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五信箱 上——青衫湿透
青衫湿透  发于:2010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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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不费事儿,那兔子爱生病,就让封毅一块儿照看着了。”

“是吗……”许延听着,心里忽喜忽忧,喜的是小毅哥再不必为学费闹心,来城

里念书更有指望了。忧的是,那得多累呀?照看封叔叔、上学、跑农场,现在还

养兔子,连黄阿姨都嫌麻烦的兔子,他养了几十笼……

许延沿着车水马龙的街巷走,一遍遍回想封毅那天保证来找他念书的话,那喜忧

各半的矛盾里,又参进来两股酸甜滋味儿。甜的是,小毅哥答应过他的事儿,那

么尽心尽力去做,酸的是,自己啥时候才能,才能分摊一点儿他肩上的劳累呢,

真恨不能立时三刻就长大了,就赚好多好多的钱……

许延心里像塞满了噶嘣乱跳的五味豆儿,在街上转着不想回家。抬头看看天,像

是要下雨的样子,太阳裹在稠湿了大半。不由恼极反笑,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

人,谁都管不着。

那场雨来得迅猛凌厉、声势浩大,收得却含含糊糊、拖泥带水。许延等了大半小

时,天还皱着张晚娘脸,丝毫没有放晴的打算,无奈挤上一辆车,兜兜转转又换

了两趟,?1?br>

尹心玥看着许延笑,满意地说:“初中是应该蹿个子了。”说罢给李国平找了双

拖鞋:“老李你坐着吧。”

“呵出来,却一头闷到底。正想着,硕大的雨点就蹦豆儿似的密密砸下来,一时

间天地昏暗,狂风骤起。许延急忙捂着头跑进路边公车亭,几步之遥,身上衣服

已经湿了大半。不由恼极反笑,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都管不着。

那场雨来得迅猛凌厉、声势浩大,收得却含含糊糊、拖泥带水。许延等了大半小

时,天还皱着张晚娘脸,丝毫没有放晴的打算,无奈挤上一辆车,兜兜转转又换

了两趟,才在离家最近那站地儿下了车,冒雨跑回家。到家洗涮完毕收拾停当,

人也累得不行了,摊手摊脚倒上床,很快睡了过去。那一觉许延睡得极之安稳,

他没料到自己在公车亭笑骂的那句话,竟会一语成谶。

尹心玥在那个周末带了个报社同事回家,这位叔叔许延见过,就是同乘白河镇那

列火车认识的,人挺和气热心,四十来岁,高高瘦瘦,长相斯文端正,戴着副黑

边儿眼镜,很浓郁的知识分子味道。许延开门后马上打招呼:“李叔叔好。”

李国平笑着说:“小延长这么高了,”回头问尹心玥:“才一年多没见吧?”

尹心玥看着许延笑,满意地说:“初中是应该蹿个子了。”说罢给李国平找了双

拖鞋:“老李你坐着吧。”

“呵呵,好好。”李国平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个鞋盒往许延跟前放:“问了你妈

鞋号才买,小延穿穿合不合适。”

许延笑着说:“不用了,谢谢李叔叔,我有鞋。”

尹心玥斟着茶说:“延延看看喜不喜欢,喜欢就收下吧。”

许延就笑笑收下了,也没开盒盖。当晚家里摆开了丰盛的晚餐,许延看向厨房门

口,在尹心玥身上恍惚又见到了许多年前,那个腰扎围裙忙里忙外的年轻身影,

那种每当自己从幼儿园回来,都吸引他扑过去的热腾腾、喜滋滋的味道。许延吃

完饭,微笑着抿了口茶,向李国平打过招呼,就回房去了。

做完作业将近十一点,尹心玥推门进来,坐下问:“延延,鞋子试过了吗?喜欢

吗?”

“试过了,很舒服。”许延看看床下的鞋盒,笑着说。

“喜欢就好,”尹心玥掠掠耳边的头发,看看许延,说:“延延,你觉得李叔叔

怎么样?”

