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认识高野之前，我只不是个普通的大一男生。
和最平凡的孩子一样，来自于普通工薪家庭，在经历过黑色七月之后，比较幸运

地挤进了这所不算一流的大学，学的是计算机。那些高考状元什么的必定会对这

种学校和专业不屑一顾，可是对于什么都不擅长的我来说，虽然是调配的学校，

但还是让父母松了一口气。

我的长相一般，最多只能算眉目清秀，离帅哥酷哥这一等级还差得很远，但容貌

是天生的，我也从来不曾在意过，顶多偶尔有些羡慕为什么其它男生的身体是那

么强壮，可以在操场上踢上一天足球还精神奕奕，而我却怎么吃也吃不胖，稍微

做一点体力劳动就会气喘吁吁。

身体不好可能因为我是个早产儿吧，还不到七个月就来到这世间，在保温箱里足

足呆了一个月才活下来。妈妈有心脏病，第一个孩子因此流产，我也差点不能活

，那个时候还没有计划生育，但爸爸从此没敢再要孩子，怕那样会要了妈妈的命

。

从小我就是家里的宝贝，妈妈心疼我身体虚弱，从不让我离开她身边，连高考填

志愿也全是本市的大学，可没想到最后寄来的却是一所远在另一个省的大学录取

通知书，我倒是无所谓，可妈妈却担心死了，一个劲儿要托人把我再调回来，我

快走那几天根本没心思去上班，天天在家里看着我长吁短叹，嘱咐来叮咛去，絮

絮叨叨的最后连爸爸都发火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好好一件喜事被你弄得愁眉

苦脸的！你还要不要小寞安心啊？”

妈妈委屈极了，眼泪在眶里直转，但最后还是去收拾我的行李了。
我知道爸爸的心情也好不了多少，但就是心硬没说出来。
报道的时候，父母都去了，一切都帮我安顿好了，又跟未来的班主任系主任见了

面，才依依不舍地要走，我要送他们去车站，爸连说不用不用我跟你妈坐公共汽

车就行了，你才来好好休息一下要跟室友搞好关系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回家别

让你妈担心，说着说着看见妈妈的眼圈红了，忙一把拉过，两个人一步三回头地

走了。

我心里酸酸的，想哭又怕别的人笑话，毕竟一个大男生当街哭泣可不是什么好事

，只好忍住了眼泪往回走，泪眼朦胧中看过去，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来来往

往的都是差不多大的学生，想到要在这里生活四年，这种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的

好奇使离乡之愁淡了许多。

隔天就和寝室里的室友混熟了，学校条件还不错，一间寝室只住四个人，有专用

的衣物柜和写字台，住我上铺的叫解辉，就是本市人，其它一个从西安来的叫王

小乐，另一个从北京来的叫许安，都是很开朗的人，一会儿工夫就有说有笑，我

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从来就不善于交际，和我不熟的人都说我呆板木讷而

无趣，所以其实在以前的学生生涯中我也没什么朋友。

但是这几个人看来还不错，我本来话不多，就只看着他们笑，倒是我的名字被他

们取笑了大半天，说是乍一听像女生，我仍是笑，这句话早就听了不知多少遍，

以前点名的老师点名时看到站起来的是个男生都会愣一下，而我也早已习惯，不

像刚开始老是要父母帮我改名了，据说这个名字是我没见过面的爷爷取的，虽然

他在解放前就已过世。

\"李寞你怎么老是笑不说话？你也说说你们家那边儿的事啊？”许安开口一副

京腔，其它人也都随口附和，我也就拣了几样好笑的事来说，听得那几个笑得合

不拢嘴。那个晚上，我睡得很安稳，以前认床的毛病居然没有犯，可能我的身体

也意识到今后我就要在这张床上睡四年了吧。

开学后第二天开始军训，当军人是我从小的梦想，穿上军装的我格外激动，军训

时努力让自己进入一个新兵的状态，猛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很有当兵天份的，因

为左脚右脚我比谁都分得清楚，班长喊口令时我从来都没出过错。

但这仅限于我在站军姿时昏倒之前。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昏倒，虽然那天的太阳真的有些大，晒得我头昏眼花，可是

