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面，他以为是自己的创造者的创世神，其实是他的伴生兄弟，他们是一体双生的存在。他们共用着同一个身体。他虽然隐藏在身体的深处，但对方的一举一动，每一份喜悦、每一份烦恼他都能够体会。

他透过他们共用的眼睛，看着诸神一个接一个的诞生，看着古尼亚一点一点的形成……他透过他们共用的手，能够抱起刚刚诞生的伽路纳斯，看着这个小小的身体一天一天一个样，成为古尼亚第一个神灵，倾注了他们两人共同关注的第一个孩子。

为了伽路纳斯的神职，他和他的伴生兄弟讨论了一次一次又一次，最终决定让伽路纳斯成为光明神，掌管真善美希望诚信仁义忠孝礼等一切美德的神灵。这个神职，蕴含了他们对伽路纳斯的期望。

然后是第二个孩子的诞生、第三个……

伽路纳斯他们看着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又何尝不是他的“孩子”？

伽路纳斯，伽路纳斯，……伽路是创造起的，纳斯则是来自他，合在一起才是伽路纳斯的真名……每一个神灵的名字都是由他们两人共同命名。每一个神灵的神职或真名背后，都蕴含着他们对这个孩子的期盼……

梦在继续。

创造的离去，“埃斯特”的诞生，伽路纳斯等人越来越冷漠的态度，来自亵神者的挑衅……

这些久远的记忆在梦中越来越清晰。

他是埃斯特，还是毁灭？

在他分不清的时候，慕天易开始出现在梦里。

慕天易的笑，慕天易的声音，慕天易的眼神，慕天易的怀抱，慕天易慕天易慕天易……每一个画面全部都是慕天易……

最后，梦里只存在一个画面——

慕天易笑着对他张开双手：“埃斯特……”

在梦的尾声，所有的画面都变成一个一个的小光球，每一个小光球里都珍藏着两人共处的身影。

然后，所有的小光球都纳进了一个从灵魂深处里逐步走近的熟悉身影里面——

【慕……】

96.分离

饱饱的睡了一个黄昏，慕天易一脸餍足的从棺材里坐起来伸一个懒腰：“真舒服啊……”累积了一个多月的疲劳都随着这一觉醒来已经不翼而飞了。

俯身查看埃斯特的情况，发现埃斯特体内的力量升华仍然没有结束不觉自语：“没结束是正常的……毕竟这可是质的飞跃啊，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不要像思玄他们那样，一闭关就三五七年……那我可等不及……”

慕天易本想故技重施用他的特殊能力看一下埃斯特体内力量的升华情况，借以加深他对能量的认识。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吓了一跳。

他百试百灵的能力居然看不到埃斯特体内的能量活动情况！！

怎么可能？！

凝神，再看。

隐约中似乎看到——

“嗯……”慕天易低呼一声，蓦地闭上眼睛，头脑一阵昏眩，所有的脑细胞似乎都要爆裂一般。慕天易觉得他的头脑似乎变成了正在急剧变动的活火山，岩浆在火山里不断的翻滚闹腾，偏生还不是火山爆发的时候，找不到泄口，唯有在内部折腾……

良久，这份痛楚才逐渐褪去。

慕天易不停的喘气：“呼——呼、呼——”再静候了一会儿，他方才抬起手轻轻的揉搓几下太阳穴。

“好强大的能量……”眼睛很累、很痛，就好像连续一个星期通宵玩游戏之后的感觉一样，又酸又涩，一点点光线都能让眼睛受到刺激分泌出透明的泪液。

慕天易的特殊能力是能够看到能量，无形的能量在他眼里是有形的存在，任何一种能量的活动轨迹都逃不过慕天易的双眼。有点类似孙悟空的金睛火眼，只不过两者的用途不同而已，妖怪在金睛火眼面前无所遁形，而能量在慕天易面前总是有迹可循。

但孙悟空的金睛火眼再厉害，也曾经伤在红孩儿的三味真火上。同理，慕天易的特殊能力也不是万能的，他的特殊能力也会受制于他本身的修为。修为越高，这特殊能力的上限就越高。

埃斯特体内的能量是古尼亚所有能量的存在之源，也可以理解成是古尼亚的核，是宇宙间最神秘的混沌之力的一种表现形式。以慕天易现在的修为，是万万不能窥视核的存在的。硬要看，就会造成刚才那样的结果。

万幸慕天易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而且这股力量还是属于埃斯特的，因为他们两人之间永恒之誓的存在，稍稍抑制了对慕天易的伤害，否则刚才那一下，就够慕天易喝一壶了。

慕天易并不清楚埃斯特体内能量的性质，他只是以为埃斯特体内的力量之强大已经超出了他所能够接触的界限，为此他虽然头痛眼又痛，但他仍然心花怒放。

须知道，埃斯特越强大，他的安全就越有保证。

毕竟如他捉了异端裁判所等人以及奇袭光明城这两件事只是特殊例子而已，有一难有二。既然光明教会选择在黄昏时段行动，那必定是掌握了他在黄昏时不能出现的弱点。今次被他侥幸逃过一劫，如果再有下次……他可没有第二滴源血和僵尸血了。他更不想再来一次黄昏修炼……

