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神情没有变化，仍然是埃斯特那副标志性的冷脸，但是他的内心却升起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复杂情绪，听到慕天易的呼唤时，有一丝安心的感觉若隐若现，同时他又恼怒于慕天易的态度……

他已经告诉慕天易，他就是埃斯特，为何如此固执的呼唤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埃斯特”？

【吾是埃斯特】

毁灭没想到，自己也会说出这种幼稚得不可思议的话。曾几何时，他需要向谁反复强调了？

——没有。一直没有。

他是毁灭，也是埃斯特，这无须向任何人重复，无须向任何人强调，也无须得到任何人的承认。

他是，所以是。

但眼下，他却执着于慕天易的承认。

那融入了本体记忆中的小小记忆难道能影响他至如此？

“父神……”断断续续的微弱呼唤蓦地在毁灭的心里响起。

伽路纳斯？！

这神力……怎会如此虚弱！？

见到埃斯特的面色似乎一沉，慕天易心有灵犀般猛地握着埃斯特的手，略微低沉烦乱的声音：“你要去哪里？我们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瞬移被慕天易打断，毁灭身形一顿。本待拂袖而去，但一种莫名的情绪却硬是让他无法无视慕天易的问话。

【伽路纳斯在呼唤吾】

“他是谁？”握着埃斯特的手不觉用力。慕天易知道自己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如果呼唤他的是陈思玄和沈书陌，那他也会如此紧张，但是他不会忘记带上埃斯特。

——

“……呜……父神……”

伽路纳斯颤抖而痛苦的声音，不稳的神力波动让毁灭心里一急，那是他的孩子啊，他和创造所珍爱的第一个孩子……不觉挥开慕天易的手。

【光明神】

在回答慕天易的同时，毁灭的身影也从慕天易面前消失。

我们一起去。

慕天易的嘴巴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可惜，迟了……

慕天易看着空无一人的帐篷，缓慢的收回被埃斯特挥开的手。

默然无语。

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凝固。

最后，归于沉寂……

97.挣扎

“呵，这算什么……”良久之后，慕天易自语般的轻笑打破了帐篷里凝固的沉默。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的收拢，握紧。

慕天易很清楚在埃斯特离去的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浪潮是什么——是妒忌。是无缘无故的厌恶，针对伽路纳斯的厌恶。妒忌和厌恶混杂在一起就如一条毒蛇般刹那间在他心上咬了一口，埋下了剧毒的种子。

想他慕天易在情场上一向无往不利，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又怎会妒忌？——即使这份妒忌来得快，去得也快……也是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

妒忌，可是花花公子最大的敌人啊。

一旦处理得不恰当，那他花花公子的生涯也就走到尽头了。

……还是说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做好收心的准备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猜测让慕天易一下子就煞白了脸，圆瞠的眼里流露出一股惶乱：不会吧？！

当这个想法浮现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妒忌啦、厌恶等等情绪在慕天易心里全部都变成狗屁被扔到旮旯角儿了。满心都被这个巨大得足以让天地风云色变的惊吓塞满了。

“不会……的，不会的，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差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咽气的慕天易拍着胸口帮自己顺气，声音里带着一股浓浓的不确定。

“不会的，只是对埃斯特的拒绝、一时不习惯而已……”忽然想到不久前他还以为埃斯特已经对他死心塌地山盟海誓的表白，他还在烦恼自己该如何面对埃斯特，又对自己在察觉到埃斯特话里的真意时居然有一丝窃喜的心态觉得患得患失……

“啊——！”慕天易抱头呜呼：“麻烦大了，麻烦大了……”怎么办？难道真的凉拌不成？如果还是原来的埃斯特，那慕天易倒有八成的把握让埃斯特接受他拥有一片森林的做法，以埃斯特对他的感情慕天易觉得这个操作应该不难。但对现在这个自称毁灭的埃斯特……

想到那双让人无所遁形的银眸，慕天易的小心肝颤了一下：“他一定不会答应的……”不需要理由，身为花花公子对各式美人的直觉已经告诉慕天易，现在的埃斯特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四处拈花惹草的。

他真的要为了一棵树而放弃一片广袤无边的森林？

……

……

……

慕天易望天，入眼的是一个圆顶的帐篷顶，没有他所喜欢的那片无拘无束的蓝天。双眼四处游移……小燕子那首诗是怎样的？

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

房里一个我，还有一个他。

那个场面光是想的就让慕天易觉得痛苦，脑海里一时充斥了花花公子的经典名言：“真要这样，让我死了吧……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订婚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婚姻是浪漫的天敌，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滋生的温床……绝对要三思而后行啊，千万不要一时鬼迷心窍就一头撞进坟墓里……”碎碎念碎碎念，如果是现在这个埃斯特给他的感觉以及强悍的实力，慕天易觉得他绝对没有翻盘的那一天，也绝对没有反悔的机会。慕天易甚至怀疑，如果他反悔了，估计埃斯特会直接把他拖进坟墓——慕天易怕怕的干咽了一下。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但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慕天易一脸悲愤的下定决心！

