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 第五、六集 阴阳路 死亡旅(出书版)BY 璇儿
  发于:2010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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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尽可能地对孩子作了抢救,但是,孩子太小,太羸弱,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没用了。」文致越似乎并没有听到锺辰轩的话,只是喃喃地继续说着。

「我们站在那里,面色惨白,手足无措。这时候,孟华回来了,他脸色比我们还要难看。

「他告诉了我们刚才看到的事,问我们怎么办。我说,当然是要上报。于静指着那个死掉的婴儿,问,怎么办……

「于是,在一阵激烈的争吵之后,我们决定─埋了他。那是个男婴,本来应该很健康的男婴……在地点上,我们又起了冲突。

「最后月仪说:村子里的人不是害怕那个传闻吗?害怕这个水缸吗?那就把婴儿埋在水缸下面,他们绝不会去挖的。她的提议通过了,于是我们费力地移开了水缸,拿了几把锄头就开始挖了起来……」

锺辰轩只觉得全身一阵一阵地发凉,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被雨给浸透了,还是因为文致越的话。

「我们正要把那个婴儿尸体放进去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月光下。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月亮……白白的,泛着青色,冰冷而诡异。那个人,居然是老吴,他的嘴脸狰狞,完全看不到平时那个老实温和的乡下教师的面容了……

「他说,他知道孟华看到了,也知道我们干了什么。他说,如果我们要告发他,他也会告发我们。他无所谓,就这一条命,可我们,我们四个的前途就都毁了……」

锺辰轩低下头,看着那口水缸。水缸里已经积满了水,是雨水。

他伸出手,轻轻划过水缸的边缘,滑腻腻的青苔让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我们同意了,我们就这样同意了,我们自私,而软弱。辰轩,我可以拍着自己的胸膛说一句,我这一辈子的从医生涯里,做过无数的大手术,就算是只有百分之一希望的病例,也曾经在我的手术刀下创造过奇迹。

「我敢说,我对我的任何一个病人,都是认真负责的,我的手术刀下,没有冤魂。但是,这个水缸下的冤魂,我永远都不能忘记。

「有时候,半夜我突然从恶梦里醒来的时候,就会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孕妇,怀里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婴儿,看着我狞笑,找我偿命……孟华也一样。你知道他是为什么自杀的吗,辰轩?」

锺辰轩震动了一下。「难道也是为了这件事?可是……这已经过了很久了。」

文致越又剧烈地咳了一阵,才用颤抖的声音接了下去。

「有一次,我们四个人约着一起吃饭。老孟顺路去接于静,于静说她脚扭伤了,不方便,叫他去四号楼接她,在楼下,老孟遇上了一个人。」

锺辰轩脱口而出:「罗双?!」

文致越一阵大咳,咳得好像心肺都要咳出来似的,「对,罗双其实不是罗冬梅的女儿,她是老吴和他害死的前妻的女儿,

罗双长得跟她母亲非常像。「老吴病死后,罗冬梅继续在抚养她。无巧不巧地,她在于静担任副院长的青田医院当护士,而又正好跟孟华打了个照面……

「于静是调任到青田医院,护士人数不少,她反而没留意过罗双……也许,是因为那天孟华躲在窗后偷看,对死者─也就是罗双的生母印象太深的关系吧……」

锺辰轩的声音,也微微有些发颤。「所以,孟教授就自杀了?为了数十年前的这桩事?」

「老孟的正义感,一向是非常强烈的。你应该很了解他吧?当年,也是他坚持不能这样『私了』……但是,我们三个人一起说服他,终于让他动摇了……

「是的,已经过了几十年了,就算是谋杀,也早已过了追诉时效了。但是在我们的心里,那个死婴不仅是一直埋在小院的水缸下,也一直埋在我们的心底……」

文致越的声音,几乎消失在了雨声和风声里。

「但是我也没想到,孟华会以这种方式自杀……当我到达现场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这才知道,当年那一幕血淋淋的场景在孟华心底印得有多深……

「对我们,毕竟未曾亲眼所见,但是对他……老孟有一次喝醉了酒曾说,那个死去的孕妇床上全是血,把被褥都浸透了,脖子上一道长长的伤口,几乎把咽喉都割断了……」

锺辰轩沉默了良久,才说:「孟教授是著名的心理学者,却始终越不过自己心上的这道坎。我们……也都一样……然后呢?」

文致越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这时候雨已经稍小了些,但天边轰轰的雷声,和闪亮的电光依然此起彼伏。惨白的电光掠过文致越的脸,他的脸忽明忽暗,像是一枝将熄未熄的蜡烛。

「然后?哪里还有什么然后?就这样了,辰轩,就是这样了。我知道你的疑惑,也知道你因为若兰,强捺着没有再向我追问。现在我就告诉你……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这样,够了吗?」

