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范眨眨眼睛,笑着应:“嗯,也是。”
东海一边剥虾壳,一边说:“你走了,我也会搬回家里住,还要照顾妹妹呢,留在这里也不好。”
“怎么不好?”
“因为会想你。”东海抬眼看了一眼基范。
“回家就不想我了吗?”
“回家也想。”东海把剥好的虾扔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看微笑的基范。
他的美好一如当初,灿烂夺目。
基范说:“到美国,我写信给你。”
“写信做什么,打电话,我要听你的声音。”
“嗯,打电话,给你寄照片。”
“嗯。”
……
东海心心念念的校庆他到底还是没有看到,他的同学在舞台上载歌载舞的时候,他坐在学校后面的高台上。他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他只是想在这个时候能看到天空。
天空一片蔚蓝,连朵云都没有,看起来那么高,那么远。
他望的出神,赫在从后面上来也不知道。
“如果舍不得就去送他不好吗?还能见最后一面。”东海吓了一跳,赫在蹲在他的旁边。
东海向他笑了笑,说:“就是不想抱着‘见最后一面’的想法才不去的。”
赫在不解的看着他。
他说:“去了又能怎样?抱着他大哭一场,要他早点回来么?我不想他飞到美国也带着我的束缚,我若把他当作痛苦中的救赎,那么他的痛苦又有谁去拯救呢?我想他的话有一句非常对,他说两个人始终是两个人,无论多么亲密,也始终都是你是你,我是我,所以如果能忍受分离的寂寞,我们总会克服各自的成长之痛的。”
东海微微的笑,赫在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望着眼前的花园,低声的问:“可是不觉得害怕吗?那么远的地方,那么喜欢的人,万一不他回来了呢?”
东海瞥了一眼他,又远远的看向天空:“以前,我常常想,如果当初没有遇见过他,李东海会怎样;常常想,如果当初上天就是要我在那年,那月,那天遇见他,那么日后无论遭遇什么,我对这种命运仍然是无怨无悔……”东海有些哽咽,沙哑了声音“而且感激不尽……”
我感激不尽!
一阵风吹动花丛,发出沙沙的响声。
赫在放开手臂,屈膝坐下,略显无奈的说:“我想我的成长之痛,大概就是我失恋了。”
“什么?”东海转过头来看向赫在。
“李东海,难道你从来没想过我喜欢你?”
东海惊讶的眨眨眼睛。
赫在白了他一眼,长长的叹气。
“但是我喜欢基范。”
“呀!李东海你真是气死我了!”
基范靠在窗边,他所能看到的风景正慢慢的后退。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揉了揉眼睛,陷进座位里。
“基范。”身边的男人叫他。
“嗯。”
“有没有想过假期回来?”
“嗯?”
“不是有要守护的东西么?”
基范有些发愣的看向他,然后又转头看向窗外,他所留恋的城市。
当飞机腾空而起的时候,基范对小窗外的国家说,等我回来。
--------------------【第八章·完】--------------------
尾声 樱花开了
你看你看
思念的那张脸
昨夜下了一场雨,将天空洗了个透彻,也带走了冬日的混沌与厚重。
当太阳挂在天空一角的时候,东海的电话响了。
音乐的铃声在头顶吵闹不停,他在被窝里抱怨为什么今天的闹钟响得这么早?
他懒洋洋的伸出手按停响声,却在十分钟后才睁开眼睛。
吓了一跳。
毛茸茸的熊,笑眯眯的眼睛首先映入眼帘,让他以为自己做梦还没醒。揉揉眼睛,回过神才拨开压在身上的大熊,将它摆在床头。
从房间里出来,桌上已经摆着烤好的面包,妹妹端着牛奶从厨房出来。
东海一愣:“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妹妹把牛奶放在桌子上,抱怨:“哥哥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看妈妈的么,怎么忘记了?”
“嗯?今天是星期六吗?”
妹妹气愤的点头。
东海抓抓头,说:“对不起。”
他真的忘记了。
有时候总是越是想着,却越容易忘记。
时间过得太快,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月,一年,如此循环,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好久。
而我们就在不知不觉间行走着,逐渐改变了模样。
不知道身在远方的你变成了什么模样。
是瘦了,还是胖了?
过得快乐吗?
每天都会笑吗?
还会觉得寂寞吗?
东海带着妹妹下楼的时候,赫在已经等在楼下。他一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还带着白色的雾气。
“你们怎么才下来,我都等了好久了。”
妹妹哒哒的跑到他的旁边,拉着他的袖子说:“哥哥连今天是星期六都忘记了呢,如果我不说也许他就要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哪有那么夸张。”东海笑。
赫在看了看他,说:“怎么连今天也记不住了?”
他是想问,怎么连星期六也记不住了?
