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族之来自过去的人 上 by FOX^^
  发于:2010年12月04日

关灯
护眼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引申出她更有深度这个道理,雪丽,因为你自己还是个孩子,所以才老是企图把夏芙当成同辈看待,在一个孩子跟前讲这些关于逝去的哀愁是不合适的,他们像朵含苞的花一般,你却要去说深秋时节凋零的无奈。」
「我不难过。」夏夫说。另外两人转头看他,夏夫下意识地解释道:「如果情况很糟糕,花太多时间伤感,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而已。」
雪丽和克利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夏夫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他有点恐惧地看回去,紧紧攥着那个柔软的披风,它用某种动物的皮毛镶了边,指尖抚过,有一瞬问,他想起在中央研究院时,他们给他的那个黑狐狸皮的大衣……这联想吓得他差点儿把披风丢到地上。
「话是这么说,可是……那是什么!?」雪丽尖叫一声,夏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只成人手掌大的黑色虫子不知何时伏在了墙角。它的十只脚上长着尖锐的倒刺,长得要命的尾巴以一种恶心的姿态蜷缩在身下,眼睛呆滞无神,只有饥饿与繁衍的渴望,显得嗜血而愚钝。
夏夫呆呆地看着那东西,浑身泛起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显现了出来,仿佛置身幻境之中,也好像他从来没有从那地牢出去过,只是一只熟悉的昆虫,就能让他彻底回到地狱。
关于那些冰冷、那些疼痛,以及那些麻木的脸孔。
那东西也看到了夏夫,它突然张开一双薄翅,向他的方向飞了过来。
雪丽再次惊呼一声,夏夫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它,浑身冰冷。
那东西落在他的肩膀上,夏夫感到指尖一阵尖锐的痛楚──他后来发现那里破皮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股强大的黑色力量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聚集在那里,形成了这样的痛楚。
他知道他不该这么做,他要向夏普家的兄妹隐瞒自己的身分,可在那一刻,他要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把这东西撕成碎片,一点也不剩!管它是不是不该在人类眼前亮出黑暗的爪子,管它什么未来幸福的生活!
可就在这时,一道银光划过他的肩头,他的左肩和脖颈感到一阵细微的寒意,那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可他竟然没有来得及阻止,他所有的精神都在那只虫子上了。
黑虫被劈成了两半,分别落在地上,没有液体流出来,切口处覆着一层淡淡的霜。
克利兰拿着他的剑,皱着眉看脚下的战利品。雪丽站在旁边,睁大双眼,一副受到过度惊吓的样子,她不可置信地说:「老天,这、这是一只割肉虫,它是怎么跑到我房间里来的──」
「每个古老的城堡都有些邪恶的寄居者。但它们很少这么大胆。」克利兰说,用剑拨了下虫尸,确定它已经死了。
「但是城堡是有结界的……哦,血月近了,它们都疯了。」雪丽皱起秀气的眉头,然后以一副笃定的语气说道:「我要重新加固结界。」
「我们可以找到些有名声的法师,他们可以……」
「我自己来,我才不相信那些主流──天哪!夏芙?夏芙?」雪丽尖叫,「你要不要紧?克利兰,快倒杯水来!」
她快速冲到夏夫跟前,那孩子呆呆地坐在那里,他仍紧裹着黑色的皮大衣,这显得他的脸孔白得像死掉了一样,两眼发直,看着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完全被恐惧攫住了。
「夏芙?」雪丽努力放柔声音,手指抚过他柔软的黑发,夏夫战战兢兢地看了她一眼,她能感觉到他在不停发抖。
没有人知道那黑色大衣下力量的激荡,它可以转眼间撕碎这个城堡,现在它们聚集在那纤细的指尖,急速地流动着。
