」
看向茫茫海面,他不再笑了。「我还没有原谅他。」
「所以忍心抛下他?」那天,他的泪水是那样令人痛心,不是吗?
「也许......」
「我会照顾他,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谢你,任风,没有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我。」他抱住了任风,不住道谢。「也谢谢你,为我隐瞒。」
「保重!」
上了船,他担心地望向任风。「淇灵他......」却是欲言又止了。
「你不用为我们担心,我已决定不再逃避,我也希望,你能够和我一样。」挥挥手,他目送著小船离去。
是的,不再逃避,爱了就爱了......即使痛了自己,也永远学不会放弃!
名盛一时的残剑山庄沈寂了。
庄主司徒囹不知去向。
江湖上,有关於残剑山庄的传言,沸沸汤汤。
有人说,残剑庄主是受了重伤。
有人说,残剑庄主意图造反,被杀了。
有人说,残剑庄主疯了。
有人说,残剑庄主走遍天下,要找一个人。
时间,没有让传言止息,只有越来越不实、夸张的猜测,没有人知道真相。
五年後。
「是这里吗?」白衣人看著门上的匾额,有些不确定的自问道。
『望夜庄』
应该是这儿了吧?
『望夜庄』在江湖上是有那麽一点名气的,庄园中,遍植了梅树与竹林,带著那麽一点萧瑟气息。
没有人知道庄园的主人是谁,只知道,他十分好客,登门拜访著一概来者不拒,并给予丰盛招待,但却从不曾现面示人。
神秘的主人、神秘的庄园。
白衣人敲了敲门,向门房表明了来意,便让下人带到了上房。
「请公子好好休息,或者,公子也可於园中四处走走逛逛,只是,请千万不要闯入梅林中的『永夜居』。」交代了一番,婢女便恭敬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