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属下最近查到一件事情,不知该不该说……”张碌的声音满是惶恐的再次响起道。让苏纪确定了那两道前后不一的声音确实是出自于同一个人,这真是太怪异了!
“什么该说不该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要我来教你吗!”风雨欲来的口吻,那滔滔泛起的煞气连趴在屋顶之上的苏纪都能感受得到危险。愈加奇怪的是,如果说前一次是完全苍老的老人嗓音,中间部分是带一点苍老余味的中年男子的嗓音,那么这次则是完全的带点低沉的年轻人的声音!对这匪夷所思的变化,苏纪唯一能想到的是,这位声音变来变去的武林盟主月炼华是不是有变声癖?!
“小的该死,小的……”后面张碌颤颤悠悠的都说了什么苏纪没有再听进耳,因为他全部的精力都被转移到了另一件足以让他精神衰弱的事情上——小强,俗称蟑螂,月黑风高夜的幽雅漫步者,此刻正有一只不识相的从瓦缝中探出头来,抖动着他纤细的长须,在苏纪的怒视下一步一摇须的漫步到苏纪仍带有糕点余香的手上……(某竹: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好孩子吃完东西一定要记得洗手哦!)
霎时,苏纪与小强的视线在空气中无声撕杀。
“下去!”
“不要!”
“我阉了你!”
“我是母的。”
“我拍死你!”
“啪……”手起掌落,小强飞矣。
“什么人在外面!”随着一声暴喝,一道寒光直冲屋顶而上。苏纪大惊,翻身便顺着倾斜的屋檐滚了下去,心想完了完了,都是小强惹的祸!
不想身子刚腾空,就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衣人以一记“海底捞月”给拦腰抱起,再次飞回到了屋顶上。
“哐——”的一声巨响,电光石火!是刀剑间的短兵相接。
苏纪感觉抱着他的人连退数步,似是不敌。心中再次哀叹,还是完了!
“把人留下,放你一条生路!”苏纪听出这浑厚声音的主人正是石碌,抬眼一看,长相和自己猜测的——差很多!
虽是一眼,苏纪已认出那张脸是齐乐庄庄主李易的脸!不但脸,连身材都完全一致。
李易在那场混乱的接风宴上已经死了,是被意图刺杀风涟云的醉香楼头牌嫣容的一线琵琶弹指穿喉而死的,那晚苏纪看得真切,断不会错。
苏纪暗暗思量,眼前这家伙明摆着是个冒牌货,想必那晚的事已被人暗中压制下来没得走漏风声。眼看武林大会将近,齐乐庄虽是武林盟主月炼华的别庄,但李易好歹是齐乐庄的挂名庄主,若是死得不明不白恐怕招人非议,所以,月炼华干脆瞒天过海的让手下的人假扮成李易……
“喂,你放下我自己逃命吧。”苏纪对顶头的黑衣人说。毕竟无缘无故的连累人家多不好啊。可惜黑衣人并不领苏纪的情,把苏纪往身后一放,就冲上前去与石碌对打起来。
苏纪摸着下巴看了一会会,还行,黑衣人暂时没有被打趴下的可能。刚赞许的点完头,黑衣人就飞到他脚底下了躺着了。
“你、你没事吧?”苏纪俯下身小心翼翼的问。黑衣人似乎很感动(?)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把蒙面的黑布都喷湿了。
这时,石碌的大刀已经迎面挥来,苏纪迅速揭起一片屋瓦就扔了过去,随后拉起黑衣人就走。石碌又岂是好对付的,一个闪身就躲过了,正待追上,又有一片屋瓦过来,不耐的一刀破开,里面骤然疾射出数枚铜钱,一个躲闪不及,竟被全数射在了脸上。按说石碌的武功不是泛泛之辈,不会连几个铜钱都躲不过,可是他败在了轻敌,看出苏纪不会武功就以为好欺负,殊不知看似最无害的东西往往身藏巨毒。
苏纪拉着黑衣人跑到屋脊末端,眼看是无路可逃了。
“咳咳……少爷……”
“少什么爷,我正想着怎么下去呢!”
“少爷,咳咳,我是……是林叔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林叔?”苏纪狐疑的看了黑衣人一眼,面罩不知何时已经被扯下来,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苍老面容,正慈祥的看着自己。
苏纪的脑筋快速运转,马上有所了然。他一直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就是,身为天阕门遗孤的颜霁,年纪尚小,武功不会,胆子估计也不大,为什么能够在一场灭门杀戮中幸存下来并且躲到山上?答案显然和眼前的这位林叔脱不了关系。
“林叔你说什么呢,我就是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你呀!刚才你不蒙着脸吗,所以我才没能看出来,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苏纪嘴里安慰似的说着,暗地里抹了把冷汗。唉,这事怎么这么多,才被人追杀呢,又来个认亲的。
“少爷……”林叔无语哽咽。
再说石碌用左手把脸上的铜钱抹掉,飞身追上,眼见离目标不过数步之遥,突然感觉手心一阵火辣辣的疼,摊开一看,整个左手就像被煮烂的猪肉,森白见骨,并有一直往臂上延伸的迹象,心中大骇,怒吼道:“小贼,你居然下毒!”
