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六部 下——行到水穷处
行到水穷处  发于:2010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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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还是独自坐在兄弟俩小时候的书房里,酒已经全叫鹰给扔了,鹰也禁止奴才们再给上少主弄酒,把酒窖也给封了。如果你染上了酗酒的恶习,那还怎么当泽主和皇帝。宝儿懒懒地靠在椅子里,头发篷乱,衣襟不整,完全没有平常那种精绝清练的样子。

风凝没有传报,他慢慢走到儿子身边,轻轻地抚着宝儿的脸。许久宝儿像猫一样的叫了一声:“娘亲,对不起,儿子现在,什么事情都不想做。”

风凝叫李璟到门外守着,亲自搬过一张椅子,坐到儿子身边。抓住儿子干干的手,柔声道:“告诉娘亲,弟弟最后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在那个洞里,发生了什么?”

宝儿轻轻地呜咽道:“他,他突然断了跟我的联系,他好像不想让我知道一些事情,那两个魔女,把两个信袋递到他面前的时候,我还没有看清楚上面写着什么,他就断了,断了跟我的一切联系。”

风凝看着宝儿瘦了大半的脸道:“你听到魔女跟弟弟讲的话了?”

“是,听到了。”

“你以为,魔女讲的是什么意思?”

“娘亲,儿子不想问,儿子以为弟弟也不想问,不想知道!”

风凝站起来,看着书房里每一样熟悉的东西,他走到书架边,拿起一本明珠曾经在上面写过注的《河源经》,翻开书,看到那清秀绝伦的字迹,想到石壁上那首绝笔诗,刹那间燃起的痛楚之火,可以烧掉一切。风凝哀伤地道:“你们兄弟,我从小就偏爱你,许多事情,总是责怪你弟弟不对,从来都罚他。小时候,常常为了一些小事情,就打他手心。有时候,就不分青红皂白,都说是他的错。我总以为你父皇太宠他,这会让他凌驾到你头上去,所以,我就压他。”一语至此,泣不成声。

宝儿捂着,泪水长流。风凝又道:“那时候,我这样对他,他还记着我,还想着孝顺我,带着孩子给我请安。我那样负他,他还是原谅我,一点都没有生分我,母子不但如初,而且,而且比原来亲厚。娘亲常常想独宠着他,可是,却偏偏有许多人都来宠,娘亲又太忙乱,便没有多少时候照料着他。他身子不好,可还是孝顺,常常逗娘亲开心。现在他说的每一句笑话儿啊,娘亲怎么忘记得了。”

宝儿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咬着手,不想哭出来。风凝轻轻地道:“让他和旭儿在一起,实在是太委屈了他。可这孩子,没有半分闹,还是重新接受了旭儿。到了这时候,娘亲才知道,娘亲一直没有好好地看过自己儿子的心啊。我的明珠啊,根本不像我这个娘亲想像那样,会夺权,会凌驾到你们之上,会欺负你们。他,他实在是个很纯,很善良,很好,很应当让我这个娘亲最怜惜的儿子啊。为什么,娘亲刚刚明白这个道理,他就离开娘亲,他不给娘亲再爱他的机会呢!”

宝儿失声痛哭道:“娘亲,您别再说,您到底要儿子做什么?要儿子做什么?”

风凝咬着牙道:“我知道,你有本事弄清楚事情全部的真相,你把魔女给明珠看的东西找到,我要知道,这些东西跟旭儿有没有关系?还有,旭儿为什么没有杀死魔女,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霜辰守着儿子,九天没有合眼的晨旭,实在支撑不住,慢慢地闭上眼睛。霜辰留着李潮他们几个守着。回到内正殿。看到风涵呆坐在椅子上,便轻声道:“这些天,你为什么不去看看晨旭?这孩子,我看,有好久撑不起来了。没有了珠子,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重新开始生活。”

风涵淡淡地道:“有些事情,可能跟咱们想的不一样。你也别太操心他,现在,你还是顾着咱们家的三个小宝宝要紧,我刚才去看过小然小宇了,孩子们伤惨得了不得,人全瘦得脱形了,你过去守他们几天吧。”

凌霜辰一听,吓了一大跳,这小宝宝们再有三长两短,大家别过日子了。赶紧过去。他走了,风涵冷冷地对殿外的米盖尔道:“米哥,进来,把你打听到的事情告诉朕。”

米盖尔战战兢兢地垂手道:“主上,奴才奉命,询问了所有的孩子,奴才是把九个孩子一个一个隔开了问的,除了两个特别小的弄不明白,其他七个都说得差不多,奴才想来,孩子们不可能串供的。”

风涵用手抚着前额道:“孩子们说什么?”

