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 一——伊云
伊云  发于:2010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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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麽人?怎麽会知道老子的事?”落腮胡将手中的刀对准莫逸尘,目露凶光。

“你不用管我是怎麽知道的,我只问一句,你可知你这样的打家劫舍,会有多少人因你而家破人亡,而你的行径与那些草菅人命的官兵又有何不同?”

“……”闻言,落腮胡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下眼,缓缓地落下手中的刀。

“以你的身手,为何不投靠一个英明的将领,上阵杀敌呢?一来,你也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二来,有朝一日,若是天下得到太平,这功劳簿上还会记上你一笔,这样,你也算是光宗耀祖,对得起惨死的家人了。这不是比你现在这样藏身山野,做这些背信背德之事要好上千百倍吗?”


落腮胡的刀彻底地掉在了地上。

“是小人糊涂,为报家仇,竟误入歧途。今日多亏先生指点。只是──这乱世之中,我要上哪儿去寻找明主呢?”

“你面前这位正是郭威郭元帅旗下的柴荣柴将军。众所周知,郭元帅手下的军队一向军纪严明,且将士们都英勇善战。此次柴将军路过此地,正是要前往邺州上任,协助郭元帅镇守边境,抵御外敌,所以你何不投靠於他,以求将来有所作为?”


“是,小人谨遵先生吩咐。”

接著,落腮胡翻身下马,单膝向柴荣跪下,一改之前的嚣张气焰,恭敬地说道:“小人李虎,愿意跟随柴将军。”

李虎身後的山贼见到自己的老大这番意料外的举动,不禁面面相觑。最後,竟也都下马随李虎跪下。

“我们也都愿意归顺柴将军。”

除了不寻之外,在场的其他人都陷入了呆滞之中,久久无法言语。

这……是谁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穆行瞪大眼盯著莫逸尘,再一次对他出人意料的冷静自持感到五体投地。

“我柴荣能得诸位好汉相助,实是三生有幸,众位兄弟不必多礼,请起。”

虽然受了伤,但柴荣仍保持著令人叹服的威严。

呵……真是个奇人……幸亏当初硬是留下了他……感受到扶在自己後背上坚定而又温暖的双手,柴荣的嘴角带著一丝笑意陷入了昏迷中……

十四

“少爷,大概再过一个时辰,就到澶州了。”

穆行策马来到马车前,对车内的柴荣报道目前的进度。

柴荣的姑母,也就是郭威的原配夫人柴婉芝由於体弱多病,所以常年居住在澶州,并没有随著郭威东奔西走。故而,柴荣意外受伤後,就决定先顺路到澶州郭威府上暂作停留,待伤好之後再前住邺州。


“知道了。交待大家小心点,进了城後千万不可惊扰百姓。”

“是。”

穆行离开後,柴荣继续闭上眼假寐,胸口的伤被厚厚的纱布缠绕著。因为受伤,他只好与莫逸尘同乘马车,而不寻则如愿以偿地下去骑马了。

莫逸尘坐在旁边,手中捧著书,但是他的心思却无法集中在书上。

至今,他回想起柴荣替他挡剑的那一刻仍是心有余悸。他很想问问柴荣,当时为什麽要替他挡下那一剑?他们相处不过才几天光景,何以相识到可以为对方舍命的地步了?这样的柴荣,让他越来越迷惑……


进入澶州城後,柴荣一行人马来到一座官邸门前停下,门口早有人在迎候。他们见到柴荣的马车,迅速走下台阶,向车内的柴荣弯腰行礼。

“夫人得知柴少爷将抵达澶州,特命小的们在门口恭候。”

在莫逸尘的搀扶下,柴荣缓缓步下马车。

“有劳姑母费心了,你们带我进去拜望她老人家吧。”柴荣的脸色由於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声音也较往日虚弱许多,可见他伤得不轻。

“是,柴少爷请进。”

进了郭府後,穆行先领著其他的兵士及李虎一帮人前往西院客房安置,而柴荣仍由莫逸尘搀扶著,在一个下人的带领下向中间大堂走去。

来到堂内,那里早有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坐在上方等候。在她的身边,站立著一位年轻美貌,红衣彩妆的女子。

一见到那个女子,莫逸尘的心不由得跳了一下,这位姑娘……好像在哪见过……

柴荣松开莫逸尘的手,向前跨了两步,朝端坐在上方的柴婉芝行礼。

“侄儿拜见姑母,不知姑母近来可好?”

柴婉芝连忙站起身,由红衣女子扶著,走到柴荣面前。她拉起柴荣的手,眼中盛满担忧。

“好,好,姑母很好。倒是侄儿,你的伤不要紧吧?自你差人来报後,姑母就一直担心得紧。你可是柴家唯一的血脉了,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

说到这,柴婉芝已是双眼泛红。

“姑母请放心,侄儿天生命大,就连当年的大难都可死里逃生,何况只是遭遇盗贼。况且小侄不是还略通医术吗?所以说,这点小伤,只需几天就可复原。”

“柴大哥,”立於柴婉芝身侧的红衣女子轻声地开口,脸上尽是娇羞的神色,“你不知道,柴伯母近几日来一直为你的伤势忧心,几乎坐立难安。”

“咦,这位姑娘是?”柴荣疑惑地看著眼前这位美丽异常的女子。

“她是你姑父的世交──魏国公的女儿,名唤符昭缘。说起来,你们还曾见过一面呢。那时昭缘才四岁,随他爹来我们家玩,当时正好你也在,还记得吗?”

