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管雍临的背影几秒钟,想了想最后还是用MSN丢讯息给他。
『小管,你知不知道阿朗最近在忙什么?找他出去他都不要。』他对被管雍临撞见自己与林朗丞的奸情毫不在意,甚至巴不得有人来为他做|爱情的见证——不过可惜的是他跟林朗丞之间从来没发展到这个阶段。
他会这么问管雍临也是有原因的,近来林朗丞跟管雍临两人好像走得很近,而且总有说不出的亲密感,他总觉得真正有奸情的应该是这两人。可是从林朗丞口中套不出话,他只能试探性的刺探管雍临。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他人很难搞。』
看着管雍临回的字符串,施念宇啧啧称奇的在心中喟叹:怎么他觉得林朗丞很随和……
『他应该没有交男朋友吧?』
『这种事问我干嘛?』
『你跟他不是蛮不错的吗?最近中午只有你们两个一起吃饭吧?』
『还好。我没什么感觉。』
『喔……』真是个句点男,让人接不下话。施念宇想了想终于接着下去打:『阿朗人这么好为什么没有交B,像他这种型的在Bar里随便钓都一堆人上勾。』
『他哪里有型?都已经要步入中年了,没有年轻的本钱。』
『中年?你太夸张了啦!他才二十几岁还没到三十耶!而且阿朗个性不错啊,挺随和也蛮容易跟人家交朋友的……』
『那是虚伪,喜欢说场面话。』
『是吗?不过他有时候说话还蛮直接中肯的。』
『那是脾气不好。』
『呃,阿朗有这么糟吗?怎么你认识的阿朗跟我认识的好像不太一样。』他不确定的问。
经过一来一往的MSN对谈后,施念宇深深觉得这两人应该没什么发展性才对,因为在管雍临眼中林朗丞根本没半个优点。
『对,所以最好不要喜欢他。』暗示性的话点到为止。管雍临心里补述:只有我喜欢他就好,别人最好都不要发现他的好。
施念宇突然能体会为什么林朗丞之前跟管雍临不合……他们应该连在吃饭的时候都想着怎么对彼此下毒吧?他很识相的把话题终止。
和施念宇短暂的交流让管雍临暂时遗忘抽屉里的手机,直到下班时手机的简讯声又响起,管雍临才打开手机一看——
『虽然蛮庆幸不是去伦敦参展,不过还是想快点回来台湾,想吃永和豆浆、想舒舒服服的睡在自己的床上,还有好想,好想……』
好想什么?
这封简讯的结尾断在非常微妙的地方,闲话家常的内容远比先前那个色|情简讯来得更令管雍临心痒难耐。
晚上的时候,管雍临躺在林朗丞日夜思念的床上,他也在日夜思念着。
他埋在气味逐渐淡去的枕头间,开始想象林朗丞现在也躺在这里,他会做什么令人发狂的举动,总是让他的唇流连忘返的颈项会如何吸引他,然后他会怎么摆动身体响应他的热情,还有每每让他失去理智的密穴……
管雍临用自己的手想象被包覆的感受,在脑海中重温那些片段。
当所有精华射在手中时,他忍不住颓丧的在枕间慨然轻叹:
「好想你……」
第七章
不用上班的周末,管雍临还是依循生理时钟行事,在家里发呆了一个早上,才想到中午要出去找食物回来祭祭五脏庙。
当管雍临开门的瞬间,有一道人影快速的弹开,要不是确定林朗丞的班机没有这么快抵达台湾,他会以为这是一个惊喜。
管雍临维持大门半掩的动作看向对方——那是位皮肤黝黑的老阿嬷,微微佝偻的身躯看似很矮小,不过眼睛还有几丝明亮,整体显得精神气色很好。
老阿嬷呆了呆,操着一口台语很不好意思的说:「歹势歹势!(不好意思)阮找错住址了。」她赶紧把放在地上大的蓝白塑料环保袋背起来,腾出空间让管雍临方便出入。
管雍临在锁门的时候瞄了老阿嬷一眼,看着她背负着东西弯腰的身影,没说什么话直接帮她把大袋子背起来。
「歹势啦,少年仔,金多谢喔!」老阿嬷露出她所剩不多的黄牙大口一笑,谈不上好看的笑容却人情味十足。
