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我想了想，说：“这么晚了飞远肯定已经睡着了，还是明天再去吧。”

“飞远现在肯定没有睡，他昨晚睡着了，接下去两天肯定不会睡的，等到第三天精疲

力尽了才会睡……”

我皱皱眉头，心里狠狠地绞痛起来：“那直接去飞远那吧。”

韩正峰点点头，说：“做好心理准备，飞远情绪很不稳定。”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又说不出的压抑。

终于到了飞远的住处，我下了车看着那么熟悉的小区，心里微微地震颤起来。韩正峰

拿了行李，说上去啊。我愣愣，点点头走上楼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停下来，看着

那道熟悉的门，却不想往前走了。仿佛还是昨天，我站在这道门前等那个让我纠结的

答案，可是现在我还是回来了。只是这次只知道问题，却没了答案。

韩正峰站在身后，说：“锁没有换，飞远不准任何人换。你应该还有钥匙的吧。”

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那个吊着麦兜挂件的钥匙，开了门。

我忽然觉得眼睛微微地发热，正锋看着我说，怎么了，进去啊。我揉揉眼睛说，没什

么，眼睛有点不舒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我那么绝望地说过再见的地方，现

在我又回来了。

一切都没变，什么都还照着原来的样子的陈列。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心态。越是熟悉的

地方，越是伤感。韩正分把行李放下，指指房间。我看着飞远的房间却忽然不知所措

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个多月的时间让我忽然变得对那个曾经依赖得无可

复加的人失去了任何可以面对的理由。我甚至不知道我应该怎么样开场。

我走过去，轻轻地转动门把，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特写深深地印在眼里还有心上。我知

道我无法适应这种不知所措。

我开了门按亮了灯，然后立即瞪大眼睛，失了言语。我看见整个房间里，大大小小，

密密麻麻的全是被镶进相框的照片。桌子上，床上，地上，和能够得着的所有墙壁上

，全是我的照片。那些我手机里有的照片他也全有，并且全部洗出来镶好挂上。

我从来没有见过满是相片的房间，一瞬间我有了走错地方的错觉，那种触目惊心的感

觉让我觉得窒息和陌生。然后我看见一个人靠着床沿背对着我。我知道是飞远，可是

背影却削瘦的让我不敢相信。

“谁让你开灯的，你他妈是不是又——”高飞远突然咆哮着跳起来，转身怒视着我。

声音凶暴得让我的耳朵和心脏微微地颤抖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凶暴。

然后下一秒，我的心脏却开始完全地动山摇，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害怕在下一秒统统变

得震惊和心疼。

我看见高飞远的脸瘦得让我几乎难以辨认，颧骨突兀得让我心寒。苍白的嘴唇，血红

的眼睛，蓬乱的头发，槁枯的身体，还有冷漠却充满仇恨的眼神。

那个曾经充满年轻朝气，充满热情和幽默的高飞远了呢？那个篮球高手，运动健将高

飞远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是谁扼杀了那个总是笑若阳光的高飞远的呢？

是我么？是我么？

我张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因为激动而不停地颤抖着。

“飞远——”我听见自己叫了他的名字，然后我才发现我的声音也狠狠地颤抖着。

高飞远看着我，恶狠狠的眼神渐渐地淡退去，再淡退去，然后升起疑惑，换上惊讶，

变成震惊，最后成了竭斯底里的愤怒，他忽然狂暴地冲我大吼：“你给我滚，你给我

滚！！我不想看见你！你为什么连做梦都不放过我！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滚

！——”

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哽咽着说：“飞远，我是小羽啊，我回来了。这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

高飞远敛回暴怒，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如梦初醒。

95又是起点（二）

高飞远敛回暴怒，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如梦初醒。

我看见高飞远的直直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就那么失神一样地看着我

，什么话都不说。

我哽咽着说：“飞远，我回来了，我是小羽啊——”

高飞远微微地摇着头，我看见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然后他一边往后退去，一边指着我

突然大声咆哮起来：“你给我滚！你不要以为化个妆就可以骗我，小羽不会再回来了

”高飞远微微地偏过头去，低着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哽了哽说，“他再也不会回

来了——”

我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我的心里是说不出的心疼和自责，是我把飞远害成这个样子

的，是我不相信他，不要他的。我紧紧地抱住他，啜泣着说：“飞远，我真的是小羽

，我是你的小羽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高飞远突然像是触电一样甩开我，后退了两步看着我，大声说：“别来烦我！你不是

