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我们,是要去往不同的方向的吧。
这样的我们,只会越来越远。
东海总是低着头走路,所以他不会看见游夜门前停着的那辆黑色的车子和里面少年失望失落的神情。那是一种被洗劫一空的感觉,脑子,还有心里什么都没有,空旷得发疼。
就知道会是这样,其实也是我的错吧?
我任性的扯开你的伤口,看着它慢慢流出血来,还执拗的不准你躲藏,包扎,连喊疼的机会也没有给你。 而你却选择了默默的承受。
我虽然安慰,却也知道了你心中有块领地不是我可以进去的。就像你那双明亮的眼睛,如果有空中的浮尘游进去,就会哗哗的下起雨来。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能挽回你从前对我的笑脸。
也许这是最好的位置,在这里,你看不到的地方。
基范蜷在车的后座,双臂抱着膝盖,目不转睛的盯着游夜闪烁的霓虹招牌。司机回过头来说:“少爷,很晚了,该回去了。”
“不要。”
“少爷,老爷和夫人会担心的。”
“……再等等。”
走进游夜,希澈正在舞台上唱歌,白色的灯光在他的身边旋转,而他却毫不在意,悠然的歌唱。希澈眯着眼睛,低沉的歌声从的喉咙里逸出来,飘荡在空气中。
这是狂乱之前的安静。
东海向希澈笑笑,表示问好。希澈也看着他微微的点头,东海转身绕到休息室换衣服。不久,希澈唱完歌回来,无奈的给东海化妆,难免的看到东海手上的绷带,问:“受伤了吗
?”
“嗯,不小心扭到了。”
“怎么不在家休息?”
“没关系,也不是很严重。”
希澈不再说话,坐在台下看着东海跳舞。
东海跳舞的时候很用力,总觉得他似乎要把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不余一点来支撑自己。
酣畅淋漓的发泄,所以东海每次都是气喘吁吁的拖着身体走下舞台,稍稍的休息一下赶着回家。这些希澈都知道,他每次都会坐在靠门的位置,看着东海跑出游夜才放得下心。
然而这一次东海很长时间都没有从休息室里出来,希澈有些担心,便起身去看看。
在休息室的门口,几个醉汉堵住东海的去路,狎昵轻佻的戏弄着。东海又窘迫,又无措,他们摸他一下,他就往后退一步,也不知道叫一声,只是抖着声音说:“先生,请让开可
以吗?我要回家了。”
当然不会回答可以,希澈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拨开几名醉汉,挡在东海的身前,说:“这几位先生走错地方了吧,这里是我们的休息室,闲人免进的。”
“我们又没进去。”其中一个人开口,喷出恶心的酒臭味“我们只是想请这位小弟弟陪我们玩一玩,我们付钱的。”
“对不起,经理不允许我们陪客人,也不允许收钱。”
“装什么你!你还不是收人钱陪人喝酒的,当我们看不到!”醉汉出口不逊。
希澈刚要还口,从后面又来了一个人,冷着脸瞟了瞟几名醉汉,问希澈:“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们挡着路,不让我的朋友出去。”
东海认识那个人,可能是希澈的朋友,每天晚上都来听希澈唱歌。希澈也会在唱完歌后坐在他的旁边陪他喝酒。那个人的来头可能不小,只简单的一个眼神,几个醉汉便青了脸色
,悻悻的离开。他与希澈一同送东海出了游夜,才又揽着希澈的腰折回去。
游夜对面的车子里,基范看到东海安全的走出来,才揉揉眼睛,对司机说:“回家。”
司机正打瞌睡,听到基范的话猛的抖了一下,醒过来,慌张的应和发动了车子,与东海行向相反的方向。
其实也没什么,如果你选择独自舔舐伤口。
那么就让我退出你的心门之外,守护你吧。
站在你看不到的位置,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
即使你看不到,我也会一直都在。
灰色的天空笼罩了一切,沉重压抑,东海望着这样的风景,觉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讨厌的梅雨季节,气压这么低,让本就困倦的他更加昏昏欲睡,偏偏又不能睡。
昨天的一次大考之后,老师调整了座位。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基范调到了他的旁边。如果他睡了,谎言不是就要被拆穿了么。
靠窗的位置总会有冷风从窗逢里吹进来,东海打了个冷战,缩了缩靠在椅子上。
奇怪,都已经到春天了,气温怎么还这么底呢?难怪外面的樱花迟迟不开,只露出粉色的花蕾。
走神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掌包住了他冰凉的手。东海回头去看基范,基范盯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老师,说:“认真听课。”
你若是认真听课了怎会知道我不认真?
东海无奈的也看向老师,更无奈的是这个老师根本没什么观赏性,说话时的口水简直要喷到第一排同学的脸上。于是不一会,东海的眼神又游移到灰蒙蒙的窗外。
樱花啊,什么时候才能开呢?
