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旁边的世界 下——空灯流远
空灯流远  发于:2010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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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起眼睛笑:“你出去吧,没事。帮我叫李哲和史宇文过来。”

尖刀一下一下锉在人偶空白的脸上,日行中天的时候,人偶竟然长上了铭色的脸,栩栩如生。

送你人皮面具的是我,给你毒药的是我派的人,拿深澈做把柄逼你喝药……竟然也是我设的计。

小川,说来说去,还是我对不起你。

楚鸿浩弯腰看躺在床上的人。

床幔在吴远川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高而狭窄的鼻梁,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精致的睡容恬静如初。

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身体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渐冰凉。楚鸿浩再次抱起昏睡的人,低头咬破手腕的血管,放到吴远川嘴边。血自唇角流到枕头上,洇出一片深红。

三夜白刃专职医疗,拿着蓝壳病例本站在床边:“没用的,这种毒对吸血鬼都致命,何况人类。能力强大如先生的吸血鬼血液很宝贵,请不要浪费在一个人类身上。他的命就靠着你的血续着,即使是你也有血流完的一天。”

白刃提高音量:“楚鸿浩!你也有伤!”

楚鸿浩飞快移动过去接住倒下的吴远川那瞬间,一夜拼尽最后的力气,单手穿透了他的胸口,血大片大片染红了他黑色的礼服。

楚鸿浩面无表情,手依然停在吴远川唇边,看他的枕头被大朵大朵的血洇成曼珠沙华的深红色。

他小心的把吴远川放回床上:“他会痛么?”

白刃说:“痛?他离死就一步之遥,连感觉都没有,怎么会痛?”

“那……”楚鸿浩颓然道:“他感觉不到我抱他,感觉不到我握住他的手,感觉不到……我的血么?”

“准确的说,他没有感觉。”

楚鸿浩憔悴的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直至日上中天,状如空壳。

正午的时候,仿佛是错觉,吴远川的睫毛颤了颤。

纸一般苍白的肤色渐渐有了血色,仿佛毒素透过看不见的纽带,转到了别的地方。

楚鸿浩迅速握住他冰凉的手,感觉到了温度慢慢回转。抱起他,怀中人开始有缓慢而清晰的心跳,微弱而持续。

遥远的地方,铭色咽出一口血,吴远川的指尖动了动。

“小川?……小川?”

白刃发现七夜专司暗杀,下手从来不留情、一向铁腕的楚鸿浩声音竟然在发颤。

白刃扶了扶金丝眼镜,惊讶道:“有人用系魂分担了他体内一半的毒,再加上你的血,竟然救回来了……你最好松手,再抱紧一点就勒死了”

铭色,一定是铭色。

楚鸿浩半垂着眼睛,握住吴远川的手。吴远川一半脸被窗外的阳光照亮,一半脸笼罩在床幔的阴影中,半明半灭,精致脆弱。

他凝视着怀里沉沉昏睡的人,满眼悲伤:“救你的人竟然不是我……”

白刃有些失落:“我以为他活不了。”

什么时候三夜沦落为专职照看人类了?楚鸿浩派人把他从一夜晚宴上揪出来时,他在跟一个男仆做,插到一半。听说楚鸿浩叫,乐颠颠的来,却看到一夜躺在血泊中,楚鸿浩抱着一个昏迷得气息几乎没有的人类,眼睛血红血红的。

血从他胸口和嘴角流出来,染满了黑色礼服,状如修罗。

楚鸿浩把人往他怀里塞,只说了两个字:“救他。”

白刃叹了口气:“一夜常年在自己身上炼毒,他死前一手插入你胸口,离心脏就几寸远。那毒我也认不出来,你自己小心。”

“我本来以为他死了,你会正眼看我。我脸不如他好看?身材没有他好?我不够支持你?我一直在你身边的几百年,为什么还抵不上一个人类的二十年?楚鸿浩,你最好小心看好他,说不定我一失手就把他杀了。”