他不是不喜欢埃斯特，而是前路漫漫，还有无数的美人等着他，少了他，那些儿美人儿的生命就会失色不少，他是如此的怜香惜玉又怎舍得让美人伤心落泪？

因为这个理由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让埃斯特伤心？！

心里一个声音如春雷轰鸣，狠狠的在慕天易耳边爆炸。

刚刚下定的决心霎时动摇了，眼前蓦然浮现埃斯特那天的泪颜，一股苦闷的感觉有如开瓶前狠狠的摇晃过的香槟一样喷涌而出。

慕天易脸上的表情霎时僵硬了，那两道蜿蜒而下的泪痕，不但从埃斯特的脸上淌过，还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会磨灭的烙印。

——他舍得让埃斯特伤心吗？舍得吗？

舍不得。

清晰的、斩钉截铁的答案毫不犹豫的在心里出现。

既然舍不得，那——

慕天易狠狠的摇头，让自己从这份臆想的“魔障”中清醒过来：“舍得舍得，就是要先舍后得……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埃斯特了，所以……”狠下心掐断自己所有反驳的念头，慕天易打定主意马上离开这里。

快速忘记一个人的特效药是什么？当然是寻找另一段感情：“这次我要找一个热情如火的伴儿～，用火辣辣的激情慰劳小弟弟……”

说着，忽然看到那段由永恒之誓所形成的符号排列一头栓在他身上，没入身体里面，直接作用在灵魂上。而另一端则没入虚空，拴在埃斯特身上，成为他们两人之间的枢纽……

这不是慕天易第一次看到这段符号排列，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段排列向远方伸展……也对，这是他和埃斯特第一次分开……

抬手，用手指在虚空中描画着这些符号的形状，突然想到埃斯特曾经说过他是古尼亚法则之外的存在，古尼亚的法则不适用于他的身上。他是因为和埃斯特之间的关联，这永恒之誓才能够作用在他身上，那——

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结束这份牵绊？

破坏了这段排列，他和埃斯特就真正的没有关系了……

“所谓当不成情人，还是朋友，没必要做得这么绝的。况且，我也太高估自己了，这可是属于古尼亚的法则的一部分，我哪有这个能耐破坏法则啊……想多了，想多了……”慕天易打哈哈般自语着，但事实的真相和他所说的一样吗？

或许，这只有在以后方能用事实来验证了。

一枚闪烁着青光的传音符突然从乾坤耳钉里飞出来，鲁弗斯兴奋得几乎语无伦次的声音传出来：“慕！是你的干的吧？你是怎么办到的？天啊！！那是光明城！是光明城！是光明教会的总部！！号称永远不会被攻破的光明城！！我的神啊！”到了后面，鲁弗斯已经是用喊的了。

“哦，消息已经传开了？”才一天而已，这古尼亚果然是藏不住事的地方。想到自己在一天前的杰作，慕天易也不禁沾沾自喜。

“传开了！何止传开了，假以时日就是大陆皆知了！你最后吼那一嗓子光明城方圆百里之内都听到了。哈哈哈哈！慕，你那一喊绝对是神来之笔！只要结合光明城的情况联想一下，谁都知道是你破了光明城！爽！真是太爽了！！”

每一个成功的商人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光明城被毁如此轰动大陆的事他们或许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但绝对能够掌握第一手资料！以博尚家和蒙特莫利家在商界以及光明教会的地位，要知道这件事的详情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

“如果不是担心会引人注目，我是恨不得马上举行盛大的狂欢会！横？！光明教会也有今天！！”慕天易此举在鲁弗斯的眼里不单是为自己出一口气，更是为那枉死的砂城子民讨一笔血债。让鲁弗斯认定跟着慕天易这么一个有血性、有良心、有责任感、有实力的人绝对不会吃亏！

“光明教会那边的情况怎样？”

“主祭祀级别的人员在凌晨时分已经启程前往光明城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光明教会现在是采取了全面收缩的措施。”鲁弗斯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慕，也不怕说出来让你笑话。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高手……以前实力太差，就算见到了也没多大的感觉。现在阶位上来了，才知道这些人的强大……你说这光明教会咋就这么阴险？明明就是七阶，偏偏他们身上佩戴的都是五阶的徽章，八阶硬要装成六阶。足足两个阶位的差距啊，……如果没有你提高了我的修为，我还真被他们蒙过去了。现在才知道，自己以前实在是坐井观天，眼界狭窄得很。”此时，鲁弗斯话里的兴奋之意已经消淡了不少。也是，任谁见过光明教会那仿如络绎不绝的七阶、八阶之后估计都会双腿发软。

