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阳光 下部(出书版)+特典 BY 风弄
  发于:2010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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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少爷,罪名一旦成立,阿标会被判无期徒刑。」

或者安燃是对的,我不但任性,而且确实自私。

别人死活,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我不管他有什么资历,反正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一人做事,就应该一人当。希望

他以后在监狱里收敛脾气,不要再惹是非。」我咬牙,说得无情无义,没心没肝。

「你就不担心他会用安老大来换自己的自由?」

我一惊,「林信,你说什么?」

林信说,「阿标如果知道自己要坐一辈子牢,作为交换,说不定会转做警方证人,指

证安老大。」

「安燃?」我问,「他有什么本事,能够指证安燃?」

「君悦,阿标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他有这个本事。」林信斟酌了用词,试图用和缓

的语气,「有一次安老大办事时,打伤了一个人,阿标亲眼看到。」

阿旗说,「安老大一向谨慎,很少亲自办事的,不过偏偏那一次,阿标就跟在安老大

身边。」

林信叹气,「我挺担心。这事来得太蹊跷,好像设计好似的,如果是宁舒暗地里策划

的,那么他的目标不是阿标,而是安老大。当然,阿标未必就一定会背叛,不过人非

圣贤,谁面对无期徒刑,都会想抓一根救命稻草。」

阿旗木着脸,幽幽盯着我,说,「君悦少爷,你知道,安老大是绝不能再回监狱去的

。虽然只是伤人案,判起来刑期不会太长,但对于安老大来说,在那地方待一天,也

不如死了干净。」

如一阵阴风掠过,所有毛孔都倒竖了。

我打个冷颤。

不可以。

安燃不可以再回监狱。

我不敢去想他曾在监狱遭遇过什么,每次企图触及那一点,神经就如铁石划过玻璃般

,回荡刺耳令人发怵的尖叫。

我不敢问,却很清楚,安燃绝不能重回监狱。

我惨白着脸,「我该怎么做?」

林信说,「宁舒这招虽然阴毒,不过如意算盘不一定打得响。事情是从阿标处带起来

的,只要阿标的案子不成立,他不用坐牢,自然不会和警方配合。这方面,我们在外

面可以帮帮阿标。」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林信的意思,我再笨也明白几分,转头去看阿旗。

果然阿旗说,「事情一传过来,我们已经把消息都散出去了,务必把这案子的证人翻

出来。摆平了证人,翻了口供,阿标的案子就能摆平。」

我问,「如果摆平不了呢?」

林信淡淡说,「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摆平不了的。真遇上不肯翻口的,可以让他永

远闭嘴。」

我默然,低声问,「你真打算这样?」

「这也只是没选择时的路,目前还不用这样。」林信加了一句,「何况,君悦,如果

事情真到那一步,我也会等你点头才动手。毕竟,现在你才是做主的那个。」

林信最后那一句,如石头沉甸甸压在我心头,那个分量,和往日的沉重完全不同。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当做主的那个,我不知会是这样叫人难受的差事。

做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是无用。

我依旧,惊惶绝望,像自己才是等待判决的那个,只求那证人是个胆小贪财之人,心

甘情愿发一笔小财,用黑钱掩盖自己看到的真相。

到了公司,我基本都在发呆,心里都被这件事情装满了。

如果处理这事的是安燃,一定胜我百倍。

我电话安燃,他的手机却在关机状态。

拨了十几次后,我气得扔电话砸窗。

这天大要命的事发生,我心急如燎,安燃此刻,却正和一个莫名其妙的混蛋悠闲渡着

快乐时光。

这事实,令人愤怒,又沮丧。

我在办公室中,被刺伤的野兽般来回徘徊,等待。

等待有关证人的消息,等待联系上安燃。

非常焦急,却又隐隐约约,极害怕等到结果。

我害怕那证人真的铁骨铮铮,无从收买,更害怕拨通安燃手机的一瞬,听见成宫亮传

来的笑声。

那是极让人痛苦的时刻,莫测的噩运笼罩在头顶,无数爪子慢慢挠着心窝,我好怕。

越害怕,越忍不住去想,如果事情到了绝路,安燃要坐牢,怎么办?

如果安燃回到那个地方,被人折磨,怎么办?

如果我失去安燃……

不行,我不可以失去安燃。

只是设想,就已经痛到疯了。

勉强等到下午,安燃的手机还是关着的,连阿旗和林信都没有露面,他们本来说,一

旦有消息,会立即通知我。

办公室已经承载不下我太疯狂自虐的想象,夕阳露面之时,我跌跌撞撞,冲出办公室

,大声喝命备车回别墅。

但,安燃却不在。

我随手抓住一个手下,「安燃呢?为什么还没回来?」

「安老大早上出去的时候,没有留口信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电话过来。」

「他为什么还没回来?」

那手下被问得不知所措,「君悦少爷,这……我不知道……」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被我抓住的那个满额冷汗,恐怕他也明白,再一直回答不知道三字,只会让我发毛。

他说,「我现在就发散兄弟去找一下……」

「不用!」我失控般地大吼,「用不着!叫他别回来!叫他滚!」

我赶走所有人,在空荡荡的大房里颓然痛哭。

安燃没回来。

我知道,他正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对那人笑着,不经意的,唇角一扬,就是一个宠溺又

带着无奈的笑容。

如此珍贵的笑容,一个接一个,他已不吝啬地给了一个陌生人。

我恨他!

