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语——尘色
尘色  发于:2010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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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之后,苏雁归已经放开了他,宁简猛得回过身去,只看到苏雁归浅笑着站在那儿看着墙上的字,似乎很专注。

好一会,宁简才低声开口:“你说我们已经到了, 那宝藏呢?”

“宁简,我突然想到,就算找到了宝藏,可凭你一人之力,要怎么带回永城去给皇上呢?”

宁简脸色一变,久久没有说话。

苏雁归却像是那句话并不是他问的,依旧拿着夜明珠慢悠悠得绕着墙边转。

“宁简,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个弃婴?”

宁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只是听他换了话题,便很自然得应了一声:“我知道。”

“爹是在花溪边拣到我的。也就是说,我亲生爹娘,也是月牙镇上的人。”苏雁归擦了擦鼻子,笑了笑,“我小时候常常想,也许我在大街上跑,一路过去,就会跟他们擦肩而过。”

“哦。”宁简应了一声,就如同平常谈话,表达自己听到了。

苏雁归也不在意,继续说下去:“可是后来我就不想了。就算他们来找我,我也不要他们了。我是苏家的人,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叫苏雁归。苏实就是我爹。”

宁简隐约听出了一些东西来,却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

“我爹去世后,我就只剩下你了。”苏雁归没有等他的回应,自顾自说,“宁简,十二岁起,你就是我的师傅,是我的亲人;到十五岁,我就跟自己说,这辈子里,不会有人比宁简更重要。”

宁简懵懂地站在那儿,似乎被什么完全震住了。

明明是声音很轻的一句话,可是听在耳里,却好象是这个人用尽全力说的。

苏雁归看了他很久,才突然扬起一贯的笑容,带着些无赖:“这样你会不会很舍不得杀我?”

宁简怔了一下,完全无法从差异极大的两句话中回过神来。

苏雁归却已经走到了中间的石台上,指了指:“这个机关,大概打开了就能见到宝藏了吧。”

宁简皱起了眉,一边快步走过去,一边道:“你早就知道怎么进来的对不对?不然你怎么知道打开机关就能找到宝藏?”

“我不知道,你看我们从那个门进来,都差点丢了性命了。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你死呢。”苏雁归一脸无辜,“可是你看这些字,我爹是不会武功的,他肯定不会像我们这样走进来刻这些字呀。”

宁简也已经走到了他身旁,看着石台,突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苏雁归一看就说出那样的话来。

石台上搁着一封信,一个长长的盒子,以及石台顶上,形状分明的一个凹陷。

而那个凹陷的形状,宁简认得。

小小的,扇子一般,跟苏雁归从小挂在脖子上的吊坠很像。

宁简突然一侧身,苏雁归也同时伸出了手,等剑光掠过,苏雁归闷哼了一声,手上却拿着那封信和盒子,而他的脖子上搁着宁简的短剑,近咽喉处被划出一道血痕,那个吊坠的绳子也还缠着他的脖子,只是已经断开,吊坠被宁简握在了手上。

“宁简!”苏雁归叫了一声。

宁简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得看着他手上的信和盒子。

苏雁归迟疑了一下,把信递了过去。

宁简单手抖开信,只扫了一眼,便道:“太祖当年放苏实走,是希望他把真相流传下去,而十五年后,弥留之际,他又给苏实送了一道遗旨。”

苏雁归马上就明白了自己手中拿的就是那道遗旨。

“他立了前朝的妃子为后,在立后时就知道她怀着君祈的儿子。他管了江山十五年,攘外平内,然后还君祈后人一个完整的天下。但如果后世昏庸,苏实可以凭着这道遗旨,改立皇帝。”

所以这个盒子里的东西留不得,自己……也留不得。

苏雁归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正要说话,却突然听到石室之外,甬道之中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就看到秦月疏走了进来,笑道:“恭喜五爷得偿所愿。五爷算计,果然妙绝。”

此话一出,宁简和苏雁归的脸色都白了。

苏雁归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宁简却把剑一下子抽离指向秦月疏:“你胡说什么!”

秦月疏微笑着行了个礼:“五爷放心,人都在外面守着,这里说的话他们听不见。”

宁简握剑的手没有动,看着秦月疏,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却什么都没有再说。

苏雁归很轻得叫了一声:“宁简……”

秦月疏的目光便从宁简那儿移到了他的身上,而后又笑了起来:“如今五爷把东西都拿到手了,就没有什么好顾忌了吧?”

“宁简……”苏雁归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已经有一丝哀求。

“秦月疏!”宁简低吼。

秦月疏只笑看着他,恭恭敬敬得低头:“当然,五爷若舍不得杀他,自然也是可以的。”

二十五

在秦月疏说出那句话时,宁简的手抖了一下。

苏雁归看见了:“宁简!”

宁简却没有理会他。

秦月疏听着苏雁归连叫了三次,不禁笑了起来:“小鬼,听起来,你已经知道他是什么人了,怎么看起来还这么天真?”

