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地拥抱的男人+番外(出书版) BY 无心云
  发于:2010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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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问。

马努多斯挠了半天头,愣是说不上来。

那时候他还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不找其他人,单单找尤哈尼。其实原因很单纯,就两个字:喜欢。当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只是听说七彩湖很美,但他们从没去过,他想去,也想尤哈尼一起去。

喜欢,是一种分享。

被眼巴巴地盯着,尤哈尼莫名心软,跟着傻了一回。

那天他们看到了美丽的日出映在湖面上,领略了七彩湖为何名为七彩的景致;朦胧的云雾笼罩着近山远黛,鹿群聚在湖边俯下优美的颈项饮水,美得不似在人间。

不过代价是返家后两人都染了风寒,高山清晨的寒风毕竟不是那么容易抵御。马努多斯内疚了,因为他干的蠢事,还拖累尤哈尼一起。但这却是尤哈尼从父亲过世后,笑得最为开怀的一次。

这样的事,从九年前,马努多斯向掉在陷坑里的尤哈尼伸出手后,层出不穷。

但不管几岁,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彼此就会变得比较孩子气,甚至很蠢。然这样的感觉并不坏,马努多斯觉得很自然,很放松。

他希望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不成婚也没关系,没孩子也无所谓,只要能和尤哈尼在一起。

马努多斯看着体温降下来的情人睡颜安稳了,把人往里边挪了挪,轻手轻脚爬上床躺到他身边。

庆功宴之后的两天,是一些关于出草所猎得的敌首处理事宜。

由村社中的耆老处理猎得的首级,将头骨外的秽物处置妥当,隔日再将此次出草的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举行敌首慰灵祭。

慰灵祭其意义在于抚平亡灵的怨气,让恶灵转为善灵,护佑族人们以及后代子孙。

祭仪在敌首架前举行,由族中的Lisigadanlus-an(巫师)主持,一直跟着Lisigadanlus-an学习的尤哈尼则协助进行仪式。出征队员们则以敌首架为中心排列呈弧状,人人神情肃穆,遵守着祭仪中的秩序。

年迈无力的老Lisigadanlus-an向着尤哈尼点头示意,后者面无表情却小心翼翼地从敌首架上将还带着一股腐尸味的头骨以双手轻捧,不急不徐地走到老Lisigadanlus-an面前立定。

老Lisigadanlus-an从酒坛里舀起一勺子美酒,灌进头骨的后脑部,声音嘶哑地说:「欢迎你来!你是很重要的客人。所以你应该把你的家人都叫来,你一个人在此总是很寂寞的。」

一勺又一勺地舀着,一回又一回地念诵,仿佛如此反复,语言即有转化灵魂善恶之力。

由头骨口部溢出的酒液流入下方盛接的木桶,直到将满,老Lisigadanlus-an才停止了念诵,让尤哈尼用干净的白布将头骨擦拭干净,放回敌首架上。

「善灵护佑,拔邪祛秽……」

老Lisigadanlus-an从木桶中舀起从头骨中流过的酒汁,抬高了苍老如枯木的手臂,手中的酒勺微微抖着,似乎连这么一个轻巧的举动,对于这么一位长者来说都极为艰难。