「这孩子吓坏了。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几次割肉虫,听说它会趁你睡觉时把尾巴从耳朵插到你的脑袋里,简直就是噩梦──」克利兰说,手里拿着杯热可可,雪丽接过来,嚷嚷道:「闭嘴,你还嫌她吓得不够严重吗?」
她温柔地看着夏夫,好像他是个什么碰一下就会碎的精致物品。「喝点热的饮料吗?夏芙,我明天就开始加固结界,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克利兰站在后头看着,他不擅长这样的场合,他喜欢谈论一切和剑术有关的东西,可是如果说让他去安慰什么吓坏了的小孩,他唯一能干的就是杵在那里发呆而已。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夏夫,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孩子有一个奇怪的印象──她是个曾经被虐待和伤害的小女孩,当自己看着她时,能感觉到那些属于孩子的胆怯和不安,也能意识到她躲避的眼神和缩在墙边免得被任何人发现的企图,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孩子有种奇怪的冷漠。
她的安静不只源于害怕,似乎还有一种满不在乎的心不在焉,所以当看到夏芙被一只割肉虫吓成这样子,他意外地感到惊讶,好像他曾觉得她什么也不会害怕似的。
他笑起来,觉得自己的那些念头真是傻到了极点。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也许像雪丽一样有点古怪,但一样会因为虫子而害怕,现在看上去,这小生物完全被吓傻了。
他在夏芙的旁边跪下,柔声说:「别害怕,夏芙,我们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夏芙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又瞟了眼粹银,眼神说不清是尴尬还是不确定,她用很小的动作点点头,一个字也不说了。克利兰很少看到一个小孩子这么安静,他们大部分会是吵吵闹闹的,他想这大概和她童年的创伤有关。
「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该让夏芙睡觉了。」克利兰说。
「可是夏芙一个人去睡觉不会害怕吗?最近外面黑得连星星都看不见了,我昨天还听到不知有什么在远处号叫。」雪丽说。
「有我在呢,女士。」蝙蝠严肃地说,它从刚才就一直很安静,用一副沉重的眼神看着夏夫。不过没人会留意一只宠物蝙蝠,居然也会沉重和忧郁就是了。
雪丽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另一只白色的生物已经完全消失了,也许变成蚂蚁躲到了石头缝里,她可没本事把它揪出来。她严肃地对蝙蝠说:「你们两个在我家吃闲饭的,好好照顾夏芙。」
「什么两个?」克利兰问。蝙蝠几乎能感觉到未知的角落里,星诺已经打包好了包裹。
「没什么。」雪丽说:「夏芙,你该去睡觉了,孩子不该这么晚还醒着。」
夏夫老实地点点头,小孩子确实不应该熬夜,这都是他最近学会的新常识。他看了一眼门外,他并不太想到那片寒冷的地方去。
雪丽继续说道:「克利兰?」
骑士认命地站起来,露出一个十二万分温柔的微笑,对夏芙说道:「嗨,美丽的天使,我有幸护送你回房吗?」
夏夫跳下沙发,抬了下裙摆,认真地点了点头,雪丽在后面笑出来。她走过去,把夏夫抱起来,向外走去。「我们还是一起送她回房间吧,克利兰,我才可以监督你没有把她丢下就逃走,你需要学会照顾女孩子。」
「我会把壁炉升起来,雪丽,我又不是傻瓜,今天真的是太冷了。」克利兰回答,老实地跟在妹妹后面。
「知道吗,我会做一个结界,把它们都隔绝在外面,不管别人怎么样,但它们休想破坏夏普家的正常生活。」雪丽说。
走廊里仍是来时的样子,黑暗冗长,光球的光线并不足以化开沉浓的夜色,因为那就是这世界现在的样子。
可是,当雪丽、克利兰、还有帕克斯勒陪他一起走过这条道路时,那种幽暗和冰冷的气氛似乎消失了,夏夫不知道为什么,它变得像屋子里一样,显得温暖而安全。
黑色不再肆虐──虽然他知道它们是存在的。

直到房间里已经暖和起来,夏普家的兄妹这才悄悄离开房间。刚听到房门关上,在床上装睡的夏夫就张开了眼睛。
