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他该不会以为我跟他上床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智禾再次挡在我身前,无论钿何都不让我走,他沉著嗓音,试著跟我讲道理:「浩,等等,你先冷静点……你听我说,事关三千多亿美金的商机,你以为光凭我说几句你们公司的好听话,就能左右联富金控主事者的最终决定吗?」
绝不可能!
「……」我整个人如遭电击般瞬间瘫软下来,虚弱地坐倒在沙发上。
他说得对!利益关头,绝没有人情可讲,如果没有一定实力、成绩,而只有表面功夫的话,我们绝不会被挑上的……
怎么办?我错怪他了……可恶!我今天专程前来不是来跟他吵架的呀……沉重的挫折感令我眼眶泛红。
「智禾,我很抱歉,我……」
他蹲下来,握住我的手,眼睛与我平视,语调带点忧虑地道:「没关系,我没生气,浩,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从没见你情绪起伏这么大过。」
「我……我今天在公司……发生一件事……」我红著眼,支支吾吾说著。
「怎么了?」
好温柔的声音……我吸吸鼻子,想哭的欲望差点淹没了我。
「有人说我、说我总对女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猜我应该是……是同性恋……」
「……喔。」他发出一声仿佛投掷一颗石子到乾涸井水里头时撞击出的沉闷声响。
见他一副不知该怎么接续我的话的神情,我陡地提高了嗓音,尖锐得连自己都觉得刺耳:「可是我不是啊!我不是!我只是还没有碰到喜欢的女人而已!我是家中的独生子!以後还要结婚的!我才不是同性恋!」我一脸惊恐地紧紧抓握住他的大掌,仿佛他一松手,我就要溺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後对我轻轻点了点头。
「对,你不是。」
「智禾,我不是……我不可以是……」泪水终於抵受不住自身重量,恣意地自眼眶中滑落。我哽咽著、甚至丢脸地啜泣著,不断地告诉他也告诉自己。
我不是自信的不怕别人知道他是双性恋的高泽,也不是早巳认同自己性向的智禾,我胆子非常地小,无法、也不想承受四周人投射过来的鄙夷目光,所以被高泽一语点破我可能是同性恋後,我登时冷汗直冒,坐立不安得差点就当面狠狠挥他一事。
我以前从没受过这种仿佛被人瞬间剥去全身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的屈辱感——仅仅只是因为有人猜测我是同性恋而已。
好可怕!
可怕得不得了……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尝到这种刹那之间从心头凉透到四肢的难过感受了!
若是没经人当头棒暍,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发觉原来自己是这么一个胆小到极点的懦夫。
况且,不管再怎么拖延,我总有一天还是要结婚的……可是,到了那时……智禾该怎么办?他又要被我抛弃了该怎么办?
一想到此,脑子便混乱得不得了,恨不得狠狠痛揍自己一顿……因为,我明知将来 一定还会重重伤他一次,却还是不想快刀斩乱麻地现在就离开他。
我好自私……自私得连自己都瞧不起了……
爱情应该是无我的、奉献的,像我这种从头到尾只顾虑到自己的自私鬼根本就不值得被爱……被他爱。
「好了,别哭了……这种小事没什么好哭的。」他双眉紧蹙,环臂抱住我,将我深拥入他温暖的怀中,右手手掌仿佛在安慰一名受伤小孩似的轻轻来回抚摸我的背脊。
「呜……」拜托不要再对我温柔了!其实我奸想跟他说,他对我越温柔,只会让我感到越痛苦而已。「智禾……为什么在你面前就可以……我根本很讨厌在别人面前哭啊……」
「可能是因为你吃定我了吧。」他低声闷闷地道。
是吗?我趴在他怀中,弯唇想笑,却不经意尝到自己眼泪酸酸涩涩的滋味。
「智禾,你……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却还跟你上床,是……是欺骗了你的感情?」
智禾神情一怔,似乎从没想过我会这样问,未了,他微露苦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回答我!」
就算是死刑,我也认了。
被我执拗地追讨答案,他轻叹口气,说道:「不管如何,我和你,现在是在一起的……这样就足够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一些有的没的。」
为何不正面回答我?我神情慌乱地望著他:「智禾,你…你该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我跟你上床只是为了『报答」你吧?」五年前始终问不出口的话,我终於问出口了。
也许,一开始我的确是存著那种不良的心态接近他吧,可是,後来就不是了啊……後来就真的不是了!泪水一滴一滴滑落我的脸颊,我从来不知自己眼睛里藏了这么多的多愁善感。
智禾微蹙眉,困惑地看了我一会儿,见我眼泪突然掉得更凶,不禁哑然失笑道:
「傻瓜,就说了叫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又不是木头人,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难道我感觉不出来吗?」
也对!我登时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心头酸酸的。
「可是……到最後我还是离开了你……」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他沉默了下,视线略抬,看向我身後的墙壁,神情仿佛进入了过往回忆之中而显得有些恍惚,嗓音更轻柔得有若绵絮。
对,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时我还太年轻,根本不曾领略过一但「思念」起人来就会要人命的痛苦滋味,也太野心勃勃,不甘心作小,因此想留在他身边的念头,轻薄得就像一根羽毛似的,他就算万般舍不得我离开,也没法子。
他真的爱我吗?我突然怀疑。
因为若我换作是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深爱的人轻易自手中溜掉的!我抬眸深深凝视著他,霎时一股愚蠢的冲动升了上来。
「以後,我也会结婚!」话一出口,我几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吗?」他来回抚摸我背脊的温柔手指一顿。
他生气了?我畏缩地盯著他有丝紧绷的下巴线条,试图自我辩解道:「没办法啊,我爸妈一直逼得很紧,加上我又是独生子,将来我真的不结婚不行……智禾,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不安地扯扯他的袖子,他才一副突然回过神来的表情。
「没关系……」低喃著,语气顿了顿,他面无表情地继续道:「等你有了喜欢的女人,想结婚了,我会乾脆地离开。」空茫的嗓音,仿佛从好远、好远的地方飘来。
他居然承诺了……我如遭重击似的绝望地闭上双眼。
不对!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啊!
