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江南 第二、三卷——书剑江南
书剑江南  发于:2010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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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拒绝去相信,他突然感到一种绝无仅有的疲惫,他累了,他想顾凡了,不可抑制

地痴狂地想着,转过身,便想去床上睡一会,说不定醒来之后,一切便会好了。

“殿下!!您难道不想问问,魔琴·甘齐为何要杀害您的亲生父母吗?殿下,甘齐本

姓杜,他是杜廉承的亲弟弟,是奉现在皇帝杜清明的旨意来追杀前朝后人的。甘齐擅

长音律,能用琴音取人性命,他擅使易容之术,能在须臾之间,改变自身的模样。当

年他与绝影一战,已是生死不明,可是近年江湖时有传闻说魔琴扮作弱冠少年再现红

尘,您可知,那少年其实不为甘齐本人,而是他唯一的弟子:顾惊寒!老臣手下关于

顾惊寒的情报至六年前断去,只知他最后一次现身是在雁荡,之后再也不明。殿下,

在您身边当了六年西席的顾凡便是——顾惊寒!”

白靖书听到此处,身形微微颤了一下,仍然是背对着跪于地上的白烨麒,没有人看得

到他的表情。周围一片寂静沉默。突然,他抬起步子直直地、急切地、像是在逃避什

么一般地朝着寝室走去,声音低婉徜徉、直带疲惫与倦意。“爷爷,莫再跟靖书说这

些了,靖书不懂,全都听不懂,你不要再说了。我累了,我要去休息了。”

“殿下!!”白烨麒有些迫切地站起身,一手拉住白靖书的手腕,声音逐渐提高了几

分,“殿下,那顾惊寒之所以化名顾凡来到您身边伪作西席,定是奉他师傅魔琴·甘

齐之命而来!是老臣糊涂大意、有眼无珠,竟然被他那装出来的文弱模样给骗了过去

,将此祸端留在您身边六年,老臣现在回想起来只觉惊魂未定,肝胆俱寒,老臣..

....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不要再说......我叫你不要再说......我不懂什么前朝宫乱,不认识

什么轩朝殿下,我也不知道什么魔琴、顾惊寒......我累了,我真的累了,你

不要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听不懂!!!”白靖书的神情由原先的空寂茫然渐渐

转化成阵阵拒绝接受的抽痛,声音也由低喃转成微带怒意的轻吼。他觉得眼眸有些烫

得发疼,有什么东西在眼眶中徘徊着,刺得他难受。不会的,顾凡不会是什么顾惊寒

,他不会欺骗自己的,他不会害自己......

看着眼前之人一直逃避、不愿担受自己的身份,甚至显现出懦弱的神情,白烨麒突然

产生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多年苦苦寻觅唯望着能拥护此人光复大轩江山,陈年夙

愿,今日终以寻得他时,却又产生不深深的失望。

第二十四章

“殿下,大丈夫生于世当轰轰烈烈,名垂青史!您既为我大轩皇族的继承人,应当担

负起光复大轩的责任!难道您眼睁睁看着那群乱臣贼子坐拥您的江山,统治您的子民

,不觉痛恨耻辱?不要忘了先皇乃至您整个族人的血海深仇!!殿下,老臣暗中一直

与几位大轩忠臣义士保持着联络,就是等待寻得您的这一天,雪了这国仇家恨,令这

天下重新归于我大轩!”

白靖书听罢颔首静默片刻,闭了闭眸。终于是接受了这样的身世,原来自己竟然是,

是那江湖传闻中的主角,是前朝唯一的后人。原来自己的身上,竟是背负着这样的国

仇与家恨。眉睫轻抬,淡淡的眸光,冷静的神情,望了望白烨麒,半晌,开口,声音

澄澈幽静。“你,是龙华?”