站在老Lisigadanlus-an身旁的尤哈尼扶住了酒勺,垂下眼,俯下头,率先饮完一勺后退开到一边,战士们也依序上前饮着祛除邪秽的酒液。

敌首祭结束,尤哈尼负责收拾善后,马努多斯也留下来帮忙。

「你的脸色很不好……这么讨厌那酒吗?」虽然尤哈尼没有明显的表情,对他了解甚深的马努多斯还是看出来了,不觉有些好笑。

在最后喝酒的仪式中尤哈尼完全没表露出犹豫,但事实上他心里是觉得恶心的。尽管信仰虔诚,但一想到那酒从头骨中流过……稍有洁癖的他还是难以忍受。

尤哈尼一脸不豫:「……头骨上有一股死人味,酒里也有。」

「出草的时候也有很多死人,怎么不见你嫌?」马努多斯有点不能理解。

「不一样。」

回家的路上尤哈尼克制不住从胃里泛滥起来的恶心感,在路边吐了一次,脸都白了,却不让马努多斯扶他。

「我没事。」尤哈尼这话说得一点不逞强,吐过之后他确实觉得舒服许多,但马努多斯只以为他倔脾气又犯了。

「都吐了还没事?」马努多斯有点着恼。

尤哈尼挺直背脊默默往前走,脚步一点不晃,马努多斯半信半疑地走在他旁边,走了一段路看他确实没事,才放下心来。

「你那爱干净的毛病真该改改……对了,过两天我们那伙人要上山打猎,你也一起来吧。」马努多斯顺口提起。

由于今年种植的小米已在夏季收成,入秋后一直到年底都属农闲时候,这段期间族人常以一个氏族为单位进入家族猎场打猎——最少也是三五成群的上山。

然而尤哈尼这一支氏族早已人丁凋零,每到打猎季节马努多斯就邀他加入队伍。

起初尤哈尼总是拒绝,因为他感觉得到马努多斯那些朋友对他没有好感,甚至隐隐排斥;只是最后还是被磨得没办法,答应下了来。

时间长了,跟马努多斯领导的猎队谈不上融入,倒也勉勉强强算得上和睦相处。

尤哈尼应了他的邀约,默默打算着过冬的储粮该储备多少,该打多少猎物。

一般出猎,长则半月,短则五天,较多时候是一个家族的家长带着成年的男儿们去自家的猎场。

他们一族在狩猎方面有许多禁忌,年轻的猎人若有父辈在场,难免有莽撞冒失挨拳头巴掌的时候。所以年轻的猎人往往会另外组成一个猎队,推举狩猎技巧最优秀的人为领导,到山上进行较短期的狩猎。

尤哈尼加入马努多斯带的猎队,是十七岁那年的事。

在年轻一辈里,尤哈尼并不受到欢迎,他的冷漠寡言往往被视为高傲,但实际上他只是不擅于与人打交道。

刚加入时猎队里有许多排挤他的声音、举动,他也曾偶然听见有人到马努多斯面前质疑他的加入。

并不是不难堪,但在他面前,马努多斯总是一脸若无其事,从来不提那些人说过的话。

其实他是很为难的吧?因为自己的加入。

……但干脆的退出,会让他更苦恼吧。

因为这样的想法,尤哈尼才坚持了下来,而不是毫不在乎的退出猎队。他对旁人的话并不那么介意,他真正在意的,只是马努多斯的想法而已。

出猎那天,鸡一鸣,一身猎装打扮的尤哈尼出门走到马努多斯家门前——事实上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高大健壮的男人已经等在门前,爽朗一笑,把人拉进屋里。

这时已有四人围在炉灶边,谈笑正欢,却在瞥见尤哈尼时瞬间没了声音,但不一会儿又神色自若低声交谈起来,仿佛那一秒的尴尬并不曾存在。

这样的情形尤哈尼已经习惯了,一如往常地无视。

马努多斯看在眼里暗暗无奈,他一直希望他的伙伴们能敞开心胸接纳尤哈尼,但这显然还需要时间。

「人都到了,Lavian大人快生火吧!」四人中的一个笑嘻嘻地说。迪样,几人里面最爱笑的一个,黑肤短腿矮个,头发像乱草,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跟马努多斯最为熟稔,也是对尤哈尼较为友善的一个。

他们一族的人,在出猎前还有生火仪式,必须一次性点燃火苗,若是点不起来或是火苗熄灭,则代表凶兆,不宜出猎。

马努多斯熟练地点起火苗,按着习俗将要带上山的物品——例如刀具——逐一过一遍火,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一些保佑打猎顺利丰收的吉利话,最后再以酒洒祭武器,六人安安静静地出发上山。

途中没遇上其他猎人,顺利在中午前就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野兽常出没的地点。

六人分成两组,马努多斯、迪样、霍斯曼负责带着猎狗驱赶猎物,枪法较好的尤哈尼和另两人留守原地,等着猎物出现后射杀。

尤哈尼习惯性地检查一遍火枪,确认没问题后伏在地上,让长草隐蔽自己的身形。

另外两人看见他的动作,对望一眼,也照做一遍后趴下。

这两人分别叫萨鲁、伊蓝。萨鲁体态微胖,笑起来一双眼弯得似月牙,挺可亲的样子,却是性情纯朴的族人中少见的精明人;伊蓝长了一副傻样,平时也常常反应迟钝、神游物外的,怎么看怎么傻,但能跟马努多斯这伙人走到一块自然也不是笨人。