见我一脸痛苦,他露出一丝不解地伸手拍拍我道:「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後我会跟你好聚好散的,你不用担心。」
「不是的……智禾……我真的对不起你……」我语塞了。
都是我逼他的……为什么我要逼他到这种程度?我紧抓著他宽厚的背脊,在他怀中猛摇摇头,低泣声再也压抑不住。
我宁愿他对我说,他爱我,他永远也不放开我呀……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後,他轻声道: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我什么,以後,若是你再这样说,我就离开。」
「智……」我哑了嗓子,深感恐惧地望著他。
他叹口气,解释道:「浩,我喜欢你,但我更在乎你的感觉,我不希望你觉得亏欠我什么才跟我在一起。」
「智禾……」我摇摇头,说不出话来。他总是如此成熟、如此体贴、如此……令人想流泪。
「好了,别哭了。」
「智禾……呜……我真是个自私得可恶的混帐……」
「没这回事,好了,别哭了。」
他不停轻拍我的背,像在安抚一名爱耍赖的任性小孩。
我没回话了,只是一迳儿在他怀中哭著,仿佛要将一辈子的泪水份量瞬间流尽似的,泪流不止。
第六章
接连好几天,因为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後,双眼红肿得不像话,我只好带著墨镜上班。
高泽虽然觉得奇怪,不过因为我始终对他冷著一张脸,所以他也不敢多问一句,这让我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这家伙不该敏感的时候特别敏感,我可不想再次被他察觉出什么异状来。
奇怪,高泽他人咧?该不会去上厕所了吧?
我抱著文件夹进入他办公室里,见他公事包还放在办公桌旁边,料想他应该还没走,便决定等他一下。
铃铃!他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起来。
「喂?不好意思,高泽现在人不在座位上……」
「你是谁?」对方劈头便丢来一句毫不客气的质问。
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我眉头一蹙,回答道:「呃,我是他公司的同事……」
「同事?等等,你该不会就是浩子吧?」
「……」全公司上下只有高泽一个人会叫我「浩子」。我皱紧眉头,不太想回答对方似乎隐含了一丝恶意的问话。
正僵持不下间,高泽突然出现在我身後,将我手上的话筒夺了过去。
「谁打来的?」见我摇摇头,高泽微蹙眉,将话筒搁在耳边,然後下一秒钟似乎认出了那人的声音,脸色变得很难看,嗓音压得低低沉沉:「我不是叫你别随便打电话给我吗?……生气?你问我生什么气?哈!阁下认为呢?」
我远远站在一旁,避开战火。
几分钟过去,高泽依旧冷言冷语地没给对方好气受,你来我往地吵了好几十句後,对方似乎不干示弱地甩了一记难听的回马枪,砰!的一声,不知听到什么,高泽脸色铁青,一记左举重重捶在办公桌上,低吼出声:「不是他!也不干他的事!你少去惹他!……什么?你有胆再说一次看看!妈的!你敢对他出手我就宰了你!」
喀!一声,高泽吼完後,重重甩上话筒。
「怎么了?」我疑问。
「不干你的事!」他没好气道。
「OK,当我没问。」我耸耸肩。
「该死!」高泽低咒一声,满脸烦躁地抓抓头发,等情绪终於冷静了一点後,他朝我露出一脸歉意,道:「浩子,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迁怒你,我跟他……不过是起了一点感情上的小小纠纷,你应该也司空见惯了吧?」
我的确是司空见惯了,不过……见他解释时眼神飘栘不定,似乎颇为心虚的模样,我不禁起了疑窦。
这家伙,该不会跟别人上床的时候,错喊了我的名字了吧?……当然,这只不过是无聊的猜想罢了,我想他应该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才是,不过,方才那名打电话过来的人对我颇有敌意的态度,又是怎么一回事?
