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看到活过来的苏凉，周毅觉得之前一直压抑在心中的东西，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有那么一阵儿，苏凉的头朝周毅这边偏过来，周毅也不知他看到自己了没有，反正那眼神

在镇定剂的作用下飘忽着找不到落脚点，但是周毅还是在那种眼神里微微的笑了一下。他

从来不曾对任何人如此温柔过，所以那个笑也显得有些生涩，简直比哭还难看。当苏凉的

目光终于对上他的脸时，周毅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僵硬了。

“小林。”周毅坐到林素身边，林素看起来样子挺糟糕，这两天情况很混乱，林素也几乎

没怎么睡，现在憔悴得不成样子。

“你去休息休息吧。”周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他道，“别累坏了。你这两天也累

得够呛，小心生病，这样我可会觉得愧疚的。”

“行了，你不用管我，好好管管苏凉吧。”林素勉强笑了笑，“我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

我又不是你的苏凉。”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惨淡，像是强忍着某种情绪一样，周毅看了他

好几眼，不再说话了，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某种力量传递给他。其实周毅是明白的

，林素好不容易才放下那么多年的感情去接受另外的人，去尝试另一种爱情，可是那个人

，却偏偏欺骗了他。这会是怎样的一个打击，周毅也不敢确定，不过从林素最近这种憔悴

的样子看来，一定也是特别伤心的吧？

“回房间去睡一下吧，躺一会儿也好。”周毅说，“其他的都交给我，实在不行，你就休

个假吧。”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林素笑了笑，终于起身离开。周毅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影，不

由得叹了口气。刚才的会议上在商讨对付龙社的对策，有人甚至提出了追杀苏选的提议，

让周毅十分为难。如果真的要针对苏选，那么苏凉和林素，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医生们诊断完之后都退了出去，周毅慢吞吞地走到苏凉床边，拉过凳子坐下，看苏凉闭着

眼，于是他也沉默了。两人就这样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过了好久，久到周毅觉得对方

可能都已经睡着了，苏凉才开口说话。被气管插管损伤了的声带发出沙哑而艰涩的声音，

又被氧气面罩阻断：“你……受伤……了……吗……”

“嗯？”周毅没听明白，站起来凑到近前俯下身看着他，距离很近，连苏凉被氧气面罩覆

盖下惨淡的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前所未有地温柔开口：“怎么？你说什么？”

因为之前破锣似的声音，苏凉闭了嘴，并不打算再说话，而因为周毅现在如此亲昵暧昧的

动作，又让他觉得难受，于是他索性别过头去，闭上眼不理周毅。周毅并没有觉得难堪，

反而更加亲昵的趴在他床头，拿手指轻轻地抚开他搭在鼻尖儿的头发，轻声说：“怎么不

说话啦？跟哥哥我说说。嗯？我可是为了你负伤了，你要怎么感谢？”

苏凉的眼珠抖了抖，慢慢睁开眼来，喘了好一阵，才又开口：“伤到……哪里……了……

”

“说啥呢？你那小猫嗓子，听都听不清，该不会是昏迷把脑子里负责说话的神经给弄坏了

吧？”周毅笑话他，但是如今他取笑苏凉都不再是那种恶毒的语气，而是特温柔，让人觉

得他好像刚从蜜糖罐子里爬出来一样。苏凉的脸微微的红了，又闭了嘴，再也不肯说话了

。

“我说小心肝儿，你可把哥哥我吓坏了。”周毅自顾自地说着，把苏凉扎针的手抬起来，

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然后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腿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摩挲着，轻声对他

说，“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命是你自己的，要握在自己手里头，你又不是为别人而活的。

他是你哥又不是你亲爹，再说即使你亲爹不要你，还不有我呢么？他坐牢的事儿骗了你，

又没让你少一两肉，也没让你缺胳膊断腿，这么多年你不也就这样过来了么？有什么值得

计较的？”

苏凉嘴角轻轻抽动，眉头也皱起来，明显的是被周毅粗鲁的话给恶心到了。周毅适可而止

地住了嘴，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大腿受伤的地方，慢慢对他说：“哥哥为了救你腿上挨了

一枪，差一点就瘸了。闫建国那个王八羔子现在还被我扣着呢。他当时那一枪差一点就击

中你了，你这小身板儿，挨了枪子儿估计哥哥我现在得到太平间问候你了……”

周毅还没说完，剩下的话便生硬地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知道他说的这些话又有点过了，

苏凉的眉头都已经皱了起来，露出极不耐烦的表情，周毅叹口气，握紧他的手，轻声说：

“哎，不说这些了，忒破坏气氛。哥哥我给你讲点其他的事情吧。跟你讲一讲，我是什么

时候喜欢你的，你要不要听？”