「要去哪哩,需要我帮你找吗?」帮她把东西拿到楼下的管雍临顿了几秒问。
管雍临静静打量老阿嬷一会儿,才缓缓地离开。等到他吃饱回来之后,发现老阿嬷还站在公寓门口旁的小花圃,手里拿着手机念念有词着,在看到她甚至要把手机往地上敲的举动,管雍临终于向前询问。
「奶奶,你想打电话吗?」
「少年仔是你喔!丢啦(对啦),阮想要打电话给我的孙子,这是他给阮的电话,有教过阮怎么打,但是阮还是不懂。」
「没关系,我帮你拨。」管雍临接过手机,帮根本没有开机的手机开启,还好没有设密码,不然他想问老阿嬷也是枉然。「奶奶,你知道你孙子的电话是几号?」
「阮孙的电话是这支!多谢喔,少年仔。又让你帮到忙。」老阿嬷从口袋里掏出破破烂烂的小纸张,指着上头的数字说。
随着纸张上头的号码默念一遍,管雍临也渐渐呆住,他愣愣地依照数字号码拨出,最神奇的是居然还接通了——
「喂?阿嬷?你怎么打手机给我,你会用了?」
那声音,管雍临再熟悉不过……
「喂喂?阿嬷,你要讲话啊,这不是电视……你有没有听到?发生什么事怎么会打给我?」
管雍临怔然的把手机塞给老阿嬷对她说:「可以,已经通了。」
老阿嬷感激笑笑道谢,抓着电话没有克制音量的以高分贝大声放送:「喂,阿丞啊?阮恁(你)阿嬷啦,恁是跑去佗位(哪)怎么看不到人影……」
看着她高兴不已讲话的模样,管雍临有点恍然的想:那个人不是应该正在搭飞机的吗,在飞机上怎么能用手机?
「……阿嬷哉(知道)啦!……厚啦厚啦(好啦),阮会等你回来……乖孙,阿嬷也想你。」
管雍临眼睛微瞠圆了些,从老奶奶的对答也猜的出另一端的人讲了什么话,那正是他企求不已的话语。
「厚啦,你不要一直念,电话钱很贵……厚厚厚,阮挂掉……」看见奶奶想挂掉的模样,管雍临呼吸一窒——因为他什么话都还没跟林朗丞讲到。
老阿嬷困扰的把手机递给他问:「少年仔,这要怎么切掉?」
管雍临接过手机,正想跟林朗丞说几句话,结果那头只有无情的沉默,手机通讯对谈早就被挂断了。
他闷了,和老阿嬷的兴高采烈成对比。
不过下一秒,换管雍临的手机响起。
『喂?乌贼,我现在人在曼谷转机,四点才会到桃园机场。我阿嬷从嘉义上来台北找我,这段时间你帮我顾一下我阿嬷,我给你她的手机……哎,算了,她大概不会用。我有叫她在我们住的地方等你,你看一下附近有没有出现什么老人家,如果看见的话先把她带回家里坐,她大老远上来就是为了看我,你千万不要让她走!我算一下时间……等我到台北应该差不多是五点多,到时我们再一起跟阿嬷吃饭……靠,老大在叫我进去了,就这样!』
管雍临跟阿嬷正处于相顾无言的阶段,比起阿嬷好奇的打量家中四周装潢,管雍临的局促不安也很像是个外来访客。他从来都不是健谈的人,即便面对一个老人家仇一样。
第一次他对静默的气氛感到坐立难安。
「阿嬷,你要看电视吗?」
「免啦,开开阮嘛看无(打开也看不懂)搁(又)无采(浪费)电。」
「阿嬷,要不要再帮你倒茶?」
「可以了、可以了,阮不口渴啦。」
「阿嬷会不会累?要不要睡……」
「现在困抹去,精神好到还可以去作田(种田)。」
好熟悉的感觉,这不就是之前他跟林朗丞对话对峙的情况?不过阿嬷有老人家的闲适与温暖的谢意,完全没有他们针锋相对的紧张。
「少年仔,你跟阿丞住在一起多久了?」阿嬷终于把好奇心放在眼前这个与自己孙子同住一间房子的朋友。
「没有很久。」严格说起来根本没住在一起过,因为林朗丞说要同居之后他就撇下他一个人跑去出差。之前他只是经常留下过夜,隔天又早早起床回家梳洗换过衣服再去上班。
「按呐喔……啊他几点会转来(回来)?」
这大概是阿嬷最常提的一个问题。
「大概五点……」管雍临瞄了一眼手中的表,「还有四个小时。」
