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在耳畔渐渐晕开，随着那句话一并带来的温热鼻息把王雨的脸吹得一片绯红。

周五的时候天一直阴阴的，一上午都没见阳光露头。中午一起吃饭陈子恒就总念叨着千万不

要下雨，下午看着天还是没有要下雨的意思，王雨并没带伞就和陈子恒一起去赴约了。孙洁

差不多把他们送到了聚会的地点，王雨下车时看着他还想说点什么就被陈子恒给拽走了，回

头再看的时候车已经开走了，空寂的失落感点滴在心。刚走了没几步，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摁下接听键熟悉的声音温柔地响在耳边，“雨，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回来。”

聚会的地点选在了一个清雅精致的餐厅，包间里一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王雨的目光淡淡扫

了一圈看见的大都是高中的同学，当然还有几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应该是董浩大学的同学吧。

董浩早就来了，和进屋的每个人都打招呼，见到王雨的时候也只是毫无例外的笑着点了一下

头，把王雨心中那些从学校背到现在的包袱卸了一大半。

陈子恒则一到就和高中同学称兄道弟的热情招呼，有别于上次那个郁闷的同学会，这次陈子

恒可谓是扬眉吐气，不为别的就为自己交的那个花容月貌人人都称赞的女朋友，陈子恒就有

一千一万个理由笑得像朵花似的。

王雨原本也不怎么太爱说话，每每有高中同学问起他的近况时陈子恒都抢在他头里担当代言

人，说完还不忘朝王雨使眼色，好像是生怕他把和孙洁的关系说溜了嘴。

王雨无奈地笑，感到身后有道目光一直紧贴着，回头望去的时候那目光又不见了。王雨一心

只希望聚会能早点结束，伸手摩挲着兜里的手机心早就飞远了。

饭吃到一半时外面就飘起了细微的毛雨，王雨一开始并未注意到，直至同桌吃饭的某人上了

趟厕所后回来说外面下雨了，他这才看到玻璃窗外细细飘洒的雨丝，心里猛地一紧不知道孙

洁是不是带了伞，不知道是不是他正淋着雨，不知道……，看不见他，目光和身侧没有他的

时候，有太多的不知道一起纠结起来，渐渐越缠越多越缠越紧。从何时开始，究竟是什么时

候开始王雨自己也无法道明，孙洁在心里的份量不断的加重，越来越重，重到现在光是担心

他会否淋到雨就已经占去了他所有的思绪。

“倒霉，怎么这会儿下起雨来了。”聚会结束陈子恒站在餐厅门口，愤愤地望向青灰色的天

空。“要不跑两步找个超市买把伞吧。”王雨提议着，眼睛早以瞄准了几十米开外的一家便

利商店。

“王雨，我这里有把伞要不你拿去用吧。”王雨回望向董浩依旧清朗的笑容，熟悉但又陌生

，究竟是哪里变了呢，说不清也道不明。正犹豫的时候陈子恒插了进来，“董浩，你好像也

只有这一把伞吧。”

“我，我没什么关系，正好这儿离我家很近的。”王雨感到从刚才开始董浩的目光就牢固在

自己的身上，他努力让自己避开那目光，他努力让自己尽量的忽略，可终究是那目光太过于

执着也太过于炙烈，在王雨的心里熨上了温度同样也留下了痕迹。

陈子恒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硬是把王雨和董浩安排在同一伞下，自己则和另一个同学撑着伞

走了，看着那小子临走前自以为善解人意的眼神，王雨总算是有了想胖揍他一顿的心了。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都是我提议要你们出来聚才碰上这天气的。”董浩一直都在把伞往王

雨那边挪，王雨故意装作看不见他已经淋湿的半边身子。

“不……好吧，谢谢你。”赶快想见到孙洁的念头终是占了上风，董浩的提议一出王雨便点

了头。

两个人撑着伞走在路上，伞下小小的天地里两个人之间不自觉地隔开了一段距离，雨继续下

着在伞面上敲击出无规则的音符。

“你马上要毕业了吧，以后有什么打算？”董浩看向他，轻轻问着。

“唔，我可能会去考研吧。”这想法王雨是考虑很久的，在寒假的那次奔波里他觉得自己还

得多学点什么。

“嗯，这次出国可能要有段时间，估计会有很长的时间都看不到你……们。”对于董浩的话

，王雨感到有些奇怪，和他在那次同学会后也有好久一阵都没见过了，自从分手后，两个人

都是尽量地避着不见，见面的次数几乎可以用0来表示，怎么这次董浩倒讲起这样的话来了

。

“前段时间我去找过你，可你都不在，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心被那执着的眼神刺得

狂跳不止，不自觉地王雨连脚步也停住了。

“王雨……你……你是否愿意等我……”