他也不愿意再见到埃斯特为了他而被那些不入流的角色凌辱！

“或许以后我可以在周围布阵，让那些人有进无出！……早知道以前在地球的时候，我就应该‘搬’几个核弹、原子弹之类的，最好还有数万数万的地雷！丫的！就算炸不死这些人，炸他一个外焦内嫩也能解气……”

没有地雷，但是他可以用掌心雷之类的道术来代替。他找思玄弄一批过来……还可以问问书陌……

想着，慕天易拿出镜盒，同时向陈思玄和沈书陌发出信号。本以为至少也要等几天才有回音，哪想到只一会儿，沈书陌就出现在镜面上了：“哈！！这段时间我果然是人品爆发！！书陌……”

……

说得正兴起的时候，隐隐的似乎听到了埃斯特在叫他。

情人和兄弟哪个重要？

咳咳，大家都重要，大家都重要。

这不是镜盒的能源就快用完了，他还要省下一部分的能源将魔核传送过去给书陌不是吗？……他挂线，绝对不是因为重色轻友。

他可以用他的人格保证！

他发誓。

埃斯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就是慕天易的笑脸，和他梦里一模一样的笑脸，还有那一声柔如春风的呼唤：“埃斯特……”

银色的眼睛里是一片澄清透澈的亮光，给人一种水至清则无鱼的感觉。因为太清澈，反而没有任何的感情。看着，就让人心里突生一股无所遁形的感觉。

这双眼睛让慕天易心里微微一突，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涌现。

“埃斯特？”没有回应，慕天易再叫了一次。银色的眼睛有如一块明亮的冰晶，清晰的倒映着他的身影。慕天易甚至能够从这个小小的倒影的脸上看到自己的不解和疑惑。

还没真正清醒？

还是又睁着眼睛睡着了？

为自己无厘头的想法感到好笑：“……还在犯迷糊吗？要不要王子给睡美人一个吻，唤醒睡美人呢？……沉默啊，沉默就是默许……”慕天易双手撑在棺材的边沿上，俯身吻上埃斯特的薄唇。

埃斯特的神情虽然是冷冰冰的，有时候连眼神语气都像结了冰似的。但这嘴唇却和冰冷不挨边，有点温有点凉，软软的……那感觉，有点像软玉。

含着埃斯特的唇，舌尖轻轻浅浅的在唇瓣上勾画，有如敲门般，一下一下的点着双唇间的细缝。

已经习惯慕天易的吻的身体，在惘顾了主人意愿的情况下反射性的张开闭合的双唇，迎入那滑溜溜的灵巧舌头。

但这个潜意识的动作却让从沉睡中苏醒、重新获得了身体和意识主宰权的毁灭陷入了停滞当中。

对，……毁灭。

现在的是毁灭。

埃斯特脑海里有两份记忆，一份是属于毁灭的，和创造、和诸神、和古尼亚息息相关，这份记忆磅礴、气势恢宏，像史诗般波澜壮阔荡气回肠。一份是属于埃斯特的，而在这份黑白的记忆里，只有慕天易带来了斑斓的色彩，其他的记忆全部退化成慕天易的背景，在慕天易的多彩下变成灰白。……无论这份记忆是如何的缤纷绚丽，也在毁灭那份如历史长河般恢宏的记忆里显得单薄而渺小。

两个记忆合在一起，如此亲昵的接触，慕天易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这种叫做亲吻的行为……

慕天易蓦地停下他的深吻，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埃斯特的下唇：“你在想什么？”经过他这段时间的教导，埃斯特已经学会在这个热吻的时候给予回应，虽然没有达到唇舌交缠干柴烈火的程度，但十次的碰触里面至少有六次的回吻，剩下四次也自有一份青涩表现其中。

刚才的木然不动，任他舔舐却毫无反应，就只是张开嘴让他伸进去而已。就算性致再高，遇上这种如死人一样的反应，慕天易也会意兴阑珊。

慕天易这人虽然花心，但他一向认为做爱这事必须双方投入方能尽享鱼水之欢。他迟迟没对埃斯特出手，一时是因为时机不对，另一点就是他不认为抱着一个不懂得做爱为何物的埃斯特他能够尽兴。要再进一步，至少也要等埃斯特的感情再丰满一点才行。

但眼下他之前的努力似乎白费了。——手指轻轻的卷玩着埃斯特的金发，慕天易想到。

【汝来自哪里】

埃斯特可以不在乎慕天易来自哪里。但毁灭不可以。

亵神者来自另外两个法则，其中来自盘古法则的一方态度尚算温和，来到古尼亚愿意和他们联手共抗另外那个以破坏为主的法则。只是因为对两者的不信任，以及中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导致了最后三方的混战。