「勾价故(还这么久)……」阿嬷没办法闲坐着,她站起来提着那一大袋袋子热情的问:「少年仔,你会饿没?阮有从嘉义带一些东西上来要给阿丞,你吃看没(吃看看)?」
「阿嬷,谢谢,我不用了。」
「无要紧无要紧(没关系)。」阿嬷好客的从袋子抱出一团报纸,外层的报纸被她慢慢撕开,露出一只完好的白斩鸡,上头还用保鲜膜包了一层又一层,裹覆得十分紧密。「这只鸡阮今天特地起来杀好煮好带上来的,等一下阮做|鸡丝饭给你们吃,阿嬷做得鸡丝饭最好吃了。」
「谢谢。」管雍临客气的点点头。
「你们厨房在哪边?阮来弄给你们吃。」
管雍临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因为从他来这里的印象,从来没看过林朗丞用过厨房。当他带着阿嬷到厨房的时候,真正的灾难才正要开始。
首先冰箱里面冰了几瓶矿泉水,其它的就没了。接下来是该有的调味料绝对没有,连最基本的盐跟糖也不见踪影。整个厨房除了有自来水跟瓦斯之外,连餐具都少得可怜。
「台北头家是薪水给很少吗,哪会灶脚啥咪拢无(怎么会厨房什么都没有)?」阿嬷边看边摇头。
「阿嬷,我带你去超级市场买买看。」这也许是最好杀时间的方式。
管雍临带着阿嬷到附近的超市买家中欠需的东西,阿嬷老归老,勤检持家的本领还是在,该买的她会买、不该买的她也不会多看。
随后管雍临带着阿嬷找附近的传统市场,管雍临陪着阿嬷走了一段路才到比较热闹的市场,女人家杀价的功力在阿嬷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她连买三根葱都不忘要跟老板硬拗几块豆干。
不可能让老人家提这几袋重物走路,这个担子自然落在管雍临这年轻人身上。
「少年仔,你甲意吃啥(喜欢吃什么),阿嬷顺便买回去煮给你吃。」
「没有,阿嬷煮什么我就吃什么。」如果林朗丞在现场听到他顺从的话,一定惊讶得下巴都掉下来。
实际上,是管雍临累了,这时的他才深刻的体会到,当时阿嬷对他说她「还可以去作田」的这句话不是开玩笑讲讲的而已。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也没办法休息,他跟着阿嬷到厨房当二厨,阿嬷说什么他就拿什么给阿嬷。接着他把刚买回来的菜洗一洗挑一挑捡给阿嬷时,被她老人家叨念了几句:「少年仔,做人袂当(不能)这么浪费,人死了之后下地狱,是要把生前浪费的食物全部吃下去。」
管雍临唯唯诺诺地点点头,没有抗旨。
阿嬷把菜全部挑干净放下锅大火快炒,随手一伸:「豆瓣酱。」
他塞给她,只见阿嬷豪气的放了好几大匙,他下意识的阻止:「阿嬷,你会不会加太多?林朗丞他不爱吃辣。」林朗丞没有特别跟他说,是公司聚餐的时候他注意到的。
阿嬷添加调味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特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她咧嘴大笑:「恁(你们)的感情一定足好(很好)吧?」
他含混不明的点点头,没有直接用言语承认。
「阮彼咧乖孙很讨厌跟人家住做伙(一起),以前在阮那边读书的时阵(时候)三天两头不回家,问他住佗位,他都说住学校宿舍,要不是老师打电话来说他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阮那时还以为他真的跟同学住在学校里。」
第一次听到林朗丞的过去,管雍临兴起探究的欲|望,仔细聆听。