陆小羽！陆小羽说他已经死了！他叫我当他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眼泪彻底失控，迷蒙着我的眼睛，我抽泣着抹去眼泪，说：“飞远，我是小羽啊，你

说过的要永远当我的麦兜，要为了抢包山，你说过的，我们要去千佛山，去古镇，去

小星星那，永远都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了！飞远，我是你的小羽！我回来了！我是小羽

啊！”

高飞远摇着头，我看见他的眼睛里也全是眼泪，他摇着头，哽咽着说：“陆小羽，他

不爱我了，他说他不爱我了，他再也不要我了。他，不会回来了——”说着高飞远拿

起桌上的照片，微笑着看着，然后淡淡地对我说，“小羽说他我的爱情对他来说已经

没有什么价值了，他都还给我了，我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说着他抿抿嘴又笑了下，

可是我却看见他的眼泪掉落下来，落在镜框上，飞散开去。我从来没有看见高飞远这

样伤心绝望的样子。

那么凄冷得像是身临绝境的表情，那么淡然却失去生命力的语气。我从来没有看见过

这样的飞远。我捂着嘴，我怕自己大声哭起来，我终于知道那些我以为已经够刺伤自

己的谎话，原来是这样复加千万倍地刺进他的心里。

高飞远一边擦着镜框一边出神地看着相册里的相片，继续说：“小羽说，他不是圣人

，他想要的是安稳的生活，可是我给不了。”说着他微笑着，迷蒙着眼睛仰起头，哽

咽着说：”我是给不了，我现在什么都没了——”

我终于忍不住，蹲下来，颤抖着身体失声痛苦。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要用多少个对不

起才能填上那些我以为是我用心良苦的话给你造成的伤害。我们总是这样用错相爱的

方式。我们总是这样，以为自己忍受着世上最大的隐忍和艰辛，却不知道自己的隐忍

可能给自己所爱的人造成不止于千倍万倍的伤痛。

那个在心底那么深那么深的人，有一天要是真的死在我们的心底，那么我们可以微笑

着向过去告别；可是他一直活着，一直在心底色彩鲜明地活着，那么我们要用多少日

子把他活埋呢，以后的以后，我们会不会遗憾会不会难过。

我不知道一个人的心里到底要死多少个人，才能腐败成足够的养分让爱情开出那朵叫

永远的花。可是我知道要是那个人还因为自己的爱而活着，那么即使自己的心已经枯

荒成沙漠也要用鲜血去浇灌爱情。

对不起，是我让我们的相爱的方式平行错开的。

高飞远看着照片，脸色仍旧是绝望而平静的，他微笑着摇摇头，说：“陆小羽和高飞

远已经死了。你哭吧。就当是给他们纪念吧。哭出来吧，哭完了可以走了。”

我哽咽着，然后缓缓站起来，我凝注泪眼看着绝望而悲愤的高飞远。那个颓废得让我

陌生的高飞远。我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强忍的呜咽，只有满心的心疼。

我吸吸鼻子，说：“飞远，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给你造成这样大的伤害，我真的不

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飞远，我希望你能重新回到以前的那个高飞远——”

“如果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那我告诉你，你走吧，现在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与你

无关了，这是你对我说的！”

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好久才缓过气：“对不起，如果是因为我变成这样，那么我希

望也能因为我重新回到从前的高飞远，重新过得好好的，然后再与无关有关我都愿意

——”

高飞远转过脸看着窗户，说：“回到过去？呵呵——回到过去再重新这样生不如死一

回？——”

“飞远——”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早就不是我的了——”

我轻轻地抹去眼泪说：“好，我走，但是我希望你能重新站起来，我要你看清楚，我

这样一个人，一个人可以随随便便就抛弃那么深爱自己的人是不值得你这样的——珍

重，再见——”

我转过身，刚刚止住的眼泪一瞬间又泛滥出来。像是割断的动脉止不住地鲜血。我听

见我的心脏有重金属裂开的声响。我以为飞远会狠狠地破口大骂，我以为他会发疯一

样冲我大肆发泄，我以为那么多的以为总有一个被我猜对，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这算是比想象中好的结果吗？