若安燃此刻在我面前,我会像疯子一样对他咆哮,不啻用最恶毒的话来刺伤他。

只是即使如此,我仍不能不为他担忧,安燃可能要入狱的阴影,网一样黏在我身上,

腐蚀入肌肤。

我只能一遍遍地想,一遍遍地恐惧。

寒气渗入每一个毛孔,我面对的不是绝对黑暗,而是仅有一支小烛的黑洞,眼睁睁看

着,烛光微弱不堪,却还要被冷风吹得闪烁明灭,可能下一秒就熄。

那光亮随时会熄灭,绝望将永远覆顶的下一秒,把神经扯到几乎裂断。

那感觉,才叫恐惧。

我在房里来来回回徘徊,流出的汗,尽是冷汗,于是又把自己藏到床上,在被子紧紧

抱着双膝,双重的软被覆着全身,还是冷。

天,天,求你让安燃快点回来。

我不要失去他。

求你让他在我眼前,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永不离我眼前。

我不断祈祷,足有千万遍。

终于,房门被人扭动门把,才推开一条细缝,我已经从床上猛跳起来。

「安燃!安燃!」

我扑过去,紧紧抱住进门的安燃,「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

「安燃,出事了,有一个叫阿标,有人命官司,警察有证人……安燃,他要是转成警

方证人,那就糟了!安燃,你是不是真的被他看见过什么?……安燃!这事你一定要

过问!」

我急速地半喊半叫,语无伦次,说完这番话,才发觉自己呼吸紊乱到极点,脸上已满

是湿漉。

「安燃,怎么办?」我追问,「你说啊,怎么办?」

不知安燃今天是否真的有爬山。

身上穿着休闲服,气味却干净得彷佛没有出过一滴汗。

安燃问,「君悦,你打算怎么办?」

我慌张地回答,「本来杀人偿命,我是不想管的,让警察判他好了,最多我们尽一下

人事。可是现在那案子有证人,而且那个阿标又刚好和你……」

「杀人偿命,很好。」

我愕然,「安燃,你这话什么意思?」

安燃笑笑,「就是很好的意思。不愧是何家后人,多少也有点根基,事情按照道理来

办,不能勉强的时候,就不要强自插手。你说的很对。」

我在房里伤心焦虑,几乎熬成苦汁,他却清清爽爽,轻松自如。

我气急,「什么很对?他如果被判无期,难道不牵连到你。」

安燃气定神闲,「那又如何?」

我窒住,半晌讷讷道,「安燃,这样,你会又被抓进监狱。」

「和你无关。」

「什么?」我不敢置信。

「和你无关。」

我几乎吐血,却还要忍气吞声和他说,「安燃,你不要这样,现在,现在并不是玩游

戏的时候……」

「玩什么游戏?」安燃冷漠地打量我,「君晚,你觉得我这人,注定一辈子心血都要

用在你身上?你觉得我的命,一辈子都是属于你的?」

「不是……不是……」

安燃说,「没错,我从前进监狱,是为了你。不过,」

他说,「不过,并不代表我还会为了你,再进一次监狱。」

我简直张口结舌。

这人强词夺理,不可理喻,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

他竟不知我在为他担心?

我又气又恼,「好,安燃,我已经很明白了。」

我悻悻,「就算你这一次被人抓进去,也绝不是为了我。我明白,你现在不过要和我

撇清关系,是不是?」

「是。」

这样斩钉截铁,我当场僵住。

安燃低声说,「君悦,别为我做什么事情。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反来欠你一个人情。

我咬牙,「你到了那里,能活得下去?」

他说,「我的命,我的人生,爱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

我顿时无法做声,半晌,骤然放声痛哭。

报复,他在报复!

用我昔日的话,报复今时的我。

但,太不公平。

我的命,我的人生,爱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

这怎么一样?