“很好啊,”许延垂个头说:“挺和气的。”

“呵,那我就放心了。”尹心玥欣慰地说:“李叔叔的爱人三年前过世了,他跟

我多年同事,我们谈得来,延延……”

“妈,我支持你。”许延抬头笑,眼光抚过尹心玥眼角的细纹,认真地说:“我

会跟李叔叔相处好的。”

尹心玥眼睛立刻湿了,站起来将许延的头搂进怀里:“延延,好孩子……”

许延笑了,有多少年了,妈妈为生活工作奔波操劳,忙得连抱抱他的时间和心情

都没有。自己日渐长大,妈妈年纪也不轻了,现在有个人能照顾她,自己当然要

高高兴兴的。母子两人又高高兴兴说了会儿话,尹心玥告诉他,李国平还有个儿

子,刚上小学,家里有个老母亲同住。成家以后打算把现有的房子卖掉,换套大

房。

许延一一应着,并无异议,聊到十一点过半,尹心玥才掩上房门出去。许延站起

来收拾好书包,把次日要换的衣服拿出来搭在椅背上,发了会儿愣,熄灯上床。

帐子里瞬时黑沉沉的,许延静卧半晌,突然喃喃低语:“哥……你睡着了吗?”

16.人在屋檐下

即便二婚从简,那一场婚宴仍赶在盛夏尾梢热烈地铺张开来。红桌布、红喜字、

红木沙发、新郎新娘胸襟上别着的红花儿,李老太太的红衣裳……当满堂宾客在

吉言笑语中哗然退尽之后,许延才得以逃离那个触目惊心的红色现场,回到自己

房间。从没见过那么彻底的红,他想起生物老师的宏论,莫名失笑,结婚还真是

顶顶神圣辉煌的大事儿呢。

李老太六十来岁,个子小小的,走路步幅很小,像用尺子量过一样精确。灰白短

发爱用卡子抿得一丝不乱,话不多,偶尔抬头简短吩咐小保姆几句,便又倨傲地

戴起老花镜,逐行逐句研读报纸精髓。退休多年脸上还顽守着机关文化干部特有

的矜傲冷漠,只有当七岁的孙儿李少文放学回家,眉间庄肃繁复的皱纹才会全部

舒展开来。

李少平幼年丧母,却被宠得无法无天,只要他开了口,家中老小都得依着他,跋

扈得像个土皇帝。幸好他跟李老太一屋睡,许延除了洗漱吃饭都留在自己房里,

平时也招惹不上他。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时间迁延到了初三上学期末,教室里除了门缝钻进来的呜

呜冷风,就剩笔尖擦过纸面的喁喁细语。许延写得累了,放下钢笔,揉搓僵硬手

指上被笔杆硌出的凹痕,无意抬头一看,竟发现丁珉趴在课桌上睡觉。自习课老

师没来,许延过去拍拍他,小声说:“快考试了,你怎么还打瞌睡。”

丁珉坐起来,伸手揉揉额头,没精打采地说:“不瞌睡也没用,反正考不及格。

“总比完全不学好啊,”许延皱眉道,这两年跟丁珉成了铁哥们,他才了解到特

招生跻身尖子生中的苦闷。略微想了想,说:“从明天开始,中午下午放学,我

都帮你补习吧?”

“补习?”丁珉不以为然地看他:“你不回家吗?哪有时间。”

“没事儿,以后晚饭咱们也在学校吃,”许延说:“吃完饭回教室,我边做作业

边教你。”其实许延是不想一下课就回到那所别人尽享天伦之乐的房子里,他觉

得自己就像个异物,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不习惯,尽管家里比过去热闹多了,却觉

得越发冷清。

尹心玥一如既往地忙,没多追究许延要留在学校晚自习的说辞,很快就答应了。

那学期直到考试前许延都帮丁珉补习功课,期末成绩出来,丁珉居然科科都在六

十以上。他丢下成绩单跳起来一把抱起许延,原地连打几个转,激动得脸都红了

许延伸出手掌跟他用力对拍一记,笑着说:“丁珉,你太强了!”要知道这以前

丁珉可从没考及格过,虽然有自己帮他复习,毕竟只是短短一个多月时间。

丁珉眼睛都湿了,这个半大男孩脸上写满由衷的感激:“许延,别的不说了,以

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

许延正待说话,坐不远处的张晓风却阴阳怪气来了句:“切,得意忘形,100分的

还没跳呢。”

