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十二点半。总不能不让人家洞房花烛呀。」
「是是是,」我大笑:「估计那对新人给你折腾得也没劲洞房花烛了。哎,对了
,你那帅伴郎怎么说了?」
「本小姐出马,还不手到擒来?昨晚送我回家的。」说话间不无得意。
我盯着显示器关注牌局,这局我是地主,边玩边说:「呵呵,果然是春天到了,
生物不能违背之本性……别打别打……都出错牌了……我说,有没有哥哥我帅啊
?告诉你我这样的算及格标准,达不到的都得涮了。站一块儿都不衬。」
「得了吧,夸人都不忘捎上自己。放心,比你还帅一点点。」
「那要见见。比我帅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
「你就……哎呀,输了。走吧走吧,我请你吃午饭。」
后来,媛媛跟伴郎先生发展得好象还不错。有人看见一帅哥在大厦楼下接她下班
。
明明已到四月中旬,还有冷空气突袭,昨晚的风声就带了凉意,今早看新闻:最
高十度,最低二度。一夜间降了十几度。
上午的时候,果然接到我妈的电话。给我把洗好的冬衣又送了几件过来,都挂橱
子里了:「一定要穿!知不知道?倒春寒最容易生病了,现在医院里全是人……
」
好象她亲眼看到一样。
「喔,知道了。一定穿。」
「还给你带了盒金钱腿,放冰箱里。新鲜的咸鸭蛋刚上市,我今年第一次做。」
「好。谢谢妈。」
晚上回到家,果然冰箱里一饭盒金钱腿。正好,不用做别的菜了,我泡了包方便
面,边看晚间新闻边吃饭。
正在一片一片的挑咸蛋黄,手机响了。
「喂。」
「季哥。是我媛媛。吃饭了吗?」
一碗面都没了,面前杯盘狼藉。「……吃了。」
「有节目吗?」
「……没有。你不是有节目吗。被人放鸽子啦?」
下班时拎着球包,说是晚上跟郑宁打羽毛球。
郑宁者,就是那位伴郎。
「怎么可能,我在嘉乐羽毛球馆。你没事的话,一块儿来打球吧。」
少来了。我还没弱智成这样。「你们小俩口培养感情,我才不当电灯泡呢。」
「哎呀,你没事就来嘛!」媛媛有点急了,放低了声音:「郑宁球打得不行,我
难受死了。过来吧,我陪你活动活动。再说你不是要见见他吗?择日不如撞日,
就今天吧。免费参观。」
我笑骂:「你说清楚,谁陪谁?一人打球倒要两男的陪你。」
「你来不来?哥——你最好了——」
晚上的确没事。我看看钟,七点四十。嘉乐球馆在公司附近,打个车七八分钟也
就到了。再说,媛媛羽毛球在女孩子里算打得相当不错的,有段时间说要减肥,
天天拉着我给她当陪练。打起来挺过瘾的。
……还有帅哥看……
我心痒起来。「好。我十五分钟左右到。」
「嗯!我等你喔!」
收拾了碗筷,我换了套短袖运动衣,套了件棉衣就出门了。
羽毛球馆在三楼。出了电梯就看见一身大红打扮的媛媛,蝴蝶似的在场子里跳跃
。和她对手的男子一身的白,两个人你来我往煞是好看。
媛媛可能一直关注门口,我还想看他们打一会儿呢,就被点名:「季哥!」收了
球走过来。
走近了才看清她身后的男子,个子可能比我还高点儿,白皮肤大眼睛,面带微笑
。
果然是个小帅哥啊。
媛媛看救星似的看着我,一边给介绍:「这位是我同事兼师兄,季泽。」一指他
:「这是郑宁。」
我笑了:「怎么这么简单啊?我是你师兄,这位呢?」
「我-朋-友。」媛媛一字一顿,横了我一眼。转脸和颜悦色地跟郑宁说:「你坐
坐吧,我跟他打一会儿。」
郑宁点点头,顺着她:「我给你们买水去。」
一路走下场,我说:「够帅的哈。眼光挺好的。」
媛媛没我想象中的得意,楞了一下,摇摇头,只说:「打球吧,不谈别的。」
女孩子的力量比男的要差些,所以喜欢做小球,技巧更多些。我和媛媛开了两局
,打网前球为主,一胜一负。然后又和郑宁打了一会儿。
终于知道为什么媛媛不肯跟他打球了。郑宁看上去高挑,谁知运动神经奇缺,稍
有角度的球就一定接不到,更别提反手和扣杀什么的。大半个小时打下来,一点
长进也没有,估计是天生的。
一套雪白的运动装倒是真好看。
我边打球边光明正大的欣赏,这一型的适合穿著开襟毛衣,坐在灯下写东西。悄
悄地,从后面抱住腰,可以收获到惊慌失措的表情;如果吻吻转过来的白晰脸蛋
……
打住!