何君悦不过是爱玩了点,多喝了点,让身体消瘦一点罢了,我不曾要绝自己的命。

安燃,你却是存心害死自己,狠心到要让我眼睁睁失去你。

我大哭,「安燃,我知错了,求你不要这样。」

你如此恨我,竟恨到连自己也不珍惜。

我紧抱他铁一样铸就的身躯,伤心地察觉着中空处令人魂魄分散的绝望。

我说,「安燃,我不知道你这样恨我。」

我哭着说,「原来你这样恨我……」

伤到深处,不速之客居然闯了进来。

「安燃,」成宫亮抱着枕头和一床迭得方正的小被,彷佛理所当然地走进来,「我今

晚可以睡这里吗?刚好,你这里还有书……」进了门,猛然停下说话,好奇的看着我

们。

我像被什么狠狠椎到痛处,彻底爆发。

「滚!」我冲过去,不顾仪态地朝他大喝,「你是什么东西?这样登堂入室?这是你

能够进来的地方?我受够了!给我滚!」

成宫亮看着大失仪态的我,黑亮的眼睛并无怯意,反而,他立即狡黠地把眼珠转向安

燃的方向,挤出一个乞求援助的表情,「安燃……」

「闭嘴!」我怒不可遏,扑上去卡住他的喉咙,「安燃是你叫的吗?是你叫的吗?你

知道我是谁?你听过何家的君悦少爷吗?你知道我有多少手下吗?你这样的货色,来

一百个,我捏死一百个!一百个!」

废物!

一百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成宫亮,也斗不过一个何君悦。

有个当医生的爹地就自以为天下他是第一可笑!

他见识过血吗?他见过死亡吗?他试过把匕首刺入自己的胸膛吗?

他尝过,我那么血泪浇成的恨和热爱?

没有!

他凭什么来插上一手?

「凭什么?凭什么!」

我卡着他细嫩的脖子,像捏着一只可恶的小鸡,看着他的脸由红转青、满眼惊恐。

安燃走过来,抓着我的手腕,往命门上一捏。

「呜……」痛得我闷哼一声,不得不松手。

我悲伤地看着他,「安燃,你帮他?」

我捧着自己作痛的手腕,凄然看他,「你为什么帮他,安燃?」泪眼婆娑。

「安燃,好痛。」成宫亮捂着印上淤青的喉咙,逃入安燃怀里,声声哀叫,「好痛,

我的喉咙好像被捏碎了。安燃,你看看我的脖子,他刚刚是不是存心按在我的大动脉

上?」

安燃没做声。

我伤心至此,挨在他怀里哭诉的,却是另一个人。

好绝望。

我惨笑,「安燃,你真的帮他?」

安燃冷静得令人匪夷所思。

他的目光如镇定剂,静静盯着你,就能让你从极高温往下降,降到不冉有任何温度,

只觉得冷。

安燃说,「君悦,你这人一向缺点多多,不过,如果有一个让我喜欢的地方,那就是

,你手上从不沾血。」

我彷佛被冻住。

安燃淡淡说,「如果说我帮了谁,那么,我刚刚帮的是你。」

安燃说,「我阻止了你,没让你染上血腥,失去你身上最后一点可爱之处。」

「不过,」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从今以后,你要怎么做,由你自己做主了

。」

我不要自己做主!

我摇头,「安燃,你说谎。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我问,「为什么你要把公司交给我?」

然后自问自答,「因为你想看看你在我心目中有多重要,你要我站起来,也为保护而

努力一次。」

我发誓,「安燃,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为了你,我什么都改,再难再苦的一事,我都

能面对。」

「为什么我要把公司交给你?」安燃啼笑皆非,叹一声,怜悯地看着我。

我心寒。

他那种怜悯的眼神,是我心头大忌。

这表示他深深明白,自己即将说出的话,会把我打进地狱。

「因为这是你向我要的。」安燃把还在呜咽的成宫亮搂在怀里,对我微笑,「现在你

有权有势,有公司有大批手下,叱咤风云,人人羡慕,有什么不好?」

我拼命摇头,「不,不,我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一无所有!」

安燃问,「君悦,你怎会一无所有?」

他说,「今非昔比,你什么都得到了,应该知足。」

我一直被撕扯的心脏,忽然发出轻微的响声,裂出无数细纹。

而血,从这些细纹中,一点,一点,都渗出来。

向下滴。

安燃,安燃。

他说的话,我常当耳边风。

我说的话,每个字,他都彷佛用刀,刻在自己心上。

如今方知,我的口不择言,每个字,对他都是惨痛一刀。

到底有多少次,我这样不断的,不断的,把他伤过一次,再伤一次。

「安燃,」我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颓然站着,惨笑,「原来我对你这样不好。对不

起,真的对不起……」

安燃说,「不用道歉,君悦。」

他亦苦笑,「你所作所为,我已经习惯很久了。」

我们彼此凝望着。

真让人心痛,这样的凝望,我以为自己还能有机会。

但原来真的,并没有永远的下一次。

还能用。

下一秒,液晶屏幕上出现体重数字。

我张大湿润的眼睛,看得那屏幕入神。

失去了那么多,我差点以为,上面出现的会是负数。

但这秤却显示,此刻情况,并非如此。

我茫然,走下去,又站上来。

再走下去,再站上来。

不可能,我浑身都是空的,像被蛀空了心的树干,但为什么,这上面的数字,硬生生

告诉我,何君悦还是过去的何君悦,没有失掉哪怕一两。

骗人,骗人!

一定有,一定失去了,我明明感觉到,明明失去了。

我命中最珍贵的唯一。

我不断的上去,下去.,一次又一次,不肯死心。

骤然,找到答案似的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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