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五部 云收雨霁 下——行到水穷处
行到水穷处  发于:2010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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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案卷一宗宗翻过去,越翻,两人的脸越沉,当初这十一殿主是如何定的案,柳涔离开,洛家弄了一个糊涂蛋来替宏林,当然也不能算。其他的十殿主呢?这案子,许多地方,都没有问,明珠也没有什么交代,都糊里糊涂的定案了,这,这心意他们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夫妻二人看着看着,突然就看到了那份明珠亲笔写的供词,这下,夫妻俩都想起来了,娘和空大师都说,珠子向明亦远发了血誓,如果想不应誓,就得不言不语,不向外界有任何感情交流,既然如此,珠子如何会写下这张供词,可真怪了。

想到这里,金辰鹰和风凝都前后拿起供词看了,鹰是摊在桌上看的,真的是儿子字,假不来的,这,这供词有什么问题呢?风凝这回,却不是像上次,一气,非同小可,直想将明珠掐死,所以没有看清楚,便急匆匆地找儿子责问去了,他先摊在桌上看了看,仔细琢磨这供词的内容,觉得,好像不是儿子的文笔了,儿子写文章,不像宝儿,向来言辞谨慎,儿子写文章,向来清旷放逸,而这案卷的内容,逻辑太过于严密,一桩桩事情,没有明说,却暗暗直指向鹰,每件事的蛛丝马迹对得都太紧密,紧密得太小心。不像是明珠的说话,做事的风格。想到这里,他的心怦怦的直跳,慢慢将供词拿起来,对着殿顶的明珠光看。

这殿顶珠光极亮,还是看不分明,他厉声道:"将珠光先收起来(现在风凝绝对不说将珠光灭了,一听侍卫们说这话,他都要翻脸生气,唯恐,这话,触了儿子),点上蜡烛。"

侍卫们不敢出言,用了厚布将珠光遮住了,点上红烛。风凝对着烛,慢慢再看,这下,问题出来了,烛光力度不够啊,有些字明,有些字暗,风凝冷笑一声道:"好放肆的手段,好大胆的奴才,好狂妄的举动,李璟,打温水来!"

李璟抖着手,端过一盆温水,风凝在案卷上剪下了一条。金辰鹰很是奇怪道:"这,这是证物,你,你为什么毁了!"

风凝颤抖着声音道:"一会儿,你就明白了。"说罢,便将这一小条给扔进了温水中。不一会儿,只见,那小纸条慢慢地脱开了,单个的字,一点点的从下面这张纸上浮起来。这下金辰鹰完全明白了,原来如此,是将明珠日常写的字,收集起来,剪下关键的字,一个个借用高明的裱师,将这字拼成了一张供词。鹰的脑子中,隆隆直响,此际,真的想一巴掌打死自己算了,我,我错怪我的孩子,我,我居然相信他们,却不相信我自己的孩子。

其实呢,这手法,并不高明,风涵当初一拿到供词,以为可以对天下人和泽民有个交代,心里松了口气,没有细看。他怕弟弟和鹰撕掉供词,就让他们俩远远的看。而鹰呢,如果仔细检查,可能也看得出来,可他当时已经被这张供词已经气得死去活来,只顾着向儿子发滔天的怒气,哪里还想得到这一层?不过,说实话,鹰也想不到,有人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竟然敢伪造供词,这,这实在是,是,太,太妈妈的了,堂堂上泽主,忍不住,骂出了一句粗话!

风凝勉强压住翻滚的愤怒岩浆,冷冷地吩咐下去,到龙燕和北渊的著名书画社内清查,七年前,有谁在七八月间,接过这档子活。好,好,好啊,真是狗胆包天啊,不仅捏造供词,冤枉少主,而且一字一句,都指向上泽主,这分明是想借此案,来将鹰一举扳倒。这背后若没有重大的图谋,嘿嘿,有什么人,敢如此作为?这回,就算是有娘挡着也不成了,龙泽律法,绝不可能饶恕如此作践律法的畜生!

帕尔顿吓得腿都发软了,他和李璟两个跌跌撞撞地下去传令办事,所有上泽的殿主和副殿主都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两人一边走,一边相互使着眼色,这一查下去,只怕除了当日自动辞职离开的柳殿主和洛殿主,其他长老、殿主都脱不了干系了。这,这档子事,当时,为了保证律法的公正,是,是由长老殿主们担杠审理的,他们真,真的敢呐!