我拉回三千里外的思路,偷偷的脸红了一下。看着人家的男朋友都开始幻想……
一定是好长时间没过性生活了……
唉。春天。
打完球九点半。
媛媛说大家一起吃个宵夜,我想了想还是算了。于是郑宁送媛媛回家,我挥挥手
,跟他们告别。
看着两人上了出租车,我加快脚步,不远处就是陈四平巷。
饿死我了。一个半小时我一点也没闲着,一包方便面早不知蒸发到哪里了。
远远的就看到全明亮着灯。才九点半,肯定还在营业。
今天是老板娘看店。我一身的汗,坐在露天的位子上:「老板娘,下碗馄饨,三
两饺子。白菜馅的。」
老板娘笑眯眯地:「好,马上来。」说着忙开了。
「怎么没看见赵老板啊?」
「晚上跟人喝多了,家里睡着呢。」
老板娘俐落地下着饺子,我耐心等待。抓过两只筷子来回颠倒着,眼睛不由自主
的看向三五步外的煤堆。
有点好奇,今天那人还在不在了?
墙角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塑料布和煤堆。
「……老板娘,你家那边的煤都用完啦?生意不错嘛。」
「哪里,」老板娘直摇头:「前天一大早,我们家老赵拿煤的时候,看见一个要
饭的,睡在煤堆子里,也不知道在几天了。老赵把他撵走了。这两天还能看到他
在这儿转悠,我就把煤都搁屋里。万一烧着了还得了!或者给偷了……」
正说着,忽然拔高了声音,对着对面骂开了:「不要脸的,你发神经啊!走开走
开!再给我看到叫人打死你……」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隐隐绰绰一个人影站在那里,看身上衣服的形状,依稀就
是十天前我给了一盒饺子的人。
听到骂声,他惊惶的跑开了,却不时回头看过来。
虽然看不清楚,但我觉得他是在看我。
认得我吗?我笑笑。多半是认得我的水饺。
他跑进转角的巷子里,消失了。两条裸露在外面的小腿在我眼前直打晃。
今天最低只有两度。我打了个寒噤。
不一会儿,馄饨和白菜饺子都上来了。我跟老板娘说:「再给我下三两,我带走
。」
「要什么馅的?」
「随便。……哦,要芹菜的。」我一笑。
吃完了,付过钱,我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慢慢走。
晚上的空气已经很冷了,我把棉衣的领子竖起来抵御寒风。到了巷口,转了进去
。
巷子里有一点点灯光。随着我的脚步,路灯下蹲着一个人,脑袋伏在臂弯里,好
象睡着了。我轻轻走到他跟前,也蹲下,喊了他一声:「喂。」
他一惊,抬起头来,和我正对面。
很年轻。比我年轻。不是想象中上年纪的人。透过凌乱的头发,我看到他尖尖的
下巴,还有失神的眼睛。
我把饭盒递给他。
他楞住了,很快地拼命摇头。不要。
他一定是流浪没多久,还有本能的,不接受别人施舍的自尊。
我心中一动。也许帮他一把,他还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我问他:「离开家多久了?」
他不回答。
我又问:「有家么?」
还是不回答。过了一会儿,轻轻点点头。
「家里爸爸妈妈都在?」
又点点头。
我吁了口气。有父母的话要好一些。回到父母身边,我想不会再到城市里做盲流
人员了吧?
而且看他的样子也不像职业行乞者。也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说不定家里人都急
死了呢。
我从钱包里取出几张钞票,放在装着饺子的塑料袋里,放在他面前。
他吃惊的抬头看我,越发显得年纪很小。
我尽量放轻松,笑着说:「换件衣服,剪个头发,然后去长途车站买张票,回家
。记住,一定要收拾好了再去车站,否则有票也上不了车。」说完,站起身来离
开,留他怔怔地发呆。
蓬头垢面是上不了车。我现在住的社区里就有个很专业的流浪汉,天天睡楼道里
,白天四处游走,拣拣垃圾要要饭,生活得挺规律,没病没灾的。去年秋天的时
候,也不知他从哪里攒到一些钱,就买了张火车票说到S市玩玩。结果在火车站被
员警拦下了,说他是盲流,要送救助站。
后来车站员警打电话给社区的保安,核实的确有这么个人,才放了他。
回来后还睡楼道里,不过常常鼓吹火车站奇遇记给小孩听。
我的脚步很快,远远的已能看到家门口黑色的隶书大字:下彩社区。
可是我不能进去。
停下来,我转过身,扬高了声音:「别跟着我了。」
离我十步外,那个年轻的流浪汉靠墙站着,手里还拎着那只塑料袋。
走出没多远就发现他跟着我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理。如果希望我再给他些帮
助,恐怕他要失望了。一开始我没理他,以为他跟两步会放弃,看来我低估了他
的毅力。
他没有说话,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抓住塑料袋,因为颤抖,发出轻微的哗哗声响
。
看他这付模样,我又心软下来。把到嘴边的呵斥改成平常的声调:「别跟着我了
,知不知道?你可以到火车站过夜,顺便买票。我现在有事,就再见吧。」
心里加了句:拜拜吧,别让我再见到你了。
难得做回好事,没想到这么麻烦。
不等他回答,我继续向前走。身后的脚步停了会儿,又跟了上来,吧嗒吧嗒的。
我莫名烦躁起来。怎么搞的!他到底有什么企图?难道是我一付很好说话容易被
人骗的样子吗?早知道绝不会给他钱的!
