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我要为了你,夺回这江山,我要让这天下,再也没人能束缚你,我要让你卸
下负担,自由自在过你想要的生活,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定了定,继续说道:“你能不能,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顾惊寒的眼角轻轻挑起,似是在心底寻思他那句话里的含义,默然片刻,才沉吟道:
“我听你的意见,暂时扮作程风。”
林靖书笑而不语,缓缓起身,听得身后的顾惊寒又是一阵轻咳,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天
是一直压在他身上睡了一夜,抱着一丝小小的忏悔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个,昨天晚上,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顾惊寒本不愿再理会,昨夜那家伙压在自己身上一夜,现在他只觉得浑身都在酸疼,
翻身将被子全部卷起,正欲补眠,却见那孩子竟还是愣愣地盯着自己,似乎一直在等
着答复,心下不由觉得好笑,轻嗤了声,缓缓开口:“是,我全不记得了,不记得有
人昨夜抱着我哭,不记得那人还已经是个年满二十的男子汉......”
“顾凡!!顾...惊寒...”林靖书急急打断,只是在这急切中,再次将他的名
字唤错——因为此刻,他突然觉得这人又恢复到以前的模样,又开始讽刺自己...
打击自己......他甚至觉得——他们仍然可以像以前那样幸福的。
唇角上扬,他露出甜蜜美好的笑容,俯下身,欲轻吻那人纤薄细致的朱唇,却在忘情
间,感觉到手臂一麻。
“哇。痛!”自然而然叫出了声音,有些不满、却又带笑地看着那人怒视自己的眸光
,林靖书只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倒是自己怎么会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
了疼,那人可是个能在举手之间便要了自己命的高手呢!呵呵,以后真的要小心别再
激怒他了——尽管,他说了不会杀自己,但是像这样随便被他拍一拍,碰一碰,也不
是什么好受的事!
“我去叫人送早饭过来。”捂着自己酸麻的手臂,林靖书再也不敢多留,悻悻然便要
逃走。
身后是他低沉冷清的声音:“放心,我又不会逃跑,现下我要睡觉,饿了我会自己去
吃饭的。”
“哦,那好。我晚点再来。”不再等他说话,林靖书已经走出去将门带好。脸上,却
是一脸温煦笑意。
第三十三章
那日的大宴过后,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平静,除了几个当事人,府中无其他人知晓顾
惊寒这个人的存在,更无人知晓林靖书曾经遇刺一事。轩朝元老大臣亲信们以及各军
官将士皆承林靖书之意,各司其本职,未曾再举大事,与敬朝委派的军队亦只是隔江
相望,并未发生实质性冲突,似是在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抑或是,甘据于临安一地
,不欲图天下。
转眼已过月余,时夏,府园一池荷花胜放,芳香四溢,淡雅清幽,袅袅然飘散了很远
很远。
林靖书一身极为绚丽的曜月华服,静立于荷花池前,清风轻拂衣袂翻飞,现出挺拔傲
然的风骨。他一脸宁谧沉静,凝望这一池清荷碧叶连天,就着清风波澜重起,朵朵白
莲胜雪般芬芳高雅,娉婷的风姿在风中轻轻摇曳——静静观望如此雅景,他不知是想
起了什么人,平静的脸上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微笑着,用极其清澈温雅的声音问道:“风影,你说——我掌握了他没有?”
风影安静伫立,沉默片刻,才叹气沉声答道:“其实殿下的心中已然有答案了,您再
问属下,属下的答复自然也是一样。”
林靖书听得此话,眉头微皱,抬了下眼,声音不知是怨是怒抑或是无奈,“我,真的
无法度得他的真正心思吗......他太过于平静老实,也叫人不放心啊!”
自从那日林靖书离开之后,顾惊寒竟是真真易容成程风的模样,每天都做着一样的事
,看看诗书,写写词句,弹弹筝琴,赏赏花柳,斟壶清酒细品细酌,偶尔也和府内的
儒生士子们谈经论道,完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实得不得了......
“他的伤势恢复得如何?”林靖书抬眸,突然问道。
“这个,属下未曾接触到他身体,不知其伤势现在究竟是如何,单看他平日的气色和
举止,当是已经被强行控制住,至于他的功力,属下认为,定是不曾恢复的。”
“功力不曾恢复?!”林靖书眉一挑,若有所思地重复沉吟着,突尔,却是温和笑起
,轻声道:“走罢,我们也去跟那位程公子品茶对弈如何?”
