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地拥抱的男人+番外(出书版) BY 无心云
  发于:2010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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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又回神的伊蓝呆呆盯着两人,注意到尤哈尼的嘴唇有点红……

胖子萨鲁看过来又看过去,觉得气氛好像不大对劲?

而习惯板着脸的霍斯曼只抬起眼皮瞄了两人一眼,好像什么也没留意。

马努多斯对几人古怪的视线视若无睹,清了清嗓子道:「明天是最后一天,今天提早回休息地好好休息!」

虽然有转移众人注意的嫌疑,但听到明天狩猎完就可以返家,几个人还是大大欢呼一番。

维持七天的狩猎几乎可以称得上丰收。但六人的好运显然到了尽头,居然在最后一天遇到了狗熊,而且是受伤的狗熊!

狗熊,又称白喉熊,体长约一百二十公分至一百六十公分,全身体毛深黑,胸前有白色上勾型斑纹。体型壮硕,掌粗厚肥大,以觅食植物叶片、地下茎、果实、蜂巢或腐肉为主。

狗熊平时也会循着猎径活动,但会主动避开人类,一般情况下不主动攻击人,四肢贴地走路的狗熊看起来憨厚,受到威胁或主动攻击时站立的姿态却非常凶猛。

很不幸地,在六人面前的正是一只呈站立姿势的狗熊!

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他们一族的人只能在冬季猎熊,入冬前熊是禁止猎捕的,因此眼前的情况特别棘手,可再棘手也得面对。

习惯协助打猎的几条猎狗主动上前在狗熊周边骚扰,因伤失去理智的狗熊发出疯吼,震得狗儿们发出咽呜声,露出怯意。

马努多斯原本打算让猎狗将狗熊引到远处,六人趁机离开,但情势却不太妙,他手提长矛大喝:「迪样、霍斯曼,我们绕过去把熊引到一边!剩下的人远远跟在熊后面观察情况!没有必要不要开火!」

马努多斯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行动,被叫到的两人反应也快立即跟上,三人小心翼翼绕到另一边,与狗熊保持一段距离,然后开始做出挑衅的动作吸引狗熊注意。

一声响彻山林的咆啸后,狗熊被彻底激怒了!猛然加快的速度让周边的猎狗反应不及,力道十足的一掌将狗儿们扫飞!

尤哈尼的脸色愀变,露出微微焦虑的神色,以及丝丝犹豫。另外两人正全神贯注留意情况的变化,没察觉他的异常。

猎狗是牵引熊的主力,最后马努多斯三人的逃脱也离不了这几只狗儿,但刚刚那一记熊掌已经把原订计划打破。尤哈尼不清楚马努多斯接下来做何打算,但他了解眼前情势看似还有余地,实则到了紧迫关头。

马努多斯三人失去猎狗的掩护,只能凭借森林地形以及敏捷的身手进行抵御,勉强将狗熊引开一段距离,但遭受越来越疯狂攻击的三人越来越吃力。

萨鲁和伊蓝看三人几乎无法招架,从远处开火瞄向狗熊旁的地面射击,目的只为争取三人逃脱的机会,但陷入疯狂的狗熊毫不理会!

两人因为猎熊的禁忌而陷入为难,正在此时身旁却响起接连不断的枪声!

一篷篷血花从狗熊身上喷洒而出,痛苦的熊吼震耳欲聋。

萨鲁和伊蓝震惊地回头,离狗熊最近三人也惊诧莫名。

「你疯了!」萨鲁喃喃道。他没想到尤哈尼居然毫不迟疑地开枪!难道他一点也不怕长老会的惩罚?

尤哈尼仍是那样的沉默,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停。

剧痛果然让狗熊瞬间转移目标,四肢贴地狂奔而来!但剧痛也同样降低了狗熊的速度!

