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六部 下——行到水穷处
行到水穷处  发于:2010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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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没有说完,明珠刷得站起来,就把桌子给掀翻了。风凝一看,来气了,侍侯你容易么?他轻责道:“你是天下共主没错,可当了天下共主,就可以对爷爷们这种态度么?爷爷们也是宠爱你啊。那么大的份位,亲自来给你喂食。”

风凝的话还没有落下,明珠居然不发一言,转身就跑进了内殿,众人唯恐他有好歹,立即跟着他进去。只见他也不上床,居然像救火一样,一脸害怕地窜到了床后,突然将床下暗格一开,整个人哧溜一下,钻进去了,还顺手在里边将暗格给锁上了。

这下,大家全呆了,珠子,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四十九只缘身在此山中

明珠钻到了床底下,在床上下只看一片越来越沉重的黑暗,好像自己的眼睛又被缝起来,又叫魔头们给挖了一样。在黑暗中,无数只无形地手,慢慢地摸向自己的脖子,似乎有一种压力在一点点令自己窒息。

他突然爆发出一种歇斯底里的厉喊叫,原来春天流水一样好听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我,我不吃,我不会吃的,你们想喂我,想把我喂肥了,想害死我的宝宝,我知道,我知道,我会保护他的,我不会让你们害死宝宝的。”无形的黑手,令他所有的肌肤上都有针刺的感觉,他再也抵受不住,发出了一阵狂呼,然后顺手一摸,接触到了一根硬硬的柱子,便大哭起来。

“走开,走开,你们走开,你们想烤死我,烤死我的宝宝,你们别想,你们这群魔头,别想,做梦都别想。”明珠的哭声中,充满了无边的惧意。

他不停地哭着,叫骂着。这下可把大家惊呆了,珠子,他,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他躲到床底下,说大家要烧死他,这,这是哪里来的事情啊?

玉龙吟趴在地上,柔柔地道:“珠子,我的好孩子,是爷爷啊,你快出来,没人要烧死你。别胡思乱想,你把大家吓死了。快出来,里边黑,快出来。”

“走,你们走,走,我,我不吃,我不吃。你们别想再捉弄我,别想伤害我宝宝,走开啊。”明珠吓得发战,紧紧地抱住柱子,整个人都是冷汗水。

风凝也趴下道:“好啦,好啦,娘亲骂你,是娘亲不对,好孩子,听话,快出来。”

“我,我不会上你们的当,我再也不会当你们的玩具了,我不会,不会。走开,走开,你们走开。”明珠的哭声几乎已经疯狂了。

大家伙在外边劝也劝了,骂也骂了,一点用都没有,风涵将额头上的汗水拭去道:“我和二哥刚才在前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风凝将事情的原委交待了,风涵趴下道:“珠子,好孩子,出来好不好?咱们不喂了,不喂了行不行。”

明珠根本没有听清那个不字,只听到喂字,立时,又发出了尖利的叫声,接着便是极其恐惧的呼吸声。

金辰鹰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跟着劝了会儿,没有一点用处。这珠子就躲在床里边,又哭又骂,不出来。

大家一合计,不行,这样下去,孩子要出事,不如将床移了,硬将珠子抱出来。刚在商议怎样抬床才不会伤害到珠子,侍卫进来急告:“宝少主,云后到。”

大家一听,长舒口气,宝儿来了,他总有办法安抚弟弟。

现在满大殿的人,都有期待和感激的眼睛看着宝儿,可是宝儿却沉着脸,愀然不乐。一进来,刚行了礼,还没有等玉龙吟先开口,宝儿就硬硬地道:“爷爷,所有的人,除我外,都出去。”

风凝一听,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你这是对爷爷和我们说话,他刚想再骂,玉龙吟一把将他的嘴捂住,刚才明珠就是被你骂到床下去的,再骂下一个宝儿,你叫我们怎么办?