所以，对毁灭来说，确定慕天易的身份很重要。如果慕天易是来自盘古法则，那他们之间还有共存的可能，若是另一方……

则要给予毁灭吗？

这一刻，这个决定，对毁灭来说是分内事。甚至不需要经过太多的思考。他存在的本意就是如此。

但那一份专属于慕天易的记忆，却让他冷如磐石一般的决定出现了一丝柔软，不浓烈。却极其缠绵。

点滴在心间。

毁灭注视着慕天易，注视着这个给予了遗忘过往的“他”无数个第一次的外来者。

眼里没有任何的波澜。

这是一种历经岁月的洗礼沉淀下来的亘古不变的平静。

就如那漆黑的宇宙，无论你从天文望远镜中看到的景色有多么绚丽多彩，有多么的光亮夺目，但这些都无法改变宇宙本身的黑。哪些色彩、星云的形成乃至星球的毁灭都只是宇宙的点缀品而已，宇宙真正的颜色从来不会改变。

慕天易愣了一下，这种眼神他并不陌生。

在那些真正勘透了天道轮回的得道者眼里经常看到，区别只在于深浅罢了。

有这种眼神的人，无论他们表现在外表的是狂暴、是温柔、是孤高、是随和……等等，都只是表象而已，无论是哭是笑，是悲伤是愤怒……所有的情绪都无法动摇他们真正的内心。

一如那神龛上的佛像。世间的凡人在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的轮回中挣扎浮沉，而受到无数凡人跪拜的佛像则永远带着那一抹悲悯天人的拈花微笑不言不语的看着……

这不是埃斯特的眼神！

埃斯特的眼睛是一种凝结成冰的冷，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措施！哪怕再冷，在慕天易眼里也依然属于正常的范畴。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只要有恒心纵使是万年冰山也终有融化的一天。

而非……

“你是谁？”慕天易松开了卷在手指上把玩的金发，声音低柔的问道。

【吾乃毁灭】

直直的回视慕天易。

这一瞬，毁灭也无法分辨自己心里的各色异样情绪。创造有的，毁灭也有，而且源于各自的天性，毁灭是不会感觉到寂寞的存在，毁灭也和创造一样拥有充沛的感情。

但埃斯特不同于毁灭，被封印了关于毁灭的所有记忆，以新的神灵身份诞生的他在感情方面是稚嫩的。因为伽路纳斯等人的漠视隔离、创造的沉眠，造成了埃斯特在感情方面的贫瘠。所以对于慕天易这个唯一愿意正视他、重视他，对他温柔以待的人，埃斯特所有的情绪波动都围绕着慕天易打转。

毁灭的世界很大，天赋使命、创造、诸神、古尼亚的一草一木全都在毁灭的世界里面。

但埃斯特的世界很小。小世界里只容纳了一个慕天易。

如果将毁灭比喻成主人格，那埃斯特则是主人格沉睡后形成的新人格。现在主人格从沉睡中清醒，新人格面临着两个结局，一个是自此消失，一个是重新融入主人格当中，成为主人格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现在慕天易眼前的才是真正的毁灭者——

埃斯特·艾迪里欧·普鲁奥雷加。

和创世神同等的存在。

古尼亚最尊贵最强大的神祗。

“埃斯特呢？”慕天易隆起眉心，他听出了“吾乃毁灭”这句话所蕴含的意思。被夺舍了？不可能！老不死他们为他打造这个棺材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这一点，棺材的内壁是用能够隔绝神识、灵识、意识、元婴、元神之类的万年沉香紫檀木心所制，再加上几个专门针对这一方面的炼化阵法，从外界夺舍完全是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毁灭本来就在埃斯特的体内……

【吾是埃斯特】

的确，毁灭是埃斯特。但埃斯特不是毁灭。

毁灭和创造是没有真名的，毁灭就是毁灭，创造就是创造，这是只有他们才能够享有的权利。而诸神只有获得他们所赋予的真名之后才能够拥有神力，同理，当毁灭将真名收回来的时候，也就是诸神乃至万物陨落的时候。

“和我定下永恒之誓的埃斯特？”

【然，也非】

或许是因为融合了埃斯特关于慕天易的记忆，毁灭对慕天易的耐心好得出奇。这种有问必答的待遇曾经只发生在创造身上。

“不要用一两个字来打发我！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怎么……？”变得如此的让人捉摸不准。慕天易不爽的叫道，眼前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一丝丝心烦意躁开始在心里织茧。

慕天易在心里呼唤着埃斯特的名字。

【吾在】

“我又不是叫你！”

埃斯特——埃斯特——埃斯特——

【吾在】

听不到！

慕天易继续呼唤着：埃斯特。埃斯特。埃斯特——

【吾在】

……

如此反复了几次。

慕天易压抑的瞪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埃斯特，但却不是他所熟悉的埃斯特的家伙。……但也不陌生。

那份源自永恒之誓的熟悉感仍然存在，甚至是根深蒂固的根植在灵魂里。但这个埃斯特的眼睛太淡漠，太平和。慕天易有信心可以融化埃斯特眼里的冰寒，而面对眼前这个埃斯特……他的信心动摇了。

其实，以慕天易的聪明，他已经隐约猜到个中的关键了。只是他一时很难以接受，那个对他百依百顺，事事以他为先的埃斯特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