楚鸿浩转过脸冷冷的看着他:“你最好学会改口,现在我是一夜。不然我一失手现在就把你杀了。”

“如果不是你医术最好,我根本不会让你碰他一根指头。”

白刃突然冷笑:“恕我直言,既然心痛成这样,当初何必利用他。”

楚鸿浩猛然起身,指着门口:“滚。”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吴远川迷迷糊糊的躺着,朦朦胧胧的感到有人拂开他额前的头发吻他的眼睛,有人一直握住他的手。握住他的手冷得像冰,吴远川想不会是死神的手吧……这次真完了,难得铭老板拿一次真货就用在老子身上了,还真是荣幸啊。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钱汇到我爸我妈账上,不知道小屁孩醒了没有,不知道一夜和楚鸿浩那个没良心怎么样了。想到楚鸿浩激动了一下,朦朦胧胧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枕头边蹲着一只黑猫:“——小白!”

吴远川凝视着小白睿智的眼睛:“……好久不见,你又黑了。”

小白与之深情对视:“吴远川,你睡了七天,再睡成猪了。”

小白说:“一夜死的那夜,光头陈带着深澈火速撤离。不用担心那小孩,现在应该已经喝解药了。”

“哦……那你呢?”

“我潜入送药的,想逮个耗子再走。那个耗子跑进一个好豪华的大殿,我追啊追,忽然尾巴被踩住,抬头就看到了楚老大的脸——于是送这里来了。”小白恨恨道:“卑鄙小人,竟然绑架一只猫!”

外面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军乐声,然后是整齐的鼓点,接着是十三声礼炮,震得小白一根根毛发颤。

“楚鸿浩的即位仪式,你才醒不知道吧?”小白解释说:“他反水了,我们都被利用了。”

“楚鸿浩……即位?”

“他现在是一夜啦!”小白叹道:“他早就在光耀宫安插了无数自己的人,一夜刚死浮星殿就被包围了。他在殿外竖起个巨大的十字架,把一夜的尸体钉上去,搞得跟耶稣受难死的。旁边竖了一整排小十字架,挑明从今天起他就是一夜,不服的人都给钉小十字架上。我们原本想的是一夜死了七夜群龙无首,必将元气大伤……没想到我们的计划楚鸿浩早一清二楚。他早就有篡位的意思,因为和一夜有血契,只能按兵不动。他等的就是你杀一夜。”

吴远川忽然想起月光下那片阴影。他和一夜做时,楚鸿浩至始至终都在门外看着。他是在确定一夜吸了自己有毒的血时才进来,时机算得分秒不差。

“这还不是最盛大是庆典,”小白挠脸:“听说他下个月还要搞个大的,把所有吸血鬼都弄来。普天同庆。”

这个房间很宽大,陈设简洁雅致,金色地板,象牙白的四柱床,红木书架上全是不知道哪个年代的厚壳旧书,一面墙上有雕刻着三叶草的露台,露台和房间隔着乳白色纱帘,风吹时飘啊飘。

吴远川跑到露台上,正好看到下面开满曼珠沙华的花园。暗红色的花朵刺痛了他的眼睛。

曼珠沙华的花语——开启前世的回忆。

铭色说得对——楚鸿浩活了几百年,小川川你要跟他玩感情,还嫩得很。

吴远川在露台上站了很久,直到那边庆典的声音渐渐淡去。突然有人快步进了花园。

楚鸿浩一身优雅的黑色礼服,白手套,袖口和下摆纹了大片看不清的金色花纹。他站的笔直,方从庆典上下来,清秀俊朗,意气风发。吴远川看得移不开眼睛。

“……换水是必然的,名单我之后给你。”他正跟一个类似秘书的人说话,忽然抬头望见吴远川,就挥了挥手。吴远川装作没看见,转身回去。一分钟后楚鸿浩就出现在门口。

“醒了?露台上风大,不要出去。”

吴远川说:“真是恭喜你,一夜。”

楚鸿浩愣了愣,笑道:“这样的机会我当然舍不得错过。谢谢你。难不成你以为我反水会反到你这一边?”