“主上,这些孩子们都说,开始魔女对少主用刑,极其残忍,魔女逼少主投入魔道,放弃正道,可是少主几度昏迷,却始终不屈。后来魔女就对少主说,少主在坚持正义,可是少主最心爱的人却在违背正义,然后,魔女拿出了两个密封的信袋,抽出两张纸就给少主看了。少主看了后,放声大笑,笑得这些孩子们都很伤心。然后,少主就晕过去了。魔女看少主受刑太重,怕一下子弄死了少主,就叫魔奴把少主锁在地上,后来少主就,就挣开了铁锁,救了他们。”

风涵倒在椅子上,不用再说了,事情肯定跟晨旭有关。想到这里,他慢慢地踱进晨旭的殿中,对李潮他们几个道:“你们先出去,给朕紧紧守着殿门,朕有体己话,要跟少主说。”

几个奴才早就等着主上来劝了,当然飞快告退,出去守住门,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风涵看了看躺在床上整个人都脱了形的风晨旭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如果你答得好,你尽管自尽,我不拦着。如果你答不好,你自己说,要怎么办?”

晨旭闭上眼睛,长长呻吟了一声道:“爹,你答应让我自尽?”

风涵苦笑道:“我答不答应,还要听你回答的问题。”

晨旭流下眼睛道:“爹,您问。”

风涵慢慢地坐下道:“你回答我,明硕霞为什么没有死?”

晨旭长长地哭了一声道:“是,是我放了她。当时,她说,她,她是被恶魔附身的,现在她已经完全醒了,所以求我,救我放她一条改过自新的路。儿子,儿子想着一夜夫妻百日情,儿子下不了手杀她。”

风涵大笑道:“很好,我今天才知道,我的儿子原来是个如此多情的种子。”

晨旭紧紧地扭着自己的手,发出咯咯的骨裂声。风涵接着道:“你有没有签过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可能落到魔手中?”

晨旭停了一停,重重地吸了口气,刚想回答说没有,可是脑子中却好像有一点模糊的回忆,似乎自己很久以前签过什么东西,跟明亦远签过。可是现在脑子里乱得很,记不太清了。好久好久,他想起来了,抽泣道:“是,儿子跟明亦远签过东西。”

“签过什么?”

“那时候,明亦远跟儿子协商,如果儿子不支援北夏、东遥、前秦三国,他,他就在十年之内,不主动进攻龙泽龙燕。儿子想着,咱们跟恶魔血战的时候,除了昊轩,哪一个国家都袖手旁观,所以,儿子觉得他们冷漠,咱们也犯不上为人家拼命,儿子就签了。”

“你签的时候,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宝儿带着他三万亲兵和执意跟着他宏诚、开颜、英奇、铭迪、蔚华外,小叔叔又带领承明到江边策应宝儿。其他当时跟儿子在一起的六十八家显贵,一致同意签下。”

风涵先是一阵长笑,然后却哭了。他又惊又怒道:“你,你,宝儿知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所以才要支援江北三国。北渊和这三国,纠纷最多,宝儿都能舍小义而顾天下大节。你却在他血战之时,签这样的东西,你,你知不知道,宝儿是你爹我唯一的徒弟,珍若性命。你这样做,你,你对得起谁?难怪,难怪,珠子看到这东西,他,他心碎肠断。你对他唯一的哥哥居然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你。”

晨旭一下子从床上翻坐起来,脸色惨白,他抖着嘴唇道:“不,不可能,明亦远他,他说过,他不会,不会再做伤害珠子的事情。”