白烨麒怔了一怔,直直地盯着白靖书,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突尔再次跪下,深深一

拜。“老臣正是龙华!殿下,老臣方才一时情急妄自看轻了殿下的才干与能力,以为

您胆怯懦弱,老臣逾越了。还请殿下责罚!”

白靖书深深叹了口气,将白烨麒扶起。“我虽是身负两朝恩怨、国仇家恨,然而眼下

正是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之景。多年乱世,天下昌黎已然历尽兵凶马乱、

失所流离的痛苦,如今好不容易安定,却要因我而再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叫我于心

何忍?况且而今,轩朝已为过往云烟,当年重臣均以垂垂老矣,龙将军又何苦将他们

再度拉入朝廷争乱中?顾先生以前常常教导我,君子如月,无有私照,上善若水,普

惠众生。便是希望我能浅薄名利权贵,不偏私人情怨,心系黎民苍生。如果可以,我

只愿和以往一样,只愿做您的孙子,而非轩朝殿下。”

“私人情怨?!殿下,先皇满族惨遭毒害,大轩江山落入乱臣之手,在您看来,也叫

做私人情怨?如若您认为这只是您个人之事,随随便便就能放下,那您叫老臣情何以

堪?又叫那些多年以来一直默默拥护着您的大轩朝臣情何以堪?顾先生?!您可知道

,那顾先生便是敬朝皇帝的族人魔琴·甘齐派来要取您性命的人!殿下,莫要再执迷

不悟了,方才老臣得知真相之后,就已匆忙赶去暗室揭开了那石棺,果不其然,里面

的那身尸首并非顾凡,而是他找来替身易容成自己的样子,您若不信,我可带您去看

那贴在尸体脸上的面具!”

“住口!!!不许你侮辱顾先生!他不会骗我的,他不会做这种事,他不会——不会

!!”

全然的冷静过后的愤怒,让白靖书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大声的怒吼。往日里一贯恪守

的温和谦逊,在这刻尽数烟消云散,隐示着他自持的崩溃。此刻的他,已经顾不得什

么礼义,顾不得面前这人是他的长辈,愤然间,一把甩开白烨麒握住自己的手,目光

里充满不知是不愿相信的愤怒,还是相信过后的痛苦。

“我不管你是白烨麒还是龙华,你给我听着,我不相信你说的鬼话!一句也不信!!

以后不许你再去暗室打扰顾先生,不许再提顾惊寒三个字!!!”

白靖书大吼完,再也看那龙华一眼,死死咬着牙,泄愤般踢开横在前面的长椅,迈开

步子径直冲了出去。

“殿下——”龙华惊慌急切地唤了他一声,声音沙哑而沉郁。望着白靖书飞快冲出,

反手狠命摔关上大门,朱褐色的仓木在静空中来回摇荡,发出吱吱的苍哑的无力的声

音。龙华的目光里流露出不尽失望与痛惋,摇摇头沉重无奈地苦叹了声,缓缓扶起地

上的长椅慢慢坐下,双手掩面,浸没在无边无际的回忆与思索之中。

 

匆匆地漫无目的地在白府院落中穿梭,白靖书的心从未如此乱过,从未如此躁动难安

,苦恼压抑。就算是在得知顾凡离世的时后,他的心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波澜暗涌,惊

涛迭起。他想去暗室,想去证明自己刚才不过是听了些疯话,顾凡还是顾凡,他就好

好地躺在那里,等着自己去看他,去陪他说话。然而他的脑中却是在不断浮现白烨麒

焦急恳切的话语,他突然觉得一阵隐隐的欣喜: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说不定顾凡真

的还活着,他说过会陪自己一辈子,他不会食言。只是,这样的欣喜几乎只在一瞬间

便化作了无可抑制的锥心的疼痛,不会的,顾凡一定是死了,他不会活着的,他不会

骗自己的,他不会对自己——如此残忍。

终于,白靖书还是没有去暗室,他不愿去也不敢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去了,无论看到