他们都晓得尤哈尼是他们几个人里枪法最好的,每回出猎总想让他开第一枪讨个吉利,却都没好意思开口,个个话到嘴边又都吞了回去。

萨鲁这会儿估摸着这几年虽然没跟尤哈尼说上什么话,但感觉也没那么陌生了,以肘推了推趴在旁边的伊蓝,要他去跟尤哈尼开口。

那迟钝人被他一推霎时回了神,两人小声交谈几句,你推我推的都不好意思去开这个口,最后还是伊蓝败下阵,往尤哈尼挪了挪,傻笑道:「等一下就麻烦你开第一枪,行吗?」

尤哈尼睨了他一眼,点头。

另外两人看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霎时松了口气,暗想这人原来也不难说话,挺爽快的。

一天下来收获了一只山羌、两只水鹿,还有几只野兔,算是挺不错的成绩。

日头将落时,六人停止狩猎活动,赶到山中打猎过夜用的木棚子做过夜的准备。

萨鲁和伊蓝负责捡拾作为熏肉之用的松枝,剩下的人忙着处理收获的猎物:掏空动物的内脏,用火烧掉毛,连皮带肉洒上盐。

很快地收集了足够的松枝,马努多斯搭起两个木架子,一个烧烤今晚的晚饭,一个把多余的肉烟熏保存起来,避免F·B。

狩猎期间中午是不吃东西的,因此一天活动下来几个年轻人都饿得狠了,尤其傻里傻气的伊蓝更是蹲在木架旁口水直流。

马努多斯把动物内脏扔远,几只健壮的黑色猎狗摇着尾巴一阵飞奔,围拢在一块抢食。

最爱吃的胖子萨鲁熟练地翻转烤肉,慢慢地,木架上的山羌肉泛起金黄的光泽,浓浓香气飘散开来,油脂沿着木架滴落在柴火里,发出劈啪响声。

伊蓝拿着猎刀在山羌肉旁比划着,最后眼睛盯在大腿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这只右前腿是我的……」

迪样也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那左前腿就给我吧!」

胖子萨鲁正想嘲笑他们两个贪吃,没想到表情看起来总是很严肃木讷的霍斯曼同样沦陷了:「胸肉,我的。」

萨鲁颤抖着手指着几个贪吃的家伙,一脸痛心疾首。

「你……你们——你们就想吧,最后还是得按打猎出力多寡来分,要选也轮不到你们。」语气明显地幸灾乐祸。

迪样看不惯他那模样,悻悻然道:「那你不也一样!」

胖子笑呵呵的:「我不挑啊。」

两人斗嘴斗得正热闹,马努多斯突然打岔进来,声音含笑:「萨鲁,再烤肉要焦了。」

迪样一听,马上取笑:「你不是不挑吗?焦了你就负责吃下肚吧哈哈……」

虽然互相取笑打闹,但谁也没因此红了脸。尤哈尼看得出他们感情甚笃,仿佛有无形的圈把他们拢在一块,而自己只是站在圈外旁观的路人。

羡慕吗?也许有吧。但与人保持距离对他而言已是一种习惯,他没有改变的意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习惯了排挤,习惯了疏离,习惯了不能融入别人的圈子里。

习惯了,就不会因此受伤、痛苦。

什么都可以成为习惯,只要时间够长,一切的感觉都会麻木。

尤哈尼知道马努多斯想把他从自己的世界拉出来,融入其他人的圈子里。

但他已经忘了该怎么与人正常往来了。

第三章

几年观察下来,萨鲁发现除了话少不太搭理人外,尤哈尼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但正因为话少,也更难让人深入了解他。