他们一直到掌灯深夜,方才看完所有案卷,对案子的重审,理了个七七八八,便下令,召两位少主回来,重开此卷。然后回转下泽宫,第一件事,当然是先看儿子要紧,大半天不见孩子了,不知道云树是不是侍候得他舒服了。

撩帘子内殿,娘和爹在守着,玉龙吟一见他们回转,玉颜上起了微浪道:"有什么事,如此急了,连孩子都不来顾着!"

金辰鹰陪笑道:"娘,没有什么,一些陈年旧案而已!"

玉龙吟轻轻将孙子小心交给金辰鹰道:"不管怎样,明珠现在不比平常,你们更要上心,一定要留个人在他身边。树儿是个好孩子,可是太年轻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也担惊受怕不是?所以,你们两人轮流吧!"

鹰笑道:"娘,不必了,儿子一个人守着就行了。您放心,以后,儿子日日守着他。"

玉龙吟一听,还是不让风凝来看护孩子,便嗔怪风凝道:"凝儿,这江山,这权力,难道比得上咱们的珠子么?当年娘亲,也是一股子死念,却还不是叫你硬生生给温暖过来了?也不是娘亲过于责备你,你啊,太好强,太想事事都占全了。你嘴上说,当什么泽主,做什么皇帝,可是心里最是放不下。要不然,出了大事的时候,怎么就不站到儿子丈夫这一边去?还不是怕你们一家子站在一起,会被天下人诟病,会就此失去江山天下,怕自己用尽心血得到的权力荣华,都会变成幻影,所以,才急着跟孩子切割。你说,娘亲,责备错你了没有?"

风凝又是极度后悔,又是非常委屈,有心想告哥他们一状,却又说不出口,便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金辰鹰见他眼圈全红了,便向母亲陪笑道:"娘啊,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羽儿过于急躁了。"

玉龙吟拍了拍徒弟的手,安慰弟子几句,和净尘一起回宫。金辰鹰只用了些点心,也不叫风凝吃。风凝退出去,吃了一点茶果,没有心思多用,也赶紧进来远远地看着孩子。金辰鹰坐在儿子床头,轻抚着爱子像利刃削过的小脸,既是怒气冲心,又是痛苦不已啊。原来这张所谓的供词,根本就不是儿子所写,自己当时,却将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在儿子身上。不仅当时,将儿子打得死去活来,而且,而且还一直为这张供词耿耿于怀,总是恨儿子攀诬自己,恨儿子不将自己放在心上,恨儿子信口开河。现在真相大白了,做父亲的能不为错怪儿子,失去了救孩子的最佳时机而后悔、心酸、痛楚么?

风凝慢慢地挨近了,见鹰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便轻轻地伸手摸着爱子那毫无知觉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细脚。哪里还控制得了自己的痛悔之泪啊。为什么当初就不冷静思考,为什么当初就急着跟儿子切割,为什么怕丢人当初就不仔细的查问。悔啊,肠子都悔青了,痛啊,心都切成一粒粒了,现在,恨不能受苦的人是自己,恨不能替爱子承受一切折磨。可是,可是,所有一切残酷的事情都发生了,发生在本来应当是父母心尖命根子的小儿子身上。而始作俑者,将儿子害得如此之惨的原凶,就是自己,就是自己啊!现在,杀了自己也没有用了!

一夜无言,快到半夜的时候,珠子的黄白之物,又没有知觉、毫无控制地直流下来。金辰鹰唤来帕尔顿,将准备好的温水端上来,也不叫宫女太监们动手,亲自,将儿子的小衣小心的褪下来,免得触动了创口,孩子的下体没有知觉了,可上体特别是与下体交界处,特别敏感,所以,不放心其他人动手,只有自己,一边洗,一边用龙神功,通过温水轻轻养着,孩子才不太痛苦。鹰亲手把孩子弄得干干净净,把孩子放进暖好的新被子中。这一折腾,珠子就醒了,看着老爹亲自为自己换脏物,洗身子的父亲,他定定是瞧着,一眨也不眨。

金辰鹰心疼地抚着孩子的脸道:"是不是弄疼你啦,继续睡呗,爹守着你。"

珠子很费力地抬起手,慢慢地升进了父亲的修长有力的手中。金辰鹰小心地捧住了孩子的手道:"你放心,有爹呢,爹一定为你讨还公道。"

珠子很小很小的弯了弯嘴唇,慢吞吞地道:"爹爹,儿子不孝,不值得您如此为孩儿操心。爹,爹,您别再为不孝儿累心了,儿子忐忑不安啊!"