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么?
“啊,因为很忙。”东海简单的答。
忙起来,就会忘记很多事。
忘了时间,忘了想念,忘了寂寞。
东海常常问自己,对于当初的决定,有没有后悔过?
就这样让那个人去了遥远的美国,他有没有后悔过?
他以前总是会告诉自己,一点也不后悔。
赫在问他现在幸福吗?他却只能笑而不语。
幸福两个字,他说不出口。
没有了那个人的生活,他完全不能习惯。他总是会在一个人的时候觉得寒冷刺骨,他会在睡觉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找个东西来取暖。
因为他真的很怀念那个人的手掌那个人的怀抱那个人的气息。
非常,非常怀念。
春天的早晨还是有些冷,东海将围巾系好。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路旁的樱花树上绽放着粉白色的娇小的花朵。
一朵一朵。
含苞欲放的,微微伸展的,黄色的花蕊暴露在清晨朦胧的朝雾中,氤氲着春天的香气。
今年,好像开得很早呢。
东海向着樱花笑了笑,他为这样的意外收获感到满足。
“东海,那边有水,过来吧。”赫在叫他,向他伸出了手。
东海慢慢的将冰凉的手搭在赫在的手上,碰触到一片温暖。
同样的动作,在记忆里翻腾而上。
每一天,每一个熟悉的动作,都会让他深陷进回忆之中难以自拔。
基范,我想我现在真的说不出幸福。
因为我一点也不幸福。
我想你。
很想很想。
想见到你。
想拉着你的手。
那种想念,不是一个电话,一张照片可以填满的。
虽然语言文字可以传达很多,但一个拥抱的幸福是什么也无法替代的。
可是,我并不认为被思念勒住喉咙,喘息不过气来时哭红了眼睛的自己是脆弱的。
为了能让自己更坚强,我会勇敢的面对并且接受所有的寂寞与痛苦。
妈妈的病情有所好转,至少她不会再抱着布娃娃躲在病房的角落里了。在她清醒得时候,她甚至可以自己在花园里散步,见到东海来看她也会温柔的笑,拥抱妹妹的时候也不会再像以前一般用力。
有些时候,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妹妹偎在妈妈的怀里,告诉她他们生活得很好,她会好好照顾哥哥。哥哥的学习很忙,还要做兼职,还要照顾她,真的很辛苦。她现在长大了,不会让哥哥替她操心了。她还说让妈妈也不要担心,好好的养病,等病好了他们就一起生活,像以前一样,不对,要比以前更好。
妹妹低着眼睛,摆着手指自顾的说,妈妈的脸靠在她的头边,静静得聆听。慢慢的,她将目光移向东海,东海对她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离开的时候,妈妈突然叫住东海,东海回过头,她望着他说:“以前,对不起。”
东海笑着摇摇头:“已经过去了,妈妈。”
女人最终忍不住,在东海转过身的同时,蹲下身哭了。
东海从医院出来直接去做兼职,就请赫在带妹妹回去,顺手将家的钥匙给了赫在。
赫在开玩笑:“你就不怕我把你家偷光了么?”
妹妹在旁边踢了他一脚。
赫在追着妹妹跑远了。
东海在弹钢琴的时候就会想到基范,像一个咒语,一种病毒,让他不得逃脱。
手指的每一个运动,都会带着一些难以名状的难以言说的感觉直冲进他的心里,而他对此,至少在这个时候,是沉迷的。
如果思念是一种病,除你之外我想我已无药可救。
似乎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从餐厅里出来他就会搭乘那班熟悉的公车回到小公寓。
没什么原因,有时候回去打扫一下,有时候只在坐在窗边对着月亮发呆。
一个月前他买了两条小鱼,放在圆形的鱼缸里摆在窗下的桌子上。两个星期前路过花店的时候,他买了两盆仙人掌放在鱼缸旁边,长满刺的圆球上开着橙色的小花,看起来很可爱。
很少有时间去照顾它们,但还好,它们的生命力都很顽强。
他只是想让那个房间看起来有点生气,也不知道又过了一个星期,现在它们怎么样了。
东海喜欢独自在夜里坐公车,车子走走停停,乘客上上下下,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
他说这像人生。
拥挤过,也空旷过。
明亮过,也暗淡过。
但是在那一天,我们拥抱过,依偎过。
所以,现在连寂寞,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美好。
他坐在最后一排,侧过头,看到外面霓彩华乱,光影交错。
却好像都与他无关。
东海下了公车,独自走在安静的夜里,路旁的悄悄照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一直延伸。
电梯发出清脆的响声,到了七楼,东海一边找钥匙,一边走过转角。
却不期然的,撞见熟人。
钥匙掉在低上,叫醒了蜷坐在地上正在打瞌睡的人。
“东海哥……”他仍然是没完全清醒就唤。
东海僵在原地,也许,他又在做梦了。
“东海哥你去哪了啊,我去你家找也没有人。我都在这里等好久了,你早上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啊?”基范抱怨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自然的说“我的钥匙忘在美国了,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今天要在门口过夜了。”
东海看着基范的笑脸,一切如故,恍如隔日,一时想回答他些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东海哥?”基范凑过来看他在失什么神。
东海忍住哽咽的声音,微微的笑,应道:“嗯,我在这里。”
基范看着他,露出疲惫的笑容。
依然是没有挂窗帘的房间,月光从窗户倾泻进来,玻璃鱼缸折射着银色的光。两条小鱼安静的沉在水底,微微摆动鱼鳍,偶尔吐出一串水泡。
灯亮起来,它们像是受到了惊吓,在水里划开一圈一圈的波澜,转一圈又沉下去。
基范坐在桌边,敲了敲鱼缸,发出叮叮的声音,小鱼们抖了一下,转过来盯着他,瞪着大眼睛。
东海在厨房给他做好饭端出来,叮嘱:“吃过之后就洗澡睡觉吧,坐飞机很累吧?”