风影一贯端重谨慎的神色,在连续一个月听到自家主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终是忍不住
露出一抹微笑,“那,属下真心祈愿,殿下您今天能够胜程公子一局。”
“好,本殿下感谢你对我如此尽心,若是今日仍然未胜,便是你的诚意不足以打动上
苍,今夜,你便不必睡觉了,去佛堂为我祈求一晚罢!”林靖书笑眯眯的,迈开步子
潇潇洒洒一路行去,再也没去看一眼身后,一张脸已然如同苦瓜般的风大侍卫长。
西苑闻音,虽是梨花谢过,林荫繁柳垂依依,日光亦是明媚,透着青翳如星光点点,
宛风似舞。
程风一人闲适地坐于梨花树下,浓墨初研,挥毫书意。
佳景如斯,却也难掩那谪仙之人的丝毫风流雅致,情思万端,柳絮漫天,他雪白的袂
角随着这清风尘舞,提笔沉吟,写下词两行。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丝。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写完静静打量,凝望这字里行间,清眉一挑,心中暗颤,面具之下的皮相上是尽是惘
然与憾恨,他却摇着头笑了一笑,将这留刻下心中情绪的纸张撕了个粉碎。
他又铺起一纸雪白,抬眸闲看这风和日丽,一院芬芳,执笔挥毫。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
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
明月落红应满径。”
细细品味片刻,终是一声哂笑,想着这词仍是附上了自身情绪,携愁带怅,还是不留
下的好。再次随手撕去,细末随风,漫天尘舞。
这次铺上的纸,却是不再作多思索,提起笔,落纸顺畅一股气写下。
“断云残雨。洒微凉、生轩户。动清籁、萧萧庭树。银河浓淡,华星明灭,轻云时度
。莎阶寂静无睹。幽蛩切切秋吟苦。疏篁一径,流萤几点,飞来又去。......
”
突闻周处有影动之声,笔停于半空之中,也不着急将字覆上,不回身去看来人,只是
微笑的淡雅的声音发出:“殿下倒是好生闲情雅致,今日过来是要与晚生吟赏风月?
”
林靖书却是不言语,缓缓走到程风身边,见着了案上之字,也是静静一笑,将他手中
之笔接过,继下写道:
“对月临风,空恁无眠耿耿,暗想旧日牵情处。绮罗丛里,有人人、那回饮散,略曾
谐鸳侣。因循忍便睽阻。相思不得长相聚。好天良夜,无端惹起,千愁万绪。”
林靖书的字本为他所教,今日一纸之上共现师生二人笔墨,同是清秀俊逸的字体,他
的字一如从前清逸绝尘,宛若行云流水,而林靖书的字尽数得他真传,不过今日看去
,却更添一份浓墨厚重,隐然间已是透出了王者气魄,只是这样的凝毅气魄,已然被
多年的清淡闲逸所渗透,无法完全映现出来。
林靖书写意太重于情,字里行间尽是心中之境,程风只看一眼,便已然升起怅惘之感
,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方才那两幅夹杂心绪之词已然被自己毁去。林靖书端看这一
纸新词,也只是淡淡笑了笑,看不出什么内在情绪。唤身边的风影将词收起,他眉眼
轻抬,与程风对视一眼,浅笑道:“今日,再弈一盘如何?”
“在下自是恭敬不如从命。”将心中情绪收起,程风恭敬起身,笑得云淡风轻,眸光
里亦是清清淡淡,虚虚渺渺。
这种对于自己不在意的神色,往往总是林靖书心中过不去的坎,即便留住了他又如何
,他一如从前清静温雅,只是再也不会有什么真心相对于自己,他的笑容亦如从前那
般宁静美好,只是已然失去了温度。自己与他,明明是和过去那样朝夕相处,只是这
距离,近在咫尺——远过天涯。
将心事成功隐藏,林靖书一脸笑意晏晏,全然无怨无怒甚至毫无波动的表情,“风影
,你可以去兑现你的承诺了。我便与程公子去闻音阁设弈。”
闻音一角,二人对坐,只弈,相视,无语。
向南之人凝神,专注,棋局寥寥数子间,他手中之黑子已然为包围之势,攻杀为主,
围起一片实地,步步逼近,如此局势间,黑子若能击破便可大获全胜,然而若是失败
便定是毫无还手之力,兵溃如山,执此子之人很明显带着豪赌之意,心思蹁浮。
向北之人平平凡凡的面容之上,神情亦是甚为清淡,纵观棋局,他手中白子已然是处
于被困之态,而他一副云淡风轻的面容之下,白子落局亦是云淡风轻,看似下得普普
通通,却暗暗隐藏着玄机,在华服公子心生惊异突然皱眉间,棋局已发生转变,白子
脱离险境,步步为营。
脸上浮起一丝淡淡微笑,安安静静地看着那孩子露出懊悔、郁闷、以及不愿认输的神
情,安安静静看着他悔棋。
“喂,你看到没有?我悔棋了!”林靖书突然冲着程风扬声喊道,一脸恼怒的神情。
“看到啦。棋局已毁,重下便是。”程风突然很想笑,好端端的下到一半悔棋,该生
气的人应该是自己罢?自己都没有恼怒,他还恼怒作甚?