短暂的震惊过后,伊蓝端起了火枪,瞄向狗熊,却听到一声阻止。

「你不用,我一个人就够。」

尤哈尼的声音很冷静,神色也很冷静,甚至握着枪的手也很稳——一直到狗熊发出临死前的凄厉哀鸣且砰然倒下,他松开枪柄的手才微微发颤……

六人回到村社后,长老会议经过激烈争辩后对六人——实际只有一人——做出惩处:开枪射杀熊者将被驱逐出村社七天,这七天必须待在山中小屋不能跟任何族人接触,并且剥夺来年参与打耳祭的权利。

除了尤哈尼,另外五人都愣了。

宣布完结果,各氏族的长老纷纷散去,老迈的Lisigadanlus-an经过尤哈尼身边时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发出深长的喟叹,不知是对他失望或感到遗憾。

被驱逐固然严重,但更严重的事实上是后一条——不能参加打耳祭!

他们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祭典就是打耳祭,主要活动除了祭仪就是村社集体狩猎活动,未成年的孩子通过打猎表现自己已成年,对成年男子而言是展现武勇,提高声望地位的机会。

但这样的机会,尤哈尼明年注定要错过了。

打耳祭对他们族人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被剥夺参与权是极度严厉的惩罚,但遭受惩处的尤哈尼神色仍是那般淡漠,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会所。

他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抱怨惩处不公,但只身离开的背影看在其他人眼里说不出的难受,马努多斯更是立即追了出去。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处罚?」迪样对长老会的惩处感到不可置信,且说不出的愤怒,「为什么只有他被驱逐?为什么只有他被剥夺参与打耳祭的权利?他明明是为了我们才——」

平常不蹦半句话的霍斯曼一下堵住他:「因为他开枪了。」

迪样一下僵住,半晌接受不了现实地大叫:「可他是为了救我们!」

向来笑咪咪的胖子萨鲁也脸色阴沉:「不管什么理由,长老会做出的决定都不会改变。」

四人顿时沉默下来。

「……难道就这么算了?」迪样气得快咬碎了牙。

「他既然敢开枪,也应该敢于承担后果。」霍斯曼语气严肃,眉头却也皱得死紧。

「……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开枪!」胖子萨鲁无奈地道。

「那现在怎么办?」迪样烦躁地问。

「不怎么办。」霍斯曼一本正经。

「别开玩笑了!」迪样濒临崩溃边缘地大叫,「难道你打算眼睁睁看着尤哈尼受罚?虽然我们跟他没什么交情,但好歹他也是为了我们受罚!」

「那你以为我们能做什么!」霍斯曼蓦然大吼,「一半以上的长老都通过了对他的惩处!包括你们家族的伊弩安基长老!你以为我们能动摇他们的决定吗?」

众人再次沉寂。

各氏族长老在自己的家族中长有绝对的话语权,会议中决定的事更是从没更改过。

他们确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伊蓝一直没说话。他一直想着当时尤哈尼说的话。

你不用,我一个人就够。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吧。

所以没跟他们商量过就开枪,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马努多斯跟着尤哈尼一路沉默回家

一进门,马努多斯再也克制不住脾气,掐住情人的肩。

「……为什么要开枪?我明明说过没有必要不要开火!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压抑的声音逐渐爆发出来转为怒吼,「我是Lavian!是猎队领导!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按我的话去做!」

掐在肩上的大手仿佛要将他的肩胛骨捏碎,尤哈尼紧紧咬住下唇,不肯呼痛,更不肯与他视线相对。

他不后悔,早就料到后果的尤哈尼不后悔。

就算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开枪。

肩上的指劲渐渐松开。他听见他最爱的人仿佛要哭出来一般地说着:「……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我恨不得长老们连我一起驱逐了!」