苏雁归盯着他,半晌极不屑得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秦月疏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有意思。”

“你想怎么样?”就在这时,宁简终于开口,手上短剑又是一挺,似乎在警告秦月疏。

“五爷跟殿下约定好,我们帮着您演一场戏,让苏家的小鬼以为你们被追杀,好叫他心甘情愿地把宝藏的秘密说出来。现在宝藏就在眼前,五爷也理应依照约定,把宝藏交给我们了吧?”

秦月疏一边说着,看着苏雁归慢慢回过头来看自己,笑容便越发明显了:“本来按约定,杀了这小鬼以后,诏书由五爷您带回永城,殿下自会拿三爷跟您交换。不过……若五爷舍不得杀这小鬼……”

“那又怎么样?”问话的不是宁简,他本要开口,苏雁归却已经抢先问了。

秦月疏挑眉一笑,看着宁简的目光却显得格外温和:“这就看五爷愿不愿意跟秦某做个交易了。”

宁简终于收了剑,低声道:“什么交易?”

“把诏书给我,人你带走,秦某回去以后,自会跟殿下说,五爷跟那小鬼同归于尽了。从此以后,你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不被殿下发现,就没有人会伤害你们。只是这样的话,三爷自然就得依旧留在永城。不知五爷怎么看呢?”

宁简又沉默了。

苏雁归却似乎激动了起来,转过身盯着宁简:“宁简,为什么你要跟他们合作?把宝藏和诏书一起带回去,你也可以得偿所愿,不是吗?为什么要合着这些人来骗我?”

“小鬼,等我来告诉你吧。”秦月疏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一直不肯把秘密说出来,他本来再等个几年也无所谓的。可是如今皇上病重,朝中已经是殿下掌权,他既害怕皇帝死了那约定就作废,又担心即使皇帝没死也无法给他一道圣旨,就只好跟我们殿下合作了。”

苏雁归转头去看宁简,见宁简始终没有说话,他也有些明白了,却还是忍不住问:“宁简……你不反驳么?”

“他说的是真话。”宁简迟疑了很久,终于道。

苏雁归没有再问了,勾起嘴角似乎想笑,最后终究无法笑出来。

他把手中的盒子放回石台上,搓了搓空出来的双手,然后伸向宁简:“宁简,把吊坠先还我。”

宁简抬眼,有些诧异。

这样的要求,未免有些可笑。

“你现在是没办法打开这个机关的。”

宁简看了秦月疏一眼,秦月疏只回他一笑,没有什么表示。宁简便又看向苏雁归,苏雁归的表情真挚,只是眼睛里有着一抹藏得很深的哀戚,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跟平时很不一样。

宁简一恍神,几乎就真的伸手把吊坠还了回去,最后只是僵了一下,转向石台,把吊坠小心得放进那扇子形的凹陷里。

可是让他跟秦月疏意外的是,吊坠放不进去。

宁简猛得回头看向苏雁归:“这是假的?”

苏雁归眨了眨眼:“我说过,没有我是找不到宝藏的。”

宁简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仿佛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苏雁归对这样的表情很熟悉。小时候做了错事后装无辜,长大后借着各种各样的机会揩油,宁简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甚至知道,宁简露出这样的表情时,才是真正地把自己放在了心上——因为宁简在思考该拿自己怎么办。

所以他总喜欢做各种莫名其妙的事让宁简为难。

可是今天有一点点不同。

他不希望让宁简为难,可是他没有办法了。

他的手还递在空中,好久,宁简终于把吊坠放在了他的手上。

手指与掌心触碰的刹那,苏雁归突然觉得很难过。

但他还是很快就握紧了那块吊坠,往后退了几步。

看到宁简握剑的手很分明得紧了一下,苏雁归就笑了,他像小孩子似的把手藏在背后,说:“宁简,你是不是一定要救你的三哥?”

秦月疏似乎轻哼了一声,宁简没有回过头,只是盯着苏雁归藏在背后的手,最后道:“你听我说过的。”

“你不会舍不得杀我么?”

宁简想了很久,道:“我不知道。”

“要不这样,把诏书也给了他,你跟我走,我们再想办法救你的三哥?”

“小鬼,不要太天真了。宁暄是被圈禁的,新帝登基,搞不好第一个杀的就是他!”秦月疏不知道是不是被苏雁归的话惹怒了,口气十分恶劣。

苏雁归也朝着他吼:“你不是很得太子倚重吗?连一个人都保不住?”

“就算保得住,你以为我会放着让你们带他走?”秦月疏哼笑。

苏雁归抓了抓头,放弃了:“所以除非你不救你的三哥,不然就一定要杀了我,对不对?”

“我不能放着三哥不管。”

苏雁归叹了口气,对着宁简浅浅一笑:“宁简,那盒子你拿好了,别让这人抢去了,你救不了你三哥,我可就死得冤枉了。”

宁简微微一震:“小鬼……”

“宁简,你是不是不想我死?”

