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但比那京师洛阳更甚昌盛富丽。
位于城中繁华地带的福月楼,是临安最为出名的酒楼,一年四季都是人进人出,客盈
满坐,生意兴隆。高楼一角,坐着个身穿华服的贵族公子,清湛的眉目下,一双漆黑
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窗外,面色显得有些急切,像是在等着什么人。转首间,正对上端
坐对面的白衣青年的目光,那种柔和如波却能洞察一切的眼神。白衣青年没有说话,
倒是这华服公子心里颤了颤,眨眨眼,露出个纯真诚朴的笑容,客客气气拿起一旁的
茶壶,客客气气沏了一杯茶,再客客气气将茶盏移到白衣青年面前。
“顾先生,请用茶。”有着成年男子的清澈而干净的声音。俊美的容颜,高挺的鼻梁
,微薄红唇宛若妙笔提成。只是那修长的眉睫下,一双清亮明丽的畲Γ?/p>
含着些许寂寥之色。那层淡淡的忧郁宛若随天即携,挥散不去。但相对于少年时代,
他的性子早已经明亮开朗许多。
白衣青年瞧着他的举动,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沉默半晌,开口道:“靖儿,你自
己是一贯不屑那些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事的——而你的那些小动作,几时又曾瞒过
了我?”
华服公子听着这话,脸色微微垮了下来,是啊,自己的小动作又有几时曾瞒过了这位
看似文弱无用,实则悉查一切的夫子了。不过,这次就是不说,直接把你拉过去,到
了台上你又能奈我何?嘿嘿笑笑,一脸诚恳地看着他的顾先生,有些无辜的说道:“
顾先生,我哪有什么鬼鬼祟祟的小动作?靖儿可是听话得很,天天读书写字,大门不
迈二门不出的哪有时间去玩什么小动作,你莫要多心了!”
白衣青年却是不再理会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凑到唇边微微抿了一口,眉睫一抬,
哂笑道,“没用的,我不会去。你该知道,我向来是不喜去那些人多嘈杂的地方,而
虚荣名利对于顾凡来说,毫无用处,也从不屑取。”
华服公子的心中所想再次被白衣青年看破,脸色不由再次垮了垮,眼睛眨眨,打死不
承认,“顾先生说什么呢?靖儿不懂。什么去不去的?你是想去什么地方吗?我陪着
你去啊!”
白衣青年抬起眸,直直地盯着眼前这华服公子,蹙眉,眼底里已然有一丝轻微的愠怒
。待见得那公子脸色微红,已经撑不住挪动眼神的时候,才莞尔一笑,轻嗤道,“别
告诉我你今日把我拉出来,就是要和我坐在这里聊天,品茶,看外面人熙熙攘攘,听
里面人喧哗嘈杂?”
“有何不可?!”华服公子立马笑嘻嘻回应,当见着那人冷冽的眼神,只好抿抿嘴,
不甘心的说道:“这三年一度的琴艺大会,自然是热闹非凡。我只是瞧着那些虚有其
表的公子哥儿和才质庸俗的士子书生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上台表演,实在是无趣,辜负
了这‘琴帝’的美名。上一届的琴艺大会,顾先生也是推脱不愿外出,只我和小柱子
俩人去看,最后选出的竟然是个教坊里的清倌,真是看得我好生无聊,那人琴艺不及
你百分之一,却担上了‘琴帝’的称号,我自是不满。今次,你可莫要再推迟了,就
当是满足了靖儿的心愿,好不好?”
白衣青年听了这话,心里本已经有了些许怒意,但看着那人认真的样子,一脸期盼的
神情,便轻轻叹了口气,浅浅笑道:“我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什么琴帝不琴帝的,与
顾凡何干?你不满做什么?也罢,今次我陪着你去看看好了,但是事先说好,我只陪
着你当观众,莫要再想那让我上台争比一番的念头了。你若是舍不得那‘琴帝’之名
,大可自己上台比试,你要是夺冠,我这做夫子的自然也可沾你的光不是?”后面的
话,虽也说得温和,但是那语气却是不冷不热,显然说话的人神色也不会太好。
华服公子虽然心有不甘,但他是聪明人,自然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能让他陪着自己
当观众已经算是有很大的突破了,再要强求,只怕是惹恼了他,闹个不欢而散的结果
。抬起头,一脸满足的笑容,学着顾凡的口气道,“顾先生不慕名利,甘为平庸,如
此旷达的心胸让晚生好生佩服。先生常常教导我为人要沉静踏实,切忌好大喜功,名
利本如过眼云烟,求来和用?晚生还是安安心心地陪着先生当观众好啦!”
顾凡被对面这人的神情,说话的语气一逗,终是忍不住轻轻嗤笑出声,“当初可是你
不许我称呼自己为‘晚生’的,如今你自己又说!偏生这词语从你嘴里说出来,要多
怪有多怪!”