风涵讽刺地笑着,看着晨旭,冷冷道:“你想殉情,想自尽?你不配,你,你的血,只会污了珠子。现在,你最好证明给每一个人看,珠子的死,不是你指使魔女做的,否则,你一辈子,就算死了,你也没有办法再见到珠子。”说完这话,便不再理睬已经完全呆了晨旭,甩袖出殿去了。到了殿外,冷风一吹,风涵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去告发儿子,太残忍,不告发,怎么对得起可怜可敬的珠子儿。

帕晴岚和米修林的办事能力是惊人的,尤其是修林,主子不幸,他就抱着杀死魔女,为主报仇的,然后自尽相殉的念头办事。上泽和中泽的年青侍卫,仅仅不过六天功夫,就把宝儿想要的东西弄到手了。当然,明硕霞姐妹,又逃脱了。

几个侍卫跪在上泽龙翔宫少主的书房里,宝儿手里拿着两个密封的袋子,他看了看几个侍卫道:“除了你们外,没有其他人见过这袋子呗?”

晴岚垂首回道:“少主,没有?”

宝儿低声道:“你们辛苦了,退下呗,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要提,朕自然会提。”

奴才们告退,宝儿拆开了信封,将里边的两张纸抽出。他读完了眦目尽裂,弟弟的不幸,果然是有源头的,风晨旭,你,你这个。他慢慢拂去眼角涨裂的血丝,将这两张纸又塞了回去。然后小心地放进了书房内壁的一个夹墙里。现在只要搜集到他私放魔女的证据,上泽就要正式向泽主们告诉风晨旭了。

 

修林突然出远门又兴奋归家的情状,米盖尔一五十五的落在眼里,他把自己的忧虑都禀报给中泽主了。泽主啊,奴才只能做这些呀,您可要做好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呀。

风涵听完了,苦笑了一声,他对米盖尔道:“米哥,去躺下泽宫,瞅瞅没人的时候,替朕约上泽主,在玉龙顶练功的地方,朕想找他说几句话。”

米盖尔缓缓地退出去,事情很顺利,没有费什么劲,就偷偷地把中泽主想在玉龙顶跟上泽主见面的消息给禀了。鹰听了一怔,涵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晚膳毕,鹰陪着小狐狸,直到小狐狸安然入睡,他才悄悄起身。到了玉龙顶,雪大极了,不过他目力极佳,看清了,风涵正站在一块平台上。鹰近前道:“涵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在这里说。”

风涵看了看他,很是突然,却又慢慢地给鹰跪了下去。鹰大吃一惊,他把风涵扶起来道:“出了什么事情,涵弟,有话好说。”

风涵不想瞒任何事情,他把问晨旭的话,全都告诉了鹰。鹰并没有像风涵所想的那样勃然大怒,他看着风涵那羞愧难当的眼睛道:“涵弟,你是君子,直言不讳,你告诉我,究竟想我怎样做呢?”

“二哥,每个人都有自私的时候,按泽法,晨旭当死,可是,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所以,今天,我以他父亲的身份,救二哥您,放他一条生路。二哥,风涵愿意替他死。养不教,父之过。二哥,所以风涵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只求二哥饶旭儿一命。风涵相信,晨旭软弱是有的,但是,要害死明珠心,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二哥,兄弟说出这样的话,兄弟不,不像话。兄弟对不起,对不起明珠和你啊。”

鹰拍了拍他肩膀道:“涵,咱们回去吧,现在二哥也不能答应你什么,咱们一步步走下去看。”

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到了分手的时候,风涵泪流如注,求二哥,这是最后一条路。不过看来,是没有用了。明珠是二哥的命根子,二哥没有立即杀了晨旭,已经是看在自己份上了。

鹰没有回下泽宫,他对跟在身边的帕尔顿道:“把晴岚马上传过来,不要让上少主知道。你如果不想龙泽又染上鲜血,最好不要再多事。”

帕尔顿情知自己向下泽主禀报的事情,只怕上主儿已经知道,怎么敢再造次,连忙把儿子偷偷传过来。晴岚有胆子骗上泽主么?老老实实交代了,东西已经到手了,少主好像把东西放在他自己的书房里。

