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上,青绿的树叶已经长齐了,是一种非常地鲜嫩的绿色,光影透过树叶斑驳
地洒在孩子们的身上,一跳一跳的,象玩皮的精灵,风微微地从队伍间吹过,鼻
子里全是春天微甜而潮湿的气息。
孩子们象出了笼的鸟,一个个兴奋得有点过头,在音乐委员朱丹妮的的带领下开
始高声地唱歌,朱丹妮本来想带大家唱一首流行歌的,可是刚起了个头,华老师
就说,要唱一些健康的,小孩子的歌。朱丹妮只好重起了个头,可是大家听到前
面的一班同学在唱周杰伦,都有点心痒痒的,于是一首春天在哪里唱得有些无精
打彩。
走了两站路,大家开始觉得不好玩儿了,等到走到四站路的时候,有人开始小声
地抱怨,等到到达目的地时,所有的人都累瘫了,一屁股坐在科技馆门前的台阶
上,东倒西歪的,老师们在商量着买票,集体票可以有一个很低的折扣,可是班
费紧张,老师们还希望折扣可以更低一些。
天娜也坐下来,看着身边疲惫不堪的同学们,张开胳膊说:“来吧来吧,来靠着
我坐,我的身体又宽大又又茁壮,象一个草垛那么地舒服,靠吧靠吧!”
第一个靠过去的是周天蔚,咚呛看好朋友过去了,就也跑过去靠着天娜坐下。
李聪嘻嘻笑着,怪腔怪调地说:“哎呀呀,男的女的,授受不清哦!”
朱丹妮白了李聪一眼,也坐过去,说:“天娜,我真是喜欢你!”
天娜笑着说:“我的胳膊下面这个地方最舒服,是专门留给美女坐的。
看朱丹妮坐过去了,许多男生也坐了过去。
晏子静静地站在一边,他象大家一样穿着绿色的略有些土气和松夸的校服,可是
这样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就使他象一根青翠的竹子那样漂亮。
天娜向晏子招招手,这个身架宽大的小姑娘有一双特别温和的棕色眼睛,无端地
让人信任,连一向离群的晏子都慢慢地蹭了过来,小心地坐在她的脚边。
晏子过去了,吸引了更多的小女生也坐了过去,最后连李聪与陈青竹都在边儿上
坐下来,华老师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全班人围着许天娜坐在一起,真的很
象一个大大的草垛,绿色的草垛,要是细细地闻一下,甚至都可以闻见草香。
华老师笑起来。
不用上课的时候,老师会比较慈爱,学生也会比较可爱。可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咚呛常常想,难道有人看不得老师们慈爱同学们可爱吗?这个人的心灵一定象
被施了魔法的森林一样的黑暗。
这以后,全班的同学都越来越依赖天娜,她也并不比大家大多少,可是大家不约
而同地都把她当成小姐姐,都愿意听她的话。
有一回,孙昊昊又和陈青竹姚菁菁几个女生吵了起来,以往这个时候,谁劝也是
没有用的,只有朱丹妮能劝,只要她微皱着眉头轻轻地说一句:“孙昊昊,你真
吵!”孙昊昊马上就会象被掐断了电的录音机一样没有了声音,可是这一次,朱
丹妮不在附近,换做许天娜轻轻地说了一句:“别吵别吵,你们应该象一部电影
那样:有话好好说。”
孙昊昊也立马住了嘴。
咚呛对天蔚叹息着说:“你看,天蔚,我觉得美是很有力量的,温和善良也是很
有力量的!”
天蔚说:“其实咚呛,我觉得你也是很有力量的,你老是说一些很成熟的话,还
会那么多成语!”
咚呛在天蔚由衷的赞扬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原来,成语也是很有力量的啊。
咚呛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天娜现在每天下午再也不提前回家了,而是跟大家一起
上完两节课后的写字课再走。
咚呛问天娜:“这样你就赶不上班车了吧?”
