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族 来自过去的人 下 by FOX^^
  发于:2010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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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利兰不安地想像那个可能,托雪丽是个历史爱好者的福,他读过不少这一类的书籍,知道宇宙中存在着太多危险的力量,从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也许出于必然,也许由于随机,它们在某地聚集、爆发、隐没等等,都会对一片巨大的区域造成不可挽回的毁灭。
很久很久以前,据说魔神们控制着这种神秘的力量,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存在了,同样隐没在历史中了。
一些活的魔法——现在称为黑魔法——就是这么一种东西,它们中的一些有时会聚众闹事,轻易毁掉一个王国。
「你们这里还有其他的这种症状的人吗?」他问老板。后者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说,恨不得向上天起誓,只要这几个护卫队的人能离开他的店子,不进监狱不罚款。
「那我们恐怕没什么要盯着不放的了。」克利兰说,老板露出灿烂的笑脸,皱纹在脸上四面散开,好像一个苍老的太阳。
法师也松了一口气,纡尊降贵地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他一点也不想就这件事写报告,那会彻底断送他的前程。
「我们可以离开了。」克利兰说,老板迅速做了个感谢上天的手势。
蹲在桌子底下的夏夫也想做同样的手势,虽然他之前一直指望克利兰能够发现他们的城市正处于深渊之上,从而找出解决的办法,但这可是克利兰呀,一向是不可指望的。他还是祈祷他能快点离开酒馆,然后自己回去找蝙蝠一起处理好了。运气好的话,他也许还能说服希尔,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道路。
法师难得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显然想离这个犯罪现场越远越好,克利兰跟在他身后,夏夫蹲在桌子底下,欣喜地看着这三双和当地人不同的昂贵靴子朝店门外移动,真想冲出来欢呼一声。
这时,他看到克利兰的靴子在离他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克利兰转过身,迳自朝这边走过来,夏夫吓得僵在那里,他看到克利兰在桌子旁边停下脚步,安静了几秒。
然后他听到克利兰问:「你几岁了?」
「这是私事。」希尔的声音说。
「你还不到喝酒的年龄。」克利兰说。
不用看,夏夫就知道希尔笑了,如同冰一般的笑容。他说:「我早就到了,孩子。」
这只是一句普通的挑衅,光是在桌子底下听,夏夫都能听到里面十足的杀气。他简直恨不得冲出去把他也拖到桌子底下,不过他还是很有自制力的孩子,所以窝在那儿没动。
艾迪克惊讶地说道:「你看上去是个法师学徒,小子,你不能这么跟一个骑士说话,这就像提出决斗,而决斗对你不公平。」——显然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我们没有要决斗。」克利兰心平气和地说,「只是未成年人不该喝酒,我们是护卫队的,不能视而不见。」
「这跟我绝对没有关系!」老板又开始做出发誓的表情,「是万恶的齐东给他递的酒,他被邪恶附身了,所以想传染周围的人,一定是这样!酒馆太大,我完全顾不上来……」
他继续说着,克利兰没有理会他,他伸手去拿希尔面前满满的酒杯。希尔翘着唇角,略带嘲讽地看着这一幕。
克利兰没能把杯子拿起来。他惊奇地张大眼睛,他已经握住了杯子,却发现它纹丝不动,好像它生来就是长在桌子上的一样。
「怎么了?」杰安问。
怎么了?我才想知道怎么了呢?克利兰想,他转头看眼前的少年,他只有十几岁,穿着的样子有些像法师袍,长得弱不禁风,他本来指望会很轻松地拿过酒杯,把里面的酒倒掉,就算完成了这件工作,犯不着跟一个孩子太当真。
那少年在笑,凭良心说,他长得十分秀美,那笑容有种明亮剔透的气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克利兰想到一个在笑着烧蚂蚁窝的孩子,带着理所当然的残忍,让他不舒服。