我相我坚持得住，于是拼命瞪着前方的一棵树，瞪着瞪着那树的形状就变得奇怪

起来，我边想着为什么树会如此千奇百怪一边栽倒在地，“砰”的好响一声，脑

袋上顿时血流成河，把班长连长脸都吓白了，抱着我直喊救护车，于是整个操场

乱成一团，一瞬间我就名人，所有人都知道有个男生身体弱得像林黛玉。

当然昏倒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些事都是后来解辉添油加醋告诉我的，真

实性还有待考察，但我的脑袋上确实是多了好大一个伤疤，据专家估计要永远地

留在那儿了，好在我也不是女生，本来也就无相可破,倒是张小乐嚷嚷了半天说好

好的一个清秀佳人就这样毁了，教官应该负主要责任等等，直到我把一本书丢在

他脸上才住口。

从此我再也没有参加军训，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走正步打军体拳，心中不无羡慕

，但却知道班长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参加训练了。
军训完后，开始正式上课。我居然被选为宣传委员，虽然我从来没学过画画，也

对美术没什么天份，但班主任说没关系，下了课到系里找宣传部长学一下就行了

。
被选来当官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宣传委员还是让我小小地雀跃了一下，下课后我就

去找了系主任。
系主任是个很和蔼的中年妇女，见了我笑眯眯的，回过头向她身后一堆不知道忙

什么的学生中喊道：“高野，过来一下！”
当时，我还不知道，命运的转轮从此开始转动，把我拖向一个不知道的深渊。现

在想来，如果那时的我没有遇见他，那该多好，我还是一个平凡的我，会安静地

读书，交女朋友，毕业，然后工作，结婚，那该是怎样的一段人生，但是，现在

的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二

系主任一叫，一个男生就走了过来，个子很高，眼睛不大却是细长的单凤眼，嘴

边的微笑使他别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和蔼气质，让跟他在一起的人有种如睦春风般

的感觉。
“张老师，什么事？”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朗而纯净，透明却不张扬，一时让我

微微地怔忡。
“这是大一刚刚选出来的宣传委员，以后系里有什么事就带着他长长经验！”
“你好，我叫李寞！”我忙接着系主任的话说。
“哦？”他换了种别有深意的笑：“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林小姐，以后怎么敢累着

你！”说得连系主任都笑了起来。
我一愣，半天才明白他的话，顿时面红过耳，原来解辉并没有骗我，经过军训我

还真的“大名远扬”了！我心中气苦，又想到在老师和学长面前竟是这样一个形

象，一时间惭愧得说不出话来。

高野看我这样也有点后悔，知道是把话说重了，忙拍拍我的肩膀说我开个玩笑，

你别放在心上，我是系里的宣传部长，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我扯开嘴尽力笑了一下，已被高野拉到刚才那堆男生中间，大略介绍了我一下，

原来那帮子都是系里学生会的头，正在商量着迎新晚会的诸多事宜，我只在旁边

听着，发现基本都是高野在拿主意，做事果断又敏锐，我想他为什么没有做学生

会主席呢？但看来其它人跟他都很融洽，并不存在矛盾。

高野看见我怔怔地望着他，笑了一下，又继续他的工作，而我居然也被他分配了

任务，想到自己原来也可以为系里帮上忙，心中很是高兴，做的事虽然是打杂却

也很卖力。
慢慢地和高野熟了起来，他比我高一级，学的和我并不是一个专业，很有才干，

之所以大才小用当了宣传部长是因为他的爱好是画画，在系里很受老师欢迎，但

据说他的同学倒是不怎么喜欢他，说他太虚伪。

虚伪吗？我倒是没看出来，不过那并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
仅此而已。
大一上的全是必修课，但那些思想品德修养之类的课程只让我们安静了两天便觉

得无法忍受，没想到高中三年完了到大学里来还是逃不过这种课程的折磨，上课

时，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这也是大学与高中不同的地方，老师只管点名讲课，

而不会管你在做什么。我有点百无聊奈，又不想加入说话的行列，只好四处张望

，转过头看见解辉低着头好像在认真记笔记，仔细一看原来拿着笔在做样子，一

脸的眉飞色舞就知道在看昨天借的武侠小说。我摇头，转身的同时眼角瞄到了一

个天使。

我再次盯着那个人看，心中不确定他是不是我们班的学生，看他坐的位置应该是

，可是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人？
他此刻正认真地看着黑板，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皮肤雪白如玉，隐隐有一

层莹润之光，嘴唇是淡淡的粉色，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真的像……一个

天使！也许这样说有点不恰当，但当时我只能找得出这个词来形容。

正在想着，他仿佛感觉到什么，扭脸向我这边看来，看到我在看他，微微笑了笑

，那一瞬间，我的呼吸一窒,可是，为什么那笑容只到了他的唇边，而并没有到达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课间休息时，我问解辉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惊奇地看着我，“你不知道？苏月泉啊，本省高考状元，全校第一耶！以他的

成绩上清华都没问题，也不知为什么会跑到这么个破学校来，可便宜他们了，你

没看那些老师都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头跑吗？”