天娜说:“没有关系,我喜欢自己坐车。要是我每天提早就,会让大家觉得不公
平的。”
咚呛觉得天娜真的是很会为别人想。他知道,天娜家离学校是很远的,她每天要
倒三次车呢。
咚呛现在每天回家也会跟豆子说一说天娜,可是每一次说之前和说之后,都不会
忘记告诉豆子,他最最喜欢的人还是他,豆子于是就很安静。
可是豆子的爸妈韩叔叔和韩阿姨似乎越来越不快乐,咚呛其实一直都知道,他们
想尽了一切办法替豆子治病,可是豆子一点好转也没有。有一次咚呛听见韩阿姨
小声地跟韩叔叔说,其实他们是可以再生一个的。
豆子无知无觉地在玩着拼图,他的整个世界,只有拼图。
也许还有我,咚呛想。
咚呛的忧伤很微弱,很快就被一个很大很大的好消息给冲得无影无踪了。
天哪地呀
14
华老师说:“齐咚呛,你的块儿有点大,你后面的两个同学反映看不清黑板,老
师给你再调个位子怎么样?”
咚呛拖长了音说:“啊?----”
好不容易才哄好了陈美女啊,难道又要去哄一个新的美女?咚呛想,生活啊,真
是难题一个接一个呀!
可是华老师接下来的话,让咚呛高兴起来。
“咚呛,你跟许天娜坐好不好?”
“好也!”咚呛不由自主地叫起来。
华老师笑了,捏咚呛的胖脸:“这么高兴?你不是最想跟朱丹妮坐的吗?还有周
天蔚。”
“他们个头比较娇小。我跟许天娜坐很合适,个头正正好!许天娜同学很厚道!
”
坐在对面的小于老师笑得趴下去咚咚地捶桌子。
老师们都笑了,咚呛于是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好象挺幽默的嘛。
咚呛回座位收拾自己的东西,对陈青竹说:“美女,再见啦,我要搬家了!”
陈青竹白了他一眼:“你好啦!跟一个草垛坐去了!”
咚呛摸摸新剪得贴着头皮的头发,讨好地说:“其实,我也是很想跟你这种知性
的人坐在一起的!但是我实在是太挡视线了,没有办法啊!”
孙昊昊在一旁扑扑地发怪音:“马屁!马屁!好臭的马屁!”
陈青竹看都不看孙昊昊,轻轻地吹起了口哨,孙昊昊哇呀呀地叫起来,向厕所跑
去,刚跑到门口,上课铃响了。他只好夹着腿又跑回来。
陈青竹捂着嘴笑得喘不过气来。
咚呛走到后排,天娜帮他把椅子拉出来,咚呛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因为包太鼓,
没有办法放进窄小的抽屉,好多同学都是把包放在椅子上的。天娜小小声地提醒
咚呛:“把包放在地上,坐得舒服些!看,我们的包摆在一起吧。”
说着,真的把咚呛黑色的包和自己大红的包摆在了一起,看了看小声地说:“象
两座小山!”
咚呛和天娜成了同桌,咚呛越来越觉得,这真是这学期自己所碰到的,最幸运的
一件事。
天娜总是对咚呛说:“我们俩个这么宽大的人,坐在这张小桌子上真是有点拥挤
啊,来吧来吧,尽量坐过来一点。”
对这两个块头都不小的孩子来说,这张桌子真的有点窄小,可是天娜很快找到了
解决的好办法,每回坐作业的时候,她总是把椅子稍稍移一下,坐在桌子的侧面
,这个办法挺不错的,但是,她就必须歪着脑袋看黑板了。
咚呛每次也总是小声地跟她客气:“我来坐侧面吧,你这样会变成一个歪脑袋的
。”
天娜会说:“我喜欢这样坐,不会歪脑袋的,放心吧放心吧!”
天娜的眼睛是浅棕色的,在她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特别地明亮。
咚呛私底下跟天蔚说:“我跟你说呀,我宋叔叔跟我说,人跟人之间是有气场的
,气场合的人就可以做朋友,还可以做爱人,可是要是气场不合,就会天天吵架
,你看我讨厌我看你也讨厌。我觉得我跟许天娜的气场就比较合!”