第十七章

周毅想跟苏凉述说自己的情史，这种温暖而肉麻的话让他自己都觉得脸红，于是他酝酿了

一阵，握住苏凉的手打算从头说起，可是他开口还没说，就发现苏凉又闭上了眼睛，像是

睡着了。周毅无奈地把那些话咽了下去，一下一下地摩挲着苏凉的手指，叹息着摇头。他

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面对生病的苏凉，他就会变得特别窝囊特别情绪化，实在搞不

懂，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就当周毅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而压抑的哭声，那声音竭力隐忍着

，不小心从嘴里泄露出来。周毅转过头去，看到苏凉偏着头冲着窗户那边，背对着自己。

他又坐回去，拉住苏凉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轻声说：“这是干嘛呢，哥哥我不过是受了

伤，你就伤心成这样儿啦？”

苏凉不理他，嘴角抖个不停，显然是极力忍着不想哭出声来，他薄薄的眼皮儿也在抖，亮

晶晶的眼泪挂在长睫毛上就是不肯掉下来，周毅心软得像一团稀泥一样，忍不住伸手去接

住他的眼泪，叹息道：“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都流了那么多血了，再流泪算什么。”

苏凉没说话，但是却开始小声抽泣，周毅又说：“哎，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小心肝儿

，你哥不管你，不还有哥哥我么？虽然我这个人让你觉得不咋地，但是哥哥我也有温柔的

一面，而且绝对说话算话。我答应你再不为难你，就绝对不会反悔的。你想要干什么都可

以，我再不会干涉了。剪掉的卡我给你补办回来，甚至你想搬出去住都可以，读书你也可

以继续读。但是只有一点没办法答应你，就是出国的事儿，现在还不行。宝贝儿，你听哥

说，哥好多年以前就见过你，那时候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只不过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你

弄回来。男人嘛，不能只看着爱情这一点儿，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还得有事业，所以当

时没出手把你弄回来。这事我现在特别后悔，你的事可把我心疼坏了，要是早一点，说不

定你都已经爱上我了是不？再说了，现在咱们才在一起，你还不待见我，你想想，要是现

在放你出国，万一你跟别人跑了，那我不就成望夫石了？多划不来啊。我得等你爱上我，

离不开我了，再放你出去，也不枉我为你垫背挨枪子儿了，是不？”

苏凉忍不住，抽泣声更大了。他把自己的手从周毅手里抽出来，吃力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周

毅，身子蜷成一团，哭得一抖一抖的。周毅心疼得快流血了，凑过去和他一起侧身躺下，

但是受伤的腿又开始抗议，疼得他咬牙切齿的，忍不住嘶嘶的吸了几口气。他慢慢躺下去

，一只手从苏凉脖子下伸过去搂住他，让他枕到自己胳膊上，一只手搭到他的腰上，虚虚

的拉着他受伤的手腕，一下一下摩挲着。这种温柔而浪漫到心酸的感觉周毅从来没有体会

过，觉得窝心得很，还稍微有点别扭，但是把苏凉瘦弱的身体搂在怀里，第一次没有被他

骂被他反抗，而是温顺地任由他搂着，这种感觉又特别满足。再加上他腿上的阵痛，他也

顾不得别扭，而是小心翼翼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别哭了，宝贝儿，心肝儿，别哭了。”周毅柔声说，“你流了太多血，身体还虚着呢，

再哭可就伤身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周毅……我……我只会拖累……你们……干嘛还……”苏凉哽咽着道，“上次……在停

车场……也是……你差点……中枪……害得……林素……受伤……这次……又被……苏选

……骗……被……闫建国……利用……让你……我……一点用处……都没有……不过……

只是……一个……玩物……”

“好了好了……”周毅搂紧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周毅觉得刚才的镇定剂好像不太起作

用，因为苏凉现在还是挺激动的，说了几句话就有些喘不过气来一样，周毅怕他情绪失控

身体会受不住，连忙开口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为了安抚苏凉，他索性俯下身凑到苏凉脸上

亲了一口，又扯了枕巾过来一下一下轻轻把他的眼泪都拭干了。这么几下他的腿又疼了起

来，只好松开苏凉躺平了，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他伸手往腿上一摸，大事不好，裤腿上都

温温热粘糊糊，手凑到眼前一看，一手红红的鲜血。他一边吸气一边骂了句：“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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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毅伤口裂开，流了不少血，医生来处理时，床单上都有一小滩了。两人都特狼狈，周毅

疼得脸都白了，而苏凉更是神志不清，氧气面罩歪在一边，呼吸急促，把医生吓得腿都软

了，赶紧给两人急救。如今两个伤员躺在床上，看着都让人觉得棘手。周毅的伤在流血，

不敢搬动他，怕会加重伤情，而苏凉的情况也不太好，他刚清醒，各项指标都不太稳定，

现在一激动，更是情况急转直下，一度休克了。幸好这张床够大，于是一人一边，医生也

分到两边各自忙碌。整个过程中周毅都显得挺镇定，并且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骂人，让医