有一瞬间王雨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或是这雨声混淆了些什么，使这句话怎么听都不

像是真的。要是它能再早一点被听到，再早几个月出现在王雨的耳畔，至少他会相信这句话

是真实响起的，只是现在响得太晚了，显得太不真切。

“开什么玩笑，这话不是应该和你女友说的么，怎么？不好意思出口拿我当练习对象？”

“我和她早就分了，王雨我……”董浩那渐渐开始失控的情绪让王雨感到一些危险的讯号，

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走出了伞外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董浩，那个……雨停了，谢谢你，送我到这里就行了。”王雨原本想夺路便跑的，可还没

等迈开腿就被董浩抓了回来，强拉到一个小巷的墙根底下。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王雨你还不明白吗，你真的不明白吗。我一直喜欢的还是你……”

王雨的确不明白，当初离开的是他这次想挽回的还是他，难道单凭一句“我一直喜欢的还是

你”就可以当作这几年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这又怎么样，已经与我无关了不是吗。”

“什么叫与你无关了，我承认当初都是我不好，可我愿意以后来慢慢弥补你这样还不够吗。

”

那段地狱般痛苦的日子，那段痛到麻木的日子竟在他的语气里变得那样不值一提，你能弥补

吗，已经裂开的伤口你能让它连痕迹都消失吗。

“不用你费心来弥补，你我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

王雨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不放，“你说什么！王雨……难道你已经喜欢上其他人了？”

“没错！”

“我不信！那次同学会的时候我看得出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才这么短的时间就……你撒谎，

我不信！”董浩将另只手上的伞丢在一边，两只手硬是将王雨拉进怀里，王雨越是挣扎那双

手臂便箍得越是紧。突然粗暴狂烈的吻开始肆虐着他的唇，他强扭地躲避，吻便凌乱地散落

在脸颊和脖子上。“不……不要……快放开……”董浩的手已经摸向了他的前胸，衣服的前

襟被一层层扯开，王雨拼了命反抗可力气还是敌不过他，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脑海里突然

出现的是孙洁俊美灿烂的笑容，然后有个声音在心中反复回荡一遍遍地向这个迷人的微笑求

救，“孙洁，你快来，你快来救我！”

突然间狂风骤雨般的行为停止了，加诸在王雨身上那狂暴的力量也突然消失了。董浩颓然地

站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瞧着王雨裸露在外的胸口。王雨起先还略有疑惑，可很快便发现他看的

是胸口上那些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吻痕，关于这点王雨曾向孙洁抱怨过可每一次他还是会再

犯，好在天气并未转热厚重的冬装还是照样得穿因此他也未太过追究。

王雨拉上衣服看了眼僵立在原地的董浩，“如你所见，我已经有恋人了，所以我们以后还是

不要再见面的好。”

说完，他便迈开腿跑着离开小巷，几乎是同时小巷那头传来了董浩的呼喊“王雨——王雨—

—”那喊声仿佛响彻了整条街道，空荡荡地反复回响，从地面一直响到了天际。

奔跑到已然听不见那一声声呼喊，王雨这才停下脚步。天空又开始飘起细绒般的雨丝，王雨

环顾着周围，原本以为这次的夺路而逃又让他迷失了方向，好在目及之处都是自己熟悉的景

致，再穿过一条街自己就能到家了。

冒着雨一路小跑在看见自家公寓楼时王雨却停下了脚步，孙洁靠在楼道口的铁门前正双手互

搓着取暖。渐渐地，眼前开始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样子。王雨站在雨中用手不断去擦滚落

出眼眶的泪珠，可怎么擦眼前还是模糊一片。

“雨，你怎么了。”周围冰冷潮寒的空气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所替代，尽管那个怀抱带着三月

还显料峭的春雨，尽管那个怀抱浮着早春未脱的寒意。可王雨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怀抱更温

暖的地方了，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所在了。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站在门口怎么不上楼！”

“哦，我摁门铃了可你家好像没人。”王雨这才想起，父母早早就跟他说过今天要去扫墓，

可他却压根把这事给忘了。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为什么不打！你要是跟我说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找你

。”

王雨无理的敲打仿佛都被绵延进一汪温软的柔情里竟激不起丝毫涟漪。

“都是我不好，你这不是回来了么，下次我一定不管怎么样都会给你打电话，好不好。”被

孙洁搂着走向公寓楼，王雨没有再哭，心里原本满载的委屈满载的想向他倾诉的遭遇都不见

了。见了他仿佛什么难过都被那份暖意给蒸腾掉了。

“喏，先拿这个干毛巾把头发擦一擦，我去弄洗澡水。”孙洁接过毛巾却一把拉过王雨细细

地擦着他的头发。

“你啊淋成这样了怎么也不找了地方躲躲再回来。”

王雨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的一些情感似乎开始翻腾涌动，冲击着喉间一片刺痛的帜热。

