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书?怎么起这么早?”揉揉睡眼,白惜名一脸不解地看向少年,“那是什么?”
“爹。你醒啦?”少年一脸兴奋,“我在准备今天郊游要带的东西!你说,除了餐盒
,点心,笔墨之外,还要不要带什么东西?”
拿过一旁的蓝色衫子披在身上,青年有趣的笑笑,“带笔墨做什么?”
“叫顾先生教我画画啊!今天天气这么好,西山的景色一定很美!爹爹也跟我们一起
去吗?”
“既然有顾先生陪你,爹就不去了!最近生意有些忙。”看着少年,心里五味交杂,
说不出是喜是忧——这孩子日渐开朗,本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但是日后,恐怕自
己与他之间,要渐渐疏远了罢。下床,拍拍少年的头,温润如故,“我一会儿就去叫
小柱子给你整理一下出去郊游要准备的东西。在外头要注意些,好好跟着顾先生。”
“嗯。爹也不要太忙累坏了身子哦!”
“好。”白惜名莞尔浅笑,心中一丝暖意。
第七章
东风好作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人间四月,踏青的绝好时候。一大早阳光就柔柔
地遍照大地所有角落,连同空气也变得明朗清新起来。
一脸俊秀的少年兴致勃勃的走在这临安城的大街上,什么都想看,什么都想玩,什么
都觉得新鲜。而在他身后的那人,一身洁净的杏色长衫,清瘦的面容下眸子里却是倦
倦的,一副没精打采的神色。
“哎呀,顾先生,你怎么这么慢啊?”少年有些郁闷的转身倒回步子,一把拉住顾凡
的手拖着他向前走去。“照你这样子的速度,我们何年何月才能走到西山啊?!你平
日起床不都很早吗,今天只是稍微更早了一点点而已,怎么这么没精神啊?”
顾凡被那少年拉着,脚下走得急切,心也开始跳得狂乱,忙挣脱少年的手,气喘吁吁
说道:“晚生平日是起得早,但是今天可不同往日呀,您一大清早就跑到晚生的住处
,又是推门又是敲窗,最后竟然直接从窗子里跳进来将晚生摇醒。晚生一睁开眼就看
见另一双眼睛直盯着自己,到现在还是惊魂未定啊......”说着,不由停下脚
步,举起袖子朝额上拭了把汗,一脸无辜的看着少年。
“那,我怎么知道你会睡得那么死。”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撇撇嘴,见着顾凡苍白的
脸色,不由担心道,“顾先生,你不会是被我吓出病来了吧?”
“没有没有,小公子不必替晚生担心。”顾凡仍旧是一副恭恭敬敬的神情。而少年一
贯最不喜的就是他那恭敬谦逊的样子。看着眼前少年脸色越来越差,赶紧牵了他的手
,慢慢往前走。“真是对不起,是晚生扫了小公子的兴致了。”
“不会。”干巴巴的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少年神色不悦。
俩人默默走过了城里的车马官道,朝着通向西山的小径走去时,顾凡才再次开口,“
那晚生给您讲讲故事?”温和明亮的目光,笑吟吟的看着少年。
“不听。”少年头也不抬,依然只回他干巴巴的两字。
顾凡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从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的本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让一
个安安静静的孩子性子变得这般不稳定?!为何看着这孩子现在这种生闷气的模样觉
得很有趣?倒好象忘了自己该做的事了呢!唉。在心里叹下一口气,还是再缓一阵子
罢——可是又怕时间拖得越长,与这孩子的感情会变深,到时就更加不忍动手了。
强迫自己赶紧去想其他事情,思绪便牵扯到这几日一直暗中监视自己的人身上——那
人已经暗中跟踪了自己三天,而自己也伪装了三天,直到刚才步入林子里的时候那人
才离去。以后该是不会再来了。顾凡眉睫轻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轻轻摇头叹
气一笑——这白府,果然还是很不平静啊!表面上是江南大户,名声显赫,暗地里却
真真是欲念熏心,手足相争。大概唯一清白的人也只有那三少爷了吧!幸好这孩子是
随着这三少爷长大的,否则......忽尔又是自嘲般的叹笑——不管怎样,自己
不也还是要结束这孩子的生命吗?
“顾先生,我累了。去那边坐会。”不知走了多久,太阳已经位于头顶正上方了,林
子里花絮飘飞,鸟语嘤咛,春意妩媚。少年却是没精打采的走向一旁的树荫下,席地
而坐。
顾凡微笑,也跟着走过去,静静地坐在他身旁。解开包袱,慢慢从里面拿出餐盒和点
心,却颇为惊讶的看着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沓宣纸、砚台、毛笔,这孩子...怪
不得这么重...
“小公子饿不饿?要不咱们先吃点东西吧!”讨好地看着眼前少年,顾凡笑盈盈递上
一块香酥糕,自己也不忘拿出块尝尝,咬上一口,立马发出惊奇的赞叹:“好好吃!
!果真是又香又酥,美味无比,你也快尝尝嘛!”