桌子因他的力量轻轻晃动,可杯子里的酒却连丝波纹都没有,好像它完全被……某种不知道的力量,彻底的静止了。他从没见过这种事情。
就在场面显得尴尬、危险、一触即发、无法收拾的时候,希尔突然骂了一句,「该死,你干什么——」然后加诸在杯子上的力量猛地消失了,克利兰一个没收好力道,整杯酒泼在他的衣服上,杯子完好无缺地被拿了起来,在灯光下闪耀着无辜的神彩。
「忘恩负义的小混蛋!」希尔嚷嚷。
「什么?」克利兰问。
「啊,我不是在说您,您这如太阳般耀眼,又如春风般怡人的骑士。」希尔冷森森说:「我在说我妹妹,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花痴,居然因为我准备动手杀一只虫子,就唆使她的宠物来咬我,典型的滥用同情心,我杀的可是害虫哪!」
「你不能对一个姑娘家要求更多了。」杰安在旁边深有同感地插话,他家有一个妹妹。
「女孩子有同情心没什么不好的,她是要嫁人,又不是要去当半兽人。」艾迪克反驳:「有一个妹妹的哥哥真幸福,我有一个弟弟,我无时无刻都在想杀了他!」
「做为一个哥哥,我建议你不要再未成年饮酒了。」克利兰严肃地对希尔说,决定忽略那些古怪的事情,反正法师们的事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这会对你的妹妹造成很不好的影响,甚至影响她的终身幸福。」他说。
「你们真是太有娱乐精神了。」希尔赞叹。
「我很认真,孩子,我也有个妹妹,身为兄长,你应该再成熟点。」克利兰说。
希尔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一副受到了教育的表情。「我明白了,尊敬的先生,我一直不太明白作为哥哥,我应该做些什么,在家族里面,年龄大的那个,总是被赋予了照顾小一点那个的使命,我对此一直有点职责不清。」
他继续说道:「我想建议你们一件事情,刚才那个被黑魔法凭依的人,似乎不是唯一一例。在你们到来之前,人们谈论着另一起变异,一个可怜人不堪邪恶精灵的折磨,爬到城西林子里的水井居住了,善良的人们被这样的变故所吓坏了,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忧心忡忡却不敢向政府报告。我希望你们能去看一看,尽一下我身为受到了陛下春雨般无限恩泽的臣民的忧虑。」
克利兰被一大堆套词弄得有点发愣,忖思着这到底是哪里的语法和口音,但似乎不在他的知识范围内。
他点点头,「我非常高兴你告诉我这些,孩子,你尽到了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你将得到政府的嘉奖。」
「做好事不留名。」希尔严肃地说,「请不要再为难我小小牺牲带来的安宁了,尊敬的先生,您让我匿名做这一次好事,就是对我最大的奖励。」
「您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克利兰由衷地说。他向他告了辞,一边跟另外两人走去,一边说道:「看,做好事总会得到好报的,我说的没错吧?」
「你是从童话世界里出来的吗?」艾迪克嘲讽。
「别理他,他是因为工作没有做完,所以心存不忿。」杰安对克利兰说道:「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在一堆美女的胴体间,大谈魔法的无限和人类认知有限的辩证关系了,现在要去为了消灭前一桩罪行的罪证加夜班,难怪这么多怨念。」
「闭嘴吧,我也帮了你们的忙。如果这种事被传出去,你们会跟我一样被派去扫厕所的,或者被调职到世界尽头看管企鹅,这是个禁忌话题。」艾迪克反驳。
他们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刚听到他们离开店铺,夏夫就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对着希尔大声指责道:「你在干什么!」
「尽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希尔说。
「我才不信呢,你刚才还想杀了他。」夏夫不屑地说,他想了一下,警惕地问道:「你现在还是想杀了他吗?」
「怎么会呢。」希尔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如果你准备去美女救英雄,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我不是什么美女!」夏夫恨恨地说,「你应该知道,我现在这样子,是一种逃脱追捕的方式,无可奈何的办法,你应该理解的。」