“嗯嗯!”天蔚对咚呛的话总是赞同的:“这位女同志是很不错的,她象鸟窝一
样地温暖舒服!”
天蔚想一想又问:“咚呛,我们俩的气场合吧?”
咚呛展开胳膊把好朋友瘦伶伶的身体一下子围起来:“当然啦当然啦!真是再合
也没有啦!”
天娜这个温暖的象鸟窝似的小姑娘,每天都把跟咚呛共坐的桌子擦得光光亮亮,
她的抽屉里总放着一块搓洗得十分干净的抹布,每天放学时她还会帮着咚呛整理
好文具书本。咚呛是一个有点丢三落四的人,他的本子和笔啊橡皮啊什么的,常
常神奇地消失,过了一些日子,又会神奇地出现在某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方。
天娜教咚呛,书本要按大小放,大的放下面小的放上面,或者按学科来分,也是
个不错的办法。她还用硬纸帮咚呛把铅笔盒里面隔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放上橡
皮,刨笔刀,胶带之类,铅笔钢笔什么的则放在笔盒的上面一层,“用好一样就
放在原处,保证不会丢。”天蔚见了羡慕得不得了,也要天娜替他把铅笔盒改造
了一下,别的同学看见了,也照样改造。
天娜这个小姑娘,就象一小片阳光,洒到班上,慢慢的,这片阳光的面积延展得
越来越大。连晏子这样不大跟同学说话的人有时都会偷偷地打量着天娜,目光怯
怯的,又混合着渴望。
天娜的成绩并不十分拔尖,难得的是她一点也不偏科,可偶尔,也会被黄老师的
奥数题弄得头昏脑胀,不知所措。
咚呛跟天娜抱怨:“要是世界上没有奥数这种东西该多好啊!”
天娜把写满了字的草稿纸折成一只青蛙,在桌子上弹来弹去,一边说:“看看看
,奥数变青蛙王子罗!”
咚呛也学她的样子,把草稿纸折成一只青蛙:“奥数变青蛙王子罗!”想想似乎
不对,改口道:“奥数变青蛙公主罗!”
李聪听了喝喝地笑:“你那个不是青蛙公主,是只瘌蛤蟆公主吧!”
因为跟天娜一起坐在最后排,咚呛不用每天微驼着背怕挡着后面的同学视线了,
人一轻松,手上又忍不住做起小动作来,把一块小橡皮切得碎碎的,碎屑散了半
个桌子。
天娜悄声地说:“橡皮会痛的!”
这句话,好象有魔法一样,咚呛立刻住了手,下一次忍不住切橡皮的时候,耳边
就好象响起天娜的话:“橡皮会痛的,橡皮会痛的。”
渐渐的,咚呛居然改掉了切橡皮的毛病。
咚呛在周五的班级总结会上,得到了华老师的表扬和奖励。
看着华老师给的奖品,咚呛由衷地说:“许天娜,咱们来拜个把子吧!”
“好啊,没有问题!我可以做你的姐姐。”
于是天娜做了咚呛的小姐姐,天蔚见了也凑过来认天娜做小姐姐,他的理由是:
“我们的名字听起来就是一家子的。”
这个秘密不知怎么的,叫杜威廉知道了,他笑得几乎翻倒在地,马上给咚呛起了
一个外号,叫“地呀!”
既然做姐姐的叫“天哪!”那做弟弟的就只好叫“地呀!”啦!
却不料咚呛并没有生气,反而笑趴在桌子上,决定把自己在QQ上的ID改成地呀!
这实在是一个好外号,咚呛想。
杜威廉有点疑惑地看着笑成一团的咚呛与天娜,用力地扒着自己卷卷的头发,发
现自己的思维就跟这头发一样,打了卷儿了,理不清了。
咚呛的新外号长了翅膀似地在班上传开了。
咚呛和天娜毫不在意,反而常常在班上快乐地互相叫着:天哪!地呀!声音悠扬
而磊落,好象在对每一个人说:什么也阻挡不了我们快乐,什么也阻挡不了我们
快乐呀!
