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赶忙道歉:“对不起,我……”
“你住口!我什么都不想听!”
燕南漓索性哭出声来,与其说是气殷风澈,更不如说是在气自己。方才那一问,不正像是争风吃腊的女子吗?也难怪这个混蛋处处羞辱自己。
“好了,你别哭,是我不好,我再不说了。”
殷风澈吃了一惊,赶紧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尽力安抚。这么一来,自己的心不禁全乱了,原本鼓足的勇气,也顿时一下子全部化为乌有。
原来南漓是这么的讨厌自己、怨恨着自己。
他黯淡了神色,内心苦闷伤痛到了极点,几乎也有掉泪的冲动。也罢,既然这份感情对南漓而言是种负担,压抑得对方宁死也想要去逃避,那么,从今住后,便由自己一个人去珍藏、去守护就好。
以后,若非南漓主动来找自己,否则,他绝不会再缠着南漓、再对此多说一个字。
第八章杀人凶手
殷风澈说到做到,半个月过后燕南漓伤势好转、已经能走能动。便通知了府衙的叶师爷,远远赶到枫霞山上来接他。
当轿子在眼前逐渐消失,他静立风中还是满脸不舍。只觉得南漓这一走,伤佛自己的心也被掏空了一样。众多师侄看得好奇,纷纷围过来打趣他。他十分郁卒地狠狠瞪了一眼,也不说话,便扭头向后山走去。
“不好了,小师叔。官差……外面好多的官差啊。”
一个较年动的弟子突然又闯了进来,似乎还没见惯场面吓得小脸刷白、气喘吁吁。他闻言受不了地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转回头来。
“官差就官差,有什么了不起。你刚刚没有见到燕大人回府吗?”
“不是啊,他们不是江陵府衙的人。”
“嗯?”
循着视线,果然有许多官兵来到了山门口,为首的一人正是武宣德。只见他跨前一步,气势凌人地说道:“本将军乃是此地的守将,你们这里,谁叫殷风澈?快把他叫出来。”
众弟子一起看着殷风澈,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就怯生生地不敢答话。殷风澈打量了他片刻,然后才问:“是我,有什么事?”
“什么事?!你这胆大包天的恶徒,你可知罪?!”
眼见对方怒喝挥手,一干官兵便一下子全围了过来,天师门的弟子也吓了一跳,纷纷摆出迎战架势,场面眼看一触即发。
“慢着!把话说清楚,谁是恶徒?”
殷风澈眯起眼晴,心里明白他们是张仲的手下,随即猜到一定是张世观那家伙在搞鬼。不过正好,今天送走南漓,自己的心情现在很不爽、很想找人发泄。这些混蛋胆敢上门惹事,便是自作自受、活该倒霉。
所以他握紧拳,面带冷笑,等着看这些人搬出什么理由来找茬。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武宣德却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远远扔给他。
“哼,你自己看。”
他抓住信封,疑感地看了武宣德一眼,谅对方没胆子、也没本事在信上下毒,因此便没好气地打开,先看了起来。
可一见之下却愕然地睁大双眼。
武宣德暗自得意,自家少爷说过,殷风澈如果亲眼见到信,就必会乖乖认罪不可。因此他察言观色,见不多久后信纸倏然自燃,对方更加面如死灰,便知时候到了,于是再度凶神恶煞地迈上前。
“大胆殷风澈!竟敢见财起意,闯入‘醉云居’里杀害凝霜姑娘,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束手就擒?”
“不会的!你胡说!小师叔不会这么做!”
“那个凝霜姑娘是什么人?小师叔为什么要杀她?”
“就是啊,你们一定弄错人了。”
弟子们气愤填膺,纷纷替殷风澈说话,他们牢牢挡在外面不让官兵进门,而那些官兵惧于“天师门”的威名,只是装装样子,倒也不敢真的强行闯入。
“小师叔,你说句话啊,把他们这些胡说八道的混蛋赶出去。”
“对!”
“我……”回想起方才那信的内容,殷风澈心里兀自天人交战。虽说这罪名太过无稽,他要否认也轻而易举,可是,在他的心里,却突然有了另一个念头。
他犹豫、彷徨,心情沉重地深深吸了口气,很需要想想清楚。不过片刻静思过来,却还是下定了决心,然后便伸手挥退一干弟子。
“这件事跟‘天师门’ 没有任何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回去。”
“师叔?!”
众弟子惊愕失色、面面相觑, 而他则不由分说地抬起手来制止了所有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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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今日觉得怎么样?”
“还有这天香楼的京式点心,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后院里,叶曦生正在为燕南漓行针治疗,一边关怀地询问着。这么久以来,自家大人一直捂在屋子里,若再不出来走走,只怕是要闷坏了。
所以他特意建议将治疗场所搬到屋外来,正巧燕南漓也早就想要透透气,于是便坐在天井处的石桌旁,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由得他医治。
碎裂的骨骼,早已愈合如昔;就连内伤,也已经不复存在。虽然燕南漓很不想提起殷风澈,但却不得不承认对方门派的灵药的确有奇效。仅仅三五天,自己就从刚能下地变成如今好人一个,若不是亲身经历,只怕他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也许,是时候该回去表不一下感谢了。
所以他抬起眼来,吩咐叶曦生。
“师爷,替我准备些礼物,明日,我想亲自去一趟天师门。”
“啊?大人,你可是……”
可是想要去找殷公子?