「不够!」锺辰轩高声地说。

「我不相信田悦真是你和伯母害死的!我一直相信自己对人的心理的捕捉能力,如果我连对如此熟悉的人都没有最基本的了解,如果我连对你们都丧失了判断力……那我在我的专业上所学到的一切,就根本没有了任何意义!我不相信是你们,绝不相信!」

「遗憾的是,辰轩,确实是我。」

文致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无比凄凉。「确实是我……我也很想说不是,但是,你们迟早会追查到的。所以,不如我自己告诉你……」

「你为什么要杀田悦?动机是什么?」锺辰轩问。

文致越回答说:「动机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了吗?田悦原本是警察,她很精明,也许当场不会想到,可是,如果她事后想到了……她一定会来找我们要人的。

「只要一作DNA,就马上可以知道那个孩子是谁的,这是根本作不了假,瞒不了人的。所以,我也只能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把她杀了灭口。」

锺辰轩听得浑身一阵阵发寒。「你是怎么办到的?」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答。事实上,他也希望文致越不要回答。

但是,当他看到本来坐在石板上一动不动的文致越,这时候开始左右摇晃了起来,也觉得不对劲,他冲过去扶住了他。「伯父,怎么了?」

他看到文致越的唇角,有一缕血迹慢慢地滑了下来。锺辰轩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仔细一看,文致越的面色已经变成了一种死灰的颜色。「伯父,你……你……」

他已经明白文致越大约在来的时候便服下了毒药,但文致越精确地算好了毒发的时间,能够在自己把想要说的话说完之后再发作。对于一名资深的医学学者而言,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文致越伸出一只干枯的手,紧紧地抓住了锺辰轩的手腕。「辰轩,看在若兰的分上,请你……答应我一件事……」他话还没说完,又咳了起来,直到咳得满口是血。

锺辰轩腾出了一只手摸手机,但手机却收不到信号。

「伯父,你别说话。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文致越一双眼睛已经黯淡无光,直直地望着漆黑的天幕。

「杀人应该偿命,我愿意偿命……孟华,嘿嘿,这老东西,比我想通得早,也比我走得早……我……辰轩,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我雇了一个乡下的老太太来假扮接阴婆,我告诉月仪我要去学校,其实我是去把杜珊珊推下了十三楼……

「也是我,跟着你去了养老院,然后毒死了罗冬梅……都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干的。我是为了采桦,也是为了对得住孟华……辰轩,看在若兰的分上,看在你的导师的分上……」

锺辰轩看到文致越的面色,和他痉挛得越来越厉害的身体,知道即使现在能打通电话也没救了。文致越的眼神越来越散乱,但一只手却紧紧地抓住锺辰轩的手腕不放,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锺辰轩咬了咬牙,点了点头。文致越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放了心似地松了手。锺辰轩大叫:「伯父!伯父……」

雨还在下。夏天的雷雨,大得彷佛要把世间万物都冲得干干净净似的。

锺辰轩茫然地抬起眼睛,望着无边无际的雨帘。

第九章  杀人真凶

程启思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救护车和警车的鸣声,把暴雨后的宁静完全撕碎了。他看到锺辰轩正坐在地上发呆,也不管地上被雨淋得湿淋淋的。

「辰轩?快起来。」程启思伸手去拉他,锺辰轩却一摔摔开了他的手。程启思有点诧异地问:「你怎么了?」

他看了看文致越的尸体。陈了检查之后,朝他摇了摇头,表示已经没救了。程启思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锺辰轩过了好一阵才回答:「文致越承认他是凶手,三件案子的凶手。」他简单地把文致越的话复述了一遍,「这里信号不是太好,我好不容易才打通你的手机。」

程启思抱歉地说:「下了雨,路变得太难走,所以耽搁了。」他对着锺辰轩从上看到下,「文致越没有对你不利吧?」

「他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能够怎么样?」锺辰轩疲倦地说,顺手指了一下那个大水缸。「抬开,然后挖开。」

程启思顺手在角落拎起了一把生锈了的锄头,走到了水缸前面。

那水缸很沉,三、四个人弄得一身是汗,才勉强地把水缸移开了。程启思抡起锄头,一下一下地对着底下的土挖着。

旁边李龙宇、莫明、君兰等人看到程启思的举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但锺辰轩站在旁边,那副冷到骨子里的神情,居然让众人都不敢开口询问。

锺辰轩平时虽不随和,但也很少摆出如此面孔。

程启思挖了一会,突然觉得锄头似乎碰到了什么很硬的东西。这里的土质很松软,他挖开一尺深也没费什么力气。

他心里一凛,急急地弯下腰,拨开泥土,里面躺着一口不大的木箱子。

程启思小心翼翼地把那口箱子抱了起来。

那是一口农村常见的小木箱,木质已朽烂了,上面还有一个小铜锁。程启思用手拨了拨,铜锁并没有锁住,他便把木箱给打开了,顿时呆住了。

箱子里竟然是一具小小的白骨!