“雨，你怎么了。聚会……不好吗。”他知道孙洁会问，可要他怎么说出口要他怎么把刚才

的事告诉他。

“聚会？”王雨轻哼了两声不想再提，“那你自己怎么也不会躲雨。”抢过孙洁手里毛巾擦

起对方的头发。还没等擦几下，就被孙洁突然而至的深吻给打断了节拍。

“我是不会躲雨的，等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以后一定会非常喜欢雨天。”

“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啊，小雨的时候我就把它当作是你在和我说话，大雨的时候是你在呼唤我，而

暴雨的时候是你在向我发脾气，那都是我的雨，我怎么会躲呢。”

王雨心中涌动的情感开始渐渐满溢，喉间的帜热升腾起漫天的迷雾再一次模糊了双眼。有些

情绪再也无法抑制，也不可能再去抑制。王雨主动勾上孙洁的脖子将自己的唇印在对方的唇

上，随后低低地在他头侧耳语：“孙洁，我喜欢你……”

第19章

梦变得长了些，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也显得异常遥远，似乎是另一世界的靡靡之音迷离恍惚

。王雨突然觉得自己不像是在梦中倒更像是在现实中，空气里有细微薄荷的清香王雨熟悉那

个味道那是孙洁身上的气息，尽管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他还是将身子朝着那个味道靠近了些，

不意便落入一个温软的怀抱，身体与身体紧紧相贴彼此的呼吸在耳侧响成最真切的声音。

以那天作为一个微妙的分界点，整个世界开始发生些许变化。仿佛人生新的一页，一些人、

一些事在王雨的心里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些细微的变化随着时间一点点相加，细微加细微

渐渐演算出一道数学题，题目里的加号没有止尽似乎能得出一个天文数字。

王雨再也没见过董浩，只是在陈子恒的转述中得知，那天之后没过多久他便离开去了国外。

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王雨心里格外平静似乎是早就预见般丝毫不见任何波动，而这份平静

背后的缘由成了王雨自己一人独享的秘密，他没将那天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以及在那天后

曾收到过的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相当简单只有三个字“对不起”。没有主谓没有署名甚至

连来电的号码都没有，只有这空荡荡的三个字。可王雨却马上就知道这是董浩发给自己的，

短短的三个字为他和他画上最饱满最合适同样也是最后的句点，三个字把从高中开始的羁绊

与牵扯剪得一点不剩，再不留藕断丝连的丝毫可能。看完那条短信王雨内心静静地浮现两个

字，不是“再见”而是“永别”。

春天走过的时候王雨还显得浑然不觉，紧接着初夏开始气温逐渐攀高不一会就让饱尝一春暖

意盎然的他感到了日头的毒辣。

一天都没什么食欲，王雨止步在小卖部前被新贴的冰激凌广告吸引了注意。刚想上前买却被

人一把拉回到小卖部门前的树荫底下。

“你干嘛！”一蓦首才看见孙洁正拉着他的胳膊，呼哧哧地喘着气。

“不要胃啦，你可是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所以我这不才要买么。”

“把冰激凌当饭吃？”孙洁把收上提着的一个盒子塞到王雨怀里，“你要是饿的话就吃这个

，是街角西饼店的，我不知道哪种蛋糕好吃就每个都买了一份，你吃吃看。”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的。”王雨拍拍盒子对孙洁笑着。

“你妈说的。”

“你，你打电话问我妈？！”

孙洁浅笑着用手揉乱了王雨额前的碎发，“你忘啦，那次我在楼下等了你一夜，后来我终于

等到你出现，可你却用酱油瓶指着我跟见了鬼似的。”

王雨愣了一刹终于想起了那次郁闷的晚餐和雨夜黢黑屋内的对话，抬眼对着眼前的男孩微微

点了点头。

“那次晚饭你闹别扭没吃几口就走了，之后我和你妈就一直都在说你的事。比如你睡觉的时

候会经常踢被子，最讨厌吃的是肯德基的土豆泥，小学三年级还不敢一个人睡，四年级被同

学笑说长得像女生回家哭了很长时间……”

“等等，我妈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是啊，后来她还告诉我，你的嘴很刁不合口味的东西宁愿饿着也不会去碰，特别的是夏天

的时候食欲最弱，只想吃些甜软容易消化的东西，对不对。”

“嗯，那我回宿舍……”王雨刚拿着盒子想迈步回宿舍却被孙洁拽着朝另个方向走去。走过

一会王雨才明白孙洁要把他带去的地方。

对于再次踏进的宣传部，王雨并感到有多陌生只是好奇依旧，原本堆海报的地方垒满了新的

校报和学校宣传单。几把椅子被整齐地摆在长桌的边，几本书垒在了桌子的一角上。

“你先坐坐，我去帮你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