苏纪无辜的眨眨眼。居然?这是什么词?!所谓兵不厌诈,难道只好他挥大刀就不许他使毒么?不过……杜琪言的毒还真不是盖的!
没错!苏纪的不良毛病又犯了,在杜琪言不知道的情况下摸走了三瓶毒性不一的毒药,前两瓶挥霍在了齐乐庄的厨房里,算是帮杜琪言的“成名”加多两项保障,最后一瓶沾着铜钱倒在了扔出的瓦片里。
毒性一早便听杜琪言介绍过了,一沾着皮肤的体液,如汗液等就会相互反应产生急剧的腐蚀,最终效果对比硫酸,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啊——”石碌果然够狠,居然大叫着挥刀把自己半边即将见骨的手臂给砍了下来。那血肉模糊的场面看得苏纪心口一阵乱跳,差点忘记呼吸把自己给憋死。
这时,齐乐庄四面火光四起,蹿动的火把犹如长龙把天际都给照亮了。在火光聚集的某一点,一个黑色的身影周旋其中,那要掉不掉的蒙脸布……苏纪眼角抽搐。
只见杜琪言怀里抱着他的瓶瓶罐罐,天女散花状的一手一把,随风而散,所过之处哀叫四起。
“林叔,你还撑得住吗?”苏纪低声问。三十六计走为上,说什么也不能把小命搭在这邪恶的齐乐庄里。
“少爷放心,林叔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你周全!”
“我们跳下去,你的伤……”
“无碍!”林叔果然英勇可佳,提气抓着苏纪的后腰就从屋脊上犹如飞鸿展翅的跃下。
“小贼哪里逃——”石碌忍痛大喝一声,大刀闪电般脱手,直射向苏纪的后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一道白影鬼魅的横空飘现,插在了苏纪与刀口之间,媲美月光的惊亮雪白扫袖而出,把疾射的大刀从中间如脆生的竹笋(泪)般一分为二,白影再抬脚一扫,分开的刀片反向射回,刺穿了石碌的身体。
苏纪回头,正好看到石碌怒睁着眼从屋顶上摔落的画面……而那道突然出现的白影……
“林叔!”感觉身后的手不自然的抓紧,苏纪不由惊呼出声。
林叔毕竟身受重伤,气息一个不稳,两人失控的双双坠下。那个杀死石碌的白衣人倏的飞身掠近,一手揽过苏纪一手拉起林叔,几个起落后平稳的落在屋后的一片林子中。
“你……唔唔……”苏纪话未出口唇已被对方深切的思念给掠夺,比起以往点到为止的浅吻,这次却显得强势非常,抛开的牙关唇齿相碰,激烈的交缠着。苏纪困难的喘息,双手紧紧攥着那人胸前的衣襟……
林叔毕竟年纪大了,惊魂初定又看到自家少爷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吻了个天昏地暗,而少爷还……还很甘愿的样子……
抹泪……老爷,老奴愧对你的在天之灵啊!
笫四十一章
“你怎么会在这?”吻毕,苏纪气息不稳的盯着眼前俊郎非凡的男子——贺愆凡,问道。而贺愆凡的回答是,另一个热吻!
在被吻得手脚发软的当头,苏纪不忘诧异,贺愆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富有“热情”了?却不知道贺愆凡这失控的“热情”其实是被他给逼出来的。
觉察苏纪的不专心,贺愆凡惩罚性的在苏纪那片已经被他吻得红润微肿的唇瓣上狠狠咬了一口。
苏纪“哎呀”的大叫一声,捂着受伤的嘴巴跳离贺愆凡的怀抱道:“你干嘛咬我!”
贺愆凡又气又心疼,把苏纪拉回怀里紧紧锁着,顺便检查嘴巴上被他咬出的伤口,还好只是破了点皮,没有流血。
“很疼吗?”情绪冷静下来,他又是那个儒雅温柔的贺愆凡。
“不、不疼。”苏纪心下有些挫败。只要对着贺愆凡那双溢满柔情的深邃眼眸,他就没法把态度变得强硬起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无杀不赦怎么没有看好你?”贺愆凡的口气算得上冷静,可是苏纪觉得自己要是老实回答了,这冷静的可能就抓狂了。
“呃……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你认为呢?”
“我……我不认为我有告诉你的必要。”避开那道沉溺了太多担忧的灼热视线,苏纪拉起地上完全石化的林叔,背对着贺愆凡狠下心道。
“为什么不面对着我说?你在逃避什么?你忘了我们之间的半月之约吗?”
“我没忘!”只是,已经等不到那半个月过去了。苏纪忽然有些莫名的伤感。明明是喜欢的,不过一念之差或许结局就是皆大欢喜。可是,他放不下呀。他最爱的家人,难道就这样永世不见?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去是痛,舍去是痛!