“你说什么!”丁珉脸色铁青,握起拳头一步跨过去。

“丁珉!”许延知道他虽然话不多,发起火来可啥都不顾,忙一把拉住他:“你

别上当。”那家伙巴不得丁珉过去打一架吧?这是教室,老师很快会来,张晓风

个子也不矮,又是学习委员,怎样都不吃亏。他转头冷冷盯着张晓风:“想打架

是不?有种上校门口单挑去。”

因为秦可可的事儿,自己跟丁珉与张晓风的关系本就不怎么样。两个月前,秦可

可突然整节课趴在课桌上,许延拍她,才发现这丫头哭得泪流满面,原来跟张晓

风分手了。那段时间许延和丁珉轮翻陪着秦她,张晓风可能认为是他俩出主意让

秦可可决意分手,对他俩的态度一下跌落冰点,经常有意无意出言挑衅。

张晓风冷哼一声,低头翻开课本,显然没打算应战,本已升起硝烟的教室,在周

围兴奋期待的观望中,突兀沉静下来。那一年的寒假也在凛冽的冷风中佝偻着腰

背不紧不慢地来临了。

许延现在极怕长假呆在家里,当初买这套四居室时,尹心玥和李国平钱不够,最

后靠老太太拿出了多年积蓄。对于许延占用一间房,李老太口头上没说什么,但

浑身散发的冷气比霜冻还寒,加上家里那个小霸王有事没事都横眉冷对,许延虽

说忍耐下来,心里终究不好受,越发觉得自己跟那个家格格不入,总找机会往外

跑。

时近年关,这天丁珉和秦可可一早就在楼下叫,许延打开窗户一看,那两人手里

都拿着羽毛球拍。许延冲他俩高兴地挥挥手,赶紧穿戴整齐也拿了球拍跑下楼。

三人一起来到隔街的工人文化宫,找了块空地开始打球。G市的冬天总是阴着脸孔

不动声色,偶然吹起一阵冷风横穿三人汗湿的腋下。一小时后大家都乏了,坐在

光秃秃的草地上聊天。

许延见秦可可呆着脸摆弄手里的水壶,打趣道:“丫头,过了年都开春了,你还

不打算阴转晴哪?”

秦可可笑笑,拿手里的水壶往许延身上一丢:“你懂个屁,少根筋儿的和尚。”

许延叫她说得一愣,掉开头没接话,池塘里稀稀落落冒出几根光秃秃的荷叶杆子

,冷风兜着个破塑料袋儿,挂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招呼,满眼萎靡衰败。快三

年了,自己已长成个长手长脚的少年,小毅哥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儿了。

自从尹心玥再婚后,许刚再没来新家看过他,每次出差只到学校匆匆说几句就走

。幸好自己留了学校地址让许刚带回去,虽说两头的信件都要寄到白河镇,二〇

五的邮递员一星期才去收一次,来回辗转近一个月,但起码夏紫菱跟封毅都可以

跟他通上信了。

夏紫菱的信总是几页纸写得密密麻麻,生活琐事巨细无遗。封毅的信却很简短,

跟他的字迹一样凝练有力,只说些学习上的事儿,还有就是让许延好好念书,注

意身体。即使这样,每当收到他的信,许延仍会兴奋莫名,连带着那一个星期都

仿佛春暖花开、阳光普照。

许延自己也不在信里多说些什么,现在已经完全明了两个男孩儿之间的情意不同

寻常,心中虽有千丝万缕的记挂,真要写在纸上却像着了痕迹般慌张。李少文又

爱趁他不在进他房里乱翻,许延想起李老太钻研报纸那份严谨劲儿,更感激封毅

的细心体贴,手中那短短几行熟悉的字,便屡屡在眼前洇开沉甸甸的温情。

丁珉见许延被秦可可一句话说得愣半天,以为他不高兴,笑着拍他,说:“她们

女孩儿不懂,你要当和尚,以后哥陪你一块儿当去。”