握着的手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东海以为基范是想提醒他听课才一直抓着他的,但轻轻的摩挲,转移,之后就变成了十指交叉,紧扣,藏在桌子下,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东海奇怪的看向基范,基范微微的笑。
“你冷了吗?”
“没有。”
“但你的手很凉。”
“我从来都是这样的。”
“哦。”基范又笑“没关系,我的手是暖的。”
于是,有一只手加重了力度。
东海垂下眼睛。
你的手是你的,再温暖也不会变成我的。
很多人都在担心放学的时候雨会不会停。还好,在放学前的十分钟,它暂停了坠落。
基范与东海走在回家的路上,不平的道路积了很多水洼,不小心踏进去就溅湿了鞋。树叶被洗过后越发的青绿,连空气也清新了许多。
走着走着,东海停靠在一家礼品店的前面,隔着橱窗向里看。没觉察的基范走出了很远才又折回来,问:“东海哥,你看什么呢?”
“嗯,妹妹的生日,想给她买礼物。”
“那进去看看吧。”
“啊?”
没等东海说话,基范就拉着他进了礼品店。门边挂着的风铃发出叮叮的响声,里面都是一些装扮可爱的女生,不约而同的看向愣在门口的两个少年。
果然很奇怪,两个男生手拉手进这种礼品店。
店主殷勤的迎过来问他们需要什么。
“嗯,我妹妹过生日。”东海答,然后假装无意的挣脱基范的手,跟着店主走向一堆毛绒布偶的货架。
基范也随意的四下看看,有小女生过来搭讪也很礼貌的答应,眼神却飘到了东海的身上。他在店主的推荐下左看右看,犹豫不决的模样,于是基范撇下小女生凑了过去:“东海哥
,还没决定要哪一个吗?”
“嗯。”东海对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实在没有鉴赏力,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
基范也帮着看,伸手拿了两只小熊对比了一下,放下左手的,把右手的塞给东海:“就这个吧,这个比较好。”
“是吗?”东海皱着眉头看被基范举到眼前的熊,在想基范说它好到底是好在哪里。
最后还是接受了基范的建议,在他结帐的时候基范抱了一只半人高的熊跑过来说:“老板,这个我要了。”
店主惊喜,这一只熊是他进来充门面的,价格不菲,没想到竟也会有人买,立刻眉开眼笑更加殷勤起来。
东海愣了一下:“你的妹妹也过生日?”
“没有。”基范笑着说“东海哥买礼物送给妹妹,我买礼物送给东海哥。”
“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送给你。”
说不清的想。
就是想看着你。
就是想靠近你。
就是想跟你说话。
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就是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看,让你知道你对于我,很特别。
于是,当晚坐在车里的基范看到的是抱着大熊,提着小熊,背着书包,笨拙的走出游夜的东海。
回到家里将熊摆放在床头,东海对着竟有些茫然。毛茸茸的熊,圆圆的眼睛,坐在那里好像在笑。
像极了一个人。
无论男生女生,童年之中一定有一只毛绒布偶,它可能是一只熊,一只兔子,一只海豚,但它并不仅仅是毛绒布偶,还是童年美好时光的缩影。
在东海前十八年的光阴里,没有这幸福的存在,在他还没来得及保存的时候就流逝了。
虽然现在有点晚了,但依然美好。
虽然是虚构的美好。
东海突然觉得那只熊圣洁得他不配去碰触。
笑容,愈显得酸涩。
第二天东海把小熊送到妹妹的手里时,妹妹很兴奋的拉他蹲下,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小孩子特有的柔软的嘴唇触碰过的地方,留下温热的感觉。
东海笑,看着妹妹一颠一颠的跑进厨房去找妈妈。稚气的童声像小鸟一样唤着,起初没有回应,后来是女人不耐烦的声音,最后听见一句尖声的咒骂,‘啪’的一声,可以听出是
手掌与皮肤的摩擦,小熊被扔出了厨房,女孩也哭嚷着被推了出来。
东海捡起小熊,抱着妹妹回到客厅。将妹妹放在桌子上,把小熊挡在脸前,晃一晃放下,后面是一张可笑的鬼脸,妹妹停止了哭泣,看着小熊又挡在东海的脸,再放下来的时候,
又换了一个模样的鬼脸。
到底是小孩子,好哄得很,来回几次妹妹已经破涕为笑。东海也安慰,把小熊交回给妹妹,拍了拍她的头,取了书包去上学。
扭伤的手在一个星期内渐渐的恢复,东海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大量的作业。他依然晚上没有时间写,白天又不好当着基范的面补。
思量再三,他决定还是晚上抽出时间来做。
当东海伴着孤独昏黄的台灯做作业的时候,他就会想,扭伤的手腕怎么会好得那么快呢?
