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却暗数着发落下的数目。

来到这里，借着阳光下圣莲的力量，他看起来像是好转了。但是他明白，当所有的发离

开了他的头颅，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这个破败的躯体，所剩的日子不长了。

离在欢笑中强忍的痛苦他亦明白。终究不是人间的生物啊，对这个新鲜的地方会有排斥

。好在离是能够适应的，这些城市的角落里隐藏着魔界的气息。

好想，能够在离安然地生活时，陪在他的身边。

好想，那个时候头上不是光秃秃地难看。

“在想什么？”离扳过他向阳的身体，古怪地凝视着他：“和我在一起，不可以不专心

。”

了然地一笑，眉峰故意锁紧，道：“你不觉得阳光比你好看很多吗？”

“你要补偿我。”离漆黑的眼开始闪动幽蓝的光芒。

“我还很累。”脚悄悄地后退着，随时准备落跑。他太了解那光芒意味着什么，也坏心

地觉得适当的抗拒会让离更高兴。总是柔顺，他自己都累。

“我只觉得你的精神很好。”离欺近他，目标是他玫瑰色的唇。不再是苍白地可以滴出

水来，终于是红地可以滴出血来。

“离你是不是太着急了？难怪总是头脑简单。”撇撇唇角，不知死活地嘲笑着。不用去

看离耸动的眉，玖皇子自动往后退去。

离笑地很开心，那个自以为聪明的人还不知道自己逃进了一个死胡同。

“砰”地一声玖皇子的后背撞上了墙，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这是自寻死路，怪不得我。”双臂不怀好意地卡住玖皇子的去处，离露出白森森的

牙齿，磨着，说道：“尊贵的殿下，你还想去哪里？”

玖皇子懊恼着自己的失策，心口为他那句话刺痛着。自寻死路啊，他是在自寻死路啊。

但愿不会葬送离一条命，否则他就真的是罪大恶极了。

“我想去这里。”手指戳着离的心脏，画着圈，似乎想将那颗心掏出来抱在怀里。

离干笑一声，利齿在玖皇子的颈间留下两个红点。“把你吃下去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要这么血腥，离。”玖皇子佯做生气。

两人低声地说着话，天空中有另两道身影盘旋而至。

“勾芒大人说玖殿下已经降临人间，可到底在哪里呢？”身穿绿衣的使者翠琅说道。额

间一道翠色的抹额，发也是翠色的丝带扎起。他是初春的使者，掌管将天地从寒冬的沉

睡中唤醒。

同行的是碧吾，一样是绿色的人儿，只是颜色稍深。他代表了春之暮夏之初。

他们正在人间掌管季节更替。

碧吾张开他翠绿色的眼睛，四处找着，目光落在下界两个相拥的人身上，忙道：“下面

那两个人，好象带点仙气。我们去问问。”

翠琅一眼望去，竟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着：“这不大合适吧？”高大的那个人将稍微

瘦小些的人压在墙上，双手不知道在摸些什么，不时地还去亲吻他。看他们的模样和交

缠的肢体，分明是一对情人。棒打鸳鸯，坏了别人好事，可是要遭天谴的啊。

碧吾斜了翠琅一眼，道：“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们的几位皇子都是天界绝色，岂是下界

的地仙能比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们正在--”翠琅止住口，瞪了碧吾一眼，气他故意逼自己说

出羞人的字眼。

这边闹着，那里火热的眸光因他们的存在而清醒。淡淡的一瞥就了然在心。

双手勾住离的颈项，故做虚弱：“离，我头昏。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一句话就把离的一切欲望都打退了，急急地抱起他，四处张望着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离，快点。快点。”玖皇子催促着，不愿那两个天界的使者发现他的存在。

曾几何时，他已经不再想念那个春花般灿烂的勾芒，不再想念天界的一点一滴。他原本

就只是天地间幻化出来的一块黑玉，即使不在天界，也算是回到故乡。

此刻的他，只想和离一起度过最后的日子，不肯辜负他的心意。

几个飞跃，离犹如矫健的豹，在树的缝隙间寻找合适两个人居住的领域。

“碧吾，你快看！那个人和画像上一模一样！”翠琅扯着碧吾的衣袖大喊着。

“知道了还不快追！”碧吾直翻白眼。

翠琅应了一声，拔腿就跑。忽然回过头来，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

“笨蛋！我当然是先去跟我主禀报。”碧吾几乎生气地要冒烟了，天知道为什么他要和

这个迟钝的家伙一起行动。

“离。”双手紧抓着他的衣服，只低低地唤着，没有更多的言语。

离敏锐地发现了后面的追踪者，在树的枝叶前藏好身子，将玖皇子从怀中挪开，道：“

我去看看是什么人。”

玖皇子一把拉住他：“别去！”

“你在担心什么？”离审视着他苍白的脸，手指摩挲着他血色尽失的皮肤，道：“你没

有颤抖，不是什么让你害怕的人。那么是为什么？”