更加上天蔚在里面天姐呀地哥呀地乱糟糟的颇有喜剧色彩的叫声,使大家觉得,
这可真是一个乐呵呵的小团体啊。
有一天,咚呛跟天娜两个午间休息时在一块儿做数学。
咚呛说:“天哪,借你橡皮使一下!”
天娜说:“地呀,随便拿吧!”
一抬头,咚呛看见晏子站在他们的桌前,目光安静地落在他们身上,就象一只飞
累了的小鸽子落在屋梁上一样。
晏子突然问:“齐咚呛,许天娜是你姐姐哦?”
“是的是的。”
“许天娜,齐咚呛是你弟弟?”
“是的是的。”天娜说:“晏子晏子,我给你改造铅笔盒怎么样?”
晏子又望了望他们,却说:“谢谢!”走开了。
这个小孩子,常常走近他的同学两步,然后又退开一步,象在独自跳着一场悲伤
的华尔兹。
“我觉得晏子很忧郁!”咚呛说:“天哪,你说小孩子可不可以忧郁?”
天娜认真地想一想:“我觉得可以。但是最好还是不要。”
天娜就从来不忧郁,甚至完全不为她自己那又高又壮的体型担一点点的心。
最近班上的女生们不约而同地开始节食,大概是夏天快要到了的缘故吧,她们希
望在穿上裙子的时候可以落出细细的胳膊与腿,象一只鹭鸶一样轻盈地走来走去
。
她们常常把只吃了几口的午饭偷偷带出校门再倒掉,姚菁菁悄悄地告诉陈青竹:
她偷了妈妈的减肥药吃,据她说,挺管用的。
可是天娜还是保持着她旺盛的胃口,吃掉满满一盒饭菜,再喝一点汤。吃完,她
还抚摸着有点鼓起来的肚子,对身边的女生说:“脂肪其实是好东西啊,对人类
是有好处的!就算是遇到灾难,也是胖人比瘦人坚持的时间更长,因为我们有脂
肪呀,你们不要减肥吧!你们要是觉得自己有一点胖的时候,就跑过来往我身边
一站,肯定马上就对自己的身材有信心了!”
有一两个女生,真的按天娜说的,会在吃午饭时突然跑到她身边来站一下。天娜
总是穿很宽大的运动服,她有一把很蓬勃的头发,那样丰厚,并不平滑,全蓬在
头上,使她看上去就象一棵茁壮的小树。
女生们慢慢地开始听从天娜的话,不那么一味地节食了,她们越来越频繁地聚在
天娜的身边,这使得李聪和陈青竹非常地有危机感。
李聪暗地里对有些同学说:“你看,她就是在收买人心!”
咚呛把班上这些事一点不落地全说给豆子听。
豆子突然张开嘴,咚呛心里一惊,以为豆子要开口跟他说话,没想到豆子吐出一
颗牙来,扑哆一声落在地板上。
咚呛把那颗还微微有点热乎气的小牙齿捡起来,忽然觉得又有点高兴又有点伤感
。
豆子虽然不讲话,可是一直在长大啊。
天娜的敦厚和细心让老师也很喜欢,华老师开始叫她帮着收同学们定杂志和报纸
的钱,天娜用一个小布口袋装收来的钱,面额从大到小排得齐齐整整,再在一个
小小的拍纸簿上一笔一笔细心地记好账,一次也没有错过,直到这一个月。
天娜发现少了十块钱。
无论怎样数怎样对账,都少了十块。咚呛也帮着她一块儿数,可是,还是少十块
。
天娜说,她可以赔,咚呛说,他可以帮着赔。
就在两个小胖子急得脸上热汗滚滚的时候,天娜忽然收到一张匿名的小纸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