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我毫不费力的挥开他的手,“有因必有果,相国大人何必问我?”
他听完一楞,半饷,才哑着声音道,“你,知道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呵,相国大人,别说我无情,看在咱们曾经是同盟的份上,我已经向陛下求情,只要你
喝了这瓶毒药,他赦你九族死罪。”轻佻地撩了撩头发,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目的已经
达到了,可为什么心中还是快乐不起来?
李相国听罢,茫然的抬起头,“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除了沉涛没有人会知道,我已经
把他杀了。你不可能知道的!”
他喃喃的自语着,蜷缩着身体,这真的是平日里呼风唤雨的相国大人吗?
“我如何知道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都是快死的人了。”我轻轻地叹息着,却不知道
是为了谁。
“告诉我!不然我死不瞑目!”李相国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是了,象他这样的人,就算死
也必须知道自己输在何处。
“其实一开始我对薛丞相派刺客杀我的事就很怀疑。他的确恨我,恨不得我死,但绝不会
买凶杀我。所有人都知道,唯有他和我有仇,陛下正值宠信我之际,突然来了刺客要杀我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一定是他,我当然也不例外。不过,当我静下来的时候,却换了种想
法,这种引火烧身的事,真的是他会做的吗?他是真的恨我恨到了极点,愿意牺牲一切为
女报仇,还是本就是个笨蛋,连这么明显的事都不稍加掩饰一下?你说,薛丞相是这两种
人中的哪一种呢?”我轻笑着看想牢中的人影。
“哪种都不是。”他静了片刻,又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怀疑我了?”
“错了,我想明白之后,就清楚刺客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阴谋。表面上对付的是我,其实因
该是薛丞相。而如果他倒台,最大的获益者就是你,李相国。只不过,当时,我只是怀疑
,却不能肯定。以我当时的立场,如果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未免太被动了。所以
我只有冒险一次,让事情的动向朝你预计的发展,然后,我找到了你。你当时一定以为,
我是势单力薄,来找你求助,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其实我只是想从你那儿证实自己的
推断。”
“那你证实了什么?老夫自信,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呵,其实有很多事根本不必从言语上察觉的。难道你没发现,自从我去找你之后,刺客
突然就消省灭迹了?长达一个月的时间,连影子都见不到了,这不是很奇怪吗?据我所知
,枭渺宫一个目标杀三次,都不成功才不再出手。而我却只动了一次,就不再露面了,这
说明什么?一,枭渺宫被人歼灭了;二,雇主收手了。你不觉得,这时间太巧合了吗?但
是如果这么想,你要利用我来铲除薛丞相,所以暂时收手了,就不难理解了吧?”
顿了顿,我见他没有反应,又继续说到,“当时,我几乎已经认定你就是幕后之人。不过
,我并不想滥杀无辜,所以我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就是咱们在相国府的最后一次见面。
当时,我说要找风淮,又说了我对他的感情,其实只不过是想引出你的话来,而事实证明
,我果然猜对了。”
“老夫…………说了什么?”他茫然的看着我,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么?
“你只不过说了事实,没人知道的事实而已。风淮舍命救我是真,我为他以身试毒也是真
,但是这两件事却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什么意思?你和风淮受伤这件事只要是人都知道,为什么我不该知道?”
“世人确实都知道我们受伤,不过对外宣称的则是,风侍卫在保护我的时候不敌刺客,被
暗器所伤,而我则是因为宫中侍卫保护不及时,被刺客所伤。你为何也不想想,我现在身
为晋东焰的禁脔,我为救风淮受伤的事,又怎么会传出宫外去,徒惹人笑柄?相国大人怕
是眼看成功在即,有些急功近利了。”我淡淡的陈述完,递给他从开始就攥在手中的瓶子
。我有自信他会喝下去,因为他是聪明人。
“成者王,败者寇。老夫认了。最后一个要求,我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放置龙袍在我秘
室的?又是如何嫁祸于老夫的?”