那一个“哥”字和丁珉帅气的笑脸,让许延蓦地一阵恍惚,跳起来笑着说:“谁

要你陪呀,你以为谁都能当和尚?那得有慧根!”说罢连跳几下:“冻死了,接

着打球吧!”

丁珉坐久了也觉得冷,跟着跳起来,假意不爽道:“切,肯陪你就不错了,和尚

庙哪儿有这花花世界滋润。”

许延心想,要没小毅哥陪着,凭他也受不了和尚庙的冷清吧。三人说说聊聊玩到

中午,到排档里吃了碗面,下午逛了逛街,许延又去图书馆泡了几小时,回到家

就八点来钟了,跟电视机前的李老太打过招呼,许延循例回了房间,却立刻怔住

许延几步走到李少文平时够不着的那个壁柜前,现在柜门竟然半敞,他一把全拉

开,里面的信件和私人物品果然被翻得乱七八糟。最让许延恼火的是,封毅给他

那个柳枝篮子,平时小心收在最顶层,现在居然无影无踪。李少文才八岁,个子

又矮,即使站在高凳子上也拿不着,显然是家里大人帮他的。

许延僵着脊背站了几秒,闭眼顺了顺气,掩上柜门出来,对沙发上的躺着玩皮球

的李少文说:“少文,我柜里那个篮子呢?”

李少文一翻眼皮:“我不知道!”

许延憋住气,耐心说:“别的没关系,那个篮子我有用,快还给我。”

李少文嗵一下跳起来,大声嚷嚷:“你丢了东西,干嘛赖我?”说罢将手里的皮

球往墙角一摔,弹得乒乒乓乓满屋乱跳。

李老太也冷着脸扭过头来:“许延,少文什么没有,哪会要你的东西?大家一屋

里住,我们也经常少点儿什么,有说是你拿的吗?”

李少文得了势,抢白道:“就是,谁会要你东西,那个壁柜我根本够不着。”

许延不想跟李老太计较,只对李少文说:“我可没说篮子放哪个柜子,你要没翻

过,怎么知道是壁柜呢?”

李少文被当场揭穿,立刻张口结舌,跺着脚撒泼大骂:“我就拿了你怎么样?那

个破烂篮子有啥了不起?!兵痞子生的野小子,赖在我家又吃又住,不要脸!没

赶你出去就不错了!”

许延气得一阵脑充血,这些话八岁小孩儿哪能想得出来,他铁青着脸上前两步,

寒声说:“你再说一遍!”

17.无垠的雪野

李少平哪儿领教过这种疾言厉色,尤其是少言寡语的许延,当下惊得呆住,掉头

扑进李老太怀里嚎啕大哭:“奶奶!奶奶!他欺负我!”

李老太忙不迭搂紧宝贝孙儿,抬头大声呵斥许延:“许延!平时你不照顾少文也

就算了,今天还凶他?!当着老人面就敢这样放肆?太没教养了!”

许延咬牙说:“奶奶,他刚才说什么您也听见了,谁没教养您心里比我更清楚。

话我不计较了,篮子让他还给我。”

“呵!计较!”李老太本就护短,这下更加火冒三丈,冲口说:“你一个外姓人

占着李家房子,我们跟你计较过吗?李家克扣过你?你敢质问我?!说你一句就

犟嘴,不是缺家教是什么?!”

许延没想到平时一副庄重嘴脸的李老太,真能说出这等蛮横无礼的话,气极了反

倒冷静下来,慢悠悠说:“奶奶,您说的李家,有我妈那份工资养着,买新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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