风涵刚想解释一番,宝儿低而坚决地道:“舅舅,请大家出去,这正事情我来解决,但请不要再刺激弟弟了。”

大家相顾出殿。到门口向里边张望,宝儿轻轻趴下来道:“明珠,是哥哥回来了。”

明珠的脑子已经很浑了,恍惚间,似乎又听到明亦远疯狂恐怖的笑声,他尖声道:“骗人,你骗人,每次我要死的时候,你都骗我说,我哥来了,可是,他没来,没来。你骗人,我不会上当的,我不是猪,我不要被喂肥,我不是烤猪。”

宝儿一想到弟弟在地狱受到地可怕折磨,眼睛如急雨般往下滚,宝儿轻声道:“明珠,好珠儿,静下心来,好好感受下,是不是哥,没有关系,拿你的心触摸下,是不是哥?”

过了好了会儿,明珠抖抖索索地叫道:“哥”接着便发出一阵委屈而痛苦的哭叫。他边哭边道:“哥,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怕,怕他们会烤死我,会害死我的宝宝。哥,哥,真的好害怕啊。”

宝儿轻轻地摸床道:“好弟弟,哥知道你害怕,听哥的,把暗格打开,让哥进来陪你好不好?哥护着你,不允许任何人来烤你,再不允许任凭人来伤害宝宝好不好?你的宝宝,就是哥的,好弟弟,打开好不好?”

明珠哭得更惨了,好一会儿,他才有点斯哑地叫道:“哥,你,你快进来,我,我好害怕,我怕黑,我真的很怕黑。”

宝儿像哄个三岁孩子一样哄道:“你小心一点爬过来,不要伤着你和宝宝,你来打开暗格,哥爬进来,哥紧紧抱住你,这样你就不害怕了,听哥的,好不好?”

好一会儿,明珠确定外边的人确实是他的哥哥,他慢慢地爬到暗格边上,将内锁打开,宝儿小心地爬进来,明珠一看到他,立即你只失奶的羊羔一样,紧紧地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宝儿一边低低地哄,一边抚着他的后背,轻轻地替他放松,想起弟弟那些年受到的凌虐,对弟弟的心灵其实已经产生了极大的破坏,宝儿不仅是心痛,更是自责,如果当时自己不是抱着想保住权力,保住家庭的念头,跟父皇连合起来,说不定弟弟就不会被明亦远抓走啊,不会受到二十四年日日生不如死的惨痛啊。

宝儿耐心地哄着他,明珠不停地抓住哥哥的后背,重复地咬着哥哥的前胸衣襟,他害怕,实在是太害怕了。

外头的人,都不明白了,不过就是喂了顿饭而已,至于害怕到这种样子,明珠到底怎么了,怎么如此失态,别说像龙神王了,这样子,像个失惊过度的小女孩。

龙泽诸君在外头可是又惊骇又心疼了,这孩子究竟怎么了,不就喂了顿饭嘛,何止于此。到了这个地步,风凝只好求助于云树道:“树儿,这,这到哪里不对了?”

云树也不名所以,他轻声道:“树儿也不清楚,只知道前些天,宝儿就不高兴,说弟弟会出事,前天,他突然说要马上回来,我们就火速从地道赶回了。”

宝儿在床底充满柔情地抚慰弟弟,轻轻地摸着爱弟瘦得可以刺痛自己骨头的后背,宝儿抱着他不住地饮泣。好一会儿,明珠才有些放松了,宝儿轻轻点了他的穴,小心地从床底将他抱出来,把弟弟重新放回床上,只见爱弟的一袭白衣上已经全是哭出来的血,小脸上都是一道道血痕。宝儿觉得心像尖刀在无情地剜锯一样,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云树递过来的软巾时,居然手都抖了。他像抚一件稀世的精品微雕一样,将弟弟的小脸都拭干了,亲手替弟弟换下衣服,只见爱弟的脸不停地抽搐,眼角又有红血渗出来,显见得他在睡梦中,仍然在承受极大的苦楚。

宝儿也不把弟弟交给别人,亲自抱着他,将弟弟放在自己的身上,小心地搂着他睡着,一边轻拍弟弟后背,一边小声地唱小时候哥俩常唱的歌的哄他。看着弟弟苍白消瘦的小脸,泪水不停地划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大家道:“爷爷,大家都累了,都睡去呗,等过几天再说。”