吴远川说:“哪里哪里,能被一夜利用是我的荣幸。”

两个人站住,一时无话可说。楚鸿浩突然有点急:“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定要说。我虽然知道铭色的计划,想不到是他给你的是这么毒的毒药。”

“然后呢?”

“我不是故意让你遇到这样的危险。”

吴远川讥笑:“毒得死一夜,毒不死我,你这是什么逻辑?”

楚鸿浩说:“我不知道你在血里下了毒。而且你现在不是活着么?”

“利用了再救活,一夜真是节约资源。”

楚鸿浩突然抱住吴远川的肩,把人紧紧按在怀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能醒过来……我很高兴……”

吴远川冷笑一声:“理由充分,我信了。”

秘书出现在楚鸿浩身后,恭谦的鞠躬:“一夜大人,长老会在等您开会,已经等了很久了。”

楚鸿浩愣了愣,松开手,走到门口时回头,扯了扯白手套的边沿:“晚上我再来看你。”

36.前夜

被软禁是什么滋味?

楚鸿浩扔了句“晚上我再来看你”后就消失了半个月。每天侍女端来清洁的水和热气腾腾的食物,吴远川可以自由的在露台上看朝阳点亮曼珠沙华殿的花园,看晚霞烧红整个无边无际的荒原。冬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曼珠沙华自深雪里挺直茎杆,嫣红刺目,像地下经久埋藏的情愫,终于破土而出。

远处的大风夹杂着乐队的鼓号声,仪仗队镫亮的长靴跺得地面微微震颤,花园的廊下穿黑色制服的侍卫默声穿行。虽看不见训练的景象,想也是场面浩大。小白不屑的哼了一声:“下个月十六日的正式的继位大典,我们世界里所有的吸血鬼都要来。破庆典,楚鸿浩搞这么隆重做什么?”

吴远川没有回答。

一人一猫,在一间空旷的房间里长久相对。

送午饭的是个少年吸血鬼,腼腆得似乎不敢直视吴远川的脸,放了食物就要走人。吴远川叫住他:“我要见楚鸿浩。”

少年迅速摇头,声音还有点结巴:“还有十五日就继位大典了。楚、楚先生事务繁忙……”

吴远川对着坐上温热的汤菜冷笑一声,小白靠在他脚边蜷成一团。明知道没用,他还是忍不住问一句。楚鸿浩新接手了七夜,人事变动,权利冲突,要动刀的地方很多,自然顾不上一个用过了的弃子。况且见了又如何,楚鸿浩会白白放他走?

然而晚餐的时候楚鸿浩还是来了。吴远川刚擦完嘴,小白正咕噜咕噜的吃鱼,桌上突然横了一条长长的影子,劈开夕阳的余晖。楚鸿浩穿着正式的礼服,小白领结,像是刚从重要场合出来。旁边侍从托了个金晃晃的托盘,他抬手从上面取了杯咖啡闲适的啜着。雾霭腾起,面目模糊,声音却有些喜悦:“听说你要见我?”

吴远川瞅着那只黑色的咖啡杯冷笑,一字一句的说:“我、爱、小、川——既然你喜欢的是夏明若,还拿这个杯子做什么?”

那对情侣杯是楚鸿浩做的,他记得很清楚,一黑一白,印着各自的照片。楚鸿浩的黑杯上印着“我爱小川”,他的白杯上印着“我爱老大”。那时候他还以为楚鸿浩爱他。那场爱情生涩而真诚,恍如一梦。

楚鸿浩怔了怔,漫不经心的说:“哦,用习惯了。那我换一只。你找我有事?”