没好气地看了顾凡一眼,“我吃一次都腻了,哪有你说的那么美味无比?!既然你这
么喜欢,以后我天天都带给你吃好啦!”
“不用不用!”连忙拒绝,刚才是为了哄这小鬼,现在满口尽是甜味,腻得难受。一
招不行,只好再次笑吟吟开口:“小公子您带了笔墨纸砚过来,可是想要晚生教您写
诗作画?晚生虽然不才,但是这些还是难不倒晚生的,您是想......”
“不想不想,什么都不想!”急急打断,少年想着自己从昨天听这人说要带他出来郊
游开始,就觉得兴奋无比,晚上也睡不好觉,一直在计划着要准备些什么,要做些什
么事。大清早起来忙和到现在,只觉得一腔兴致热情全给这人给扫没了,心中自是郁
愤难平。
顾凡正欲再说些什么来哄这少年,却听得一旁一粗犷的嗓音道:
“大哥,你说这前阵子江湖传言魔琴·甘齐尚在人世,还于半年前易容成一个年及弱
冠的青年出现在雁荡一带,似乎是在追查前朝皇室林氏一族的后人,此话有几分是真
?”
另一道清亮的声音答复道:“林氏一族的人不是在四十年前洛阳宫乱时就已经灭族了
么?尽管有传闻说当年少将龙华临死之前曾托付亲信绝影救出了年幼的九皇子,但是
近来江湖传闻十一年前绝影就已经死于魔琴·甘齐之手,林氏一族应该是再无后人。
而魔琴·甘齐也是身负重伤,死生不明。”迎面走来的是两个三十左右的青年,一人
提剑,一人携扇,看到路边的少年和顾凡,正在说话的那携扇的青年急忙停口,顿了
片刻,复又大声道:“既然是传言,那自然也就分不得什么真假,真真假假,假假真
真,全当只是故事罢了!”
那两人见面前这两人一个是弱不禁风的书生,另一个还是个孩子,便也不复停留,笑
了笑,速速离去了。
少年刚刚一直赖在顾凡怀中,等那些人走远后,才轻轻问道:“顾先生,魔琴·甘齐
是什么人?林氏一族就是轩朝的皇室吗?他们为什么会被灭族啊?”
顾凡的呼吸微微一滞,并没有马上回答。但是紧接着,他伸出手臂轻轻搂了搂靠在自
己肩上的少年,温柔的笑意再次滑进他的眼里,“魔琴·甘齐可谓是江湖上最神秘的
人物,武功高深莫测而且行踪不定,又擅长使易容之术,虽已是年过六十的老前辈,
但是如果他易容装扮成弱冠少年在江湖中出没,也几乎没人识得出破绽。不过又有传
闻说魔琴老前辈早就已经退隐山林,闲云野鹤,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了。”
少年有些惊讶地抬头,盯着顾凡看了半晌,直到盯得顾凡一脸的柔和笑意渐渐转化为
苦笑,最后连苦笑也快笑不出来的时候,才开了口。“顾先生,你一介书生,怎么好
像什么都知道?!连这些江湖上的事你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顾凡淡淡的眸子看了少年一眼,随即嗤笑道:“晚生虽只是一介士子书生,但也曾浪
迹天涯,漂泊四海,这些江湖之事,即使不在晚生兴趣爱好之内,但也总是有所耳闻
的。”眉目微抬,轻轻一挑,“莫非小公子看晚生只能文不能武,便瞧不起晚生么?
”
“没有的事,别乱想!”少年又往顾凡怀里蹭了蹭,他突然觉得偎在这个说话古板光
会扫兴的夫子怀里,很舒服——还有一丝温暖。“顾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前
朝皇室林氏一族会被灭门呢!”
顾凡眉头微微一皱,拍了拍少年,轻轻一笑,“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当年是什么
样的情况晚生怎么会知道呢!唉,小孩子管这么多可不是好事,要伤脑子的——只要
知道现在天下太平,不愁吃不愁穿,还能在大晴天跑出来郊游不就可以了么?呵呵”
少年瞪了顾凡一眼,神色大为不满,“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呢!”而一旁的顾
凡却是笑得和蔼可亲之极,安抚性地拍拍少年,“晚生的确是略通琴棋书画,天文地
理,江湖趣闻,可是却从未说过自己什么都懂呀!是小公子误会了晚生的才能,现在
晚生回答不出您的问题,您却生晚生的气,这叫晚生......”
“行了行了。肚子饿了,吃饭!!!”少年现在有些后悔自己的愚蠢行为了....
..竟然一想到要跟这家伙出来玩就从昨天开始激动得睡不着觉?竟然破天荒的在太
阳没有从床头晒到床尾之前就爬起来了??竟然还会兴致盎然的准备笔墨纸砚等着这
家伙教自己写诗作画???
顾凡却是乖巧顺从地端出竹篮餐盒,恭恭敬敬的摆好餐具,笑眯眯的看着少年一副快
红成番茄的细嫩的小脸。
......