刚才就应该对他凶点儿。我三步两步,晃进社区对面的岔路。总不能让他知道我
住哪里吧?天天蹲在门口等我给他开饭?开玩笑!
进了巷子,我加快脚步,跑了起来。下彩社区附近全是平房,小巷密如蛛网,多
绕两圈还不能把你甩了?
果然,一会儿就听不见脚步声了。我穿的是打球的运动鞋,动静大些也没声响。
他跟丢了。
我往巷子深处走去。万一这会儿出去被他看见怎么办?还是再避一阵子的好。什
么世道,我帮了一要饭的还要像贼似的躲着他。
心里越发的不服不忿,低着头只顾往前走,直到一只胳臂拦住了我。
「朋友,借点钱用用。」对方说。
我愣住了。思维停顿了两秒才明白过来:我遇上打劫的了。
这算什么事啊?!不是我走背字的时辰吧?
那人看我不说话,推了我肩膀一把:「楞什么楞?把钱包给我!」他的个子很高
,手劲也大,推得我一个趔趄。
一股子怒气从脚底窜上来。
我凭什么啊!躲着个要饭的,还要被打劫,当我是个软柿子呢!
没说话,刷的一拳,打到他脸上。好歹上健身房推过杠铃,力气还是有的。
正中目标。那人痛苦的「唔」了一声,双手捂脸。很好。我四下看看,他没有帮
手。一对一,谁怕谁啊?
「我操!」
身体的感觉比听到的话要快些,还没反应过来,我腹上一痛,已睡到地上。
他一拳打到我的腹部,疼,五脏像被反转过来,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妈的!敢打我!老子没想见红呢……」那人骂骂咧咧地。就听见「噌」的一声
,我心里一凉。弹簧刀。他带刀子的。
白光一闪,我把眼睛闭上了。想躲开凶器,可全身痉挛着,动不了。
忽然身上一重,一个东西扑倒在我身上。冰凉的,带着冲击力,把我推开。
接着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
「啊!杀……杀人了!」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格外尖锐,传出很远。马上有狗听到
动静,狂吠附和。黑暗骚动起来。
那人吐了口唾沫:「呸!他妈的……深更半夜那来的这么多人……」人影晃动,
急匆匆的掉头跑了。
我心里稍微镇定了些,忍着腹部的绞疼,用力推开身上的东西坐起来。
听到一声闷哼。
「唔……」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痛苦。
低头一看。
居然是他,整个晚上我一直想摆脱的那个流浪汉。
怎么回事?……难道……他刚才推开我,想让我避开匪徒的袭击?
……他要救我?
耳旁传来高跟鞋迟疑的脚步,我抬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女子面带惧色,小心的靠
近。
我点点头,向她致谢:「谢谢你阿,要不是你喊一声,那个人也不会走。」我指
指身后:「我遇上抢劫的了。」
那女子惊魂初定,听我这么一说,也放心了:「哦,不谢不谢……我刚下夜班,
还以为遇到凶案现场呢。那个……你没事吧?」
我深吸口气,还好,腹部两侧没有异样的疼,应该没有内伤。
我笑笑:「暂时没什么……」边说边推推还躺在地上的人:「你怎么样?嗯?」
手上是湿的。粘稠,温热。
我把手举到近前:满手的血。
「啊!他刚才好象被刀捅到了!」
那女子后知后觉地叫起来。
第三章
「吸气。」
深呼吸。
一双冰冷的手按下来。
「哎哟。」
「怎么?疼吗?」
「不是不是……不疼。」你的手太凉了,医生。
「……好了,坐起来吧。喉咙有没有发苦发甜的感觉?或者是血腥味?」
「没有。」
「行了。」三十多岁的男医生不再看我,开始在病历上笔走龙蛇。「脾、肝、没
有破裂,也没有内出血现象。没什么事了,回家休息吧,有什么情况及时过来。
」
我整理好衣服,拿了病历告辞:「谢谢医生。」看他一脸的不爽,刚才多半是还
在睡觉。
出了内科,我紧走两步,来到相隔不远的外科。
二十分钟前,我把那个替我挡了一刀的人送了进去。
当时的情况一片混乱,路过的女子见鲜血湿了他和我的衣服,尖叫一声,转头就
跑了。也许是怕惹事上身吧。
我拍拍流浪汉的脸。
他还醒着,皱着眉毛,咬着嘴唇不出声。见我拍他,抬眼看看我,眼睛湿漉漉。
莫名就是一阵心疼。还是个孩子呢,倔强得很。
我急了:「伤到哪儿了?啊?别怕,我送你去医院……」快速地检查他的身上,
有一处刀伤,还好不是扎进去的,只是沿着腰侧划了一道,有五六寸长。
一用力,抱了起来,我踉踉跄跄,往最近的医院奔去。
「那个……」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指指地上。
我回头一看,那盒摔在路边的饺子,连着塑料袋。他一路上跟着我,还没来得及
吃。
「这会儿还管那个……你忍着点儿啊……我们去医院。」我没安慰他:「好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