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族之来自过去的人 上 by FOX^^
  发于:2010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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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在我这里就好,施林,这样我去什么地方,都不会觉得害怕了。」他柔声说。
帕克斯勒是一只很严肃强大的黑龙,它有着邪恶的属性,高傲的性情,还有着爬虫类特有的冷酷无情,可是肯定是高阶封印影响它了,因为在那一刻,它感到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以至于无法说出话来。
它转过头,去看琴房里的情景,背对夏夫,装做不想说话的样子。
下面的房间,那位年轻的法师已起身准备告辞,不过树上的三只生物也都没有心情继续研究他了。
星诺嘀咕着「美丽的女孩和蝙蝠走得太近会影响形象」,而蝙蝠仍处于心潮激荡之中,板着小身子死死盯住窗框。杰安斯已经离开了房间,身影很快消融在越发明亮的阳光之中。
夏夫仍坐在那里,离开的法师看上去依然无害,这种「无害」的评论让他心惊肉跳,如果华恩还活着,那自己对他的评论也一定是这样吧,可是他清楚知道,在实验时那人的力量有多么大,他的行为能有多么残酷。
他们对于自己的同类都很友善,可是对于他,却是绝对的残忍。
他坐在窗外,呆呆地看着雪丽坐在窗边的身影,她正慢慢喝着茶,一边翻开一本书,姿态悠闲。夏夫很喜欢她的这种悠闲,好像什么事都不会伤害到她似的,这是多么让人羡慕呀!
他站起身,树很高,他可以清楚看到那位法师离开城堡外,马车顺着街道越走越远……他又看了看正在喝茶的雪丽。
如果是昨天,他可能会相当愿意下去找她。而她会让他坐在旁边,读一个故事给他听,她的故事总是很有意思,虽然总会有某些他想不清楚的矛盾。
其实就算是今天,他也很想过去。
可是,他像大人一样长长叹了口气,从树上一跃而下,独自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在那里,他能够独自一人,闭上眼睛,黑暗就会来临。
那会让他感到安心的。

从有记忆开始,那片黑暗就让他感觉到与生俱来的亲密,但也伴随着同样古老的危机意识。那是亿万年来存在于巴尔贝雷特家的族人灵魂深处的东西。
虽然被称为黑暗的饲养人,但那黑色其实从不是保护他的东西。如果他够强,便可以驱使它们,不过夏夫清楚的知道,那黑暗远远比他强大,比他所能想像的任何东西都更可怕。
它们像漆黑而狂暴的海水,泛着血腥森寒的气息,随时准备把他吞食入腹。他还不够它塞牙缝呢!
他之所以觉得它安全,随时有闭上眼睛、一跃而入的冲动,也许是因为在外面,那些人类要可怕得多了。
在法师协会和中央研究院时,夏夫很愿意和这些黑暗待在一起,就连被它们吞掉的前景,也比被史蒂夫带往实验室听上去让人期待一点,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他那么想回来。
夏普家很安全,这里的人对他也很友好,他有时觉得自己是那里的一员,可以被包容和喜欢,可以一直一直待在这里,而不会被憎恶或杀死。
而且他的帕克斯勒不能来到这个地界,这里只有他独自一人。
他站在黑暗中,转了个圈儿,又向某个方向走了几步,不确定到了哪里,或是根本没动过。这里一片空茫。
只有立足的一小片光亮始终伴随着他的身影,那似乎代表着他的躯体,可是现在它显得更为轻盈和剔透,表示他的身体确实发生了变异。
可那似乎并没有让他显得更加强大,反而更接近那片黑暗了,那黑色广阔得让人害怕。
以前,当他伸出手时,那些黑暗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化为实物触碰到他的手心,于是他便能把它们拉入自己的空间,成为他的朋友。
可是现在,当第一次变异完成,那些黑暗却似乎决定不再和他的躯体发生任何反应,变成一片普通的漆黑。于是现在,每次来到这里,夏夫都陷入了一片虚空之中。
这就是他这几个月来一直面对的问题,那些力量不再理会他,他的祖先不再和他说话,他被拋弃了。