蝙蝠从它的珠宝盒里探出半个脑袋,天气已经转冷了,可是它仍坚持要睡在有亮晶晶宝石的地方,咬牙坚持着对付寒流。
「我猜你也没睡着。」它说。
「我不睡着他们是不会走的,我刚才听雪丽说,大人应该看着小孩子睡着才可以走。」夏夫说。
「我想她不是说她自己,而是克利兰,她非得要看着他未来的新娘睡着,她才肯让他走。」蝙蝠讽刺。
「雪丽希望我嫁给克利兰。」夏夫严肃地说。
「是的,她总在强调。」蝙蝠不屑地说,虽然一方面觉得这满好玩的,但另一方面,它始终觉得夏夫是人类绝不可以侵犯的神圣种族,不该觉得这种事情有趣。
「克利兰先生是位优秀的骑士,但是他配不上您,我美丽的公主,未来的女王,您是该把世界踏在您纤足之下的王者。」窗户外头,刚才完全消失的变形怪这会儿又化为鹦鹉的造型,用古典通用语的腔调嚷嚷道,用鸟嘴啄开窗户钻进来,然后又小心地闩好。
袖珍黑龙狐疑地看着它,这只变形怪表现得像个十足的小丑──虽然它自己的形象也不怎么样,但它好歹是只龙呀──可是它总有一种这只白面团说不准知道不少事情的感觉。
它从不过问不该问的,偶尔说出的诗句,却又有那么一种诡异的契合感。
是的,虽然当小孩很好,可是帕克斯勒心中的某一个部分,却在想着那个把世界踩在脚下的巴尔贝雷特家王者的形象。
「可是,」那孩子用惊悚的语气说道:「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了。他们会把一切照顾得很好……」
蝙蝠的每根毛都竖了起来,它一下子跳出首饰盒,不可置信地大叫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夏夫,你是脑袋傻了吗?」小男孩儿可怜兮兮地看着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你、你不能跟他结婚!这是不可能的,这是无望的恋情,而且你才七岁!」蝙蝠愤怒地大叫。
夏夫小声说道:「可是,我不觉得有什么配不配得起的问题……」
「这从来不是配不配得起的问题!」蝙蝠大吼道,自从不是一只龙后,它很久没有吼得这么有气势了。「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你最好给我死了这条心,你你你要嫁给他,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它瞪着他,夏夫小心地看了它一会儿,低下头。「我不嫁给他就是了。」
「你明白就好!够了,你别给我摆出一副婚姻自由受到父母威胁的样子──」蝙蝠恨恨地说,心想如果这会儿克利兰在眼前,它一定要用爪子狠狠地在他的脸上留下几道血印子,这个引诱未成年小孩的混蛋!
变形怪有点看不下去,夏夫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太有影响力了。「虽然我也觉得这宗婚姻不合适,但是我更加不满被制约下的婚姻,爱情应该自由而美好,像阳光下盛放的花朵,而不是在父母的扭曲下阴暗冰冷的产物……」
「我绝对不会让夏夫和那个变态骑士在一起的!」蝙蝠大吼,一副「你再继续说,不管我打不打得赢,我都会冲上去揍你」的架式。
变形怪小心地退到窗户边,用爪子拨开窗闩,准备好逃跑路线,但仍毫不屈服地说道:「你无权决定她的婚姻大事,你并不是她的父亲,就算你是,你也没有权力这样支使她,她是那样的美丽和伟大……」
蝙蝠跳起来,星诺迅速地逃到窗户外面。
「我不会和克利兰结婚的。」夏夫可怜兮兮地说,把被子盖过下巴,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样。那样子任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心中也会充满罪恶感。
蝙蝠赶走了星诺,回过头看到这么双胆怯的双眼,它长长叹了口气──在它是龙族的时候,虽然不喜欢叹气,但它常用这个做开场白,这会显得深沉和有学问──决定尽一下做长辈的责任。它对男孩说道:「你是不一样的,夏夫。」
「我知道。」夏夫小声说。
「夏夫,我不是说你的血统,也不是说你不能留在温暖舒适的城堡里过人类的生活。而是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你是个男孩子』?」
夏夫茫然地看着它,好像懂又好像不太懂。
好吧,这种诡异的幼儿教学早该结束了,这孩子长到这么大,甚至没有人告诉过他任何的常识,没有人教育他,他没有朋友也没有长辈,他一直孤独一人。