“哦──是的,我记起来了,那时符世伯是带著一个小女孩的,长得秀气可人。没想一眨眼,就出落成如此天姿国色的姑娘了。”

听到柴荣的话,符昭缘的脸立即染上一片红云,连忙低下头。

“此次昭缘是特意从青州前来看望我的,得知你遇袭受伤後,她也没少费心,甚至连饭都吃不好。真是难为她,既要照顾我,又要为你担忧。”

“对不起,是柴荣不对,劳烦姑母及符姑娘忧心了。”

“不说这个了,你平安到来就好。对了,你身後这位公子看著面生,可是你新结识的朋友?”

柴婉芝从刚才就注意到站在柴荣身後的那位俊雅男子,虽然一言不发,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自然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能够吸引他人眼光。

“这位莫逸尘公子乃是侄儿的好友。此次多亏了他,竟然三言两语就令那帮山贼全部归顺,侄儿这才幸免於难。”柴荣伸手拉过莫逸尘为柴婉芝介绍。

“莫逸尘见过柴夫人。”莫逸尘嘴角含笑,向柴婉芝行了个礼。

“原来你就是那位先知莫公子啊。家夫之前就已说过,柴荣的身边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先知。如此看来,果然所言不假,柴荣能得莫公子相助,真是三生有幸。”

“柴夫人言重了。”

起初,柴荣要求他做他的军师,而如今,虽然跟随柴荣前往邺州,但是,他的身份仍只是个普通的平民百姓。

他和柴荣之间,并不存在谁帮谁,只是柴荣需要他的能力,他需要柴荣的势力,他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啊,看我,一见面就絮絮叨叨个没完,都忘了侄儿你还有伤在身,而且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东院的厢房早已备好,你们赶紧去歇息吧。”

然後,柴婉芝唤来一个仆人。

柴荣和莫逸尘拜别了柴婉芝後,便由仆人领著向东院走去。

十五

柴荣和莫逸尘被安置在东院相邻的两个房间。

“柴少爷,夫人吩咐小的问您是否需要去请一位大夫?”

“不必了,这点伤我自己处理即可。你下去吧。”柴荣对仆役摆了摆手。

“是,那小的告退。柴少爷若有什麽需要,只管吩咐这院内的下人即可。”

说罢,那人便退出了房内。直到那名仆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柴荣才捂著胸口跌坐到床上。

该死!没想到这伤口这样深,只是走动了一会儿工夫,就已裂开。刚才在堂前,为了不让柴婉芝担心,所以他硬是强忍著疼痛。

好不容易撑到现在,偏偏穆行又在安顿兵士,不在身边。没办法,看来只能自己上药了。

柴荣双手扶著床柱,正要站起来,眼睛的余光瞄到房门口一道修长的素色身影。

“你的伤口又裂了吧?”

莫逸尘走进房内,来到床边。刚才在大堂时他就已经发现柴荣的神色有些不对,额上不时有汗珠冒出,料想是他的伤势发作了。

“没关系,这点小伤一会儿就没事了。”

“行了,在我面前你就不必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了。痛就是痛,承认自己觉得痛很丢脸吗?”

莫逸尘有些气恼地将柴荣按回到床上,然後走到花厅,从那里的桌上拿了药後又折了回来。

“脱衣。”

“嗄?什麽?”柴荣以为自己听错了,莫逸尘怎麽会叫自己……脱衣?

“我叫你脱衣。”

“脱衣?”

“你不脱衣,我如何帮你上药?”

此时莫逸尘说话的口气与眼神,就像平常对待不寻一样,宠溺中带著些许的无可奈何。

自从为救莫逸尘受伤後,莫逸尘对他的态度似乎就有所改变,不再像过去那样冷冷淡淡的,甚至,偶尔还会流露出一点点的关心。

有了这种认知的柴荣,不知为什麽,心中一阵窃喜。

然後,柴荣照莫逸尘的话解下上衣,只见肌理纠结的上身缠绕著的白色绷带,已被渗出的血丝染得刺目的鲜红。莫逸尘微蹙起好看的眉头,仔细而又轻柔地为柴荣清理伤口。


感觉到莫逸尘修长的手指就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他的脸离自己是那麽近,仿佛就是贴在自己的胸前……那淡雅的面容,仍像竹林小舍中的梨花般──洁白脱俗……还有他的身上,仿佛还带著幽幽的梨花香,直扑向他的鼻尖……渐渐地,柴荣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急促……


“……为什麽要救我?”