的是哪种结果,他的心都一定会比现在更加难受百倍——如若还是他,意味着刚刚升

起的希望再次破灭,意味着自己将继续这样孤独一生;如若不是他,那么,连自己也

不敢想象、不能想象——自己将会有怎样的心情,怎样的举动。

一连几日,锁紧门将自己关在房中,无论外面的小柱子如何叫唤焦急,他任何人也不

见,只是蜷缩在床落一角,日夜醉生梦死,昏昏沉沉,怅然迷失在幻景与现实之间。

他宁愿自己就此丧失记忆的能力,这样,他便不需要再去回想,不需时时刻刻沉浸在

那有顾凡陪伴的六年之中,更不需要忆起顾凡的死——以及龙华话里带给自己的希望

——一种令人产生绝望的希望。

默默无语,缓缓自床畔坐起来,头早已经痛得快要裂开。低下头去,却看见自己的身

子一直都颤得这般厉害。

大抵是已经到达极限了罢......

顾凡,我宁愿无望孤寂一生......也选择——相信你......

缓缓解下锁链,将大门推开。

“殿下!风影奉龙将军之命前来保护您,此后长随殿下身侧,听候殿下差遣!”一个

清瘦的黑衣人望向自己,恭敬端重地单腿跪地,拱手相拜。他的身后,一排与他着相

同服饰的人在同时也庄重跪拜。

白靖书清眸微抬,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神色平静漠然。良久,才开口道:

“风影,着你的手下去府里的暗室,将石棺中之人好生火化,骨灰撒入江河,不要埋

葬。”

“风影遵命。”

白靖书言罢,不再理会地上的那些黑衣人,一步一步、轻缓地、虚脱般地走到——闻

音阁。自从顾凡死后,他便再也没来过这里,明明魂牵梦萦思他如海深,却是不敢、

不敢去到他曾经长住的地方——在这里,离他最近,最能体味到过去的种种,体味到

他身上的气息。只是如此,却也最容易令自己在思念与幻想中沉沦万劫不复,在醒过

来的分分秒秒,空寂得令人缥缈如烟,直欲随风归去。

一如从前简洁、干净的装饰,安安静静如以往那般整齐摆放着。即便主人已经永远不

在,但是只要看着这室内的布局与装饰,明澈不郁,清新淡雅,却也极容易让人去想

象这屋子的主人,也是这般清静温雅。

白靖书嘴角擒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点过火折子,将顾凡看过的书,穿过的衣物,用过

的物品,一件一件放到火盆之内,看着他们静静燃烧。顾凡——我相信你不曾欺骗—

—我一如从前爱你——所以,必须要忘记你......

静静地看着眼前火光跳动,心在惘然间,突然省起顾凡走之前最后那夜,他携琴为自

己奏了一曲,那琴,还留在自己房中。拿过来一并毁灭罢,我已经不能、不能再看到

任何让我想起你的东西。我不能再想起你,我只知道——你绝不会骗我。

一丝冷风拂窗而过,带落了桌面书堆中的一纸皓白,轻飘轻扬,静静停滞在白靖书的

脚下。弯下腰缓缓拾起,捧于手心细细端看,是那日月下清辉,琴音在耳,自己酒醉

之后的书情写意,手轻轻颤了颤,将纸张放近火舌之时,猛然看见那词底下竟多出了

几行纤韧精纯的字体——是自己再也熟悉不过之人的笔墨。心内涟漪频泛地看完那几

行那人新加上去的词,白靖书身形遽然一震,红、是鲜红、涌上肺腑喉沿,滴滴滑落

于白纸黑字。

临安初雨一夜落红

春水凝碧断雁越澄空

挥袖抚琴七弦玲珑

芦苇客舟雨朦胧

那年竹楼惘然如梦

纤指红尘醉影笑惊鸿

皓月长歌把酒临风

倾杯畅饮尽长虹

浮云事尊前休说

弹指间昨日堪留

韶华易逝岂料星移半昼

蓦回首舟过群山万重

何处江湖何处留

何处江湖何处留......呵呵......呵呵呵呵......为救一个学生

掉入无念池......无念池......呵呵呵呵......你竟是这般狠绝

,断也断得这般干净利落——竟是连再次相见的念想也不给人留下......呵呵

...我与你在一起六年,怎么从来不知你竟是这么残忍狠绝的一个人......