“呵呵,是么?原来顾先生也会觉得奇怪呀?!所以说嘛,顾先生心里其实是很喜欢
和靖儿亲近的,对不?”白靖书听到顾凡说出这样的话,只觉得心里不知道要怎么欢
喜才好。
顾凡脸色沉了沉,想说点什么来教导教导这个越来越不懂得矜持的小子,但是又觉得
他说的这话好像也没什么好训斥的,只得立起身,叹道:“不是要去看琴艺大赛么?
还坐着做什么?”说罢,也不再理会他,径直朝楼下走去。
白靖书本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位夫子教诲训斥的准备了,却没料到他竟然一个字也没有
责备自己,还主动催促自己去看比赛,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恍惚了片刻后,露出个灿
烂无比的笑容,大声叫道:“顾先生,等等我!!!”
一路追上去,撞翻了邻桌的酒杯,打翻了小二的端盘。周围客人的眼神都直直盯向了
楼上临窗的这一角,气氛顿时也安静了不少。心里暗骂这小子怎么这么莽撞,但还是
停下了步子转身去看他,却见他全然不顾周围人的脸色,只笑容满面地盯着自己,顾
凡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嘿,这位公子请留步,你打翻了本少爷的酒,连道歉的话也不说一句,就想这么走
了么?”白靖书本欲去找顾凡,却被一双大手抓住了手腕,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临
桌坐着的一个年青男子,一看便是富家子弟,旁边还站着两个随从模样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叫小二再给你重新上一壶酒可好?你今天这顿饭的帐就记在我
头上,当是我给你赔不是好了!”白靖书有些尴尬地笑笑,挣了挣手,却没有挣脱。
“呵呵,公子当本少爷连顿饭也吃不起么?还要你来请客?!只是本少爷刚刚喝的正
开心,却被你这一撞扫了兴致,你要怎么补偿我呢?”那男子说着已经将手臂挽到了
白靖书肩膀上,笑容也显得有几分轻薄。
白靖书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沉着性子道:“请问公子想要什么补偿?”
那年青男子紧了紧手臂,将脸凑到白靖书耳边轻笑道:“我看你也长得一表人才,不
如先坐下,陪我喝喝酒好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阁下应该是江宁西街的孟公子,今日是随令尊一起来临安做买卖
的罢?刚才这位公子不小心打翻了你的酒盏,我替他陪个不是,今天我们还有事要办
,还是改日再陪孟公子喝个痛快!”顾凡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来,一双平静无波的眸
子淡淡地看向这孟姓青年,说话的声音也是平平淡淡,冷冷清清。
第十一章
那青年本欲继续玩玩时冷不防被人给打断,自然是不喜,心下想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
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抬头看到眼前之人时,竟一时愣住了,只觉惊为天人,世上怎
么可能会有如此美的男子呢?!真的,一个可以用美来形容的实实在在的男子!
孟姓青年眼睛一亮,当即松开白靖书,笑眯眯地走到顾凡面前,“你怎么会认识本少
爷?莫非你以前见过我?呵呵,只不过是区区一杯酒打翻了而已,无妨无妨,既然你
这么有诚意,那就陪本少爷喝酒吧!来来,坐下坐下!”青年说着,一手揽住顾凡的
肩,想推着他坐下。
顾凡眉头一皱,眼睛眯了起来,长袖下,指尖已经开始轻动,正要给这人一点教训时
,那孟姓青年突然惨叫了一声。
“哼,你还真当这里是你家,可以胡作非为不成?顾先生也是你这种无赖可以随便碰
的??”白靖书狠狠推开那青年犹觉不解气,冲着楼下那掌柜喊道:“王福月!还不
快上来,哼,我才不管什么孟公子孟少爷的,给我把这痞子轰出去!!!”
顾凡是第一次看见那孩子生这么大的气,脸都气红了,以前遇着什么事,他大都是温
文尔雅地同别人说说道理,从不喜欢把事情闹大,总想着息事宁人是最好——这一点
,跟他爹白惜名很像,跟自己也很像。但是这次,他却是这般火大,甚至还要轰人,
顾凡微微莞尔一笑,当下也是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那掌柜的见事情有点超乎了自己的预计,他是从未想过公子会发脾气,而且还是发这
么大的脾气,立刻噔噔噔地跑上楼来。
孟姓青年好似被白靖书那一推给推懵了,待回过神来,立刻对这身侧那两随从道:“
爷爷的,知道本少爷是江宁西街孟大少爷,竟然还敢推我?!找死是不是?富贵,吉
祥,给我上!我倒要让你这臭小子知道我孟大少的厉害!”
那两人听着便要动手,富贵才刚刚一挥拳,就被狠狠地踢翻在桌面上,撒了一桌子的
酒席。而另一边的吉祥已经被那掌柜的紧紧抓住了手腕,当下痛得直哼哼。
“孟少爷,我们公子请你出去,你没听到吗?不要他再说第二遍吧?”掌柜的笑吟吟
望着这登时傻眼的孟姓青年,而手下的力道却是一点也没放松。
“行了行了,姓孟的,你给我听着,今次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你在江宁作威作福我不
管你,但是到了这临安城,还是安分点的好!下次再要让我见到你这般无赖痞子样,
定不会饶你!”