「我以前是理解,不过现在,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希尔说道。
「我只是交了些朋友!」夏夫说。
「在隐藏自我的虚假身分上交的朋友?」希尔说。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能是我自己,又不能不是我自己!」
希尔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你真没出息。」
「我宁愿是个普通人,只要……只要没有经历过那些,记得那些疼痛,满心是那些仇恨,每天夜里只要一睡觉,我就会做噩梦!」夏夫说道,说到这个话题有些泄气,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想到刚才还钻到桌子底下,于是越发沮丧了。
「我很少睡觉,大概巴尔贝雷特家的体质不需要频繁的睡眠,我每天夜里,都是在黑暗里发呆度过的,那黑暗无边无际,像要把我吞没。可我只能盯着它,我不敢睡,我总会梦到实验室……我能发上一整天的呆,他们说是因为我很害羞,但那只是因为我习惯用那种方式打发时间罢了……」
他的声音低下来,「我做了很多事,看了很多的书,我杀了史蒂夫。我不离开夏普家,我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可是我还是做梦,总是那些积满了血垢的石板和青白色的光,召唤着要我变成那些血污的一部分……我一点也没办法,没办法让自己不做梦,不逃跑,不尖叫,不吓得恨不得死掉——」
「我知道。」希尔低声说。
「你也做那些梦吗?」夏夫问。
「做,但不再痛苦了,以死亡和疯狂为代价,那很值得。」希尔说。
「嘿,在谈什么深奥的话题呢,姑娘?」一个男人说,从后面拍拍希尔的肩膀,他后面还跟着另外两个男人,不像喝醉了酒,倒有点杀气腾腾的。
希尔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你说我在弟弟跟前丢了面子,我刚才还在说他像个姑娘呢!」
「如果你不是个姑娘,为什么带着镯子?」那家伙问道,死死盯着希尔的手腕,白色的衣袖下露出一小截红色,在破旧的小酒馆尤自妖艳着,十分显眼。
「你说这个?」希尔问,抬起手,后面一个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他的手腕,用一副虚假的柔和声音说道:「别费心,我们可以帮你摘下来。」
「可是你们不能这么做,这是抢劫!」夏夫严肃地说道。
对方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像在奇怪这么明显的事实为什么他还要声明。「我们只是想借这位朋友的镯子看一下罢了,它十分漂亮,请理解我们这些被美丽艺术品打动的人。」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真的吗?」夏夫问。
「这傻子是谁家的小孩。」劫匪自语道。正在这时,夏夫面前的酒杯突然跳起来,一副用尽全力的架式,把整杯烈酒全泼到他脸上。
「我家的。」希尔冷冷地说。
在那一瞬间,夏夫感觉到什么东西从希尔的影子里溢了出来,带着饥饿与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急速弥漫开——看来希尔今天打定主意要杀几只『害虫』了。
夏夫想也没想,便释放出了自己的力量。最初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两种近乎透明的阴影水一般流散,然后在空气中短兵相接。
这是夏夫第一次和希尔动手,在交接的瞬间,空气中传来普通人耳力所无法听见的,尖利的号叫,仿佛把什么活物丢进了沸水里,仿佛无数幽冥的鬼魂在进行一场看不见的惨烈战争。
两个还只能被称为孩子的人坐在桌子的两端,脸色苍白,安静地盯着对方,没有人知道现在的凶险形势。
可是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夏夫感到身体里的力量不断被抽走,他并没有充足的储备,但他现在恐怕也用不着太多的力量了,仅仅是力量交接的那刻,空间便被撕裂了。它们已经很久没有碰到两个魔神级的家伙——即使都未成年——之间的战斗,在那样的力量下,它们如同薄弱的纸张一样。