明珠睁开眼睛,已经是掌灯时分,他一划,划到了哥哥的脸。抬头看看哥哥充满爱抚和担忧的眼睛,禁不得委屈,哇得一声,又哭了。宝儿慌忙将他的红血舐去道:“好啦,好珠子儿,有哥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了。来抱着哥,咱们不怕。”

明珠紧紧地抱着哥哥,现在除了哥之外,其他的人似乎都是不安全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小猫一样叫道:“哥,我饿了,想吃粥。”

宝儿深深体味他内心的恐惧,轻声道:“树,给弟弟端个肉粥来,我来喂。”

风凝一听,要吃东西了,大喜过望,急忙端了进来。没有想到,珠子见了他,吓得哧溜下,又钻进哥的怀里了。风凝好不尴尬。宝儿劝道:“娘,您别生气,弟弟现在怀着孩子,是非常时期,意志比以往要薄弱,受不得刺激,等过些天,自然就好了。”

大家都退了出去,宝儿温柔地喂着弟弟,珠子也确实是饿了,不一会儿,一碗粥喝了个精光。喝完了,陪着十万分的小心,拿眼睛扫着四周道:“哥,我,我再喝一碗,不会肥呗?”

宝儿的眼圈刹那之间就涨红了,他哽咽道:“你那么瘦,皮包骨头,再喝上一万碗都肥不了。想要喝,尽管喝。你别怕,哥向你发誓,就算陪上哥所有的一切,哥都死死保住你,哥再也不会负你了。我的好弟弟,都是哥不好。哥再也不负你了。你放心的吃喝,谁也不敢奈何你。”想着弟弟这些年来,连吃个饱饭都不敢,宝儿心中一阵子没有来由的紧缩,疼得连气都顺不过来了。

珠子又喝了一碗粥,再进了一个点心,似乎还想再吃,可是想了想,却又停下口道:“算了,不吃了,再吃,就肥了。”

宝儿紧紧搂住他道:“好弟弟,你,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放心,咱们全家都宠着你,护着你,谁都不叫你再担惊受怕。”

一连三天,宝儿寸步不离地守着弟弟,在他的一意抚慰下,珠子的情绪稳定下来了。看到长辈们进来,也不害怕了。可是情绪上仍然还很戒备,生怕再被大家强行喂食。宝儿哄他道:“小傻弟弟,这是最疼爱你的爷爷和爹娘啊,他们是舍不得看你这么瘦,才强行喂食的。再说了,你现在轻得像只饿坏的鸟,怎么喂都胖不了的。”

珠子红着脸,像蜂鸟一样鸣道:“我,我知道是我瞎想了,对不住,爷爷爹娘,叫大家担心了。我,我不乱想,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风凝心疼地搂住他道:“都是娘不好,娘不应当骂你,娘向你认错,下次再不乱骂我的好珠子了。”

好不容易珠子放开兄长,在大家地安抚下惴惴不安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入睡了。把珠子交给云树,大家把宝儿围在中心,你说个明白,珠子究竟为什么这般。

宝儿紧拧着双眉,像玉湖一样的脸上,起了一层淡淡的灰暗,他眼圈红红道:“大家就不要问了,从今后,不要再勉强弟弟就成了。”

大家一听,什么答案,不行,你不说清楚,今天谁那儿也过不去。

宝儿垂下头,流泪道:“诸位尊长,还是算了,有些事情,说出来,只是让大家都伤心难过而已。”

风涵急着道:“宝儿,你说就是了,不然大家要急死了,珠子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宝儿黯然地抚了抚自己的额头,那原来光滑明朗的玉额顿时叫手弄皱了。他不得不回忆起记忆中最不堪的片断。在明珠被关入易容瓶后,一段时间,他散乱的魂魄全仗着哥哥的精魂想吸才聚起来,所以,宝儿几乎是看过了弟弟记忆中所有忘不了的事情。他嘶哑地道:“爷爷,师傅,爹娘,大家都知道,弟弟被明亦远抓走了二年,就是魔界二十四年,弟弟被他关在三十六地狱中,明亦远把所有的愤怒、仇恨都发泄在弟弟身上,手段之残酷、用刑之惨毒,超过任何人的想像。”

风凝一听,立时就哭了,金辰鹰安慰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别太伤心。”