我看见自己的双腿微微地迈出步子，身体却机械得像是丧失了神志。我重新打开刚刚

被正锋关上的门，然后迈出步子想要走出去，可是下一秒，高飞远却突然发疯一样，

扑了过来，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我，然后我听见他大声地哭喊着：“不要走！陆小羽不

要走！我不要你走！——不要离开我——”

我转过身，然后紧紧地抱住他，我听见自己大声地哭了出来，像个任性地孩子一样，

可是我没有办法了，这一刻我只想哭。

高飞远抱着我也哽咽着，他紧紧地抱住我像是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一样。他啜泣着说

：“你知道我有多伤心有多绝望吗？你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不知道，我

觉得我已经死了好久了！”

“对不起，飞远——”我呜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怎么可以说我的爱情你无所谓！你怎么可以说我爱怎样怎样？我是你的飞远啊—

—你怎么可以说不要我了——”

“飞远，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对不起——”

“我抱着手机睡觉，我告诉自己再等一天，只要再等一天，你一定还会打电话我的—

—只要再等一天，你一定还会回来的，小羽那么爱我，小羽是我老婆，他不会不要我

的——何雪琪和正锋一直跟我说你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再联系我了，叫我不要再等

了，说你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我告诉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永远又有关系，反

正我能等——”

我看见眼前一片迷蒙，全是眼泪，于是我闭上眼睛更加紧紧地抱着他。

“我怕我会忘了你，我怕有别人逼我忘了你，所以我把你所有的照片都洗出来放房间

里了，这样——这样我怎么样都不会忘了你了——我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你——他们

再怎么狠再怎么用阴招也不可能让我忘了你——小羽——”

“飞远——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这样——飞远，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以为我记得你就会很开心，可是我发现我越想着你越难过，所以我想喝酒，我想

把自己喝醉了睡觉——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怎么喝都喝不

醉，越喝越清醒，身体醉得走不动路脑子里也全是你——我忘不了你——陆小羽，这

辈子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我已经毁了——”

96拯救高飞远（一）

我抱着他，我满脑子都是他，都是他受伤痛苦而绝望的样子，满脑子都是他悲愤又歇

斯底里的呐喊。

这一夜，高飞远没有睡觉，我们睡在床上，我躺在他的怀里。我看见高飞远一直看着

，眼睛一眨都不一眨的看着我。

我抿抿嘴，亲了他，说：“睡觉吧，笨蛋，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医生。先预约然后去

做个胃镜看看胃怎么了。”

高飞远还是看着我，说：“嗯。你说什么我都做。只要你不要走。”

我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说：“飞远，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然后我靠着他的胸膛很快睡过去，我觉得我好久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连梦都

没有做。高飞远牵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放。

早上，我醒来张开眼睛，却看见高飞远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我，我愣愣地看着他

满眼的血丝，和憔悴的脸庞，喃喃地问：“飞远，你没睡觉么？”

高飞远微笑下，然后俯身吻了我的额头，说：“早安，睡美人——”

我坐起身子，说：“你怎么不睡觉啊，你知不知道你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要多休息知

道吗？”

高飞远看着，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有些委屈地说：“我不敢睡觉，我怕我睡着你又走

了——”

一瞬间，我又有了想哭地冲动，我扑进他的怀里，吸吸鼻子，说：“对不起，飞远，

我不会离开你了。你叫我走我也不走了。”

高飞远抱着我，说：“不要再离开我，小羽——你是我的，小羽——你不能离开我的

——”

我点点头，然后起身，说：“我们起来吧。洗漱下，该出发了，正锋估计已经在楼下

了，我们去医院。”

高飞远跳起来，笑着说：“你回来我就好了。”

我笑笑推着他去浴室洗漱。

下楼的时候果然看见韩正峰在车里等着，看见我们笑着挥挥手。高飞远牵着我的手，

明目张胆地走过去，路过的人都侧目惊讶了下。我微微地窘迫了下。

韩正峰笑着说：“你看你一回来飞远就好了一半了！”

我笑笑看着高飞远说：“去医院看看胃严不严重的。这样才放心。”

高飞远搂住我，说：“只要你做菜给我吃，保证一个星期就好了。”

韩正峰开了车。车子启动的时候我转脸看着窗外，我看见不远的樟树下，站着一个熟

悉身影。我仔细地辨认着，才发现是何雪琪。她穿着雪白的外套，站在香樟底下微笑

着朝我招手，车子慢慢地开动，我看见何雪琪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真的

变成了一片叶子，然后随风飘远，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