所以夏夫最近一点也不想再来这里,在外面的世界里他是被需要和喜欢的,可是在这里,那些「先祖的血脉」永远是一片冰冷沉默的模样,不和他交流,也不表示友好,总是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蝙蝠曾说:「如果你不想去那里,就别再去了,当普通的小孩也不错呀!」
这话让夏夫小小松了口气,看来他并不是非得变得强大不可,另一种生活一直在那里,随时等着他抓住,它可比那片黑暗和神秘兮兮的记忆实在多了。
所以,虽然被拋弃令人难过,可是夏夫并不真的确定自己不希望这样——如果那些力量一直不理会他,他就有十足的理由不去修练,留在夏普家了。
不过,不管以前他怎么想——这世界从不管他怎么想——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
黑暗在涌动。
他再一次轻易地感觉到它了,虽然那涌动和他没有丝毫关系,而是有什么东西从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用一种强大的无以伦比的力量,搅动了身周覆盖了整个宇宙的黑暗之海。
即使在这海小小的角落,夏夫仍能感觉到那力量让人颤栗的波动。
他伸出指尖,他的手指很敏感——说不准是练钢琴的后果——可以感到一丝震颤和微麻,这像一条引线,牵引着某个未知方向的巨大力量。
他打了个寒噤,心里头突然想到,这会儿外头也许到了午饭时间,他应该苏醒过来然后去吃饭了,不然雪丽会担心的。
但是……他不想去,虽然阳光灿烂的餐桌很不错,可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无味而清浅,现在,他的整个脑子、整个灵魂都被那遥远的力量占据了。
如果现在蝙蝠看到他,大约就会清楚看到「灵魂最深处的诉求」这个词是怎么表现在外表上的——那和他的想法甚至没有关系,而是来自于生命最本质的渴望。夏夫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整个人都被某种神秘的火焰给点着了,他张开双臂,用全身的每个部分去感觉那遥远的震颤,仿佛来到时间的尽头、宿命的呼唤,那巨大的力量虽然和他没什么关系,却已经征服了他的整个灵魂。
他的血脉里就是藏着这样对于力量的渴望,如此深远和强烈,以至于这会儿他整个人只能在这里留连,哪里也不想去。只想永远在这里,去找他的路,还有他那从亿万年前就注定了的命运。
如果说在夏普家的时间是平缓而清楚流过的话,那么在这一片混沌里,时间就像是不存在的。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蝙蝠在外面说话,声音遥远又细小,它嚷嚷着,「她不出去吃饭了,她在冥想……我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从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看来我不用急着去吃饭了。夏夫想,那就再待一会儿吧!于是,他渴望地再一次把意识沉入那一片黑暗中,感受那强大力量带给他的颤栗和冲击。
当他再一次张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微弱的烛光,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火光不稳定地摇曳着,已近深夜。
不过夏夫可没心思管这个,他呆呆坐了一会儿,整个灵魂还停留在那片漆黑中,带着它留下的烙印。
「那是什么?」他喃喃地问。
蝙蝠正在桌上偷吃一块松饼,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把那东西推回去,做出「我什么也没有干」的样子,问道:「什么是什么?」
「那些……那些黑暗里的东西,似乎有什么东西搅动了整个世界的黑暗力量,它们很不稳定,像是……像是有海啸就要到来了。」夏夫说。
蝙蝠拖过餐巾擦擦嘴,回答道:「可能是血祭之月,一百年一轮的黑暗力量高峰期,在太古的时候,这个月份是流血最多的月份。传说是因为黑暗之神饿了,它释放自己的力量,要求祭祀。在这月份中妖魔们的力量特别大,也特别狂暴。」