“我只知道我不想离开你。”紧握着离强有力的手，玖的目光坚定而璀璨，声音一挫，

命令着：“吻我！”

离啊，是你在千年的痛苦中陪伴了我，带着我走出了地狱，我如何能在此时离你而去？

离，让我留下来。

深深地看了玖皇子一眼，从追踪者身上察觉到天界的味道，离狠心地别开眼，哑着嗓子

问道：“川，你告诉我，他们是来找你的吗？”

“不是。”那人动听的声音冷静地听不出一丝端倪。

“川，是不是你跟他们回去，他们就能救下你的性命？”离紧扣着玖皇子的双肩，逼迫

他诚实地回答。

“不能。”舌尖仿佛长了毒瘤，说话时格外地痛。短短两个字说完，毒瘤被割开了，痛

楚在慢慢消失。

“你在骗我！”离的额头撞上他的胸膛，闷闷的声音从他高大的身体里传出来：“你在

骗我！你为什么要骗你？你难道不懂你的命比什么都珍贵吗？你难道不懂吗？”他的头

狠狠地撞击着玖皇子瘦弱的胸膛，撞得他肋骨生疼，剧烈地咳嗽着。

“我没有，离。我真的没有。”话尚未说完，痛苦地呕吐起来。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那颗疼痛的心没办法吐出来治疗。就算是天界的五位天帝也救不了他疼痛的心。

“离，你知道的，只有你，能让我的心不疼。”喘息的空挡，断断续续地说着。那个人

将他揽在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背。

“我真希望我从来都不知道。”沙哑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温热的唇贴上他的耳垂。

玖皇子死死地抱着离的手臂，双眼干涩地发疼，心里仿佛有无数的话要喊出，却只能化

做无声的嘶喊。

身后传来的热力仿佛要将两人熔化，融成一个人，不停纠缠的灵魂紧紧地抱在一起，再

也不会分离。

翠琅奇怪地揉揉自己的眼睛，刚才的两个人突然就不见了踪影，如同水露蒸发在空气里

。叶上的露珠啊，看起来像谁的泪。

不明就里地在空中呆坐着，直到被人重重地拍了下，差点一个跟头就栽了下去。

会这么狠心的一定是碧吾！翠琅委屈地坐直身子，竟然看到了一脸黯然的春神勾芒。心

里大叫着“惭愧”，单膝跪了下去。

“起来吧。”勾芒叹道，“没找到吗？他是不想见我吗？”

碧吾连忙安慰着：“我们明天再找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但愿如此吧。”勾芒又问道，“和他在一起的是什么人？”

翠琅心里掂量了一番，道：“看得不真切，不能确定身份。”

勾芒寻思了一番，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再找找。”

翠琅正欲进言，被碧吾一把拦住，道：“别去，让殿下安静会。”

翠琅楞楞地站在那里，回想着被那个人抱在怀里的九殿下，好象很幸福啊。

玖皇子安静地坐在他和离的新家里。这是离为他们建的水窟。从外面看来只不过是一滴

小小的露珠，谁能想到这小小的空间里竟能容得下两个人，还有充足的空间让他们住的

安逸。

“这里靠着树，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离摩挲着他的发，掌心却留住了一大把的头发。

玖皇子转过身来看着他，微微一笑。

离连忙把手上的头发藏在身后，下意识地不敢让玖皇子看见。

川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凄然。他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发，正急速地掉落着。

就像盛开的花朵，被一丝丝一寸寸抽干了力气，枯萎着，雕谢着。

猛地一哆嗦，离刷地站起来，道：“我出去一下。”说着，从水窟的门口扑通一声跳进

树边的湖里。

如鱼得水。离原本就是水中的神。只不过，他是魔神，和天神永恒地对立着。

玖皇子仍是安静地坐着，目光追随着离在湖里翻腾的身影。离采了很多果子，还弄来一

张人间的水床让他安睡。

第一次，他在水床上，不再觉得水波荡漾是那样地令人心悸。

啃了一口香甜的果子，咚地一声差点从床上栽倒。

凌乱的黑发沾满了水珠，离晃着头，水珠散了四处，小麦色的肌肤结实有力，性感的锁

骨浮出水面，矫健的身体一跃而出。

冲破水面的那一刹那，犹如冲破了世间一切的樊篱。

破空而出，横空出世。

第一次看到这么动感的离，全身赤裸着，每一个举动都蕴涵着力量。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的胸膛往下滴着水，仿佛滴下的是他的欲望。