正在失神间,柴荣隐隐约约地听到莫逸尘的低语。

“你说什麽?”

“我说,那个时候,你为什麽要舍身救我?”

莫逸尘抬起头直视柴荣的眼,漆黑的双眸不似往常平淡,反而渗进了一丝复杂的感觉。

“为什麽要救你?”柴荣想了一想,然後勾起嘴角,“我救你,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是的,算起来,我们相处的时间至多不过一个月,交情也并不算深,所以我想不通,你为何要舍命去救一个泛泛之交。”

“泛泛之交?你的意思是──我们是泛泛之交?”

“难道不是吗?我以我先知的能力适当地给你一些建议,你则帮助我寻找玄土玥,我们只是这场交易的双方,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只能算是泛泛之交吗?”

“交易双方?很好,原来你就是这麽想的。”

柴荣微微眯上眼,眼眸中折射出危险的光芒,伸出的右手蓦地抓住莫逸尘放在自己胸前的手。

“你……做什麽?”莫逸尘的眼中掠过一丝惊慌,看著柴荣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

“逸尘,你不是叫我在你面前说话不要言不由衷吗?所以,我现在告诉你实话──我救你,因为我不要你死;还有──我不准你说我们只是交易双方,只是泛泛之交。”


柴荣说话的语速虽然缓慢,且语气轻柔,但是他近在咫尺的脸却散发出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吐出的话语带著温热的气息贴上莫逸尘冰冷的脸颊,几乎令他窒息……

“柴大哥,你在里面吗?郭伯母让我来看看你这里还有没有缺什麽。”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破房内两个人的僵持,莫逸尘猛的回过神,抽出了被柴荣紧握的手。

柴荣有些怅然若失地摊开原先握著莫逸尘的右手,那里还留著莫逸尘手中的温度……

“药已经差不多上好了,我先告辞。”

说完,莫逸尘就匆匆地离开了这个让他心跳如麻的地方。

“啊,原来莫公子也在啊,昭缘有礼了。”

出门时,经过那个娉婷的红色身影,心中更加不安……

“柴大哥,你的伤势不要紧吧?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待柴荣穿戴完毕後,符昭缘走进房内。

“不用了,多谢符小姐的好意。对了,柴荣还未谢过符小姐近日来对姑母的照顾。”

柴荣轻轻扬起嘴角,对符昭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惹得符昭缘心中一阵小鹿乱撞。

“柴大哥不必见外,郭伯母平日里就视昭缘如己出,所以我为她老人家尽些孝道也是应该的。倒是柴大哥你不必如此见外,直接叫小妹昭缘就好,记得小时候柴大哥还曾经带我去抓过泥鳅呢。”


“呵呵,原来你还记得啊,那时我们玩了一身泥回来,最後还被家中长辈们狠狠责罚了一番呢。”

提起往事,柴荣的目光也渐行幽远……

“说实话,昭缘,我很意外会再次遇上你,不过我很高兴,你啊,比小时候更加水灵了。一看到你,我心中就有一种亲切感,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妹妹……”

可是……柴大哥,我一点都不想做你的妹妹呀……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下定决心……今生,一定要做你的新娘……

符昭缘痴迷地看著柴荣俊朗的脸庞……只是,正沈浸在回忆中的柴荣没有发觉符昭缘爱恋的眼光……

十六

弹指间,柴荣在郭府已经住了数日。这段时间,穆行天天伺候在他身旁,而符昭缘也经常前来探望。

相反,莫逸尘虽然就住在隔壁,但是一反之前的关心,连日来,连柴荣的房门都没有迈进过。

柴荣知道莫逸尘还在介意那天的事。那个时候,他的确是一时冲动,但是,任是谁,听到莫逸尘那麽冷淡的话,都会生气的。

後来,他屡次去找莫逸尘,想向他道歉。但每当走到莫逸尘的房门口,他不是避门不出就是随便找个理由,低头离开。

可恶!自己就那麽可怕吗?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一下自己。莫逸尘的回避使得柴荣的心日渐焦躁。

“柴大哥……柴大哥……”

“啊?”柴荣骤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一回神,对上符昭缘埋怨的目光。

“柴大哥,你是怎麽了,人家跟你讲话,你却老是不搭不理的。”

“对不起,昭缘,柴大哥可能是因为受伤的关系,所以难以集中精力。”

“真是这样吗?那柴大哥你可要多注意休息啊。”

“嗯,我知道了。啊,昭缘,柴大哥现在有点乏了,想小睡一下,我们改天再聊好不好。”

“这样啊,那昭缘也不便打扰,柴大哥你好好休息。”

待符昭缘走後,柴荣马上翻身下床。他今天非要找莫逸尘好好谈清楚不可……

在郭府东院的南边,有一小片竹林。因为位於府院的边角,所以平时鲜少会有人来。

莫逸尘背对著不寻站在一棵翠绿的竹下,正在发呆……

……我救你,因为我不要你死;还有,我不准你说我们只是交易双方,只是泛泛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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