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之蜕羽(出书版) BY 冷音
  发于:2010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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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小侄就此先行一步……世伯也请好好歇息。」言罢,他一个行礼后不再多留、循着来时的方向往清泠居去了。

第六章

时近初冬,天候已由秋时的凉爽转带上几分塞意,山林景物亦不可避免地为浓浓的萧瑟与寂寥所笼罩。

只是道路两旁的景色虽显得十分凄凉,可通往泉州的大小道路上弥漫着的却是迥异于此的喧闹。人潮川流不息地由各地——尤其北方,往那位于东南方的海港城市汇集,一些个手持兵刀、神情剽悍的江湖人士更是占了其中的大半。

而目的,便在于那个即将在半个多月后举行的订婚暨结盥大典了。

此次虽只是订婚,可主角之一却是那个流影谷少谷主,又是北谷和南庄结盟的象征,各方势力自然没可能轻忽;一般闲散江湖人士虽没有那么多顾忌,可面对这难得一见的好戏,又岂有可能放过看热闹的机会?自也忙不迭的跟着往泉州去了。

望着四周始终没有分毫削减的人流,足下脚步未停,一名作游方郎中打扮的斯文男子往身旁的同伴——一名不修边幅、形貌落魄的汉子靠了靠,低声道:「照这种情况来看,流影谷断无可能一一过滤进城的人,你我只要准备得当,顺利入内绝非难事。」

「嗯……不过能否进城只是第一道槛,之后才是真正麻烦的开始。可惜咱们没有足够的情报,只能等入城后再做打算了。」那汉子同样低声回道,脱口的语调却是大异于外表的条理清晰和明朗,连音声都是有些教人意外的年轻……要说有什么是比较符合这副形貌的,也就只有那双藏着浓浓忧郁与沧桑的眼眸了。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离开越族前往泉州的杨少祺和凌冱羽。

两人如今都是实实在在的通缉犯,自然没可能大摇大摆地按着原有的样子行动。无奈两人间没一个晓得易容的,越族也同样没这门技艺——狩猎时的伪装技巧倒是不少——也只能透过改变外在的形象来达到目的了。

考虑到自个儿以往总是一派清新爽朗的模样,凌冱羽遂刻意选择了往相反的方向做改变——他从决意前住泉州后就不再剃胡子。

半个多月过去,虽仍离能遮盖住半个面庞的落腮胡十分遥远,可参差凌乱的胡渣却已充分表现出一种不修边幅的浪荡气息,若未刻意留心,根本很难看得出这个一派落魄流浪汉模样的人便是昔口意气风发的行云寨三当家。

当然,除了容貌之外,衣着也跟着做了相应的调整——凌冱羽平日虽不特别注重外表,却仍维持着该有的清洁齐整。只是眼下既换作了一副落魄的样子,自然不好再维持原貌。脑后及肩的发丝散乱地随意束起、一身粗布衣衫松松垮垮地击在腰间丰敞出胸口,衬上那隐带郁郁的双眸,楞是把一个昔日的阳光青年变成了中年落魄浪荡男。

一旁的杨少褀则是把自己扮成了一个游方郎中,脸上黏着的两撇小胡子让他原先温文儒雅的模样变得有些猥琐,再加上身边还跟着个形貌落魄的凌冱羽,虽容貌未改,可那副「尊容J却让人半点也瞧不出两人往日的风采。混在一众同样混得不太如意的江湖好汉里,就是凌冱羽那仍瞧得出几分清俊的面庞亦勾不起太多的注意。

两人离开越族辗转混入这群江湖人士也有好些天了。只是这些人多是江湖中的底层人物,此来也顶多也就是知道流影谷要和柳林山庄联姻、趁机凑个热闹而已,又岂有可能清楚泉州城内的状况?情报没采到,倒是一些个夸张到极点的谣言听了不少,让两人虽心思沉重,却仍有好几次都听得差点笑破肚皮。