......
哼哼,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端起饭盒,只觉得再也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菜了。瞧
瞧一旁的顾凡,却是吃的津津有味,笑得温柔无害......
第八章
白府,深院。寂静中一道影子从窗前越过,稳稳地停在内厅之中。
白家长子白惜权静静坐在厅室内,看向来人,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向上挑了挑,用低
沉的声音问道:“如何?”
那人屈身行礼,一字一句答道,“回大少爷的话,属下已经暗中监视了那顾凡几日,
此人的确只是个文弱书生,只懂得诗文琴棋,并无其他本事。”
白家大少爷听罢沉默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抬头看了看远处,若有所思地轻嗤了声,
“照你这么说,那顾凡确实只是白惜名给那小鬼请的西席先生喽,呵呵,我那三弟倒
还真是淡泊名利,与人无争啊!如此一来,我倒不必太过留意于他,也该转移目标了
。”
嘴唇弯起,露出个低低的笑容。
林中绿野,芳草萋柔,花间粉蝶轻舞,携带着淡淡清香。阳光暖暖地倾泻在草地上,
映出两道灰色的身影。
少年眯着眼倚在一旁的杏色长衫人怀中,挑着二郎腿儿,好生惬意。而旁边那人,清
秀的面容下,一双清眸沉沉地盯着地面,几缕青丝遮住了他的表情。突然,他抬起头
,看向正前方,眼角眯了眯。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匹白色小马驹,有些慌乱地晃了晃蹄子,却止不住脚步依然向顾凡
他们冲来。眉睫轻动间,右手触及地面一片落叶,轻轻朝前一抚,原本狂乱不安的小
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蹄上扬悬空几秒,而后稳稳地停在面前。
少年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眸,“云...云松?!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呀?是不是靖棋他
又去马场闯了祸......”
少年话还未说完,便看着一个灰溜溜的被泥水浸污半边衣衫的身影朝这边奔来,喘着
粗气,“云松!你给我停下来!!咦......靖...靖书?你怎么会在这里?
”
“我和顾先生在约好了今天来郊外踏青呀!靖棋,你是不是又闯祸啦?为什么云松会
跑出来?你的衣服又为什么会弄得这么脏?”
“哎呀,我...云松是不小心跑出来的嘛,衣服也是不小心弄脏的啦!”小小的眼
珠骨碌碌转了转,白靖棋看了看一旁的顾凡,“嗯,那个,顾先生,我......
我可是什么也没做,啊,对了,我一直都在练武功,练功的时候会要耗费大量的体力
真气,流那么多汗就肯定容易沾染上灰尘的嘛。你是书生,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的!
”说着说着,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情。
顾凡却是一脸温和,完全忽视正在极力辩解的白靖棋,抬头看了看一片明净的蓝天,
深吸口气,悠闲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这么好的天气,不出来晒晒太阳吹
吹风真是一种罪过啊。”轻轻拍了拍身前正在专心啃草的小马驹,“云松,你也一定
是这样想的对吧?呵呵!”
白靖棋的眼睛再次转了又转,继续转转,然后便是满面纯真无害的笑容,“顾先生说
得一点也不错!都怪那马夫,这么好的天气还把云松关在马概子里,幸亏我....
..”接着转转眉眼儿,“哎,那个,靖书,你答应了要做我徒弟向我学武功的嘛!
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来学啊?”
“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做你徒弟?!我的夫子可正在这里呢!”少年不满。
白靖棋眉毛一挑,本欲再说什么,却睨得身旁又有两个身影正气喘吁吁而来。正是白
家长孙白靖诚和他弟弟白靖谦。
“靖棋靖棋!!你怎么跑那么快啊!叫你等等都不行!”白靖谦颇为生气地拽住白靖
棋的手臂,却一眼看到自己那最小的弟弟竟然也在,即刻瞪了他一眼,怒道,“什么
嘛,我叫了你那么久都不应,原来就是为了这小子!哼!!!”
“不是,我没有听见啊!干嘛对靖书这么凶?”白靖棋的脸色也变了变,挣脱他的手
。
白靖诚却是温文有礼,满脸微笑地说:“原来四弟和顾先生也在呀!想必是寻着这幽
静之处温习功课吧?”拉了拉白靖棋的衣袖,将他带到一旁,贴近他的耳边,轻声道
,“靖棋,既然四弟要学习我们也不便打扰,还是先走吧,对了,我有个秘密要告诉
你!”
声音虽低,但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入了少年的耳中。听到‘秘密’二字,白靖书的脸色
顿时煞白,身体也开始微微有些颤抖,他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去,一把推开白靖诚,将
白靖棋拉向身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什么秘密?我不许你说!!靖棋你别听他
胡说八道,我们走!我们回去!”
少年这反常的举动倒是让顾凡眉头一皱,轻轻走近少年身边,不动声色地静静观察着
这几个孩子的言辞举动。
“靖棋,别理这小子啦!我们是真的有个大秘密要告诉你,走吧别管他了!”白靖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