「阮都毋知影(不知道)伊平常时在做啥货(做什么),伊自己一个人上来台北读册(念书)找头路,偶尔才转来(回来)看阮,每次转来也只挑好的讲,到底是多好还是多苦,阮做阿嬷的嘛(也)拢无清楚……」翻炒的手停了下来,她把锅铲交给管雍临,要他接手。
管雍临愣愣地接过来,随便铲了两三下,眼神探问似的看向阿嬷,她很随性的点点头,挥挥手要他放心……
「做菜就是按呢(这样),随便炒随便做,有一天你就会当总铺师。」
话虽如此,但管雍临长这么大还没自己炒过菜,不管怎么做他都觉得做来十分别扭,不如刚刚阿嬷的熟练自然。
「他不下来给我看,阮只好自己来看看他过得好无……看起来应该卖麦(不错)……」那双历经风霜充满皱纹的眼睛,释出抹柔柔的光晖,她一旁欣慰的低语。
管雍临没注意时间的流逝,直到音乐组曲的门铃声传来他才惊觉已经是林朗丞回家的时间。他放下锅铲想去开门,惜孙心切的阿嬷比他更快一步跑去应门——
「阮的金孙——阿丞,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紧(快)给阿嬷看看你有没有长高!」
林朗丞风尘仆仆的放下行李,给他的奶奶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样才刚好回来吃你的鸡肉饭啊!好香好香,我在楼梯口就闻到那个味道。」
当他进厨房的时候发现拿着锅铲的管雍临,当场不给面子的大笑,并且毫不留情的嘲弄他:「乌贼你没搞错?你做得菜能不能吃?我们今天还有老人家在场,你不要弄到大家都要进医院挂急诊——有顺便买胃药吗?」
「放心,死不了。」管雍临冷瞪他一眼,绝对没有想到久违的相逢又是这种不陌生的开端。
「你不要这样讲,人家很乖,他还带阮去买东西、拿东西……啊!阮都一直叫他少年仔,忘记问他的名字叫什么。」
「阿嬷,我叫做『管雍临』。」都过了这么久才想到要问名字,阿嬷的天兵让他颇为无奈的笑了笑。
「号遮名台语嘛毋灾按怎念……」(取这个名字,台语也不知道怎么念。)
林朗丞环抱手臂,贼贼地笑道:「阿嬷不要紧,你叫他『小卷仔』(台语小管的发音)就好。」
「夭寿猴囝仔!你又不是伊父母,不要黑白(乱)取人家名。」阿嬷还用力拍打他的手臂以示惩戒,林朗丞故意哇哇大叫的夸张喊痛。
一旁的管雍临只是温柔的望着这对祖孙,虽然今天家中多了一个老人家当电灯泡,但「家」的感觉油然而生。比前几天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屋子来得更为温馨、舒适。
一家三人围着矮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随意话聊,多半是林朗丞跟阿嬷之间讲个不停,而管雍临静静地在一旁吃饭。他听到了许多小时候林朗丞发生的糗事,尿床、怕鬼、偷吃东西等一些孩童时期发生的事,一件件由祖孙两人相声似的一搭一唱逐渐构筑画面。
畅聊时光渐渐流逝,阿嬷顿时惊觉的间:「现在是几点?阮还要搭八点的火车回去嘉义。」
「阿嬷,你不用急着回去啦。今天先留下来住一晚,明天我再载你回去。」林朗丞劝道。
「做人毋当这么浪费浪费!阮火车票都订好了,要退票多麻烦还要被扣钱。」
「可是你回去都这么晚了……」
「无要紧啦,火车站离厝边又不是很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阿嬷……」林朗丞败在老人家倔强的坚持下,他眼角瞥了管雍临一眼,悄声对他说:「我送我阿嬷到车站,你累的话先睡。」
「你讲反了吧,你才刚从国外回来。」管雍临拉住他打算送阿嬷离开的手肘,缓缓说道:「今天来我开车载你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