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 楔子
「云很淡，才显得天那么蓝；因为爱没有答案，才会在心中馀波荡漾……」暖春的午后，

穿着制服，打扮整齐的他哼着李玟的「答案」，坐在教室大楼天台的围墙上，两只脚悬空

轻晃。
望着底下空荡荡的校园，极深的高度，心里却一点儿恐惧的感觉也没有。
若是就这么往外一跃，也许就能解决所有痛苦了？
可是他准备好了吗？要放弃自己的人生了吗？
答案，似乎还不是那么明确。
轻哼着曲，恣意欣赏沉睡于午休的世界，静寂无声，彷佛唯他独醒。
他没注意到楼梯间的门打开，身着同样制服，外表却邋遢许多的另一个他悄悄走出。
新闯上天台的他并没发觉有人坐在墙上，兀自低头点燃叨在嘴上的烟。深深呼吸，再吐出

与天空相呼应的白雾，神情满足。
边伸展着懒腰，边往围墙走近，这才发现坐在墙上的他。
「喂！别做傻事！」
没多想，他直接扑上去将他拉下，势子不稳，两人抱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停下时，他望着被压在怀里的他。
未料，就这么一望，竟征服了他的世界，令他看得怔呆。
「你做什么蠢事？」被压住的他倒很清醒，皱着眉头地推开他。「很痛欸！」
「对、对不起！」他连忙起身，替对方拍去身上的灰尘，一边解释：「我以为你想不开，

要寻短，所以……弄疼你，真是不好意思。」
「坐在天台上碍着你啦？」尽管方才确实起过想死的意念，被戳破了反而感到恼羞成怒，

他不领情，怪起罪来。「就算真要死，也不要你救！」
说完，他恨恨地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奔下楼梯。
重重的脚步声传递不悦的讯息，满头雾水的他拾起方才为了救人而跌落的烟，继续抽着。
那张连皱眉都很好看的脸，烙进了心坎里，消褪不去。
【答案】 001
台北市车水马龙的道路旁，矗立着占地宽广的学校——私立明智综合男子高校，校内同时

设有高中部与高职部。其中，高中部是贵族学生的天地，几乎个个皆是非富则贵的有钱公

子哥儿，上课是冷气教室，用的是最新的体育馆，吃的是高档的学校餐厅；这些富家子弟

有的来混文凭，有的真心来念书，也有些人是因为家长喜欢教师管得严而将小孩送来。再

说，明智高中部过去考上国立大学第一志愿的人还不少，因此名声还算不错。
相反地，高职部用的是只有吊扇的教室，没有体育馆，只能在操场上顶着大太阳上体育课

，午餐只能去福利社抢破头，学校餐厅标明不准高职部学生进入。反正高职部相当于学校

里的放牛班，聚集多数纯粹为蒙混一张毕业证书而来的不良少年。老师上课时，往往放任

学生去吵闹，美其名是自由发展，实则懒得去教，反正也没人想学东西，又何必费心？
若是如此，校方何必成立高职部？说穿了，还不是希望能多收学费。
也因此，学校里形成怪现象，由于校方有些不平等对待，导致高职部学生常看不顺眼高中

部学生的贵气，高中部学生则看不起高职部学生的堕落，有时两者不免会在校园里发生些

许争执。
幸而到目前为止，还未酿出大祸，于是校方除了偶而会做些消极劝导，要高职部学生自爱

之外，多是佯装和平，若无其事地继续不平等待遇。
这天下午，全校师生集合于礼堂内开周会，校长及其他主管简要报告一些事后，便开始进

行一些优良学生的颁奖。
「啧，说什么优良学生，还不都只是在吹捧高中部的少爷。」高职部的电子资讯班里，一

名学生正对他身边的同学抱怨。「反正永远轮不到我们，上次阿瓜他们去参加科展，赢了

冠军，也没见学校表扬，势利眼到极点。你说对吧？阿宏。」
「嗯。」被称为阿宏的学生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回应。
他的全名是高圣宏，在旁抱怨的则是同班同学吴良兴，绰号「没良心」，平常最爱有事没