结实的大腿向前迈动，修长俊美。

是区别于自己的完全不同的美。玖皇子审视着自己的身躯，再度赞叹着。

几乎要坐不住了，离他根本就是在诱惑他。

用他的阳刚健美诱惑着。

用他旺盛的生命力诱惑着。

用他灿若繁星的眼眸诱惑着。

身体里升腾着欲望，白晰的皮肤缓缓地转为粉红色。

在进门的地方等着离，脱下自己的外衣披裹着他的身体，为他擦去身上的水。

“让我更了解你。”将他的身体揽向自己，玖皇子迷蒙着一双明眸，清亮的声音竟也有

些沙哑。

是那青涩间的一点沙哑磨蹭着离所有的理智。

仿佛是粗糙的手掌抚摩着光滑的皮肤时带来的快感。

“你要怎么了解？”任他抱着，不知不觉中将主动权交给川。

“像你了解我那样。”狡黠地一笑，学着离的样子咬着离柔软的耳垂。忽然声音一黯，

道：“可是，我这怪物般的身体有这个资格吗？”

雾气早已因为两个人的热力而弥漫在整间屋子里，离已经渐渐看不清玖皇子的脸。这黯

然而惹人怜惜的声音仿佛是黑暗中的明灯，一点点勾去他的魂魄。

理智是什么早就不知道了。尊严和矜持也在一点点地崩溃。

几乎是自己绊到了碍事的床脚，轰然一声倒下了柔软的水床上，水波温柔的抚摩让整个

身体都放松，若不是那勾魂的声音低低地说着自己的委屈和胆怯，他早就昏昏欲睡了。

“你说够了没有！”离忍耐不住地大吼着，“要做什么就快！”

玖皇子如预期中的一楞，随即露出得意的笑容，双手灵活地剥去他的衣物，仿佛已经演

练了多遍。

离几乎要怀疑玖皇子计划这一刻有多久了。斜眼正待追问，那双手准确无误地探向他的

欲望。轰地一声，大脑几乎要充血了。

咬牙切齿地，忿忿地，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真的要让他进入自己吗？

本来不是该他被进入的吗？

真的要这样吗？眼光忽然触到川垂下的散落在鬓边的柔软的发，心中一恸。

川想如何，就成全了他吧。

正如他所说，非如此，两个人不能完整地了解对方。

自动地闭上眼，舒展四肢躺在床上，粗嘎着说道：“喂，该吻我了！”

玖皇子“哦”了一声，唇瓣贴了上来，吮吸着。再探出粉红的舌头，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前面的路。

“应该这样！”离只觉得不过瘾，狠狠地响应着，直将玖皇子的唇都吻肿了。

“这是我该做的，你那么性急做什么？”睁圆了一双眼睛，玖皇子轻咬着离的唇瓣，以

示惩戒。

“你这么慢，不如我来！”离被他缓慢而细致的触摸弄到浑身麻痒不堪，恨不得立刻得

到纾解。

“说好了的，你不可以反悔。”玖皇子撇撇嘴，一副不满又委屈的样子。

明知道他这是装出来的，离仍然是不忍心看到他这副表情。

他怒火冲天地说道：“反正，你快点！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玖皇子捂住他的嘴，轻轻一笑，道：“你这样我会害怕的。”是啊，身体缓慢地变得无

力，热量不停地积聚，几乎要将身体燃烧起来，就要变成灰了。成灰啊。成了灰也是落

在离的身上吧。

软软地靠在离的胸膛上，身体相互摩擦着，稍稍减轻了痛苦。

好想，好想，深深地了解离啊。

好想，能够和他成为一体，永远不分开呢。

离被玖皇子突然压上来的重量吓了一跳，脸红耳赤地等着他的下一个动作。毕竟，这是

他第一次处在这个位置。

该死的，他到底在做什么！

离等了又等，除了那个越来越重的身体，什么感觉都没有！

气呼呼地睁开眼睛，却脸色煞白。

那个人似乎是趴在他身上睡着了，红润的唇竟泛着紫色。一头黑亮的发突然间全白了，

微弱的气息断断续续地维持着。

油尽灯枯吗？

那么刚刚的生龙活虎是什么？！

离死死地抱着皇子殿下，唤着他的名字：“川，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在你身边啊。你

不是一直想试试进入的感觉吗？你起来啊，我都答应你，你起来啊！”

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发，白色雪亮的发根根掉落，落得离以为到了冬天大雪漫天的时节。

双手颤抖着不敢去触碰，真怕再多碰一下，那发就会落个干净。

“不！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啊--”离虚弱地捂住自己的双眼，遮去那刺眼的雪白。有晶

莹的液体从他的指缝中滴落。

从指间流失的是生命。

曾经忘川母亲说过，一定要抓紧手心里的每一样东西，因为都太脆弱。

第十章

当春神勾芒看到他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看到那个男人哀痛欲绝，心里竟也绞痛起来，

为着这一对情人而悲哀。

那个男人额前的黑发不时地落下，承受不住心底的悲哀。他的眼睛，清明地仿佛被水浸

透，蚀骨的苦和痛遍布全身，每一处毛发，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身体四周漫染着

水蓝色的光晕，无数的小精灵哭泣着离去。

那是要散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啊。

男人身上有和玖相似的味道，而玖却仿佛睡得安甜，不知世事。一头白发附在身下，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