“嗯,还好。”
东海坐在基范的对面,出神的看着,直到忘记了眨眼,甚至忘记了呼吸。
也许,是在做梦?
这梦他做了两年,也许一直未曾苏醒。
一切都太过自然,不可以这样自然,这样会让他忍不住掉出眼泪。
是那样想念的人。
是那样牵挂的人。
是那样遥远的人。
是那样熟悉的人。
突然之间迷惘了距离,不切实的感觉又笼罩了他。
基范抬起头看到他,有点不解:“你怎么了?”
回过神,东海眨了眨眼睛,探出头问:“真的回来了?”
“嗯,放假了,所以回来了。”
“真的是回来了?”
“我不是都坐在这里了么?”基范笑。
哦,原来是真的。
东海也笑,笑着笑着,慢慢的红了眼眶。
基范洗澡出来看到东海正穿上外套:“回去了吗?”
“唔,嗯。”他点头。
“不留下陪我吗?”
“嗯?”他吓了一跳,不禁为自己的紧张感到奇怪,攥紧了手中的围巾“妹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哦。”
东海低下头,把围巾随意的围在脖子上:“我回去了。”
“等一下。”基范叫住他,走过来帮他把围巾系好,一圈一圈的缠绕,最后余出来的部分打了一个结“我送你?”
“呃……不用了。”
“呵呵,”基范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路上小心。”
东海抬眼看了看基范,点点头,推门出去。之后又退回来,对他说:“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找你。”
“嗯。”
在电梯里东海拿出电话,果然在早上有一个未接电话,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来自美国。竟被他误以为闹钟,错过了一天。
到了楼下,他回头仰望,七楼窗边伫立的黑色人影撑着胳膊向下探,他挥挥手,人影也挥手回应。
总是有些人对突如其来的喜悦手足无措,虽然也感到开心,却更多的是心慌。
我总是在想你,总是在想你总是在想你总是在想你。
之后你就出现了。
不禁让我怀疑这是一个魔法,开始恐慌魔法解开的那一天。
我用尽全力去成长,在你面前却仍是孩子的心态。
原来我一直戒不掉对你的依赖。
东海在夜里辗转,凌晨才睡下,第二天起得很晚。
妹妹来叫他吃早餐,她要去补习班,所以起得很早,连早餐都做好了。一副当家的小大人模样,有时竟还会反过来教导东海。
“哥哥,刚刚有人打电话来。”妹妹背着书包说。
“是谁?”其实他猜得出是谁。
“说是哥哥的朋友,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是新认识的朋友吗?叫金基范的。”
果然。东海穿上衣服,牵着妹妹的手走出家门,回身关上门。
“是哥哥的朋友吧?哥哥的朋友太少了,只有一只猴子。这样不好,哥哥要多跟人类交往才行。”妹妹追问,稚气的教训。
东海皱了皱眉:“至少要叫猴子哥哥吧,真是不礼貌。”
“我才不叫猴子做哥哥。”妹妹拉了拉他的手,仰头问他“金基范是不是你的朋友?”
“嗯……”
可以这样定义吗?
根本不一样的,不是吗?
他低下头看着妹妹期待的眼神,轻轻的说:“是哥哥最喜欢的人。”
妹妹吃惊的瞪圆了眼睛:“不对,哥哥最喜欢的人应该是我!”
“呵呵。”
喜欢,不是有不同的么,怎么能分出‘最喜欢’的呢?
如果有‘最’,大概就要划入另一种感情里了吧。
把妹妹送到了补习班,东海才折去公寓,基范打开门看到他,还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