事地抱怨；已听厌罗哩叭嗦的高圣宏几乎是一遇到他就自动把耳朵关上，懒得接收那些没

营养的话题。
最重要的是，高圣宏脑袋里满是今个儿中午于教室大楼天台遇见的那名学生，斯文的面容

、略透着栗色的头发修成极普通的发型、再配上厚框眼镜，乍看是书呆学生的模样；但为

什么会坐在天台上，一付就是要往下跳的气氛呢？
若不是他闲来无事，恰巧偷溜上去哈草，或许校内就出人命了。
不过，也许人家不是真的想自杀，否则干嘛还骂他多管闲事？
「各位同学，最后，我们要来颁发成绩特优生的奖项，请大家掌声鼓励，欢迎勇夺高中部

三年级模拟考第一名的林政宇同学！」声音尖细的女教务主任扯着喉咙大喊：「他已经是

第三度获得模拟考第一名，是本校最被看好的资优生，未来一片光明，大家要好好朝他看

齐！」
在轰动礼堂的掌声当中，一名身形高瘦的学生慢条斯理地踏上舞台领奖。
「咦？」高圣宏盯着正接过奖状的学生，嘴里发出惊呼。「是他！」
吴良兴莫名其妙地拍了他一把：「小声点，教官在前面！」
「我见过他，现在上台领奖的那个。」高圣宏指指台上。「他得那个什么什么摸奶考什么

名的？」
「是模拟考第一名！」吴良兴不小心提高音调，瞧见教官转过头来，赶忙缩了缩头，对高

圣宏道：「你干嘛？人家是高中部的，难不成是你朋友？」
「呃，不是，但今天中午我才刚见过他。」
「中午？」吴良兴眼珠子转了转，恍然大悟，然后邪邪地笑起。「哦，你又趁午睡时间偷

溜啦？」
「我只是去A栋教室大楼的天台上哈一根，没想到会遇见人。」高圣宏撑着下巴，拼命打

量台上笑咪咪的林政宇。「而且他还坐在天台的围墙上，我差点被他吓死。」
「天台的围墙上？A栋不是有七、八层楼高吗？他坐在那上面，太可怕了吧？」吴良兴没

头没脑地大叫，引得前面好几排同学看过来，教官当然走过来，板着张扑克脸瞪他。
「吴良兴，现在是全校周会，你吵什么？」教官语气冰冷地发出质问。
「没、没有啦，我只是在跟阿宏说……」
靠！你这白痴！
当吴良兴的手指指过来时，高圣宏马上脸色一变，恨不得咬下那根手指。死没良心的，这

样讲，不摆明了顺道拖他下水？死得不甘寂寞也犯不着如此！
果然，教官立即拎住他们俩的衣领，将他们拉得站起来。
「谁准你们可以在周会上窃窃私语的？」教官推着他们往礼堂出口走。「滚出去外面，罚

你们现在去操场捡垃圾！」
「拜托，」高圣宏心里觉得百般受冤，还想向教官讨价还价。「明明不是我在说话，是没

良心在乱喊乱叫好吗？操场上热得要死，会脱水的。」
「管你们脱不脱水，叫你们去就去，不然各记一支小过，走着瞧。」
听到小过在威胁，两人也只好默默忍受，随教官去拿垃圾袋，乖乖去操场上捡垃圾。
「都是你！」高圣宏不情不愿地用夹子夹起一个被踩扁的铝箔包，对吴良兴道：「叫那么