宁简想了想,微微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跟你三哥,你选他?”

宁简又点了点头。

“那就没办法了。”

苏雁归的话里是满满的遗憾,以至于宁简听着也觉得心中一痛,却看到苏雁归拿起那块吊坠晃了晃:“这不是假货,它从里到外都是玉制的,只是去年年初,我托朋友帮我在上面动了点手脚。”

“什么手脚?”宁简很自然地接口问。

苏雁归神秘一笑,露出半分孩子的顽皮:“我在原本的吊坠外面,又覆了一层玉,所以现在是不能嵌到凹陷去的。如果没有我,就算你们得到它,也舍不得把它敲碎来看吧?”

看到秦月疏也露出一丝诧异,苏雁归就更得意了:“为了这层玉,某人可花了不少心思。可惜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一边走到石台前,一边将那吊坠放到嘴里咬,吊坠外层很轻易就裂开了,露出里面色泽相近的一块玉。

苏雁归自顾地把那块玉塞到石台上,那石台便缓慢地往下沉去。

等那石台完全沉没,露出往下的楼梯,秦月疏就突然欺身逼近苏雁归,一手掐住他的咽喉。

苏雁归脖子上本就被宁简划破了,这时被他一掐,血就沿着秦月疏的手流下。宁简一惊,出剑如风,直指秦月疏胸前。

“五爷,您误会秦某了。”秦月疏说得诚恳,“宝藏的门已经打开,这小鬼就留不得。秦某是怕五爷您一时心软,让他有机可乘逃掉了。”

“放开。”宁简没有多废话,只说了两个字。

秦月疏与他对视一阵,终于慢慢地将手松开,宁简的剑也一点点地放下。

然而宁简的剑上却突兀地沾上了一滴墨黑,那“嗒”的一声让宁简和秦月疏都是一颤,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苏雁归嘴角挂着一线血痕深红如墨,衬着分明的笑意,叫人触目惊心。

“你……”宁简愣了半晌,张口叫了一个字,声音里有颤抖。

苏雁归笑眯了眼,却用力地咳了两声,才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要杀我,可是我们在一起八年,我以为你会舍不得。”

宁简说不出话来,眼中有茫然在逐渐凝聚。

“可是比起我,对你来说,你的哥哥更重要。可是等别人用我来要挟你,或是让你亲手杀了我,我都不甘心。反正终究要死,我自己选择怎么结……”

他的话没有说完,只是仿佛脚上一软,整个人就往下跌坐下去,宁简下意识地踏上一步,却被秦月疏用力一拉,往后连退几步才发现整个石室都在晃动,连着一阵阵轰鸣声。

“宁简……”苏雁归坐在地上,看着宁简。

宁简似乎已经完全吓住了,被秦月疏捉着手臂也不挣扎,听到苏雁归的声音,就迅速地望了过去,却又什么反应都没有。

头顶开始有沙砾石块往下掉,激起的烟尘将整个石室都笼罩了起来,最后石室中陡然一亮,伴随着一声巨响,头顶竟被人炸出了一个洞来。

有人影在烟尘中从上面跳下,一落在苏雁归身旁,就将他整个揪了起来。

宁简反射性地执剑向前扑去,被秦月疏死死地拉住了,便只能留在原地,看着那人带着苏雁归又往上跳了出去,远远地还能听到一个爽朗的男声大吼:“结束你个头,他奶奶的你要让老子做白工吗?我告诉你,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占老子的便宜,你个孙子……”

后面的就听不清了,石室的晃动开始平复,烟尘也逐渐淡去。

秦月疏慢慢地松开了手,回头看向宁简,就被吓住了。

宁简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可是有眼泪从瞪直的双眼里冒出来,然后一滴连一滴地落下。

二十六

秦月疏还没来得及反应,甬道里开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还没跑进来就先问:“大人,没事吧?”

“别进来!”秦月疏大喝一声,那脚步声就很快地停了下来。

秦月疏慢慢吐出一口气,盯着宁简的脸:“那小鬼显然是中了剧毒,毒是什么时候中的,你知道吗?”

宁简眼中的满满的茫然,只是很轻微地摇了摇头,半晌却又突然叫了一声:“是玉!”

秦月疏一愣,便也想起了苏雁归把吊坠放进嘴里咬的情境。

若换作常人,那是谁都不会把玉放嘴里咬,也绝对不会想到还能咬开。

只是现在石台已经沉了下去,无法取出吊坠来确认,秦月疏沉默了片刻,就走开一步:“他身上有伤,也毒发了,就算被人救走,也未必活得下去,看来……我们的交易是做不成了。”

宁简浑身一震,却久久没有说话,双眼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仿佛又布满了茫然。

秦月疏阴沉地望着他,半晌突然出手,并指如刀直劈宁简颈侧,宁简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往旁边躲去已经来不及,肩膀上挨了一记,被秦月疏的手指划破了衣服,带出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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