只是随着路程日远、与泉州的距离渐近,即将面临的种种困境却让两人再难有什么谈笑的心思。

尤其凌冱羽,只要一想到西门晔就在那泉州城中,本就低落的心绪便越发显得郁郁起来——虽说以刻下的情况而言,他光要想顺利见到西门晔便得费上好一番功夫,更别提进一步确认对方究竟怀着何等心思了……可因背叛而起的伤痛却太过深刻,让他纵已竭力克制,却仍压抑下了心头的苦楚。

说来也奇妙,西门晔因廷宴而离开也不过是两、三个月前的事,可彼此会有过的融洽与相知在此刻的他看来却显得无比遥远,反倒是那相隔不过月余的背叛清晰得仿若昨日,而连同初见时的震惊、明白时的错愕,以及随后涌升的懊悔与痛楚一起,一次又一次侵蚀着那曾有过的美好回忆。

察觉到胸口又有些克制不住地为那等愁绪阴云所充塞,凌冱羽连忙深吸了口气将之压抑了下来,并强迫自己将心思转回到入城后的具体计划上。

「依刻下的速度,至多小半天便可到达泉州。」青年打量了下四周景物后如此估算道:「到时咱们便分头打探,以弄清泉州城内目前有哪些势力、流影谷又有哪些安排为第一要务,待会合险再行筹谋计议一番。」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杨少祺的话到半途便停止了,望向青年的目光却足以说明一切……

瞧着如此,凌冱羽微微苦笑,叹息着低声应承道:「放心吧,我不会冲动行事的。」

「那就好。别忘了,你来此可不是为了从容赴义,而是为了厘清心头的迷惘、以图摆脱阴霾重新出发的。若你真因一时冲动而身死,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杨大哥……」明白对方故作恫吓的话语之下所蕴含的关切,青年低低唤了声,心下却已为之一暖。

他是该庆幸的吧?明明遭遇如此打击,却仍有着愿意在旁关切、扶持他的人……回想起来,师兄当年多半也是如此,所以纵然一心惦记着报仇,却未因此便封闭住自己的内心,而仍懂得付出、懂得关怀。

所以才有了刻下的自己。

思及那个对自己而言如师如兄亦如母的人,凌冱羽鼻头便是一酸。

这么想或许对杨大哥有些不公平,可对他而言,如今唯一能真正让他全心信赖倚靠、能完全发泄出心头委屈的,也只有那个可说是亲手将他拉拔大的师兄了。

只是眼下行云寨灭,流影谷又将与柳林山庄结盟.师兄光要应付山庄之事便已是焦头烂额,他又岂能再增添师兄的负担?若贸然相寻,也只是趁了流影谷的意,让西门晔寻得名目将罪名安到擎云山庄身上去而已。

不论再怎么思念,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靠着自己的力量撑持着度过眼前的难关而已。

深切体认到这一点的同时,凌冱羽眸光微沉,唇间已是一声低叹流泄。

***

入城的情况,顺利得一如两人先前的预期。

虽说这次只是订婚宴,可流影谷和柳林山庄的结盟本就是足以撼动整个江湖的大事,再加上先前还有行云寨遭剿灭这一段,自然让岭南极其难得地成了江湖人士关注的中心——这些人与其说是来参与西门晔和柳胤的订婚宴,倒不如说是来凑热闹、看看给流影谷摆了一道的擎云山庄会有什么手段的。

无数人潮蜂涌入泉州,再加上那些本就受了柳林山庄之邀前来观礼的大小势力,差点没让从未见识过这等场面的泉州城防军抓狂。好在西门晔对此早有预料,是先收束了先前因讨伐行云寨而召集的人马进城协助,这才让泉州城不至于因此而陷入大乱。

只是这些人马本就有大半给用在关押、审讯行云寨的「贼人」身上,余下的人力虽有助于城防军维持城内的秩序,却终究没可能对入城的人一一进行严密的搜查,顶多也就是拿张画像随便对对而已。也因此,尽管凌冱羽和杨少祺的通缉人像都给明明白白地贴在了城门口,可大异于前的形象却仍让他们没遇到什么刁难便大摇大摆地进到了泉州城内。