「你的箭术和枪法都挺好的。」打猎难免有苦闷无聊的时候,胖子萨鲁试着和尤哈尼搭话,当然好奇心也占了大多数。

「嗯。」尤哈尼低应了声,完全没有第二句话。

既不骄傲也不谦逊、理所当然的态度让萨鲁一时噎住,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

一般人被夸总免不了得意或谦逊几句,你一句我一句三两下打开了话题,说的话多了,认识自然也就深了——可尤哈尼却不按他所想的来。

萨鲁脑筋一转,很快又把话题延续下去:「能有这种准头,不容易吧?」

这句话稍稍引起尤哈尼的注意,瞥了他一眼,却仍是一言不发。

萨鲁看他有点反应了,看来多少也是有些感触,只是指望他说几句看来有那么点难度,萨鲁干脆自顾自地感叹起来。

「弓箭也就罢了,练习时箭枝用完还能从靶子上拔回来;枪就麻烦了,发一枪火药就消耗一分,火药这玩意儿制作起来容易归容易,材料也不难收集,但怎么也跟不上练习时百来发的消耗速度……要不是威力大,用弓箭还省事些……」

不知怎地平时神游物外的伊蓝突然也回了神,跟着木呆呆地接了几句:「就是说啊,做个火药还得收集陈年鸡粪和木炭,研磨好了还得弄些硫磺硝石添进去……麻烦啊!还是弓箭好啊!」

尤哈尼闷不吭声,他用的黑火药都是跟人换的。

人一感慨起来,如果刚好有人接话,原本几句话的时间长度马上就翻上三五倍。

尤哈尼从头到尾没吭一声,但胖子萨鲁却对他有点不错的印象了:实在是个不错的听众。

有了如此的重大发现,爱喷口水的胖子没事就倒豆子似地在尤哈尼旁边说东说西,尤哈尼不怎么理会也不怎么在意,只偶尔在萨鲁口干的时候递过水袋。

其他几人自然也发现这微妙的变化。

下午趁着尤哈尼与马努多斯去山溪边取水的时候,迪样凑到萨鲁旁边,一脸神秘兮兮:「什么时候跟那小子好上了?也不跟兄弟招呼一声?不过那小子可真受得了,听你说了整天话也不嫌烦。」

胖子萨鲁思索了下,故做深沉:「其实他人挺不错的。」

迪样眨了眨眼,拍了拍萨鲁丰润的圆脸。「你跟伊蓝一样傻了?」

萨鲁白了他一眼,继续深沉:「人不能看表面。」

一个个干瘪瘪的水袋浸入清澈的山溪中,没一会儿就圆鼓鼓的,盛满了微甘的溪水。

淡蜜色的手将沉了不少的水袋从水里捞了出来,一个个系紧袋口,另一只黝黑的大手将大半接了过去,轻松地提在手里。这两人自然是尤哈尼与马努多斯。

装水的工作已经完成,尤哈尼掬起水在脸上泼洗两下,又解开护腿的绑腿裤,用水在手脚处轻抹掉沙土。被润湿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尤其那轻柔擦拭的动作更是充满难以言喻的诱惑。

一边的马努多斯看得失神,下身蠢蠢欲动。可伙伴们还等着他们归队,此时显然不是让他们「做什么」的良好时机。

马努多斯郁闷地叹口气,强迫自己从尤哈尼身上移开目光。

狩猎期间除了早晨六人会到溪水边略作梳洗,缺水的时候装水,基本上没什么洗浴的机会,因为一旦下到山溪里,初觉清凉,稍久便觉冰凉入骨,容易致人于病。

累积几天尘垢,素有洁癖的尤哈尼此时简直感到浑身发痒,但为了不耽误时间,只能略略擦洗一番。还好难受归难受,倒也不是不能忍耐。

将身上稍做清洁后,又理齐了衣物,尤哈尼正要转身站起,忽然抬起的目光对上马努多斯的腰腹间,顿时愣在原地。

虽然马努多斯勉力压抑着腰裙下的男性象征,不特别注意并不会察觉比平常略微鼓涨,但好巧不巧被还半跪着的尤哈尼抬起的目光一眼撞破,偏偏转眼看向别处的马努多斯还没察觉眼前的窘况。

尤哈尼无声地笑了,深邃的眼眸目光柔和下来。

马努多斯听见一点动静,想他已经好了,要喊自己一起回去。扭过头,却发现人几乎贴到自己身上来,近得能感觉得到彼此的吐息。

马努多斯显然没预料到眼前的情景,微微愣住。

看到马努多斯呆愣的样子,尤哈尼平静的眼眸掠过淡淡笑意,双手捧住情人的脸吻了上去。

迪样眼珠骨碌碌地在刚回来的两人身上打转,总觉得他们有哪边不太一样,又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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