锺辰轩也看到了,却仍然面无表情。

程启思望着他说:「看来,文致越对你说的话是真的,他们确实把那个被他们无意间闷死的婴儿埋在这里了。」

杜山乔走过来,对着箱子里的白骨看了看。「这是才出来的婴儿骸骨。是谁下这样的毒手?」

程启思朝一旁文致越的尸体努了努嘴。

杜山乔说:「早已过了追诉期了,这时候来自杀很可笑。」

他扔下这一句话,又回去干活了。

锺辰轩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果看到了孟教授死时的惨状,就会知道,真正的追诉期是存在于人的心里的。」

「她来了?」锺辰轩问。他已经换过了衣服,但仍然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暴雨之后,这时天已经开始亮了,天空格外的清朗,空气也特别清新。

程启思点了点头。「胡月仪正在等着认尸。」

锺辰轩站了起来,向外面走了去。胡月仪正坐在沙发里,拐杖放在旁边。

虽然她竭力想保持镇静,但握在膝上的双手却在不停颤抖。她一看到锺辰轩,便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辰轩,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锺辰轩木然地回答:「很可惜,伯母,这是真的。」他扶起了胡月仪,「往这边走吧,伯母。」

胡月仪走到门口,却颤抖着不愿意进去了。

锺辰轩平平板板地说:「伯母,这只是一个必要的程序。事实上,没有任何可能性了,因为,是我看着伯父死的。」

「你?!」

胡月仪瞪着他,锺辰轩恍若未见,只是把门推开了,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请进吧,伯母。」

锺辰轩把冰柜拉开,文致越的尸体正躺在里面。胡月仪一见,便凄厉地叫了一声,昏倒了。

程启思跟了进来。「她昏过去了?你还不快扶她出去!」

锺辰轩伸手按了按胡月仪的脉搏,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是真的昏过去了,不是作假的。」

「你在怀疑什么?」程启思问。

锺辰轩却没有回答,只是跟程启思一起,把胡月仪扶了出去,安置在会客室的沙发上。

过了一会,胡月仪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一时间似乎还不知道身在何处,茫然地眨着眼睛看着周围。当她看到坐在一旁的程启思和锺辰轩时,骤然地坐了起来。「你们……你们……我丈夫他……」

她又低下了头。她本来盘得很精心的发髻,也散了下来,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脸上的老态再也掩饰不住了。「怎么会这样……」

程启思送了一杯水放在她手边,正想把事情的经过讲上一遍,锺辰轩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伯母,我有些想法,想听听您的意见。如果妳不反对,就请妳听上一听。」

他也不等胡月仪有所反应,便说:「文致越─请恕我直呼其名了─是怎么死的,我想妳比我更清楚。文致越并没有说清楚他是怎么制造这三桩凶案的,我现在来说一下,如果我有说错的地方,请妳指出来。」

他停了停,又接着说了下去,「孟华跟文致越都爱上了妳,但妳当时选择的是孟华,而不是文致越。后来,妳却后悔妳的选择,跟孟华离婚嫁给了文致越。

「所以,妳和文致越对孟采桦是非常歉疚的,这也是你们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原因。」

程启思已经听得怔住,迟疑地问道:「她……她既是孟采桦的婆婆,也是孟采桦的生母?」

「没错,」锺辰轩说,「正因为不好启齿,索性也不说了,只要能够照顾孟采桦就行了。认识他们的人,普遍都尊重他们,像我,也绝不会去多嘴。」

胡月仪还是低着头,只看得见她耳边垂落的银丝。她脸颊的线条,仍然是美丽的。

「你继续说。」

「为了妳的女儿,妳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我觉得,妳疼爱她,还远胜于疼爱若兰。而妳的丈夫,为了妳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而正在采桦怀孕了的时候,田悦找到了文致越,向他说明自己也怀孕的事。

「而她的预产期,跟妳女儿的很接近,妳就想到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妳可以李代桃僵。妳去找了于静,向她讲了这个计划,你们几个一直都是好朋友,所以于静即使为难,也答应了,而她也需要一个帮手,这个帮手就是杜珊珊。

「妳再一次扮演了接近四十年前的接阴婆的形象。我听若兰说过,妳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学校的话剧社演过戏,伯母,妳的演技,真的很厉害,即使同时面对我跟程启思两个人,妳仍然毫不心慌地扮演着妳的角色。

「杜珊珊给启思打过电话之后,妳就在四楼守候了。在于静的安排下,四楼只有田悦一个病人,妳们可以很轻易地进行妳们的计划,于是,我们遇到了所谓的『接阴婆』。」

程启思插口说:「那么她是怎么在电梯里消失的?」

锺辰轩笑了声,说:「电梯其实是可以在二楼和三楼停的,平时被关闭了而已。录像自然也是有拍到她,只不过录像带被

于静换掉了。

「别忘了,于静是这里的副院长,院长出国后,她等于是这里的管理人,她要做什么,没有任何困难的,一切都很简单。」

程启思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胡月仪,狐疑地问:「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如果……如果被我们阻拦下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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