「高泽,刚刚那个人……」
「对了,你来我办公室找我有什么事吗?」高泽飞快打断我的话,询问道。我见他一副不想再谈到那人的烦躁模样,便从善如流地改了话题,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有些诡异的,此次「电话」事件过後的接下来几天,高泽见到了我总是一副怪怪的表情,不过与联富金控合作定案後,要忙的事情异常的多,好些天我们除了绞尽脑汁写企画书以外,就是不断地开会、检讨、再开会、再继续检讨……就算他有什么异样处,我也全抛在脑後不去想了。
只要不牵扯到我,基本上,我对他糜烂的私生活是没有多大兴趣的。
我跟智禾,又在一起了。
每当工作的空暇之余,想起我跟他这几年来的分合际遇,总是感慨不已。
从五年前成为秘密情人开始,我与他渡过了一段既开心却又带点易碎色彩的偷情时光,最後,以在机场互拥伤心离别的画面作为结束;接下来,又耗费了五年多的光阴在思念对方,直到近日重逢……虽然绕了一大圈,但我们终究又兜在了一块儿。
一个单身,未来却非结婚不可;一个已婚,现在却与妻子处於分居状态。
颇微妙的关系,他仿佛是我的未来,而我,则是他的过去。
虽然是在一起了,但或许是两人的工作都忙,加上工作地点距离又远,见面著实不易,所以久别重逢後,我们不但没有比以前还要黏,反而保持著适度距离在交往。
他多买了一张大楼磁卡给我,偶尔捡到没加班的空闲时间,我会特意去他住的公寓逗留一下。
通常进门等了一两个小时他还没出现的话,我就会留张注名「我来过」的小纸条後迳自离去。
我从没有打过手机通知他自己来找他了,虽然很方便,但我不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因为我深深爱上了他一进门见到我时,瞬间露出的既开心又惊喜的表情……我这人缺点
不多,就是坏心眼多了点。
而第二个理由是,如果哪一天,当他一推开门见到我,不再露出惊喜的表情,我就会立刻晓得,是该分手的时候到了。到时不用他说一句,我就会自动离开,不再给他添麻烦。
我心底一直有个想法,我跟他之间的关系,与其拖到我必须结婚而不得不分手的地步,倒不如他哪一天终於厌倦了我然後主动跟我谈分手,那对他、对我,也许会足一个比较好的结局,当然,我从没跟他提过我这个念头,也害怕他听了之後会赞同我的想法。
他终於厌倦我了……这是一个连想一下部觉得恐怖的事。
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凄艳的夕阳很快隐没於地平线之後,地上纷纷点亮的霓虹灯与天上繁星竞相争辉……独自一人看多了眼前的景象,莫名的我不再觉得这尘世纷扰热闹,只觉悟似的领略到所有繁华终将过尽的一抹萧瑟。
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了,我六点中到,足足等了二个多小时,在他家的阳台上陆陆续续抽掉了半包烟还是等不到他,我决定放弃,转身踏入室内,将嘴边抽得只剩下半根的香烟随手捻熄於沙发旁的烟灰缸上。
随意在沙发上坐下来,从公事包中掏出笔及便条纸,刚写下了一个「我」字,门板随即毫无预警地打开了。
「浩!」毫不压抑的热情呼唤,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全身瞬间进发而出的激动情绪……
也难怪他如此,因为我小小的坏心眼,我们已经足足一个多礼拜没见面了。
连忙将写到一半的纸条收到公事包里去,我想我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也是笑得很开心吧,就像个玩捉迷藏游戏的魔王终於抓到最後一个人的愉快心情。
「你什么时候来的?吃饱了吗?」
他冲也似的进到屋内来,脱掉擦得发亮的皮鞋,将公事包丢到沙发上,伸手松开脖子前的领带及几颗钮扣,在动作的过程中,眼神没有一刻从我身上转移过。我闻到他身上有些许芳醇酒味及淡淡的烟味……是去应酬了吗?
「吃了……但我还有点饿。」
我微眯起眼眸,著迷地望著他从颈项延伸到锁骨的性戚线条。
「你想吃什么消夜吗?我去买。」
他走到我面前,噙著宠溺的笑容,习惯性地伸手摸摸我的头发,指尖的温度仿佛夹带了一丝情欲如电流般迅速窜过我的背脊,然後直达四肢百骸,令我微不可闻地颤栗了下
「智禾……」
一定是他身上的酒味害我醉了……我伸手环抱住他的腰杆,撒娇意味浓厚地将脸庞搁在他的腹腰间,结实肌肤的触感真是令人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