况且鲁弗斯现在所在的还不是大城市，只是一个相对来说较为繁荣的中型城市而已，一个中型城市里他就看到了以千为单位的七阶，以百为单位的八阶。鲁弗斯一点也不怀疑，只要光明教会有心，单凭这个中型城市的光明神殿就能够轻易武装夺取城市的政权。

慕天易脸上一阵苦笑，如果他告诉鲁弗斯，光明城那里陨落在诛仙阵对轰下的八阶是以千为单位，而九阶更是用百位来计算的，不知道鲁弗斯会不会后悔和他结盟。莫说鲁弗斯，连慕天易现在听了鲁弗斯对他所见所闻的转述，慕天易心里也不禁阵阵发虚。

“这段时间你们小心一点。估计光明教会表面上是采取了收缩的措施来迷惑众人，暗地里还有杀招。现在谁再头脑发热撞上去，谁就是找死……”慕天易虽然毁了光明城，但他不认为光明教会已经受到重创，从鲁弗斯的话来分析，这光明教会还坚 挺得很。以他以前在地球的经历，那些传承千年的修真大派，哪个门派里面不是藏着那么一两个鼻祖级别的老怪物？这些老怪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那可是天崩地裂的！以前他们三个有妖孽和老不死罩着，现在嘛，……他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省得的。就算爽也是在心里偷偷暗爽。我和罗迈尔会密切留意光明教会的举动。一有关于埃斯特的情报我们马上知会你，……慕你和埃斯特注意一点……”

他和罗迈尔两人事前和慕天易的达成的共识一是为慕天易密切留意大陆的局势变化，二是要借助他们爷爷与光明教会的关系打探光明教会对埃斯特一事的态度，根据慕天易的叮嘱这第二点尤为重要。

听到埃斯特的名字，慕天易脸上神情微微一变，再一次被打击到了。他当时愿意和鲁弗斯他们结盟，埃斯特在当中可是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如果不是深感自己势单力薄，他自己又有黄昏时段这个明显的弱点摆在那儿，无法处处顾全埃斯特，以他的性格又哪会主动和博尚家、蒙特莫利家“勾搭”？

现在想起，愿意为了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这不是动心的征兆是什么？他以往的情人那么多，他何曾愿意为了谁迈出这第一步？

——果然是及早断了比较好，免得以后真的载进坟墓里面！

“放心！我比任何人都更爱惜自己的生命，何况说到逃命的本事，我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关于埃斯特的事，你们要分外上心，我看光明教会吃了这个大亏，对埃斯特更是不会轻易放手了……”真不知道那个狗屁的光明神伽路纳斯和光明教会是啥关系。如果是那个伽路纳斯的旨意，那埃斯特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本来只是小小的诽谤吐糟而已，慕天易的面色却因此而变了又变：“鲁弗斯，你帮我查找一下，伽路纳斯是哪一位神灵的名字……”

“不用查，我知道。黑暗魔神伽路纳斯，这可是光明神的死敌！”慕天易话音一落，鲁弗斯马上就给出答案了。

慕天易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五颜六色阴晴不定：“你确定？”

“百分百确定！黑暗魔神伽路纳斯，在教会典籍以及大陆传说里，这可是最大的反派，是所有光明信徒的敌人！”

慕天易以手扶额，压抑不住的长叹在胸腹里久久回荡，这古尼亚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本该是光明神的伽路纳斯居然变成了大陆公认的黑暗魔神？变成了大反派？？？那现在的光明教会以及整片大陆所信奉的光明神又是哪位？

埃斯特和鲁弗斯两人的答案一个是天南一个是地北，完全是两个彻底的极端。这两人所说的话当中必定有一个是谎言。而慕天易根本不需要深究，他就已经认定埃斯特口中的伽路纳斯才是真正的光明神。但这不能代表鲁弗斯在撒谎，只能说，无论是鲁弗斯还是整个古尼亚大陆都被光明教会的谎言所蒙蔽，将堂堂的光明神伽路纳斯当成了黑暗魔神而仇视着。

——历史是由胜利者写就的！

脑海里忽然闪过这句话。

如果万年前的诸神之战，是伽路纳斯这一方输了的话，那他变成黑暗魔神倒是合情合理了。

“实在是太牛B了……”慕天易小声的含糊的说道。他颠覆了光明城的举动和这个在万年前颠覆了整个信仰体系的光明教会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

只要对宗教有小小理解的人都知道，颠覆世人的宗教信仰谈何容易？这个中涉及的方方面面，根本让人无法想象。

“那黑暗教廷所信奉的就是伽路纳斯？”

“是。慕你不会将南亚斯的笑话当真了吧？”鲁弗斯忐忑的声音传来。他可以不在乎慕天易亵神者的身份，也不在乎跟着慕天易一起和光明教会对着干。因为光明教会在砂之城的屠杀能够让任何一个有识之人心寒，但他不满的只是光明教会的做法而非光明神，本质上来说，他还是光明神信徒。如果慕天易真的在一怒之下加入黑暗教廷，那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