玉龙吟哽咽难过道:“宝儿,你接着说,那个疯子到底对珠子做了些什么,珠子儿连吃饱饭都不敢。”

“这,这个”宝儿迟疑着不想说。

“你到是快啊,哎呀,大家都急死了。”风攸催促道。

“比如说,我是说比如,明亦远他,他把弟弟紧紧地捆在床上,不断地给弟弟喂东西吃,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弟弟喂得很肥。然后,然后又,又以最快的速度,把弟弟给变瘦了。”

“变瘦,怎么变,人不是一下子就能瘦的。”凌霜辰急着问道。

“舅妈,当然不是自己变瘦的,是用外力强行改变的。比如说,比如说。”宝儿一想起弟弟的恶梦,肝胆俱裂,话还未讲出来,眼泪又直流下来。

“比如说什么,小业障,你快讲啊,别哭了行不行?”金辰鹰是又气又疼又急,连汗都要叫大儿子勾下来了。

“比如说,有一种方法叫熬油。”

“熬油,活人怎么能熬油?”风涵惊异地问道。

“舅舅,您有所不知,这熬油里边还有几十种花样了。最常见的几种,就是把弟弟捆在铁柱上,周围放满了火炉,以弟弟的承受为极限,到弟弟快,快死的时候,才停一会儿,这样不断的烤上三四天,自然,自然人就干了。”

“这,这样烤,还,还不把人给烤熟了。”林泠发出了一声惊叫。

“没有全熟,是,是半熟。”宝儿一想到这半熟的滋味,这全身就发起抖来,竟然控制不住自己了。

“还,还有呢?”风凝发着寒问道。

“另一种,就是用小烙铁慢慢地烫,不是一下就烫裂的,是先烫出水泡,再将水泡挑开,把里边的红肉,烫出油为止。要把全身都烫遍了,才,才停下来。”想起弟弟灵魂中,那不似人声的惨号,宝儿只觉得胃都刺起来了。

“还,还有呢?”风攸脸色苍白,断断续续地问。

“另一种,就是直接用小火在皮肤上烧,有时是蜡烛,只在一个地方烧一会儿,就移到另一个地方。等原来的地方凉下来了,再接着烧。赶到烧出脂肪为止。最残忍的,就是用一盏盏小小的油灯,带着倒钩,扎进弟弟的躯体里边,在全身挂上一百多盏,让油灯中的油火慢慢地烤。人要还有气,就,就不停地注油。”仿佛听到弟弟歇斯底里的求救声,宝儿捏紧拳头,牙齿格格作响。

大家全都默然,好一会儿,宝儿才道:“这个疯子,把这种变瘦的变态折磨玩了整整一年。有好多酷刑,弟弟精神能够忍受的,他是不会发作的。但有好多酷刑,远远超过了人的忍受能力,弟弟也受不了。他若受到刺激,就一定会发作出来。你们强行给他喂食,一定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明亦远给他喂食的情景,他,他非常恐惧,所以,所以才所态的。”

殿内,都哭了,好一会儿,玉龙吟才拭去泪水道:“我可怜的宝贝孙儿啊,那二十四年里,受了什么苦啊!唉,这可如何是好,怎样才能让我的珠子儿开心起来,真的忘记过去啊。”

风凝扑进鹰的怀里痛哭,儿啊,都是娘害了你啊。你居然还责怪你摆架子,娘,娘这心里怎么过得去。

风涵抽泣道:“可是,珠子要是不吃东西,我,我怕他的身子撑不下去啊。人越来越瘦,,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宝儿皱眉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倒是承祖道:“奴才觉得,于其强来,不如暗骗,陪着少主做一些他喜欢的事情,把吃食放在边上,少主办事容易入神,不知不觉,说不定就吃完了。”

大家赞成,就挑珠子喜欢的事情出题。珠子喜欢做啥,下棋、弹琴、画画、作诗,这四项,刚好也是风凝的擅长。自然由风凝陪他。你还别说,一坐到棋床边,明珠什么害怕都没有了。这母子俩对奕,过不多久,就开始忘情大战。放在边上的吃食,神不吃鬼不觉地落进了他的小肚子里。没有想到蝈蝈出招,还真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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