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不能太温柔 上(出书版)by 六欲天
  发于:2010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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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让我入睡,如同咒语一般折磨我的耳朵,紧紧束缚我的思绪。

“凭什么要我原谅你?!”我忍无可忍的大叫,双手紧握,“我要走,你能阻止得了吗?!你留我做什么?!你以为谦彦还会傻得乖乖回来吗?!我告诉你,我早就跟谦彦说了,永远都不要回来!所以,你就别浪费心机在我身上!!”

我气他,更气自己!早就该离开了,为什么还要拖到今天?这里究竟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他是死是活于我何干?他最终的目的,不就是谦彦吗?

“放手!”

我气得狠狠踢了他一脚。

他的手臂捆得更紧了,刚刚生出的胡渣子刮过我的耳际,明明痛得闷哼,却还是不肯松手。

我闻到他身上微微发酵的酒味。

“你是喝醉了吧?”我越发肯定。

以谷元恒那种眼高于顶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软弱的祈求我不要离开呢?而且他也不是那种需要找人谈心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毫无缘故的跟我说起母亲的事?

唯一的可能性,他醉了。

天知道他从酒吧出来后还去什么地方喝过什么酒,回家又猛灌啤酒。

我回头看向他,眼神呆泄,还说不是喝醉?

“谷元--”

最后一个字卡在唇边,被另一双唇吞咽了。

我吓得浑身僵硬,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才反应过来,一拳挥在他脸上!

他站立不稳的退后几步,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震得地板都微微浮动。

好恶心!

混合了烟味还有酒味的感觉在口腔中扩散,胃部紧缩,我捂著嘴冲进浴间,两手扶著洗水槽干呕。

当然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拿起牙刷,手抖了好几次,挤了一大砣牙膏,刷得牙床都微微发痛,吐出的泡沫中带了红色,又用冷水漱了几次口,才拿起毛巾擦。

洗水槽上的镜子,映出了一个满脸被揉得发红的我,眼中闪烁著水泽,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我茫然的想,这张陌生的脸,不可能是我。

我呆呆的看了镜子许久,才放下毛巾走出去。

谷元恒坐在地上,背靠著墙,抬头看著我。

一刹那,我想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问,为什么要吻我?

戏弄我,是这么好玩吗?!还是你见了男人就发情?!

但我们只是互相看著,谁都没说话。

……

许久,才听他轻声说:“我醉了。”

他的左眼下微微浮肿,如果不是因为我当时太愤怒,手抖了一下,那一拳就该正中眼眶了。不过他坐在地上的那副样子,是有点惨。

“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说完之后心情更恶劣,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越过他进了卧室,反手锁上门。

从那晚后,他几乎像是人间蒸发般,我只是在出门上班时见过几次他的背影,缠绕了几层的疲倦和沧桑。

他需要的东西,我无法给予,而且我自己的事都够烦的,哪有心情理他。

于是,当岳文遄约我外出时,我答应了。这件事情拖得够久了,我已经不想再感受一次失去母亲时的心情。

他约我的地方是一家日本料理,一家非常优雅有情调的日本料理,菜单上的数字比普通料理店的多了一个零。

如果不是他约我,我一辈子都不会踏入这种有钱人消费的地方。东西又贵又不实惠,一个巨大漂亮的碟子内能吃的东西只占了百分之十的位置。

他默默的呷著清酒,沉闷的气氛充塞了整个单间。

我不自然的咳了声,“谢谢招待,我也有话跟你说。”

岳文遄放下酒杯,露出一抹苦笑。

“你是要拒绝我吧?”

我微微愕然。

“我知道你不愿意去,面对一个伤害过自己家人的家伙,虽说过了这么多年,心里不难受才怪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用什么手段逼你的,赵裕岷那个家伙已经严重警告过我了。”

他叹了口气。

“真羡慕你,被人保护著……”

我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一副带著微酸的羡慕。我没钱没势,每天为了生活忙碌奔波,现在我还担负了房租和多了一个人的生活费……坐在云端上,含著金匙出生的大少爷又怎么能明白我们这些小人物的苦。

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既然是这样……”

我还没说完,他突然捉住我的手,指尖上传来的微微颤抖,但他还是紧紧捉住,不肯放松。

“就当我求你,去看看我爸爸……他,入狱时身体就不好,你知道监狱都不是人待的地方,他在那里过不好,生病了都不许我们带医生看他,随随便便让狱医胡乱打两针就算了。我爸爸一出来就想见你,可是奶奶不许,你知道他花了多大努力才说服奶奶让他见你。”

我摇摇头,手被他捉得生痛。

“那是你们家的事。我母亲死了,你爸爸还活著,我和弟弟成了孤儿,你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你为什么要求我去见他,就算是见面,也该是他来见我不是吗?”