“枭渺宫和薛丞相。”
“你!”他听了身子剧震,满面惊讶的看着我。
微微一笑,“想不到吧?其实,我和薛丞相才是真正的联盟。难道相国大人没听过一句话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相互的利用关系而已。丧女之痛也比
不上对权利的追求,不是吗?至于枭渺宫,还需要我多说吗?有人为了钱,当然也有人为
了愿,在某些人眼中,有些东西比钱有用多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似乎显得有些多余了。我为了除掉李相国确实冒险了。我在赌,赌这张
脸对晋东焰的影响力。同时,我也明白,继李相国之后,后面的路有什么在等着我。我欠
枭渺宫主一个承诺,而对于薛丞相,即使是表面的不动声色,但是背地里也绝对不会放过
我。不为丧女之痛,只为了我会对他的地位构成威胁。象这种人,权利是唯一至上的东西
。
很坎坷是吧,但是我会活下去,为了我的承诺。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我不会等待
风淮,因为我会去找他,找到他,然后告诉他,“对不起,还有………,还有………,我
”
“你以为除掉我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你以为薛平贵会这么放任你坐大吗?流云,你很快就
会来陪我的!枭渺宫和薛丞相,我会在地狱里看着你究竟为了除掉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平静之后的咆哮,临死之前的呻吟,只可惜,我乃无心之人,又怎会惧怕这些?
他还是喝下了那瓶毒药,就如同我预料的一样。血慢慢的从眼睛,鼻子,耳朵,嘴中渗出
来,他的身体痉挛着,每一个画面都象放映机的慢动作一样回放在我眼前。我只是静静地
看着,眼中平静无波,直到确认他断气了,我才缓缓地走出天牢。
“去禀告陛下,李相国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夜里很冷,在回宫的路上,风扬起我的衣衫,一片萧瑟。我突然笑起来,大笑着,高举双
臂,迎着风,脸颊上有什么东西划落,凉凉的,抬头望向天空,下雨了吗?
身边的侍卫莫名的看着我,半饷才凑过前来,犹豫着说,“殿下,时辰不早了,请早些回
宫。”
我转头看向他,一个很平凡的人,方正的脸显得有些木纳,“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他楞了楞,还未说话,旁边的另一个人就立刻答到:“回殿下,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我顺了顺头发,笑了,“现在似乎是梅雨季节呢,我们回宫吧。”
63、菩提
几日后,从远方传来了一个消息使得朝野动荡。冉洲的乱民集结成军,和朝廷对抗。晋东
焰派兵镇压,败走。王震怒,下令对乱民杀无赦。
每次看见他来我寝宫却又“性”致缺缺,紧锁眉头,匆匆离去的样子,我知道事情似乎比
想象中的严重了。心中有了预感,这一次的兵乱并不会是偶然,起因于我,却有人充分利
用了它,而能够用普通百姓打败王军的晋国又能有几人?
有些事,晋东焰并没有告诉我,可是我还是知道了。王军中有少数将领向敌军归降了,这
更印证了我的猜测。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在大殿上,我主动向晋东焰请缨去大觉寺为
百姓请愿,望天下太平,王军凯旋。之所以选择在大殿上说出来,是因为不想他连理由都
不用的直接丢给我一个不许。现在的局势,我的请求可说是顺应天意,鼓舞人心的唯一一
个办法,但是如果私下跟他说的话,我恐怕要有一段时间连寝宫的门都出不去了,而在大
殿之上,晋东焰却没有办法拒绝我,不管心中再不愿意,他是坐在皇位上的人,想的也必
须是社稷。他对我虽然迷恋,但绝对不可能为我放弃江山。
果然,晋东焰答应了,我看得出他在生气,甚至说是非常震怒,我一次又一次的脱离他的
掌控之内已经叫他有一点不耐烦了。可是这趟大觉寺之行,我非去不可。他派了一堆侍卫
跟我前去,说得好听是保护我的周全,其实不过是怕我逃跑。
我一路迢迢用了一天半的时间赶到了大觉寺。大觉寺是晋国的皇家寺院,专门为皇帝祭天
所用,而晋国百姓大多都有一个想法,大觉寺是神圣之地,只要向他祈求,愿望就一定会
实现。但是,我来大觉寺的目的却并不是如自己所说的为了百姓祈愿。其实,我之所以以
如此浩大的声势来此,只不过是为了闹得天下皆知,来引出一个人。
我相信就算他不来,也必定会派人来和我联络,因为没有比这次再好的机会了。若他不能
好好把握,他就不配叫风淮,我更不会爱上他。
对于乱民,安抚远比镇压来得有用,这点我相信晋东焰比我清楚。不过,若是中间加了一
个风淮,就两个都不管用了,他的用兵之术,城府之深,都是我见识过的。但是,我也确
实没想到,是我早先的计划给了他这个机会,也许这就是天缘巧合吧。他这个人只要有一
点缝隙就绝不会漏过。
我不急着找他,因为我知道他或他的人一定在大觉寺中。剩下的时间,只是要我来演一出
好戏。
如我公布的目的一样,我按照烦琐的程序做完了向上天请愿的仪式后,被大觉寺的住持了
尘大师请到了禅房。途中,我为自己求了一个签。看了半天,也只是隐约明白似乎是个上
签,但是意思却不是太懂,只好一起拿着去找住持解签。
签语为:
愁眉思虑渐时开 启出云霄喜自来
宛如粪泥中块玉 良工一举出尘埃
了尘大师拿着签看了半饷,才笑着对我说,“恭喜殿下,这乃是一支上上签。解曰:得处
无失,损中有益,小人道凶,皆大吉也。此签为‘良工举玉之象,凡事求谋皆大吉也。’
”
我听罢淡淡一笑,不置一语,其实,我原先也曾在武国求过一签。上面写的什么已经大多
忘记了,只是那意思却仍然叫我记忆犹新。上面说我是命中无姻缘,一生多波折,虽生于
权势之家,但一生孤苦之命,无子送终。当时不过一笑置之,现在想起来原来也挺准的。
“大师,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殿下何有此问?”他听了一楞,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只是有些好奇而已,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死亡是生命的结束,生命是死亡的轮回。”
“大师,你惧怕死亡吗?”