白靖书说完,便拉着顾凡离开。没走几步,便又被一个人撞上。那人跑得气都要喘不
过来,手里捧着一筝古琴,看着眼前人,激动得不得了,边喘边道:“公子公子,琴
带过来啦!那个......奴才已经为顾先生报了名了...现在只要你们过去.
.....”
“乖,小柱子,谢谢你!不过现在我还有事情要拜托你去做,这琴还是带回去吧,对
了,那个...还要麻烦你再跑一趟,去把先生的名字消掉!我们不比了。”白靖书
温和地拍了拍小柱子的肩膀,连同笑容也是那样温和。
“啊?什么?又送回去?还要...去消名字?”小柱子本还在一个劲儿的喘着粗气
,听着自家公子那温柔无害的声音后,只差没晕倒在当地。
不多久,这名满江南的福月楼再次变得热闹非凡起来。只有二楼一角的三个人安安静
静坐着,那小厮模样的两个人一个在不断揉着肩膀,另一个拼命揉着手腕,而那个公
子哥打扮的人正垂着头,默默发呆,身子还隐隐有些颤抖......那掌柜的竟然
称呼他做“我们公子”?!谁不知道这福月楼是临安白府的产业,那公子自然也是白
家的,白家的公子,不论是谁.......都是自己惹不起的......
一路上,白靖书都只是静静地跟在顾凡的身后,一张清静幽雅的脸上却微微泛出一层
薄薄的红晕,也不知是不是阳光太大的缘故,他脑中一直在回想刚刚那孟姓少年的举
动,一个男子被另一个男子挽在怀里的奇怪感觉,想着想着,又想到了那痞子竟然敢
搂着他的顾先生?!“哼!”不自觉的哼了声。
顾凡终于停下脚步,“怎么?还在生气?”
“啊?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抬头,又一次对上了顾凡的眸子,白靖书竟突然会觉
得心脏跳得有些厉害。
顾凡却是轻笑出声,“平日里比这孟公子更加无聊的人不也见过了?怎么就没见你有
这么大反应?一个无良的花花公子罢了,理他作甚?”
“那是因为...因为...哼,总之我讨厌他!别再给我提他了!下次再让我遇到
,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我白靖书的厉害!”白靖书咬咬牙,恨恨地说道。
“呵呵,我倒从来不知你有多厉害,不过是跟我一样的一个文弱书生罢了,能有什么
多大本事?”顾凡微笑着打击那人的自信心。
“什么文弱书生?!我好歹也跟靖棋学过武功好不好?难道你还怕那姓孟的不成?放
心放心,有我在,谁敢欺负你?!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这是白靖书说得最理直气壮
的话,也是最有魄力的话。当然,还是最真心的话,他想保护顾凡,想守着顾凡一辈
子。
顾凡突然觉得好笑,当真也就笑了出来。心道,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想保护别人
?
见顾凡对自己的话竟然是这样的回应,白靖书顿时气得只差跳起来了,“你不相信我
?我是跟你说真的!!!”相当激动的语气。
而顾凡却是摇头叹笑了声,转身继续向前走,相当冷静的神情,相当平静的脚步。白
靖书只觉得快被这人气疯了,却还是很快跟了上去,有些无奈的苦笑,好像每次跟这
家伙出来,自己都会被他气得要死,满腔热情和兴致全都给他扫光了,好像从小时候
起就是这样呢......偏偏自己却还是那么喜欢和他在一起,去哪都想要他陪在
自己身边......
“瞧见了吗?那个就是上一届的琴帝,他的琴艺可谓是天下第一!自从他三年前夺冠
获得‘琴帝’的美名之后,教坊里的生意那是蒸蒸日上,财源广进啊!听说去年,还
有人为单独听他一曲,花了一千金,真真是千金难觅一知音啊!”人潮拥挤中,有人
开始谈论起上届琴帝。
“哼!”人群中有人冷不防哼了一声,但是很快就被噪声淹没,就算是离自己很近很
近也几乎听不见。
当然,这只是几乎听不见,并不是完全。所以,当顾凡瞪了白靖书一眼时,白靖书原
本因为听到别人夸耀上代琴帝而极度不满的神情,立即开始变成东看看,西望望,一
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顾凡在心里叹了今天的第七十六次气之后,再次摇摇头
轻轻嗤笑起。
“那算什么?不过是教坊的清倌罢了,得了一个‘琴帝’的称谓就已经是极限了,哪
还能担得起琴艺天下第一?!要真算这天下第一,自然该属魔琴·甘齐!魔琴前辈不
仅仅是这琴艺天下第一,武功也能称得上是一流了,听闻当年塞外北蛮入侵时,魔琴
前辈曾在大漠捧琴弹奏了一曲,竟震退了北塞五千铁甲精兵!”另一个人也开始加入
这个话题。
“呵呵,魔琴·甘齐的名号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只是,在下也曾听闻他
老人家于十七年前追杀前朝皇室后人时便与追风门掌门绝影同归于尽。那绝影也是名
号响当当的人物,却不知为何会成为前朝少将龙华的亲信,卷入了那场皇朝宫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