顾、惊、寒!!!

那张染上鲜红的白纸静静飘落,徐徐燃烧,片刻过后已然在火中化作灰烬。白靖书低

低地、沉闷地、绝然大笑,伸手抹过嘴角的血迹。

呵呵呵呵......原来一个人的心,是可以这样疼的。

第二十五章

 

之前几日白靖书未曾出门,这时到了庭院,也隐隐察觉出了些许周围的异样。还在踌

躇间,一道身影已落在自己身畔,如影如风。

“殿下,您交代之事属下已经办妥,石棺中人的骨灰已撒入江河之中,不再留任何痕

迹。”

白靖书的嘴唇再度扬起,一抹怅然地无声地浅笑:“好,你带我去见龙华,我有事要

跟他说。”

“龙将军早已知道您要去见他,现已集齐了众臣,正在天麒阁等您,属下这就带您过

去。”

天麒阁。

白靖书在过去的十七年里只来过这里一次,那还是幼时随着他爹来这里祝贺白烨麒五

十岁的寿辰。犹记当时宾客众多,招呼声呼喝声此起彼落,觥酬交错,热闹非凡。爹

爹在前面招呼客人,他一个人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坐在角落里,看着开宴伊始那些人恭

恭敬敬地向寿星道贺,酒席之间笑容满面地夸赞白府芝草生亭阶,公子少爷皆英秀…

…甚至是白府的仆役,也能得到来客的礼视——唯有角落里的他,白家最小的公子,

仿佛无人知晓,生生似一个外人。

今日重来旧地,情形竟与那日相似,一样的许多人站立四周,一样的恭立至拜,只是

今天的主角换作了过去那日最不被重视的人。白靖书心里自嘲般地一叹,一一点头回

应着这些他并不认识的人,只消一眼,他也明白,这些人早已是有备而来,前朝重臣

及其后嗣外加一些武艺超群的江湖人士。

眸光过处,他竟然还看见了自己的大伯白惜权,二伯白惜禄,看见了自家三个哥哥立

于厅侧,定定地看着自己。除了女眷,自家人中还少了自己的爹爹白惜名。霎时间,

他闭了闭眸,心中涌过一丝涟漪,缓缓抬起清亮明澈的眸子,望向阁前特意装饰过一

番的云母镶龙的太师椅。龙华便站在一旁,恭敬伫立着,似乎在等待他的发话。

“靖书——”他的手突然被人拉住,阻止着他继续朝前走。

身后,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小柱子带着哭的声音:“老爷...奴才该死......

奴才、奴才拉不住三少爷......”

“靖书,你跟爹走!如果、如果顾先生真的没死...天涯海角...爹也一定会帮

你找到他!”白惜名喘息未定便急急开口,死命拽紧白靖书的手臂——他怎能眼睁睁

看着自己的孩子入此歧途?!

“风影,把他拉开。”冷清的,低沉的声音。

白惜名的穴道被风影点上,他怔怔地、错愕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十七年来一贯温

和安静的孩子,一时间,心痛与怜惜之情齐齐涌入心头,多年的忧虑,终究还是要成

真了么?!

白靖书漠然回视着白惜名那不敢置信的目光,冷冷笑道:“呵呵,顾先生?!你以为

我是为了他?真真笑话!!顾先生,他算我什么人?国破家亡,血海深仇——为了区

区一个他,我便要这么算了?!简直是哗天下之大稽!这天下是原就是我的,我现在

只是要——拿、回、来。我只是——要夺回属于我的天下!”我只是,要你顾惊寒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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