叶曦生眼里不由得绽放光芒,可是没多久就遭到一记回瞪。
呃,好吧好吧,他承认大人的气还没有消,怎么会主动去找殷风澈。不过,就算只是顺道去看看也好啊, 那天回来之时,殷风澈站在门口恋恋不舍,谁都瞧得出他心里面有多难受,大家对此都同情不已,一早就想要找机会让他们再见一面了。
“对了,大人,上次你命我把殷公子所赠之物全都收起来,不知这一回,是不是一并送去还给他?”
“不急,先放着,或许,日后府衙内还有用处。”
“那,上次除妖,殷公子的衣服破了,还落在我这里。我昨日刚刚补好,不如,就早点送给他吧。”
“……”
“啊,还有啊,眼看天冷了,冬秀给黎捕头买了双新靴子,黎捕头觉得不错,便也捎了一双给殷公子,我们……”
“叶师爷,你到底有完没完?!”
“啪”的一声,茶盏被燕南漓摔在了桌子上,他没好气地瞪着叶曦生,一张俊脸气得通红。
虽然,自己已不在府内禁止谈论殷风澈,也不再把对方当仇人,可再好脾气的人,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总是口口声声不离殷风澈,甚至变着弯的也要提到他,他们到底收了那小子什么好处?处处偏担那小子,还这么巴不得自己去找他!
笑话!想要自己去?自己就偏偏不去!
心火一冒出来,连同原本的打算也一并被推翻,他随即改变了主意,一甩衣袍站起身来。
“本官突然觉得不舒服,还想要休息几日,师爷,明日就由你替我将礼物送去枫霞山。”
“啊?大人,这、这可是救命之恩啊。”
“我当然知道。总之, 去不去由你,休再啰嗦!”
言毕,他窝了一肚子闷火转身回房。
哪知还未踏入房门,外面就重又传来大呼小叫。
“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殷公子,殷公子他……”
可恶!又是殷风澈!
满腹心火一下子被点燃,他咬紧牙关,猛地回过头来。愤怒的神色,令刚刚冲进来的黎岳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说吧, 又是什么事?是殷风澈又落东西了?还是他突菜急病、临死前想要见我一面?”
“呃,大人你都知道了?!”
黎岳愣了下,无视一旁叶曦生的挤眉弄眼,径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咬身切齿地蹦出两个字。
“度话!”
“真这么闲就去多做点事,还说这一套?省省吧。”燕南漓没好气地进了屋,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不是啊,大人,这一回,真的是不得了啊。”
黎岳的鼻头差一点惨遭毒手,不过看燕南漓的神色,便知道他一定又误会了,于是赶忙上前重重拍着门。
“张世观前几日便抓了殷少侠,说他杀人劫财,关进了大牢里。如今刑都的批文已经到了,后天就要处斩啊!”
“什么?!”
“这、这不可能!”
众人惊骇失色,叶曦生面如死灰,而背倚着屋门的燕南漓则愕然地睁大双眼,心里陡然一沉、死死揪紧。
第九章不领情
清风县的大牢里,燕南漓终于见到了殷风澈。
越过一排排幽深晦暗的牢房,来到最尽头的密室外,隔着小小的铁窗,便看到一人被绑在里面。也许是知道燕南漓要来,里面的刑具已经全都撤开了,一大片地方显得空空荡荡,再加上仅有微弱的火光照映,远远看去,就更加显得暗无天日。
县令也是张仲的手下,早已得到少主子的命令,准许燕南漓前来探望。同时他官微言轻,亦不敢得罪上面人,因此倒也殷勤,不仅亲自在前面引路,更是主动打开牢门,请燕南漓进入。
燕南漓微微点头,算是感谢,也不理会对方受宠若惊的表情,便径自迈了进去。甫一进门,恶臭发霉的味道便迎面而来,跟在身后的所有人几乎都忍不住捂着口鼻,紧紧皱起了眉头。
“混账!又脏又臭,简直就是猪窝,这也是人住的地方吗?!”