「我感觉到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整个黑暗之海会沸腾。我们会像生活在沸水中一样,残酷又危险。」夏夫回答,他绷着脸,一副说不上是担心还是期待的表情。
窗外传来轻叩的声音,他转过头,星诺趴在窗台上,可怜兮兮地往里看,造型从一只神气的金刚鹦鹉变成了一只可怜的白色小猫,正用长着肉垫的爪子贴在窗户上,做卖火柴的小女孩状看着他。
「它只是一只变形怪,而变形怪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它们可以自我消耗。」蝙蝠辩道,然后心虚地用爪子把一块吃到一半的松饼推到夏夫面前。
夏夫今天不光错过了午饭,也错过了晚饭时间,它不好意思自己占着餐桌,为了表示对夏夫的忠心,它只好吩咐仆人把餐点端进屋子里来。这会儿晚餐的盘子正端正地放在桌子上,已经完全凉了,不过在凉之前早已被帮忙解决了一大半。
看到夏夫一脸嫌弃地看着那半块松饼,蝙蝠连忙岔开话题,「看来你也感觉到了黑暗之月的临近,它曾经是我们的盛会,当然,是残酷的盛会。不过现在没什么远古魔神了,血月也没什么意义了,虽然它仍在轮值,但照耀在这片没有贵族的大地……便已经不再有意义了。」
它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很久很久以前,那一片血色月光下,同样被浸染成红色大地的壮观景象。
它用略带嘲讽的口气说道:「其实也不能说没有意义,毕竟是个巨大黑暗的能量体降临了这片陆地,小魔怪们会为它发疯的,这就够人类好一阵子忙活的。」
是的,它经历过好些次这样的疯疯癫癫了,那时它们四处尖叫和攻击人类,大地就像一个烂摊子,现在它永远也无法在这里看到那魔神之卵孵化时的诡丽壮观,也不再有那在月色下舞着舞着,舞成了月光本身的美丽尊贵的古老种族了。
「黑暗在咆哮。」巴尔贝雷特家的孩子说,「有东西在吸引它们,它们都要疯了。而我无法想像到时会发生什么。我……生活在平静的海边,我的力量还不足以去想像海啸。」
蝙蝠盯着他,那眼神几乎有点忧郁,不过出现在一只蝙蝠的脸上……夏夫不太确定。于是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像那将有多么壮观呀,只是再也没有人和我分享那种壮观了。」帕克斯勒喃喃地说,低下头,脚下放着半片松饼。
它吸吸鼻子,「那将是你重大的时刻,巴尔贝雷特。」
夏夫斜睨了它一眼,那眼神又让正处于怀旧状态的蝙蝠,有一瞬间回忆起了他的某位生活在遥远时代的长辈,那副嫌弃和轻蔑的表情简直和夏夫一模一样。当然也许是它想太多了,可是它对她的印象只有这么可怜的一丁点儿。
比如,夏夫接着可没说是什么类似于「它什么意义也没有,只是个愚蠢的动物狂欢节」之类的话,这个族系的人一向如此的狂妄和自以为是,从来不会对身边的人说什么贴心话。
「叫我夏夫就可以了。」旁边流着相同血脉的小孩说道,因为生在了魔神的黄金时期之后,脸上是一派人类孩子般的天真表情。
他想了一下,又问道:「血祭之月的话,雪丽他们会很危险吧?我能感到黑暗狂暴的涌动,中间夹杂着血的味道……我现在还能闻得到,不知道是不是产生幻觉了。」他吸吸鼻子。
老天哪!巴尔贝雷特家的小孩真是被人界糟蹋得惨不忍睹,要是被他的长辈们看见了,一定会气得来个血洗大地的,蝙蝠想。
「幻觉这个词不能用在这里!你是高贵的魔神后裔,不要把自己和低劣的精神病人混为一谈!我看你只是还没从看到黑暗的兴奋里回过神来罢了。」它提高声音强调。
「兴奋?」夏夫问:「可是……可是前阵子雪丽一直在做结界,准备抵挡血月的力量,克利兰说所有的人都在街上巡逻,因为每年血月时都会有人死掉,那看来应该是很糟糕。」
「对人类来说是这样没错,可你是黑暗一方啊!」蝙蝠说,试图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
「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它说道,然后不自然地停下来。
夏夫这年纪的孩子,正该是着迷于什么骑士打败魔鬼啊、龙啊,然后救走公主过着幸福生活的童话。可是现在它却要告诉他,其实他们一个是魔鬼一只是龙,都属于被打败的邪恶一方。面对这么单纯稚嫩的脸孔,它总是有点难以启齿……