他所学习的那些是他血脉中遗传的最黑暗的记忆,所以他能够无师自通的进行巴尔贝雷特家的修练,但让他分辨左手和右手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不能和克利兰结婚,因为你是个男孩子。」蝙蝠说。
「为什么?」夏夫问。
「反正就是不能!」蝙蝠叫道,他恨幼儿教学。
夏夫忧郁地看着天花板,蝙蝠看了他一会儿,劝慰道:「作为一个男孩子……打个比方,你就可以和雪丽小姐结婚。」
「那是不可能的。」夏夫说,他转头去看窗外,那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属于他的世界。「我和她不是同一类人,她那么的……明亮。」
蝙蝠本来想劝他一下,可是劝服一位「黑暗的饲养人」说他并不黑暗,似乎不是什么容易发挥的课题。于是它换了个话题,问道:「那你觉得克利兰和你是一类人吗?」
夏夫奇怪地看了它一下,「不,他只是克利兰。」
蝙蝠呆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就像他那句「花时间伤感,会死得很快」的言论一样,干脆冷酷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它知道夏夫想要另一种生活,黑暗的血脉也许曾经不可一世,但至少把这孩子折磨得够呛,它从没带给他过什么好事。可是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就会的,它会在举手投足的缝隙中流露出来。
如果说他如此的憧憬雪丽,是因为她是个美丽开朗的女孩子的话,他对克利兰就是一种完全的不以为意。蝙蝠想着,这位有着魔神血统的王子,多半完全把那位可怜骑士当成了低等生物,才说出这种话来。
这么说来,他嫁进夏普家的念头,和童话里浪漫闪亮的东西一点关系也没有,倒颇符合黑暗系生物的一贯作风──他只是想随便利用个什么人,让他自己过得好罢了。
蝙蝠认识的巴尔贝雷特家人不多,不过那不影响他们统体傲慢冷酷的性格,上古魔神都是这样子,它们瞧不起人类,虽然实际上它们败得一塌糊涂,虽然就这么多年被强迫活在人界的经验来看,他们的差别也不大。
但是,它并不希望夏夫变成这个样子。如果这孩子生在几万年前,生在大地仍荒芜但充满力量的时候,他当然有资格做巴尔贝雷特家会做的所有的事情,拥有他们的傲慢和黑暗。但是现在,他只是个孤独被拋下的小孩。
没有了父母、没有了亲人、没有了爱他的包容他的群体,他只有那些人类,那些友善的温和的宠爱他的人类。
在这样的世界里,去当一个「魔鬼」是不明智的,那会让他受到严重的伤害,他因为「不合群」所受的伤害已经够多了。
这可是个教育孩子未来方向的大问题呀!蝙蝠严肃地想。在寂静的深夜中,开始了严父般忧心忡忡的思考。

第二天,草叶上的确结了霜。那片白色上偶尔浮现浅浅的红,像里面凝结着血,又或那只是某种自太古时就有的澎湃魔力,被凝结的水气所固定而成的形态。有些东西,即使是再严密的结界,都无法隔绝的。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传说中的血祭之月缓缓临进,所有的结界和保安设备都在进行修整,夏夫能感觉到人们如临大敌。不过对于他来说,感触最真切的仅只有是空气中越发浓郁的原始血腥气息,它们像从遥远的世界渗透过来,进入这个以文明和雅致著称的城市,让属性黑暗的生物变得兴奋暴躁,让光明统治下的物种恐惧颤抖。
夏夫坐在塔楼上,看着那片没有遮掩的天空。他的双腿悬在空中,自在地晃来晃去,脚下是足以把人骨头都摔碎的高度。这姿势很危险,不过这里没有别人,这个塔楼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他微微眯着眼睛,现在,即使是在醒着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到那无穷世界中咆哮着的力量,那东西狂暴而冷酷,可是他却觉得安全,仿佛是个什么巨大的傍依。那黑暗,和他灵魂里的属性是一致的。
「美丽的主人,您可以跳下来,我会接住您的,姿态保准优雅。」星诺乐滋滋地说,它喜欢这种没有人类的自在环境,「然后我们可以去外面玩玩,现在卡威拉城可热闹了,老实说,整个大陆都很热闹。」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