黎岳最先一把揪过县令,气愤得双目圆瞪。莫说殷风澈只是疑犯,就算是凶手,也不能如此待遇啊。他们分明就是在 故意折磨殷风澈,想要整死对方嘛。
县令喉头一紧,没料到他居然胆大包天胆敢公然动手,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倒是燕南漓向后瞥了一眼,然后无声的摇了摇头,眼神中的意味令黎岳愣了下,这才压下火气、松开了手。
“你们都出去,本官想独自待一会儿。”
燕南漓低声吩咐,一双眼始终未离开犯人的方向,县令略一犹豫,本想说不妥,但想起主子的交代,便还是同意了。
“不过,大人请莫呆的太久。否则,下官也不好交代。”
“嗯。”
他淡漠地应了声,不多久,身后的人便走得一干二净。然后轻轻关上牢门,顺手拿起角落桌上的油灯,向殷风澈走去。
脚步很轻,几乎没有丝毫声音,燕南漓唯恐惊动了对方,亦是静静地低下身子。随着光亮逐渐转移,犯人的样貌也出现在了视线中。对方一身衣服破烂不堪、尽是斑斑污渍,连人也是奄奄一息地蜷缩成一团,窝在角落的柴草堆里。
这副模样,任谁都能看得出一风吹受过很重的刑,似乎很累,也已经睡着了。燕南漓心里不禁一酸,于是伸手入怀,掏出自己所用的丝帕,想要为对方擦拭干净。可是来到近前却赫然发现那原来是一块块血迹,殷风澈的身上,竟有着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伤口!
还有一条铁链,从对方锁骨下穿入,又自后背肩胛骨穿出,钉在了高高的墙壁上。他愕然地瞪大双眼,眼里仿佛有什么不受控制,一下子冲上了眼眶。心也顿时痛如刀割起来,觉得就好像有一只手一下子揪住了自己,那么紧、那么痛,难受得让他无法呼吸。
张世观那个混蛋,居然……居然如此对待殷风澈?!
简直无法无天!就算真是死囚的犯人,也不该被如此残忍折磨啊!
他抚着殷风澈背后的伤口,指下分明感觉到硬物与皮肉相结合的异样感,就算告诉自己需要冷静可眼泪也仍是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殷风澈痛得哆嗦一下,然后便就此醒了过来。虚弱地抬起眼皮,便看到面前有个影子,正抹去眼泪、转身离去,禁不住挣扎爬起,赶紧出声挽留对方。
“南漓?是你吗?”
“啊!!!!”
一声痛呼,却是他急切地伸出手,不料扯动了铁链,随即痛得撕心裂肺,身子也一下子重又倒了下去。燕南漓本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所以见对方醒来便要匆忙离去,可这一声叫喊却仿佛痛在自己心里,于是变了脸色、赶忙转身,一个箭步上前,牢牢地扶住了他。
“风澈,你怎么样?!你……小心点啊。”
心里被什么堵得难受,他望着殷风澈的痛苦模样,想说的话全都哽咽在喉咙里。倒是对方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握着,就好像终于盼到了自己最重要的珍宝一般。
“南漓,不要走。”
“我……我乃是官,不可以在这里耽搁太久。”
他垂下眼,忍着心痛说着残忍的话。方才自己听闻消息,怒气冲冲地赶去御史府,与张世观一番激辩,口口声声并无私心。那混蛋终于准许了自己的要求,不阻碍他前来探望,看当着众多心腹的面,言语却说得极为难听。倘若如今再被外面的人抓到把柄,传了风言风语出去,那以后……以后自己又如何能从张仲那里强行讨要这个案子,来亲自替风澈洗刷冤屈呢。
还有,他搞不明白,以殷风澈的为人,从来就不是个见财起意之辈。但是为何,面对张世观的诬陷,对方竟很轻易就认罪呢。
“风澈,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承认自己杀死凝霜?”
“另外,是不是他们对你用刑、将你屈打成招?你告诉我,我绝不饶了他们!”
“不,没有。”
继最初的渴盼之后,殷风澈冷静下来,于是仿佛突然间清醒,反射性地放开他吗手。自己一时情难自禁,竟忘记了究竟为何才会任由张世观冤枉。因此赶忙退开,身子重又窝回草堆里。
“不管你的事,我即已认罪,便理应伏法、无话可说。”
“那既然如此,又为何将你伤成这样?!”
那两条铁链,传过来殷风澈的锁骨,也废去了其一身内力。但这本是官府对付江洋大盗的常用手段,燕南漓也无话可说。可是殷风澈既是自愿领罪,且甘心等死,又何必用上这一手?!那些人明明拿到了画押的供词,却还是对他重刑相加、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单凭这个,自己便不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我这就去找张世观,跟他理论这件事!”
“慢着!我说过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你忘记了吗?”
殷风澈吃了一惊,随即不耐烦地吼道。他不需要南漓来救自己,更不需要对方为了他……再跟那个混蛋有何瓜葛。
话音落下,燕南漓一怔,心里猛地一痛,想起这正是自己说过的话。当时自己斩钉截铁,态度是那么坚决,却没料到有朝一日竟会被人拿来反驳自己,对方拒绝的态度就好像在深深讥讽,耻笑自己的出尔反尔。
直觉自己在对方眼中,似乎成为了一个笑话。往日信誓旦旦,最终不还是真放不下这个混蛋、急匆匆地赶来大献殷勤?事已至此,殷风澈真是可以偷笑了,他成功地让自己食了言、反了悔,却居然摆起了架子来,将自己的紧张和关心全部踩在了脚底下。
像自己这般做人,的确是贱到家了啊。
燕南漓咬紧下唇,委屈地撇过头,努力镇静心里起伏激荡的情绪,然后才重又开口,尽力恢复平常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