大声，被罚了吧！」
「唉哟，对不起嘛！」吴良兴耸耸肩膀，故作轻松。「谁叫你说的话那么吓人？而且啊，

与其坐在那里头闷闷地听人家报告、颁奖，不如来外面透透气。」
「透你个乌拉气！」高圣宏没好气地斥：「现在是下午两、三点，太阳正热，烤死人了！

」
「可是，为什么那个林政宇会坐在那么高的地方？」吴良兴望着不远处的A栋大楼，表情

疑惑。「印象中，他是高中部一等一的资优生，长居第一名的位置，从没被挤下去过呢！

」
「你怎么好像很清楚他的事？」
「哎哟，因为我每次考完试都会去教务处外面看榜单啊！高中部的榜单就贴在隔壁，顺道

看一下罗！一年级时，我就发现这名字常常出现在高中部榜单第一名，不知不觉地每次都

会去注意，到现在三年级，还没看过他的名字排在第一名下面过。」
「这么厉害？」
「是啊！哪像我们，成绩都挂在倒数。」
「有什么不好？也是一眼就找得到，不过是反过来找罢了。」
「人家是真正有实力！在生物教室打工的阿泉说，林政宇最近要和教生物的陈老师去日本

参加科学展竞赛，常常在生物教室里做实验做到很晚，超强的！」
「生物老师？」高圣宏挑着眉。「你是说，陈嘉彬那家伙？」
「对啊，我们一年级时不也上过生物课？就是他教的。」
「哦……」高圣宏忽然闭起嘴，默不吭声，埋头捡拾垃圾。
他知道，陈嘉彬不是个好东西！
【答案】 002
「小宇，恭喜你，又拿到全年级第一了。」陈嘉彬倚着生物教室门口，脸上堆满笑容，对

拿着奖状的林政宇道。
「嗯，」林政宇却只露出了淡淡的笑，不同于方才在台上领奖时的风采。「这样就能向我

父母交待了。」
「很好，那今天继续来做实验吧？」
「老师，我……」感觉有些疲倦，林政宇小声地道：「我今天很累，可不可以明天再做？

」
陈嘉彬立时皱起眉，笑容敛去，换上凶恶的表情。「得了第一名，就跩起来啦？别忘记是

谁帮你的！」
林政宇有点被老师的表情吓到，愣了一会儿，才说：「不，我没有忘记，我一直很谢谢你

，但是……」
「欸，算了。」陈嘉彬挥挥手。「进来进来，如果你累，就早点结束好了，但是绝对不能

不做，懂吗？」
咬着唇，林政宇心里有些挣扎。他也不晓得为什么会有这种无力感，只觉得自己好像与现

实有些抽离，连事情何以会演变成此等地步都不明白。于是他犹豫了，他踌躇了，呆伫在

原地，倍感无措。
见林政宇傻着不动，陈嘉彬开始不耐烦，抢过他手上的奖状，不屑地出声嘲笑。
「哼，第一名！」陈嘉彬转身走进教室里。「你再不进来，我就撕碎你的奖状！反正这本

来就不是你应得的。」
这本来就不是你应得的！
这句话敲醒林政宇，他立时从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连忙跟在陈嘉彬身后走进生物教室后

方的教师休息室。
「对、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他忧心地道歉，深怕陈嘉彬真不把东西还他，那

就糟了。「请您把奖状还给我，我得带回去给爸妈过目才行。」
「好，我还给你。」陈嘉彬边笑着道，却边把奖状收进抽屉里，然后坐在桌缘，如同要迎

接人似地伸出一只手。「过来，好好陪我做实验，就原封不动地还你。」
「可是，」林政宇有些焦虑，不自觉地望了望背后。「我怕有人会来……」
「傻瓜，已经放学了，打工的学生也已经离开，不会有人来的。」陈嘉彬将手撑在桌上，

好整以暇地道：「不然你把休息室的门关上好了。」
「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了，想当初你来求我时，态度多爽快？现在得到你要的东西，就婆婆妈

妈起来，真是双面人。」有些火大，陈嘉彬的语气愈来愈差，几乎是以下命令的方式道：

「关门！过来！否则我把一切上呈学校，就说你这第一名是假的！是作弊来的，你不被退

学才怪！资优生？我呸！」
丢脸！丢脸！丢脸！
被戳破真相，羞耻感蔓上心头，林政宇有想哭的冲动，却不敢落泪。
这孽是自己造的，就得承担后果，怨不得谁。
于是他带上门，走到陈嘉彬面前，褪去那身熨得服贴的制服。
看着陈嘉彬眼里流露出色欲，且开始解起裤腰带，他闭上眼，害怕地握紧拳头。
就这样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答案】 003
放学后，校园里很快呈现净空的状态，高圣宏与吴良兴拖着累翻的身体，从操场走回教室