事情至此都还在意料之中。可入城后,一个偶然得知的消息,却让接下来的发展开始偏离了两人最初的打算。

按照原先的计划,他们理应在入城后便分头进行打探的。可当凌冱羽正要决定彼此的会合地点之时,四近几名江湖人士噪动着的议论声却先一步攫获了他的注意——

「快!咱们快到港口去!擎云山庄的船到了!」

「擎云山庄?不过就是下个船而已,又不会这么快就和流影谷对上,有什么热闹好凑的?」

「你不知道吗?这次来的可是那个人称天下第一美人的白二庄主白冽予啊!他平日甚少离庄,这次难得到岭南出席结盟大典,以咱们的身分,这辈子恐怕也就这么个机会能在他下船的那一刻见识见识那闻名天下的美貌了。」

「当真?那咱们赶紧去瞧瞧!」

类似的议论声此起彼落,一传十、十传百,连一些个刚入城的江湖人士也顾不得先找个落脚处什么的,一听见有美人可瞧便跟着人流往位于泉州城东边的港口挤去。如此态势教杨少祺瞧得一惊,正想出言要求凌冱羽「顺应时势」一同前往凑热闹,可方一回眸,入眼的却是青年明显透着怔然的面容,难掩郁郁的双眸充斥着悲喜难明的色彩。

这反常的模样让杨少褀心下几分担忧升起,忙轻拍了拍他的肩,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有些讶异而已。咱们赶紧过去吧。」言罢,凌冱羽已自迈开脚步,也不等对方响应便匆匆往港口的方向奔去。

他知道自个儿这么做其实是有些失态的,可眼下满溢于心头的欢欣、渴盼与急切却让他连片刻都难以按捺,一心只望能早些见着那个思念已久的身影——

这些日子来的一切已压得他太深也太久,饶是他已靠着自个儿的力量站起,却仍无法压抑下那份渴望有所倚靠的无助。

他知道自己就算去了,多半也只能像其它寻常江湖人士一般远远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而已。可对此刻的他而言,单只是那么一瞥便已是意义非凡,又要他如何能不激动难平?再加上师兄这次并非以李列的身分前来,而是鲜有地用上了真实身分,虽不知师兄究竟有何打算,可能亲眼见着师兄容颜这点,对他便已是极好的慰藉。

仔细想想,他此刻的心态便像是出外打拚的游子,在迭经起伏、得而复失后分外思念起家乡亲人的音容样貌一般……尤其师兄怕是此刻最能理解他心情的人,这一见的意义自然非同凡响。

两人消息知道得晚,赶到时港口早已是人山人海,还是靠流影谷的人马和一些个官兵、得以维持住秩序并留出通道让船上的人上岸。

杨少祺虽也听过那白冽予如何美貌的传闻,也见识过白炽予的俊美,可他毕竟不是个道道地地的江湖人,行事又颇为理智,自然对这些人的疯狂感到有些不可解……他此来本就只是想装个样子,见着人潮汹涌便也没打算继续前进。只是他停下了,身旁的凌冱羽却没停下,而是一头栽进了人群里,开始仗着过人的实力暗中排开障碍挤向前方。如此情况让杨少祺一阵错愕,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他本是心细之人,单从凌冱羽此刻急切而专注的模样便可瞧出青年并非做戏,再加上先前听着消息时、青年明显有些反常的表情,杨少褀暗自一凛,几分疑惑亦随之而升。

仔细想来,凌冱羽正是知好色、慕少艾的年纪,却从未听他提过有什么心仪的对象,着实有些反常。平日上青楼寻欢时,也从未见着他因姑娘的容姿而有过分毫迷醉,就连那些个头牌也不例外……如今这么一对照,难道他其实早就心有所属,而且对象还是那个白二庄主?