“爸爸他……身体不好,你如果有点同情心的话,可不可以……”

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猛然抽回手。

这样就觉得痛苦了?真是不知人间险恶的公子哥。如果他经历过一半我所经历过的事情,今天他绝对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我是个私生子,母亲又是个情妇,这是个到哪里都不讨好的身份,再加上我的长相不讨好,从小就没有什么人缘。

小时候最常听到的赞美:这孩子长得很阴险。和谦彦备受欢迎的脸成为家长们眼中的奇观:看,情妇生出来的孩子就不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不同品种,天知道那女人和多少男人睡过。

从小学到初中,找碴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冷讥热讽背后造谣,当面大骂直接动手的都有。老师能管得了多少?我唯一感受过的同学爱就是被打后,谁都说没看见。难道是我一个人平地摔出这么多伤痕吗?

在学校里我只学会了一件事:要比所有人更毒更坏才能生存下去。

别人骂我一句我操他全家最后再补送一拳,别人打我一下我就打到他三个月下不了床。

在初二时,我已经是学校所在那一区的共认大哥级坏学生,他们私下还封了个乱七八糟的名号给我,排了个什么风云人物榜。还有学生以为我是混黑社会,自愿要成为我的‘小弟’。

我对那些根本没有兴趣。

我只是想折磨那些曾经折磨过我的人。

我不好过,他们也别想过得好。只有这样,我才能不被欺负的活下去。

“同情心?”我冷哼了一声,“我和弟弟流离失所的时候,谁同情过我们?你让我有同情心?哈,那种东西早就被我扔了!”

我掏出钱包内所有的钱扔在桌面上,起身就走。

“见悟!”

他站起来拦住我。

“别叫得那么亲切,你不是我的朋友。”

“好,我们本来就不是朋友,但如果我告诉你,当时你母亲被害时,事实并不是你知道的那样。”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他急忙说:“我不是骗你的,谷元恒当时并不在场,他看到的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事情的真相,我爸爸知道的最清楚。”

那又是什么意思?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慢慢成形。

岳文遄怕我不信,拉著我的胳膊生怕我马上离开,急促的说:“你不信你可以去问谷元恒,那天他倒底看到了什么?如果你觉得有一点疑惑,那就来见我爸爸,他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求求你……就当是看在我的份上,不,看在允军的份上。”

“这又关李允军什么事?!”

“我还爱著他,我知道他仍旧爱我,如果不能解开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允军他绝对不会再接受我。”

他语无伦次的说著,我越听心越烦。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下次,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我匆匆甩开他的手,他却不死心的硬把一张字条塞在我手中。

“我家的地址,请你想通后一定要来,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冷嗤了一声。

后悔?

我唯一的后悔是……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那个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址,在岳文遄一个月来不懈余力的天天给我写那么一遍,就算我闭上眼睛,依然能在脑海中清晰的看见那张纸条上的字体。

岳文遄的字迹真丑。

我不屑的把纸条撕得粉碎,扔向天空。

第九章

我发现不对劲时是和岳文遄见面后的三天,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谷元恒了。

以前他上班时,我一天怎么也会见他一次。有时他很晚都不睡,我下班回家时,他还在灯下抽烟看杂志报纸什么的。

现在刚刚进入七点,他通常都会在这时候出现,如果我没有记错,最近一次见面好像是上个星期的事了。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年,就算平常怎么不亲切,总是惹我生厌的人,消失了几天后,竟让我有些挂心。

他这么大个人,应该不会有事吧?

我心不在焉的看了看墙上的钟,该去上班了。

出门时我留心了一下鞋架,他那双皮鞋和球鞋还在鞋架上,他该不会穿了拖鞋出去吧?

我锁上门,下楼梯时还张望了一下,确定他不在附近。

有时他心烦时会躲在楼梯角拚命抽烟。

奇怪,他会去哪?

我走出公寓时,太阳的余光把楼宇的影子拉得修长。我看著脚下的阴影走,整齐的楼顶阴影突然多了一块微微晃动的影子。

我反射性地转身抬头,在红霞中依稀看见一个小点坐在楼宇的角落。

谁这个时候爬上了公寓顶?他不怕掉下来吗?

我想著,反正不关我的事,继续走。

可是走了两步,我忍不住再次回头看。

公寓大楼只有十二层,我虽然看不清楼顶的人是谁,但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往回跑,冲进公寓大门时,一位大婶正抱著一大叠旧杂志报纸走出来,我撞倒了她手中的物件,她破口大骂,我连声‘对不起’都来不及说就窜上楼梯。

当我推开楼顶大门时,我已经累得连气都舛不上来了。这是我有史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

他穿著淡灰色的T恤,石白的休闲裤,脚上踩著拖鞋,背对里脸朝外的坐在栏杆上抽烟。他脚下还差半步就是一片高空。

我不敢说话。我怕我一出声,他就掉下去。

他吐出一口烟,袅袅青烟马上被楼顶的晚风吹散得无影无踪,似乎察觉了我。

“从这里几乎可以看见整个城市。”

他的口气很悠闲。

我紧张的说:“谷元恒,你下来好不好?”