鹰没有分毫犹豫,他低声下令,马上请入值龙安宫的林泠副泽主过来,不要说是什么事。林泠接报,披着衣服,稀里糊涂地就过来了。鹰拉住他的手,也不说话,板着脸,直进龙翔宫,到了少主书房口,几个当值的侍卫和太监都惊得不名所以,主上半夜三更冒雪前来,这,这是要做什么。

鹰吩咐,谁要是多一句话,舌头就自己放好。这个侍卫太监谁敢说话,林泠打开内外三重门,入了书房,没有多久,就打开了暗壁。鹰将这两只信封亲手取出来。林泠惊讶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鹰叫侍卫出去,亲自将烛火点起来,就在烛火上,把信封烧了,看着那信封一点点化为乌有,林泠越发吃惊道:“羽哥,你,你烧宝儿东西,也要跟宝儿说一声啊。”

鹰苦笑道:“小弟,我不烧他的东西,我是在烧龙泽的祸根。这一烧,免了龙泽又一场大难。你放心,两样东西,烧了最好。”

 

 

六十四平芜近处是青山

宝儿跪在母亲面前,任风凝责骂,却一声不出,东西怎么会不见的,好好放在你的书房,究竟是谁,有这样的狗胆,居然到少主的书房中偷东西?奴才们在做什么,不是说龙泽武功天下第一么?就连个小偷也看不住?

风凝怒得像断了线的风筝,收不回来了。许久,宝儿待他的气稍微地平了下来,轻声禀告道:“母亲,是儿子自作主张给烧了,这玩意儿,不只是,不只是一两个人而已,只怕涉及到龙泽六十八家亲王显贵,儿子不想再引起一场大血洗,所以,装聋作哑,烧了。

风凝心被宝儿这几句话,打得冰凉,我可怜的珠子儿,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站到你这边,替我可怜的儿想一想,这为了龙泽,为了百姓,为了天下的大道理,就把我的儿子压进了地狱,龙泽每一寸里,都有我珠子儿的血啊,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挤道:“放屁,什么叫涉及六十八家显贵,什么叫大血洗?当初他们冤枉你弟弟的时候,咱们怎么就不叫他们息事宁人,放你弟弟一条生路,咱们怎么就眼看着你爹叫人逼出龙泽?什么话,今天,轮到咱们了,就得顾着别人的死活,就得想着龙泽的安危,合着,你弟弟生来就是为龙泽受苦的,有难的时候,都压到他头上,叫整得死去活来,有了福的时候,他就享不到了。他生来命苦是不是?我不信这个邪,谁有罪,谁就逃不了。那时候,珠子儿量大,原谅这些个混帐,原谅我这个不像娘的娘,今天,你又拿着你弟弟的命来量大?”

宝儿趴下去,伏着地流泪,却不敢向母亲说,这是爹的意思,家里的伤心还不够多么,难道又叫爹娘生分了,弟弟在九泉下,也必恨我没有担当啊。

风凝冷笑一声道:“你,向来跟你师傅一样,大公无私是不是?好得很,你不把弟弟当弟弟,我也不敢把你当儿子,什么时候,你把事情给我弄清楚了,什么时候,你进来见我,否则,从此,你不必来向我请安。我没了珠子儿,还指望着你,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也是指望不住了。”

母亲的话说得如此之重,宝儿又不敢也不想申辩,眼见得就要叫娘亲禁足了。鹰轻轻地挑帘子进来,平静地像湖春水一样,只有眉头微微地起皱。鹰柔声道:“你不用怪他,东西是我烧的,他不知道。他不为自己申辩,是不愿意咱们俩吵起来。”

风凝手中的薄纹细金杯,当地一声,在掉在地上,难为那杯子确实牢固,竟然在地上弹了几弹,却是不碎。可风凝的心碎了,刹那之间,只觉得心叫雪全打寒了,又好像叫北风给撕裂了一样,没有比听到这几句话,更让他难受的了。向来最疼爱小儿子的丈夫,居然把可以为小儿子报仇的证据给烧了,这是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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