“这…………”
“我惧怕,因为死了就不能再遵守活着的约定了。”
“殿下,您…………”
“可我更惧怕活着,活着的人必须承担所有死去的人的痛苦。”
禅房中一片沉默,寂静无声。
“佛对我说:你的心上有尘。
我用力地擦拭。
佛说:你错了,尘是擦不掉的。
我于是将心剥了下来。
佛又说:你又错了,尘本非尘,何来有尘。
我领悟不透,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是从神秀和慧能那两个偈子引申出来。
神秀说: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慧能说: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殿下可明白老衲说的是什么意思?”
“……………”
“心本无尘,尘即是心。无心无尘,人便死。
尘在外,心在内,常拂之,心净无尘;
尘在内,心在外,常剥之,无尘无心;
心中有尘,尘本是心,
何畏心中尘,无尘亦无心
正如慧能所说的,仁者心动
又如道家所说的,道可道非常道
它们的道理是一样的
佛家讲究万物在心,追求修世
道家讲究无牵无挂,追求避世
佛家想超脱今世,道家则是修行今世
而追究其原理来说都是一种修行
是一种超脱
却不是刻意的寻求。”
我听了沉思良久,忽而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多谢大师提点,流云明白了。”
“殿下明白什么了?”了尘大师慈祥的看着我。
“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
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流云以前确实太过坚持一些看不到的东西以致于蒙蔽了自己的心。刻意的追求反而困住了
自己,为何不听从心中所想,放掉烦忧,寻求超脱?”
“阿弥陀佛,殿下深具慧根,老衲佩服。”他向我打了一个禅机,嘴边隐隐含笑。
我走出了禅房,迎着风,衣襟依旧飞扬,可心却终于有所解脱。也许真的是我太执着了。
回到佛堂,远远地看到刚才为我求签的小阿弥正在擦拭香炉。淡笑了一下,走上前去,突
然出声,“出家人赞成杀生吗?”
“啊?”他吓了一跳,张大了嘴巴莫名的看着我。
“佛家不是有句话,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小师傅你说我说的对吗?”我轻轻地扬了
扬嘴角,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
“呃,对。”他似乎言语已经有些结巴。
“那佛祖是赞成杀生了?”听到他的回答,我挑了挑眉。
“啊?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慌乱的解释到。
“呵,多谢小师傅解惑,流云告辞。”不等他说我,我已转身向外走去,快到门口时突然
又好象想起什么,回转到他身边,凑上他耳边,“对了,谢谢你的签,还有告诉他,我很
想他,为我保重。”
他听了吓了一跳,喏啮着问我:“殿下,您在说什么?”
我轻笑着,“下次扮和尚,提前一些时间在头顶上点戒疤。”他头上的戒疤分明点了不足
两日,虽不明显,却还是让有心人无法忽视。
“我……………”他还想再说什么,不过我已经听不到了,因为我已经离开了。
在一群侍卫周密的“护送”下,我回到自己房中,错愕地看着突然映入眼帘的一封用小刀
钉在床柱上的信,我拔下小刀,将信打开,上书四字:勿忘承诺。
唇边泛起一丝冷笑,终于等不急了么?
64、含烟
枭渺宫.御盟殿
离含烟正坐在那张象征着地位的椅子上,手中握着一块泛着青色光泽的玉佩,沉思着。
他有张和名字相配的妖艳无比的脸,每当这张脸漾出笑意时,世上都会有一个人死去。因
为他是江湖中最大的杀手集团--枭渺宫的宫主。
他还有一个习惯,每次杀人时都会笑,杀意越浓,笑得也就越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