听得尤哈尼心头柔软一片……他主动拥抱住比他高大的情人,这个时而像个大孩子的男人,这个生命中能让他付出一切的人。

「……我知道……

「但是我不后悔。

「我晓得你比我强大得多……你一直在保护我。

「但我……也想保护你。」

马努多斯身边的几个朋友发现,虽然不明显,但他们一向爽朗豪迈的头儿有些消沉。很明显地,尤哈尼受罚的事让他受到了些打击。

比如话说到一半突然走神——

「头儿?头儿?」丢魂啦?喊半天了。

「……头怎么了?」猛然回神的某人居然来了这么一句,令人无语。

等思维回复正轨,马努多斯歉意一笑,拍拍对方的肩,一句没事就此揭过。

对方通常很能理解,带出去的猎队里居然有人触犯族中禁忌,这是多么大的事,事后举止稍有失常也是难免。

但熟悉马努多斯的亲朋好友就觉得不太正常了。

以前不管遇到大事小事从未见他如此,难道是因为觉得自己身为猎队领导,在他管束之下还有队员触犯禁忌而心生愧疚?

……没人知道他与尤哈尼私下的关系,自然想破头也想不到真正的原因。

「欸,你们说,」迪样酝酿着措词,「等尤哈尼回来,我们到他家欢迎他如何?」

此时迪样、萨鲁、霍斯曼、伊蓝正聚在迪样的卧房。几个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的男人把本来就不大的房间挤得感觉更加窄小,所以迪样干脆就躺自己床上了,剩下三个有椅子坐椅子、没椅子自然就站着。

坐在木椅上的胖子萨鲁斜睨他,嗤了一声才说:「这还用你说。」

「——什么意思?」

原本平躺在卧榻上的迪样一下弹坐起来,睁大眼睛瞪人。

萨鲁懒得说了,拍拍伊蓝的肩,后者很好心地给他解释:「就是说我们都想到了,还打赌你什么时候会提。」

霍斯曼严肃刚正的脸庞也流露出一丝笑容。

「我们过来就是要讨论这件事。」

改变不了现实,就只能接受。

他们无法更改长老的决定,但可以对尤哈尼表示感激。

「你们这些家伙,居然最后才通知我!」

迪样气呼呼的,原本就黑的脸看起来更黑了。

空旷的庭院没有半点点缀,除了一些晒干还未收起、放在墙边的药草,屋檐挂着一排排的玉米、小米束,但屋里屋外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一张矮凳放置在院中,该在矮凳上的人影却不见在。

夜晚的风凉了。

马努多斯走到院子里坐在矮凳上,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坐在地上,盯着某个人吃饭。

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七天……似乎会很漫长。

尽管被情人安抚过,马努多斯仍然难以释怀。

马努多斯觉得自己能为他做的太少,至少在这件事上,他连为尤哈尼争取减轻罪责都做不到。

「哥!」

不知何时,娇小的身影悄悄地贴在墙边探头,小声叫着。

「……慕娃,怎么过来了?」看到妹妹出现在这里,被打断思绪的马努多斯显得很惊讶。

小姑娘皱着小巧可爱的鼻:「因为哥这两天很奇怪嘛。」

慕娃蹦到兄长面前问:「哥,你那个朋友又不在,你干么坐在这里呀……母亲叫你回去吃饭。」

马努多斯站起来,摸摸妹妹的头:「你先回去,我再坐会儿。」

小姑娘眨了眨眼,把空出来的矮凳占据了:「那我也坐会儿。」

乌溜溜的大眼睛沿着墙转到屋子里,因为屋主不在,所以尽管天晚了,却一盏灯火未点,暗沉沉的让慕娃有点露怯。

「哥……这么人这么多的屋子,只有一个人住吗?」

「嗯,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会很寂寞吧?」慕娃想起他们长得很好看却冷冰冰的邻居,又说:「不过哥的朋友好像不喜欢跟人说话。那种孤僻的人,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没关系吧。」

马努多斯听着不快,但对着妹妹没有发作,声音沉了几分:「慕娃,你也觉得他孤僻吗?」

慕娃大力点头,语气有些异样:「哥是同情他所以才常常来的吧?」

「不是。」马努多斯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想?」

慕娃嘟起小嘴,不高兴的样子:「我讨厌他。」却没说明理由。

马努多斯背过身,慢慢沉下脸。

他知道不喜欢尤哈尼的人很多,但没想到有一天会从自家听见讨厌他的声音,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妹妹……马努多斯感到很无奈。

「……慕娃,你没有跟他说过话吧。」

「哥……」慕娃看着兄长高大的背影,担心地站起来。

哥生气了吗?