他突然转身看向我,我吓得差点叫出来,从我这里看,真是险象横生啊!

“为什么?我觉得这里的风景真是很好。你看见那栋大楼了吗?”

他的手指向远处,我只注意他,没有随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我曾经拥有那栋大楼,在商业旺区,花了我很多心血才买了下来。我曾经打算,等我经营大了,再把旁边的楼也买了,中间架一个玻璃桥,像新加坡的那个银行一样。”

“那很好啊。”

我随口应到,神经紧绷的慢慢向他走去。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的事。”他兴致勃勃的继续说,“我父母是乡下人,我有很多兄弟姊妹,家里经常吃不到一顿好饭。我十六岁时逃家,一路跳火车到城市,身无分文,饿了好几天。当我走过一家家烤鸭店大餐馆时,我发誓一定要做个有钱人。”

我怕惊动他,很小心缓慢的移动,毕竟从楼顶出口到楼边还有很大的距离。

我的手心都湿了,全是冷汗。

“我很努力的作工,但怎么做我都没办法富起来。我没有上过几年的学,没有文凭没有经验,什么都要从小弟做起,我领悟到,如果继续这样干下去,等我三十的时候,我顶多不过是蓝领工人。我不甘心!”

他扔到手中的烟头,突然站起来从裤兜中掏出烟盒。

我真是吓得快瘫软了。他就站在栏杆外,楼顶的风吹得他的衣服嗦嗦作响,搞不好一下就把他吹下去。

“我开始跟别人跑单帮倒买倒卖,骗人坑钱的我都干过。这样干了几年,我琢磨出做生意经,要良心没钱,要钱就不能有良心。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和几个跑单帮的朋友凑了钱开店,那时正好赶上通讯热,BB机卖得火红,然后又是手机,花样更新快,我们赚的钱也快。两年下来我已经不满足和别人分红,自己开了家店,顶倒了朋友的。他们骂我良心喂狗了,我根本不在意。谁有钱谁的声音就最大,这是永恒的真理。”

“谷元恒,你能不能下来说?”

我如果心脏衰弱一点,恐怕已经先昏倒了。

他却对我笑说:“你知道我最自豪的是什么?”

“什么?”

“我有钱。就算别人不买的我帐,只要拿钱砸,什么都会是我的。”他笑得很神经质。“我曾经以为这些将会永远属于我……可惜。”

他的身体向前微微倾出,看著下面说:“我偷偷存下来的钱都让他卷走了,我把最后的两千块压在股票上拚死一搏,可惜押错了。你知道赌徒最怕是什么吗?”

我离他已经很近了,但还是不够近。

“最怕输不起。”

当他的身体向外倾斜时,我几乎是扑过去的,隔著栏杆抱拄他的身体。

他好重,怀中的重心被地心吸引力拉下去。我两脚踩在微微突起的石阶上,用尽全力把他往里面拉。

“为什么?”

他很消极的问。

我的天,我哪有什么心情回答啊!

现在的风向是从我背后往外吹,他又那么重,我不松手,搞不好连我自己也会被他的重量拖下去;我松手的话,他就死定了!

心脏跳得乱七八糟,血液都在倒流,我一生中还没有这么怕的时候。

我这时,真的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救他。

“所有人都离我而去,爱我的不爱我的。真怀念有钱的时候,连爱情都可以买得到。现在……”他居然还有时间叹气,“什么都没有了,还顶著一屁股的债……”

我咬著牙,眼中不经意的布满泪水。

“放手吧,我还你自由。”

他居然这样说……他居然这样说!

“你并没有失去所有啊,你仍然有我!你仍然有我啊!”

我激动地抱著他叫。

他绝望的注视我,时间好像过了一辈子,然后他摇摇头说:“你只是安慰我而已。”他留恋的抚过我的脸,“如果我早点看见你,也许一切都不会这样发生了。”

他的身体越来越向外,我快撑不住了。腿在发软,手臂因为他重量而发酸,我现在一头紊乱,脑袋僵硬的想不出……

急中生智吧,我大吼:“你跳下去我怎么办!你留下的债务让我顶吗?你难道忘了,我也姓谷!父债子还你听说过没有!”

他惨然一笑。

“你是我的养子啊。你已经成年了,只要你去法院和我解除父子关系,那些人也拿你没有办法。别傻了,放开吧,不然连你也会掉下去的。”

说完,他用力扳开我的手。

他的力量比我大多了,手臂一点点的松开,心脏都快跳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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