杯子放回托盘上,转了个圈,吴远川看到杯身上自己当初阳光灿烂的脸,笑得露出一颗蛀牙。记忆蜂拥而来,他记起楚鸿浩连绵秋雨的时候楚鸿浩带自己去的那一个又一个温暖的小世界,执行任务时楚鸿浩总挡在自己前面,甚至最早最早那片寒冷的黑森林里,他用来温暖自己手时的那片温热的鸟羽。那时他抱歉的笑了笑:“可惜吸血鬼体温低,我不能给你温暖。”

吴远川看着楚鸿浩浸着余晖的脸,清秀雅致,忽然有些恍然,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留我做什么?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走。”

“你要我来,就是告诉我,你宁愿死都不留在我身边?”

楚鸿浩的声音徒然冷下去,吴远川感觉到靠在他脚边的小白颤了颤。

“不愧是一夜,理解得透彻。你留着我也没用,不如早日处理了干净。”

桌面震了震,楚鸿浩一手撑着桌,俯下身,挡住夕阳大半余晖,哑声问:“你恨我?”

吴远川缓慢的点头,心里绞痛得难受。

“你要留我没用,就杀了吧。”

楚鸿浩挺直的鼻梁几乎碰到他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半垂着,他忽然说:“等什么时候暖和点,我教你剪枝。深澈的玫瑰园被你糟蹋得够呛。”

“你会?”吴远川讶然。

楚鸿浩温和的笑笑,伸手想摸他的头发,半空中又颓然落下:“我在人类世界里活了几百年,什么不会?天越来越冷了,你身体还没全好,要多加衣服,我最近忙,不能来看你。”

他看着露台外面换换下沉的落日,神情恍惚,对着灿烂的余晖伸出修长的手指:“到春天时,荒原上会开满白色的石楠花,很漂亮。真想和你一起去看。”

吴远川有些难受,闷闷道:“那时候说不定我会陪你去。”

楚鸿浩温和的笑了,拍手让人拿来一个檀香木匣子:“最近七夜动荡,刺客不断,我身边已经死了五个人,这个还给你防身。”

金属扣嗒的弹开,里面赫然躺着他那把银色装饰枪。

楚鸿浩已经走到门口,吴远川才慢慢开口:“你不怕这把枪打穿你的心脏?”

楚鸿浩回头不置可否的笑笑,挑眉:“凭你?”吴远川大怒冲到门口,门外已然没人,只站着两个侍卫。吴远川出不去,干瞪眼。

直到夜色深沉,小白才问他:“你舍得杀他?”

吴远川苦笑:“他舍得如此利用我,为何舍不得杀他?楚鸿浩他太高估自己了。”

小白敏捷的跳上露台,顺着凹凸不平的花砖走到隔壁房间,又探回头:“铭老板派人来联系了,决不能让楚鸿浩顺利继位。”

楼很高,下面空荡荡的,冷风把碎雪刮成千万片,小白弓起身子:“没关系。猫有九条命,摔不死。”

楚鸿浩再来时是大典的前一天,小白外出捉耗子。他叠起长腿坐在露台的白石栏杆上,整个人浸在满月的光辉里,笑得邪魅:“一边想着自己恨的人一边做这种事,感觉怎么样?”

吴远川身子猛然一震,脸色尚潮红,气喘未平,扯过被单盖住身体,慢慢背转过去。任何事情都可以,独独不愿被楚鸿浩看到自己此时凌乱的身体:“你以为我想?只是今天恰巧满月。”

楚鸿浩收起笑容:“你这样做多久了?”

“每个你不在的满月——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吴远川顿了顿:“我想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血契的力量是双向的,你敢说满月的时候不是抱着自己的宝贝男仆叫我的名字?”

话说的理直气壮,月光下清瘦的身子却微微颤抖,拼了命才把背挺得笔直。

腰被环住,楚鸿浩已经从后面抱住他,侧过头,眼底暗光流动,清冷的月光下声音诱惑:“所以,我直接来找你了。”

吴远川蓦然醒悟,掰开楚鸿浩环住他腰的手,苦笑:“这就是你为什么把我留在这里?费这么大力气把我救活,原来是为了做这种事情。你还不如把血契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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