“你!哼,对弈之人最忌讳的便是悔棋,如今你教出的学生当着你面悔棋,你就一点
都不内疚,一点都不觉得愧对师职?”自牙缝间吐出来的带着愤恨的声音。你为何就
能对我这般无视?除了你一心挂记着的天下,我这个人,我做的任何事都无法进入你
眼中吗?
林靖书就这么不堪吗?真真是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入得了这双眼?
还是不够吗?真的不行吗?!
“我当然很内疚。”无比温和的语气,对视着林靖书的眼,眸光中竟是真的流露出了
悔意,他缓缓地,一字一句说道:“草民实在是胆大包天,竟敢赢殿下之棋,着实惶
恐。”
此音初落,一时间,室内静得有些怕人。程风颔首,自然没有看见林靖书的神情,那
种无法言明的、锐痛触心却竭力维持温存的平静,良久,却是闻得一声近似于讽刺的
嗤笑。
“你的确该内疚!”林靖书起身转自程风身前,带着埋怨与不满的轻笑中、却是丝毫
未显出怒意。“你做了我六年的西席先生,只教了我书画音律,却不曾传授你最高造
诣——你精通武学,却与我相瞒,你棋艺这般出神入化,却只点我皮毛,不论谋略。
”更加靠近于他,声音低婉,柔得要将人的心融化开。“靖儿没有说错吧?顾先生?
”
“草民才疏学浅,不敢称皇裔之师。不过我最精擅之处是琴——已然尽数教授与您。
”对上他哀怨的眸,温和地回复,冷冷清清的字眼,看似未含私情。靖儿,不授武艺
,是只愿看你一生宁静,不入干戈;不授机谋,是只愿看你纯朴如初,不致自误。
转尔间,悲愤袭心而来,林靖书强制压抑住,勉强一哂,不怒反笑。“看样子,你是
当真不愿认过去之事,顾惊寒——你不要以为你名字为假,相貌为假,过往之事便也
是假!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有六年!我不信,这六年里,你对我——全部是假!”
“呵,真亦如何?假亦如何?过往如云烟,顾惊寒只凡人一个,哪会记得那么多。现
在,你使了阴损手段,遣散我功力,将我困于此处,我不是也没说什么?你叫我扮作
程风,我便扮作了程风。你可是——还有何不满?”林靖书的步步紧逼打破了顾惊寒
冰封寒湖之心,令他暗生涟漪,不得不去触碰那尘封的过往、尘封的情——而记忆重
叠,试探的结果,便是愤怒,爱恨交织——已然成错。
愤然一挥手,棋子散落,铮然之响,声声回落。愤怒的眸对上愤怒的眸,一双烈焰横
生,一双冰寒彻骨,静默间,针锋相对,谁亦无法退却。
“好。顾惊寒,便是说你忘了我,但还有一个人——你是,断然不会忘却。”
第三十四章
这里,是白府近年来最为清静之处,而这个阁轩的主人,却是君子雅名曾盛传于临安
城乃至整个江南。深宅长居,此阁主人原本温雅的性子已然变得冷清淡漠,除了跟随
他十几年的厮仆之外,他几乎没有再与任何人多作接触——当然,府中有令任何人未
得允许是不能私自进入此阁——但是,那个有权见他也一心想要与他接近之人,却是
夙愿、难偿。
所以,很自然的,将顾惊寒带自此处,林靖书蓦然转身,头也不回便匆匆离去。
顾惊寒静默,挑眉。方才那孩子走之前露出的神情,像是凄婉,像是无奈,像是悲切
,亦像愠怒,清澈的眸底间是哀是怨在苦苦纠缠,那么他的心呢?他的心里究竟是何
作想?顾惊寒着此处思量片刻,便已经了然,莞尔摇头,微微一笑,缓缓走上前去轻
推惜名阁斑驳朱红的木门。
“回去罢,我...草民没有什么话跟殿下说的。”蓝布长衫的中年男子坐于阁中一
角,听到来人脚步声,头也未抬,只将手中茶盏放于桌面,声音低哑。
一旁的奴仆模样的青年抬头看了看来人,便急急拉了拉蓝衣男子的袖角,低声唤道:
“三少爷,不是公子......”
“小柱子!”迅速将那奴才的话打断,蹙眉盯着他:“你莫不是又骨子痒了,还想再
挨挨板子不成?”
小柱子闻言一怔,蓦地想起了前阵子自己只因唤了林靖书一声“公子”而不是“殿下
”,他便责备自己失礼冒犯于他,命人打了自己十几板子。
而那日之前,他曾在惜名阁门前站了整整半日,神色慌乱不安,像是有急事要找白惜
名,而白惜名却是径直去内阁看书,闭门不见。直至日暮,白惜名终觉不妥,才叫自
己去唤他进来,门打开时,他人已经离去。
所以,他第二日打自己,不过是在赌气,自己明白——白惜名的心里,也应该明白。
白惜名见小柱子不做声,便起身向来人望了一眼,不甚在意地笑笑,问道:“你们殿
下是怕草民寂寞,所以派你过来‘照顾’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