第一个交锋的阵线在希尔前方,它瞬间就把屋子劈成了两半。先是地面发出格格的裂开,然后那裂纹一直延伸过去,劈开了墙壁,像只蛇一样继续扭曲着向前爬行。
夏夫和希尔面前的桌子也被切成了两半,一旁的墙壁错裂开去,露出外面空旷的星光。
屋子里的人发出惊呼,很快惊呼就传到了外面。夏夫希望没有人出事,酒馆因为刚才的事情,没有剩下什么人,可接下来就不会有这么好运了。
第一道交锋的阵线在地底三尺的地方,地面仅仅是微震,然后另一道裂痕缓缓展开,竖着划开地面,形成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它继续往上,房顶塌了下来。
几个劫匪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呆呆站在那里,直到一个人发出一声尖叫,他的手本来按在希尔的手上,但是空气中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让他的手无缘无故从手肘处被切了下来。
鲜血四溅,但还没落在地上,便被迅速吞食了,那半截手臂也像阳光下消融的冰雪一样,消散在空气中。劫匪的惨叫声夹杂了恐惧,大得能震动云彩。
夏夫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他能感觉到战线在迅速延伸,被撕裂的空间也迅速绵延开来,这样下去,也许卡威拉会像一块蛋糕一样,被横竖切成四块。
「我们休战。」他说。
「为什么?」希尔问。
「我们必须休战!」夏夫叫道。
希尔露出灿烂冰冷的笑容,「为什么?」他说,力量毫不放松。
夏夫很想继续打下去,但这个城市就要毁了。
他抿紧唇,瞪了希尔一会儿,然后迅速收回自己的力量。他感觉得到黑暗的不甘,它们战得上瘾,和另一股同样强大的力量水乳交融,因为他强硬的后撤发出不满的嘶叫,可是仍然被迅速且强行的退了回来。
希尔的力量迅速压上,转眼就能把他吞得尸骨无存。
夏夫死死盯着他,那可怕冰冷的力量拂到了他的衣摆,然后停了下来,缓缓后撤。
分裂停止了。
他的对面,希尔轻轻笑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他问。
「你不会杀我的。」夏夫说:「我们是唯一剩下的两个。」
希尔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他,「也不见得。」他淡淡地说。
酒店老板倒是一点伤都没受,他靠着墙壁的废墟坐在那里,结结巴巴地叫道:「怎、怎、怎么回事——」
希尔笑起来,他站起身,朝夏夫伸出手,另一个人怔了一下,然后紧紧抓住他的手。
希尔说道:「既然你不让我动手,那么只有一条路了,我们逃走吧。」
他说完,抓着夏夫钻出旁边裂开的墙壁,向外面黑暗的世界跑去。
夏夫紧紧跟着他,苍穹无边无际的延伸向远方,星光神秘而剔透,像是某种只有他们才能知道和欣赏的宝藏。
他们继续跑着,空气中人类的味道消失了,风从远方吹来,带来旷野和黑暗的味道,有种荒蛮的气息,无止无境,仿佛在家里一样,安全,快乐。
希尔的速度慢下来,他转头看夏夫,说道:「你笑什么?我们可没跑到什么好地方。」
「我只是很喜欢这样。」夏夫说,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景色,明白希尔为什么这么说了。
他们站在一片树林里,虽然在城市边缘,却带着十足森林式的幽深和恐怖的气氛,月光从树上洒下来,被树枝切成一块块不规则的黑色区域,点点的银光像游动的鬼魂,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身后有一条新绽开的长长沟壑,希望不是刚才他们吵架引起的。
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无数的幽魂在窃窃私语。一片树影被刮开,露出半截残破的水井。它足足有一米宽,已经被遗忘了很久,石块上长满了青苔,阴森森的。
两人紧盯着那口井,里面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像有东西在爬上来。
他们想到刚才在酒馆听到的话,有一个完全变异者从家里跑……不,是爬出来,搬到井里去住了。
「老天哪,我恨自己缺失的方向感。」希尔嘀咕。
一只白色大手从井里伸出来,指甲格外的尖,在惨白月光的照射下……夏夫吓得去拽希尔的袖子,虽然这东西未必能打得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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