整理书包。
瞧见教室里只剩小猫两、三只，高圣宏怒气又上来，推了吴良兴一把，骂：「马的，都是

你害的！还有那个死教官，捡完操场垃圾，还叫我们去扫体育馆地下室，根本不把我们当

学生看！要不是你，也不会这么衰！」
「哎哟，」吴良兴满脸无辜。「我也是受害者啊！哪知道教官那么没良心？」
「哦，还有人比你没良心啊？」另一股声音插入他们俩的对话，两人望去，发现是同学阿

泉——赖永泉，他抱了几本书走过来，好奇地问：「你们俩被教官罚了？」
「废话！」高圣宏又拍了吴良兴一下。「都是这没良心的家伙害的，讲话讲那么大声要死

！」
「看来你们很累，」赖永泉像是有所求，却又不太敢提出的模样，嘴唇掀动了一下，道：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好了。」
听出他像是有事需要帮忙，基于义气，高圣宏主动问：「干嘛？」
「没有啦，我在生物教室打工，却不小心把几本书和资料给夹带回来，可是我现在要去泡

沫红茶店打工，你也晓得生物教室离我们教室很远，我会来不及去打工……」
「一定要现在拿去还吗？」高圣宏问。
「嗯，我怕陈老师若有跟学生留下来做实验会用到，万一找不着就麻烦了。」
「哦，我跟女朋友约好，一定要先走。」吴良兴高举双手，跳着回他的座位，迅速拎起书

包，朝他们挥手。「抱歉，帮不上忙，再见啦！」
瞪着他事不关己地离去，高圣宏冲着他背影比了个中指，又骂了声：「靠！没良心！」
「欸，算了，人家才刚交到女朋友，总是会小心翼翼的。」赖永泉倒很好脾气，但此刻却

也显得无奈。「我拿去就好，你快些回家休息吧！看你满身大汗的。」
「没关系，」高圣宏拍拍胸膛，伸出手。「拿来，我帮你送去生物教室，你去打工吧！」
「你已经这么累了，不好意思……」
「傻瓜，不过是捡捡垃圾，哪会累？」高圣宏抢过赖永泉手上的书。「行了，你快走吧！

」
「谢谢！」
背起书包离开教室，天色已逐渐暗下。高圣宏走在静谧的校园里，他一向是放学就率先冲

出校门的人，难得在学校留到这么晚，才发觉原来笼罩在黄昏下的学校其实还挺漂亮的；

加上微凉的晚风吹来，透着淡淡的青草香，叫人闻了心旷神怡，精神也好起来。
来到A栋大楼底下，往上望，位于六楼的生物教室透出暗淡的灯光，看不太出来究竟有没

有人在。
毫无来由地，他顺道再往上瞄了眼天台，空空的，没有人影。
呵呵，大概是他怕，会不会又看到有人坐在上头？
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于是他摇摇头，边笑边踏上楼梯。
来到六楼，轻手轻脚地走到生物教室外，发现生物教室仅有门口点了灯，难怪从楼下看来

会那么暗淡。
朝里头探探，实验台与桌椅都是空的，且黑乎乎地，不像有人在做实验。
看来今天并没有人留下来罗！
高圣宏耸了耸肩，本来就是，谁会那么拼命老是每天留下来做实验？阿泉太多虑啦！
但既然来了，教室门又没关，索性把书放进去好了。
信步走入，穿过极宽敞的教室，把书摆到讲台上。再抬头，瞥见黑板上画了一大堆他不懂

的图样与符号，还用英文标著名称。
高职部的他，除了一年级因为必修的关系有念过生物之外，就再也没碰过这玩意儿了；但

高中部里的第三类组似乎无论哪个年级，都得修这门课。
真是无聊欸！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人生苦短，念一大堆书又不见得就能过得比较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