“真的吗？”我又望了他一眼，“真看不出来！没想到他这么来头这么大！”
“唉，你没军训，当然不知道了，他可比今年远出来的系花还漂亮呢！”张小乐

耳尖，凑过来小声说道。
“你小子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解辉一脸淫笑，张小乐的脸“噌”一下红了，“你别胡说八道啊，变态！”
看着张小乐的窘样，我也忍不住笑，一抬头，却见谈论的主角从我们身边走过，

扫了我们一眼，他嘴角依旧带着笑容，但眼底却是冰冷一片，只一眼，我就觉得

寒从心起，脊背发毛。我们三个顿时住了口，看他走上讲台去问老师问题，只见

那老师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八成觉得能给全省状无元答疑解惑是无上之荣幸吧

！

“他不会听见我们说什么了吧？”张小乐有点心虚。
“不会吧，再说我们也没说他什么坏话啊！你没看见他对咱们笑吗？”解辉一脸

无所谓，“他脾气可好了，对谁都笑，从来没发过火。”
是吗？对谁都笑，可是有几个人看出来他的笑容没有一丝发自真心呢？我想了想

，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算了，反正也不关我什么事！我甩甩头，把心中的疑惑

甩了出去。

三、
“dear小寞！”一进教室，解辉就大叫大嚷着他私自给我取的小名，我抬头就看

见班上几个
女生正抿着嘴笑呢，心中不觉恼怒起来，也就没给他好脸色。
解辉看我面色不善，吐了吐舌头，陪着笑脸上前道：“那个……要不要我给你打

饭？”
“你今天怎么那么好心？”我横了他一眼，绝对没什么好事：“是不是有事求我

？”
“小寞真聪明！”他笑得更甜，俯在我耳边悄声说：“今天下午的随堂作业帮我

写一份吧？
”
“你又逃课？干嘛去？”
“系里有活动啊，我要去帮忙嘛！”
“宣传委员都没去，你一介布衣去干什么？”张小乐耳长，又过来插话：“看上

了一班的夏
小雯就直说吧，大家都是兄弟嘛！”
“是又怎么样！”解辉看话都说白了，也就没脸没皮起来，“我就要把她追到手

！朋友妻，
不可戏，你们可别打她的主意啊！”
“就你，算了吧，全系都知道人家喜欢的是我们班的状元，哪儿能看上你啊！”
我只是笑,看着解辉追着张小乐打，无意间又向苏月意望去。
他正在给一个向她请教的女生讲解着，脸上仍是若有若无的微笑，善良纯真的样

子真像一个
天使，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那个女生明显没有在看题，看她一脸红晕就知

道被迷住了。
没想到在这样的学校里会见到如此完美的一个人，如果能和他成为朋友该有多好

，可是我观
察到，他的微笑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用微笑把别人排斥在外，那样冷冷的没有

温度的笑，虽
然彬彬有礼，温文而雅，却不会和任何人亲近，难道优秀的人都是这样与人保持

距离的吗？
回寝室的时候，看到苏月意走在我前面。
他个子并不高，可是很匀称纤细，穿着很普通的白衬衫，走得很慢，可是却别有

一种出尘的
气质，是我这样的人永远没有的。
我正在出神，却听见有人叫我：“李寞！”
回头一看，却是高野，他也是脸上时刻挂着微笑的人，但他的笑给我的感觉就很

亲切，很热
情。
“你怎么走路都在发呆？”他像个老朋友似的拍我的肩膀：“有事给你说！”
“什么事？”我扭脸的同时看到前面的苏月意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两个一眼，不，

确切地说是
看了高野一眼，然后飞速走掉了。
“明天晚上学生会里搞活动，你也来吧！”
“可是我并不是学生会的人啊，这样不太好吧？”
“那有什么关系，你们班的那个叫解辉的也去啊，一块来热闹点儿！”
“唉，那他是有目的的。”
“是夏小雯吧？”
“咦？”我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解辉这小子已经明显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

地步了，那
不把别人小姑娘吓跑才怪。
“我是过来人了，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我笑着同意了，见我点头，他高兴地笑起来，“那我明天来叫你！”
其实以我的本性并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可高野天生就有领导人的气势，他说的

话我竟然想
不出该如何拒绝，居然很容易就被他打动了。

四、
那个晚上我们玩得很愉快，一堆年轻人在一起又唱歌又喝酒，又笑又闹，连我自

己都大反常
态地唱了一曲，结果被解辉残酷地评为五音不全后，他自己冲上台去与夏小雯唱

“夫妻双双把
家还”去了！
闹到后半夜，大家都没了精神，横七竖八地躺在卡拉OK厅的长沙发上眯着，解辉

别有企图地
带着夏小雯去看通宵录相，我也觉得有些困，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却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