「……回去了。」

带着足够的食粮,尤哈尼独自入山,花了一天时间,抵达了让受驱逐惩戒的人暂住的山中小屋。

七天的驱逐对尤哈尼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本就少与人接触,除了马努多斯三不五时来找他,他其实也习惯独处;独自一人到小屋居住,也不过比平时更清静些。

而他当时开枪射杀熊触犯禁忌的行为,也并非冲动的结果。

大部分的族人都以个人的武勇为荣耀,所以非常重视个人在打耳祭上的表现,若是被剥夺参与权必然落落寡欢。

但尤哈尼本身就不是争强好胜的人,也不似其他族人狂热崇拜武力,所以被剥夺参与权,他并不像其他人所想的受到打击,除了触犯禁忌本身让他有丝悔意,之后的惩罚可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

但他没想到马努多斯对这件事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甚至发了脾气,情绪近乎失控。

马努多斯这么重视他……尤哈尼是很感动没错,但这反而让他有些说不出口——事实上他并不在意这些惩罚。

而且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说出来马努多斯恐怕还以为自己在宽慰他……

被驱逐的头一天,尤哈尼在打扫满是灰尘、结起蛛丝的小屋中度过。

然后第二天开始,日子清闲到无趣的境地——本来驱逐七日就只是为了让受惩戒的人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

尤哈尼找不到事做,想起第一天在整理屋子时翻到一张五弦琴,索性拿来打发时间。

五弦琴的构造十分简单。在一块平面的木板上,一端钉上五支成排的铁钉,另一端则安置五个弦轸,五条弦即在这两端上系紧。

尤哈尼手执竹枝轻轻拨弦,铮的一声,音色清丽纯美。这张看起来很有年头的琴,琴弦显然并未因岁月流逝而松弛。

尤哈尼并不擅于弹奏五弦琴,他更擅长弓琴。但作为消遣,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去摸索。

原本断断续续的铮铮琴音,经过半天的练习,慢慢连贯出高低起伏。

随着竹枝拨动的力度或轻或重,琴音忽强忽弱,渐渐演绎成一曲幽微,有若鬼灵低吟;清冷低沉的歌声亦随之扬起,在山间回荡——

祖灵慈蔼的守护善灵无声的庇佑

邪灵远离罪恶赦免

独行山中

迎着月光穿过迷雾

谦卑匍匐

感恩忏悔

解脱一切善恶

回归洁净本身

在伟大的祖灵之前

第四章

半个月前,出草祭结束了;半个月后,事情还不算完。

砰!砰!砰!砰!

「好吵……」

「谁啊?大半夜的?」

「唉,睡得正舒服呢……」

他们一族的人,父母子女都睡在一个通铺上,中间只以木板分隔,所以若是其中一人被吵醒了,其他人自然也不能幸免。

「马努多斯,你去看谁敲门。」

一家之长发话了,马努多斯无奈地翻身起床,拿过上衣套上就出房门,摸黑穿过前院。

「Lavian大人!」

才开大门,来者似乎迫不及待地扑上来抓住马努多斯双臂,一脸惊慌失措。

「我父亲、我父亲……还有斯因家的,还有、还有……都被捉起来了!怎、怎么办?他们、他们会不会……」

来的人是基尔家的哈达斯,是个勤勤恳恳的老实人。

马努多斯看他满头大汗神情焦急,又听他说得结结巴巴不知所以然,立刻把他拖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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