睡眠严重不足导致东海几次差点在学校里晕倒,基范走在后面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影,心中自责的匕首就刺得更深一分。
他知道东海不是那种放荡的人,他在夜店跳舞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不敢去碰触,不敢去问,越是不敢就越无法解除他对东海的束缚。
只能看着他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苦心营造一个美好的假象,而他却变成了冷漠的旁观者。
真是太残忍了。
残忍的同时,他也在折磨自己。
有好几次看到东海从游夜里走出来,他都想冲过去,冲过去,抱住他。
想分担他不能言说的苦衷。
想分担他深深隐藏的悲伤。
想安慰他。
想保护他。
而事实上他只能站在距离之外默默的看着,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时候,基范觉得自己很无力,很无能。
下午的体育课,十几个男生霸占了篮球场,女生则占据了篮球场周围的席位。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每一次抢断,上篮,都会引得她们尖叫不止。
基范拉着东海坐在教学楼后面的高台上,俯视下面的花园。红红绿绿的,东海依然纠结于围墙外的樱花为什么还不开,基范的头就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了。
“你怎么了?”东海以为基范不舒服。
“嗯,想睡觉。”基范闭着眼睛答“昨晚做作业到太晚,没睡好。”
哦?做作业到太晚也是睡觉的借口吗?
东海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基范靠着他的肩,他怕一动就会弄醒基范。
但时间长了,他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慢慢的,基范睁开眼睛。
经常奋世嫉俗的说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就是谎言,而不得不承认有时我们需要谎言,需要欺骗。
好比穿上一件漂亮的衣服,遮住赤裸裸的身体。
没有谎言,世界就像一具干枯的死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基范轻轻的移动身体,坐直了,让东海倚在他的肩头。东海也迷糊的蹭了蹭,似乎在找合适的位置,然后安心的睡下去。
基范笑。
不知道你睁开眼睛之后,是不是也愿意让我做你的依靠。
直到这一天结束,东海都在为下午醒来时见到基范的笑脸感到惊讶,他以为会被发现了,而基范只说了一句‘看来东海哥做作业也到很晚’。
躺在床上的东海向上瞟着床头的大熊,在黑暗里它的眼睛折射着光,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
‘东海哥,明天休息哎,陪我出去好不好?’
基范嬉皮笑脸说的时候,东海还没回过神就点头了,其实他更想在家休息。
东海望着乌云遮住月亮的窗外,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是有预感的,一定会下雨。
果然在凌晨三点钟东海就被窗外轰轰的雷雨声吵醒。大风把雨点顺着窗子吹进屋里,窗帘在空中飘舞,他赶忙下地关上窗户,再回到床上就睡不着了。
这雨,明天是停不了的吧,那明天还要去吗?
如果他去了,基范没有去怎么办?
如果他没有去,基范去了怎么办?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唉,为什么会下雨呢?下午放学的时候还是晴天的,晚上从游夜回来的时候也只是带着点冷风,睡觉前也只是乌云多了一点。
怎么突然下得这么大了呢?
明天会停的吧?
明天一定要停呀。
明天想跟基范一起出去。
东海斜靠在大熊的身上,轻轻的闭上眼睛。
即使有晴天娃娃挂在窗前,也未必会是天天的晴日当空。当阴雨持续占领天空,晴天娃娃也要垂下眼睛,撇下嘴角变成阴雨娃娃了。
就像现在的东海。
虽然外面已不像凌晨那般瓢泼大雨,但依然淅淅沥沥的扰人烦心。东海扁着嘴坐在窗台上,觉得雨滴很重很重的砸在他的心口,又痛又痒,坐立不安。
不知道基范有没有去?
如果去了,看到他失约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很失望?
其实去看看也没什么,基范没有去就再回来嘛,为什么犹豫那么多呢?
东海撑着伞来到约定的书店前,也说不清是很意外还是不意外的看到持着白色雨伞等在门外的基范东张西望,见到他就笑了起来。
“怎么等在外面?”
“我怕进到里面你会看不到我。”
“不会啊,我会进去看一看的嘛。你等在外面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你会的,你总是看不到我,不是吗?
“我们去哪?”东海接着问。
“嗯,有点冷,先去喝点热的东西吧。”基范提议。
冷了?那是等了很久了吗?
东海跟基范走,稍微慢一步的速度。基范不会打伞,他只用伞遮住了头,后背到脚底被淋湿了一大片。东海叹气,上前抓着他的手把伞往后拉了拉,至少遮住了肩膀。
基范不解的看他。
“后面,湿了。”东海简单的解释。
基范还是笑,带东海走进一家西点店。是一间很偏僻的西点店,灯光昏黄,格调暧昧,很小,只有几张方桌,旁边是从屋顶垂下来的吊椅。
老板是一个貌美绝世的男人,但感觉就像外面的天气。
基范点了一杯热柠檬茶,东海看了看Menu,要了一杯卡布基诺。
“要吃些什么吗?这里的蛋糕很好吃。”基范又从东海的手中拿过Menu,一边翻一边问东海“草莓蛋糕好不好?还是要巧克力味的?还有水果慕斯,嗯,这个吧,看起来不错呢,
提拉米苏,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