风凝忍不住就哭了,他抱住了儿子的脚,一边亲,一边哭。珠子缓缓地闭上凄美绝伦的大眼睛,许久,许久,一直到鹰让侍卫劝风凝出去,听着母亲离开时,痛心的哭声,珠子很轻,很轻地叫了声:"娘。"

 

 

东窗事发

 

东窗事发

曲晴轩浑身发软地离开大殿,他不是上泽长老,现在是下泽长老。从少主威震天下开始,刘静宜请病假,就不再上殿了,天天躲在房里,烧香祈祷。晴轩也不说什么,他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鸟,人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可自己和宜姐,那是打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虽然各自心气都高,谁也不服谁,可是,夫妻自从结发后,恩爱有加。所以,我曲晴轩,绝不会离开我的妻子。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辅衣了,晴轩很清楚,要是罪名查实了,只怕是抄家灭族之罪了,所以现在辅衣,最好是打发回家为上,衣儿对祖儿一往情深,在入桑德兰宫前,已经和祖儿缔结秦晋,所以战后衣儿坚持要带着两个孙子到曲家来。可是芸莲公主实在舍不得刚刚相聚的女儿和外孙,所以强留在洛家。现在怎么办,他像一颗叫风狂断地树一样,低声对亲随道:"你,你去趟洛家,回亲王爷,东窗事发,我家必不幸免,不要让衣儿再过来了。请洛哥照顾我的两个孙子,让衣儿,把医术传给他们,更要教他们好好成人。"

二十里回家的路,整整走到了天黑,才脸色全青的进入了家门。进了内室,静宜迎上来道:"你,你怎么了,到现在才回,脸色那么不好?是叫主上责骂了,还是少主的身体,又,又不好了。"

晴轩先是哇得一声,吐出了几口鲜血,然后平静地道:"宜姐,今天红慈大师来了,大师说,少主练习了纯阳童子功,因为精元被童子功所吸,所以长不高了。宜姐,东窗事发,只怕就在这几天,什么事都要漏水了。"

静宜脸色惨白,跌倒在地上,好一会儿,哇地一声哭出来道:"轩弟,是,是我不好,我,我一念之差,连累了全家性命,轩弟,轩弟,这可如何是好!"

晴轩苦笑道:"宜姐,咱们自首吧,好歹咱们俩死,可是保住了老人啊。龙泽律令严格,此事,上泽主只有从严,绝不会从宽的,咱们自首吧!求个降罪一等,让咱们家的老人,得过天年。就凭咱们当初的心思,凌迟,是不冤枉的。"

刘静宜放声大哭,大家全都围拢来了,一听是这么回事,人人脸色惨变,个个捶胸顿足,天啊,宜儿啊,你,你怎么做出如此恶行来,这下好了,咱们云曲秦三家,全完了,唉,你,你怎么能这样做啊!小泽主待你也极好啊,你,你不看别人的面子,你,你看在小泽主面子上,你,你也不能做这种事啊,完了,咱们完了。

他们家是翻天覆地,司马家却是一片平静,在林泠的内室中,心意已经有条不紊的将当初的整个经过都说了,一点都没有漏掉自己的恶行,甚至自己心里是怎样想的,是怎样和那些人一步步策划的,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林泠。

讲完了,林泠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司马心意惨然一笑道:"从少主死而复生,在冰湖奋起万钧之日起,我便知道,我的下场,只怕是极可悲可耻的。我就在等这一天。你,你是尊上的儿子,泽主的兄弟,少主的舅舅,你又立下了安天平地的大功,所以,你将我休离吧,带着两个孩子,回到风玉两家吧,两家人丁不足,尊上必然欢喜,定会为两个孩子求情。你,你走吧,我们的情缘已经尽了。我,我知道你还活着,孩子还活着,已经心满意足。"

林泠低声道:"你现在犯下的罪,要受到什么惩罚?"