浮现于脑海的推测让杨少祺为之一骇,一时恍神下差点没给身旁汹涌的人潮给挤晕过去……他甩了甩头让自己的思路尽量保持清晰,心下却已开始估算起此事的可能性来……

不晓得身后的杨少祺已经在正确的观察下展开了错误的联想,当凌冱羽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挤到前头去时,数十名身着擎云山庄服饰的弟子们已先一步下了船护卫于道旁,而那个让他思念多时的身影,亦随之在一名侍女的扶持及四名的剑手守护下步出了船舱。

那四名剑手乃是擎云山庄颇为出名的四剑卫,精擅合击之术,专门负责护卫要人的人身安全,可以说是擎云山庄等级最高的保镳之一;负责照料的侍女似乎也会几分功夫,一张容貌亦颇为俏丽。

只是这些个平素放在人群中部会引起不小关注的人物,却全都在那个以一身驼色披风罩住身形的青年步出船舱时给夺去了光采。

原先喧腾不已的港口瞬间静了下,无数道目光近乎失神地怔怔凝视着那张足称绝世的容颜,便是那些个立场相对的流影谷中人也不例外。

白冽予「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虽已传了七、八年之久,可公开出现在人前却还是第二次。第一次是白毅杰过世时,披麻带孝长跪灵前向前来治丧的宾客致意,只是那时有资格入灵堂的也都是各方势力的代表或一些知名人物,白冽予的体弱又是出了名的,自然没多少人有那个机会一窥其姿容。

这次是他第一回代表山庄出外,也是那无双容颜头一回这般展现于外。俊美端丽的面容之上神色淡然,一双幽眸却隐隐可见得几分不可动摇的坚定。再加上那一身镶有白狐毛绒边的驼色披风,令青年在纤弱清冷的气息外更添了几分符合其出身的矜贵与不凡。

似乎早料到了会有此场面,青年幽眸轻扫了圈围观的民众,而旋即给人群中一双同样情绪激昂、却不似他人愣神的清亮眸子给吸引了住。

几不可察的喜色闪过其间,却旋即因有所顾虑而别开了视线,而于重重护卫中下船离开了港口,登上马车往柳林山庄的方向去了。

一直到那个身影再难瞧见,聚集在港口的人潮才如大梦初醒般重重长吁了口气,而后纷纷交头接耳地谈论起先前那攫擭了自身全副心神的身影。

听着身旁不绝于耳的陶醉与赞叹之声,顺利得偿所愿的凌冱羽没有停留,一个旋身便住先前给他抛下了的杨少褀走去。

虽只是短短一瞥,但以他对师兄的熟悉,自然清楚对方其实已经认出了自己,那眸中一闪而逝的喜色亦是因确认了自个儿的安危而起。只是眼下仍有流影谷的人在旁虎视眈眈,两人自然没法来个正大光明的师兄弟重逢,而仅能在彼此遥相致意后分头离去,并静待真正得以重釆的机缘到来。

彼此的相会虽短,可对凌冱羽而言却是意义非凡——若说他先前还觉得自个儿像是无根的浮萍,眼下便可说是实实在在地有了底气。纵然眸间的郁色仍难以淡去,精神却已大大为之一振,唇畔更隐隐带上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而当先前同样有些失神的杨少祺回过神见着友人时,最先察觉的,便是青年神情间大异于前的沉稳和笃定。那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差点让他没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也让他对自个儿先前那听似匪夷所思的揣测多了几分确信。

只是他心下虽十分疑惑,可真要出言相问,却总是有那么些尴尬。但眼见凌冱羽半点解释的意思都无,难得起了几分好奇心的杨少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旁敲侧击地打探道:「看来传言不虚,这白二庄主虽为男子,却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啊!见着此人后,那些个青楼头牌什么的便与寻常庸脂俗粉无异了……你说是吧?」

「本来就是。那些个女子又岂比得上……白二庄主万一?以他的丰采气度,就是这江湖上所谓的青年俊彦,能与他相比的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凌冱羽对自个儿师兄本就是既敬且爱又万分自豪,平时却因有所顾吾而没能提及,眼下听杨少褀主动出言称赞,虽只单就容貌而言,却仍让青年大为振奋,边应着的同时还不忘补充了一下师兄的不凡之处。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凌冱羽实为自豪的话语听在杨少褀耳里无疑是深深为白冽予所迷的最好证据,心下不禁暗暗焦急了起来——白冽予容貌虽美,却举竟是个男子,又是擎云山庄二庄主,两人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更别提凌冱羽如今还遭流影谷通缉了。只是瞧凌冱羽此刻的兴奋劲儿,杨少褀还真怕他一时冲动便顾不得其它跑去舆对方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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