“那是为什么?”不是激怒的大吼,而是轻声的质问。犹如滴水穿石,却是滴在了双方的心尖上,那丝丝的痛,如哽在喉。
苏纪很难受,眼前一阵一阵的模糊,连眨都不敢眨,就怕泪水就这么不争气的满溢而出。
眼前的男子总是这么温柔,默默的站在他的身旁,即使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也只是无奈而忧伤的望着他,当他以为他已经转身离开,却又能在遇上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并施以保护,似乎,从未走远。
“你真倒霉,为什么要遇着我?!”苏纪有些揶揄的笑了。他第一次主动走向贺愆凡,张开双手,紧紧的抱住。
“让我再……伤害你一次……最后一次……”哽咽着,尖尖的牙齿,狠狠的咬下。贺愆凡身躯一震,当感受到颈间的点点湿意时,想要环抱的双手颓然垂落。
“痛吗?”苏纪抬头问,笑颜璀璨。
“很痛。”也许一世也无法忘怀,可,那又如何!抬手轻轻拭去苏纪脸上晶莹的泪珠,贺愆凡深深凝望着。
“走吧,我派人护送你们离开这里!”贺愆凡轻轻推开苏纪道。
苏纪摇摇头,拒绝。
微冷的夜风从两人之间穿拂而过,明明不过寸步之遥,一个转身,却是咫尺天涯。
林叔知道对于小主子的事情他没有太多过问的权利,但是……微转头,能看到男子挺拔的身躯站在浓浓夜色中,眼中有什么在无声撕裂着,一阵一阵的,几乎能把人的心给绞碎了去。不由叹了口气,冤孽啊!
再看自家少爷,自虐似的紧咬着下唇,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滴落,复又被粗鲁的挥袖抹去……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他又不是肉包子,不能吃,不可惜……”苏纪边走边自我麻痹,听得林叔一愣一愣的,好好的怎么又和肉包子扯上了???
一路无阻的出了齐乐庄,林叔的内伤发作,苏纪无法,只好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
扶着林叔靠树坐下,苏纪小心的扫望四周,除了黑漆漆的树影只剩夜枭凄凉的鸣叫。
“咳咳咳……少爷,你也坐下吧。”林叔艰难的低声道。
“好。”苏纪微笑着答应,把担心咽回了肚子里。
即然能平安的走出齐乐庄证明暗地里有人在施帮手,至于是谁不用想也知道了。本以为自己够坚强不会因为别人的意志而改变自己,可是到头来那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洒脱原来不是谁都做得来。伤人伤己。
“少爷,你是不是……很担心你的那位,咳,朋友?”林叔想起男子在身后暗然神伤的模样,那俊雅的气质神态,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稔熟感。
“我只是奇怪月炼华为什么不露面?按理有人探庄还杀了他的手下不可能还能这样忍气吞声,除非……”苏纪沉吟,岂知林叔闻言脸色大变,不顾身上的伤猛的就扑上前扣着苏纪的肩膀颤声狰狞道:“你说月炼华,你,你见过他了?难道他也在齐乐庄里,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直在齐乐庄里,是不是?是不是!”
苏纪没想到林叔对“月炼华”这三个字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只好点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林叔喃喃自语的放开苏纪,脱力的倒后坐着,脸上布满了恨意。
“少爷,你可还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吗?”林叔突然幽幽的问。灰茫的目光似乎湮没在浓郁的黑夜里,陷入了谁也不知的魔魇。
苏纪思量林叔所指的“那晚”应该就是天阕门惨遭毒杀的那个夜晚。他不是颜霁,当然不可能知道那晚所发生的事的具体情况,何况还关系到了魈,当下也不敢随意接话,只装做低头闷声不语的样子,让林叔自各猜测去。
“少爷,你、你是记得的吧?!”果然把苏纪的动作误以为是悲伤,林叔颤声道,眼中浮上一层湿意,神情里也多了一分怜惜。让苏纪几乎以为自己真的是无父无母家门被毁的小可怜了。
“少爷,老奴对不起你啊!”林叔老泪纵横,弄得苏纪不知如何是好,这一惊一咋一会抹泪一会请罪的,还真让人受不了。
“少爷,那晚老奴并不是有意把你扔在山后的,只是你受了刺激,淋雨后就开始发起高烧,老奴想带你下山看病,却又怕碰上搜捕的爪牙,只好把你留在藏身的木屋里自己下山去寻大夫,可没想……唉,终究还是没能躲过,虽然侥幸苟活下来,功力却几乎尽失,当我再撑着寻回山上时,少爷你却已不知所踪……”
面对林叔的愧疚,苏纪唯一的感触是——原来正主儿是这么挂掉的!
虽然苏纪并没看到林叔说的那间木屋,但也想得到是怎么一回事。估计是生病中的颜霁在没人照顾的情况下,因为恐慌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跑离了木屋,再后来饥病交加,挂了。然后他好死不死的,穿了。
“林叔……”苏纪轻叹。颜霁是否有所责难林叔苏纪不好断言,他只知道偌是换成了自己是说什么也不会让人有机会把自已丢下的,那种在荒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恐惧与茫然无措,是死也不想再尝了。何其幸运的是让他遇上了魈,于是就像攥着了救命稻草似的安心。后来想只要不要被丢下一个人,哪怕再被多抹几次脖也是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