生们能够专心救治。忙活了好半天，他们俩才都转危为安，不过大夫说，苏凉是再受不得

刺激了，如果再有情况，就得立刻送医院。而周毅，也不能再到处乱跑，只能暂时呆在床

上，要么就得坐轮椅，不然伤口再裂开，就会影响到以后的行走，说不定还会成个瘸子。

听到这个周毅没发表意见，而是时不时瞟一瞟躺在他身边昏睡不醒的苏凉。周毅嘴角噙着

笑，觉得伤痛也没什么大不了，好像即使自己瘸了，也没什么关系——因为苏凉大概已经

能慢慢接受自己了。

周毅虽然腿伤复发，但是他仍旧照常处理组织的各项事务，并没有因为伤势影响到他的工

作。毕竟他受伤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当时那一枪又不是就一定会打中苏凉，都是周毅

他自己自作多情。再说，林素最近情况也不太好，局势发生突变，他是除了苏凉以外，第

一个经历从天堂到地狱转变的。周毅甚至还听八卦的夏川说，前一天晚上还撞到林素和苏

选在角落里吻得热火朝天，第二天竟然就这样反目了，实在令人唏嘘，苏选逃走之后也也

就几天时间，夏川他们这些人就已经见识到了林素魔鬼的一面——突然增加的工作量，突

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命令或任务，实在是让夏川他们苦不堪言。但是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因为所有事情的安排非常合情合理，让人找不到半点把柄，并且完全是为了组织的利益，

但却又明摆着就是在为难他们。他们说不出什么不妥，但却又真的成了林素发泄情绪的出

气筒。而林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身体情况最近也十分堪忧，憔悴得像个僵尸一样

，甚至还在某次会议上突然晕倒了。只是他自己却根本不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为苏选，只说

是最近工作太辛苦。因为这些，周毅根本不敢再让他做任何工作，直接让他休假了。

事情并没有多难处理：闫建国虽然看起来十分像一位猥琐大叔，但他却算得上龙社在国内

的重要头目之一，为龙社卖命几十年，一直都在暗处一点名分都没有，也算是劳苦功高。

所以，龙社还不至于把他像废棋子一样扔掉，而是积极与周毅这边接洽，打算采取行动换

回他。双方协商了几天，终于达成了协议。

龙社那边的联络人是苏选，接洽的日子是礼拜天。可是这就让人犯了难：周毅礼拜天要为

腿伤做复查，抽不出时间来。再说，他也不想和苏选见面，毕竟嘛，周毅是一帮之主，是

老大。而苏选不过是一个小头目，哪有老大接待地位比他低的人？这会让龙社看不起他的

。

“我去吧。”林素坐在沙发里，惨白着一张脸，看起来真是我见犹怜，十足十的病美人儿

。可不是么，这段时间感冒发烧又找上了他，甚至心脏都开始抗议，让他偶尔会出现心动

过速，头晕目眩的症状，实在是不太让人放心啊。

“不行！你还在休假，身体状况也不好，我坚决不同意！给我老实呆在家里休息！”周毅

反对道。

“反对也没用，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决定的事，周毅你就不要瞎发表意见了。”林素

冷淡地道。他甚至不等周毅说话，就转身准备出门。

“到底我是老大还是你是老大！怎么这么不省心呢？哎！我说你能不能稍微像个人样儿啊

！我看我也拦不住你。你去吧！你跟苏选最好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别在像现在这样人

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看着着实让人担心！”周毅大声喝了一句，表情看起来如此忧心忡忡

。林素忍不住笑了一下，点头道：“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你多带些人，把阿宽和夏川都带上。”周毅道，“夏川心细，让他跟着你我放心。”

“好吧，我知道。你别为这些瞎操心了，好好看好你的苏凉吧。”林素又笑了笑，表情变

得特别柔软，“放心，我自有分寸。”

第十八章

林素从咖啡厅的落地窗看过去，两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咖啡厅门口。有保镖走下来，打了把

伞停到车后门。车门打开，一身正装的苏选从车上下来。他身材高大，体格健美，从雨打

的翠竹林走过来，被笔挺的西装那么一衬托，更显得帅气逼人。苏选入主龙社在国内的分

社，成为重要人物不过只有短短一两个月时间，但是他的身份却一直像个谜。没有任何一

个人在意他当年在老城区当小混混的经历。但是，所有人都对他对龙社的贡献大加赞赏。

而最近一系列他出手的大手笔，更令大家对他赞口不绝——强硬的手段，铁血的风格，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