窗户外面,白猫死命地挠玻璃,发出尖锐的声音,一副要拼死争宠的样子。夏夫终于忍受不了噪音,走到窗户旁边把那只不停用爪子挠窗户的猫放进来。
那小玩意儿一进房间,立刻长出了一对翅膀,愤怒地朝蝙蝠冲过去,后者总算找到机会躲开话题,它跳到书柜上,义正辞严地说道:「要那只该死的史莱姆离我远一点,它只是只黏液怪,我可是只黑龙,为什么要整天没完没了的和它吵架!」
「好了,施林,你可是只龙呀!虽然小了一点,可怎么能老是嫉妒星诺呢!」夏夫息事宁人地说,他还是个小孩,居中调停可不是他的强项。
蝙蝠气得毛都竖起来了,「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呢?夏夫,一个小孩子不该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这是教育的失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嫉妒那只变形怪了——」
「可是雪丽说你是在嫉妒呀!」夏夫说。
蝙蝠愤怒地扑击翅膀,「你该离开这个鬼地方!夏夫,你现在一点也不长进,跟那个只知道打扮的女人学得倒是像,她说话一点也不负责任,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嫉妒了——」
「嫉妒到底是什么意思呀?你为什么要生气?」夏夫问。
蝙蝠停下一长串愤怒的尖叫,把它们吃力地咽回喉咙里,再一次告诉自己,和一个小孩子生气和讲道理是不值得的,在他跟前维持自己的尊严是徒劳的。
「你根本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时,就不该随便使用它。」它严肃地说。
「我的主人,嫉妒的意思……」星诺拖长了声调说道:「就是说这只黑漆漆的地狱蝙蝠得不到华丽洁白的羽毛,所以痛恨一切有华丽洁白羽毛的生物,比如说我。」它变成一只孔雀,再一次开始了华丽的开屏,它十分喜欢这个动作,逮到机会就要做一次。
夏夫转头去看蝙蝠,「可是,施林刚才说我们都是邪恶的。」
星诺提高声音,「它说什么?它说什么?您怎么会是邪恶的呢,您是世界上最伟大最美丽的存在,如果您是邪恶的,这乱七八糟的世界上就没有美丽的东西了,您是天空绚烂而威严的闪电——」
「闭嘴,星诺。」蝙蝠不耐烦地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除了你是中立的之外,我们都是黑暗属性。」
「关于黑暗就是邪恶,那是人类定下的规矩,我美丽的主人,您强大到了不需要理会他们的规定,就像蚂蚁的规则不适用于人类。」变形怪殷勤地说,虽然它连夏夫的力量有多强都没搞清楚。「规则能约束的永远只是弱者。」
蝙蝠本来准备反驳,可是一时间居然没找到合适的言论,这只变形怪说的话有时候还挺有道理。
「我的主人,只要是您想要的,世界上的一切都会堆积在您的脚下,任您拣选和践踏。」变形怪用歌剧腔说道,听上去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是吗。」夏夫不确定地说,他确实为自己因血月到来的兴奋感到些许罪恶感,但还没有到要征服世界的程度来。
「之前说要夏夫像个小孩子的难道不是你吗?现在你又在教唆他当独裁者?」蝙蝠反问,它用爪子把剩下的半块松饼推到前面,说道:「比起把世界堆积在你脚下,夏夫,你该先吃点东西,你除了早餐什么也没吃呢!」
夏夫嫌弃地看了一眼盘子里的食物,「我不会吃那种东西的,施林,它已经凉了,还被你咬了两口。」他说:「我要去厨房找点热的东西吃。」
蝙蝠哼了一声:「我一直在担心你过得好不好,现在看来不错,你已经学会挑食了。」
「是谁偷吃我的东西的?」夏夫反驳。
施林长长叹了口气,再次回到了现实。
它只是一只小小的蝙蝠,和一只变形怪及迷茫的孩子吵吵闹闹……是的,它怀念那远古时代的诡丽和壮观,那些不可一世的骄傲魔神,它们每一个都是那么的强大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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