司马心意扬起眉毛,苦笑一声道:"构陷少主,妄图攀诬泽主,泽主是龙泽的象征,反叛泽主,就是反叛龙泽。这罪如果按照叛国罪或者是谋主罪来算,或者是选择十大酷刑,或者是凌迟。十大酷刑,我已经见识过了,我宁可被凌迟百次,也不愿意接受十大酷刑。如果按谋主未遂来算,是大辟,严重一点,腰斩。另外,司马家,只怕要抄家了,主上们,或许会念在父亲和哥哥的大功下,除为平民,不再降罪。"

林泠微笑道:"意儿,你不必将自己的心思说得如此之坏,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孩子报仇,才一步步被仇恨蒙了双眼,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我仅仅是明珠 舅舅,那么,我会亲手杀了你。可是,我是你的爱人,我知道,你为了什么才变成今天这样子。所以,我不会离开你。我想好了,你如果凌迟或者大辟,我给你收尸,然后降为平民,我自求为奴才,进宫侍候明珠去,将他的身子养好了,我就抹了脖子跟你去。我决不会休离你的。咱们当年是怎么成亲来着,你忘记了么?"

忘记?如何能忘记,站在连天飞瀑上,两人紧紧相拥,任那狂风乱啸,飞雨横打,倘若不让咱们成亲,便从这瀑上跳下去。

司马心意流着泪,倒进了林泠的怀里,林泠笑道:"咱们去自首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必要再隐藏下去了,于其等上泽主来揭开,倒不如咱们自己大方一点,主动认错吧!"

风攸从柳涔口中知道事情大不妙,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风涵弟弟有没有参与其中,晨旭有没有参与其中,如果是他们俩指使的,依娘亲的脾气,只怕要废除风涵了。所以,连夜进宫,求见尊上。玉龙吟睡得迷迷糊糊,从儿子口中知道此事,一下子惊坐在地上了。天啊,天啊,风涵,风涵,你不要告诉我,这事情是你的主意。如果是你刻意要陷害明珠,从而达到排挤鹰,完全控制龙泽的目的,那你休要怪娘了,娘是容不得这等行径的。

本来想连夜召见风涵,转念一样,别,这件事,鹰既然叫宝儿回来承办,到时候问宝儿就是了,宝儿在这一点上,是公正的,是就是,非就非,不会包庇他师傅。

他是再也睡不着了,因为三天以后,刘静宜和司马心意双双上殿自首,将当初的事情整个经过都交代了。确实验身前,少主是童子之身,但是两人报仇心切,所以大家相互窜通,静宜私自在少主私处动一个开腔的巧妙手术,结果,害惨了少主。而那份供词,则是由大家联合伪造的,少主根本没有写过任何东西。这两言一出,大殿全乱了,一阵没有章法的混乱后,大殿内安静得可怕,每个人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风涵软倒在座位上,一刹间,原来作为自己逃避的唯一借口,完全消失了,这一切,这一切,都是自己最看重的年青殿主们搞出来的,他们,他们为了拉下鹰,先是想屈打成招,在屈打成招无效后,又认为只有用酷刑才能让明珠招供,所以,便污了明珠的清白,把他黑成了跟明亦远淫乱成性的,依靠淫乱来吸食内力的恶魔头,在施用酷刑又无无效的情况下,竟然假造出了这张供词。当时鹰已经因为明珠的缘故,将一切权力尽数交出,宝儿了为保证公正性,坚决不参与其中,所以此案,此案可以说,是殿主位经手,然后直接请示自己的。现在,现在,这,这是个千古奇冤,就跟母亲当年被枉一样。甚至,比母亲被枉更屈,更痛,更悲哀,因为,母亲是被敌人抹黑的,而明珠,却,却是被自己人弄黑了,他受所的一切苦难,都是自己造成的,而让他受到令人发指的种种刑酷折磨的主凶,就是自己这个舅舅,自己这个舅舅,风涵已经没有任何气力从椅子上站起来,杀死谁都没有用了,现在,只有自己以死谢罪了。

风凝听完了,失去了一切风度,泪水纵横,破口大骂道:"静宜,心意,枉我,枉我,如此待你们,你们怎么可以如此颠倒是非,怎么可以如此陷害我的儿子,如果不是这份验身,如果不是这张供词,朕,朕绝不会同意施用十酷刑,朕也绝对不能忍受你们对明珠的种种迫害。现在,现在,我的孙子惨死,我的孩子受到如此可怕的折磨,身心俱碎,你们,你们陷朕,你们陷朕。朕对,对夫君不义,对爱子不爱,对孙儿不慈,朕百死难抵朕爱儿所受的苦楚,你们,你们,朕没有对不起你们,扪心自问,朕没有对不起你们呀,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害朕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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