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影年华——黑桃queen
黑桃queen  发于:2010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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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在担心:“她是不是已经去了?”

基范望着窗子,摇头。

应该不是很远的地方,否则她带着一个受伤的少年一定会有人注意的。她一定是把东海藏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了。

可是,能在哪里呢?

东海抱着妹妹蜷在黑暗的角落,他知道那个女人会来的,她不会这样丢下自己的女儿。她怕寂寞,怕到及至,所以她不会让她身边的任何人轻易的离她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铁门有了响动,在打开的一瞬,微弱的烛光下东海看到了那张久违的脸孔。

她更瘦了。

过分的消瘦让她在烛光下看起来更加恐怖。

她的手里提着药箱,走到东海的面前,平静的说:“把彩研给我。”

异常的平静。

平静得,好像她是上天派到拯救他们的天使。

平静得,好像他们的伤都不是出自她的手。

平静得,好像她只是一个无辜的看客。

东海犹豫了一下,将妹妹平放在地上。妈妈从药箱里拿出棉棒和药水擦拭妹妹身上的伤口,因为药水的刺激,妹妹不时的颤抖,含糊的哀求着:“妈妈,我不去学校了……我哪也不去……你不要打我……妈妈,我疼……”

妈妈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安慰道:“不要怕,很快就不疼了。”

“她应该去医院。”东海在一旁,说“她发烧呢。”

“很快就会好的,没关系。”

“他会死掉的!”东海喊出来。

女人愣了一下,同样的喊:“才不会!她是我的女儿,她不会离开我的!”

“你知道她是你的女儿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她还是个孩子,你不觉得残忍吗!”

“难道你们对我就不残忍吗?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离开我!你的爸爸,还有你,就连彩研也是一样。她宁可去学校也不愿留在我的身边,我到底有哪里不好!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女人歇斯底里的叫。

东海不由愣住,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的惶恐他无比的熟悉。

女人撇下她的女儿,上来揪住他的衣领,贴近他的脸说:“你以为你有金基范就可以离开我了吗?想都别想!他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去美国了,你还指望他带着你一起去吗?哼,别做梦了,我说你是我的,就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请你搞清楚,我才不是你的!”东海厌恶的推开女人的手,他讨厌她霸道的独占欲,虽然他刚刚有镜象的错觉“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无论你怎样对我,我都当你是我的妈妈,我是你的儿子。我一直这样想,一直这样骗自己,骗得自己伤痕累累,骗得你也信以为然。现在我们都该醒醒了,‘你的儿子’和‘你的’是不一样的。而我也累了,不想再无结果的付出,所以我要离开你了……”

喊得太过用力,越到往后东海的声音越微小,他不想让疼痛打乱他的思绪,有些话他一定要说:“基范不是我用来摆脱你的工具,我是真的想跟他在意。即使他去美国了,只要他心里还想着我,即便是天涯海角的距离,我们的心也还是连着的。就算你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关在这里,也不能阻挡……”

话音未落,女人冰冷的手掌就落在他的脸上,东海感到一阵头晕。但现在是最好的逃跑机会,他不能错过,他知道刚刚的话彻底激怒了这个疯狂的女人,如果不能离开他和他的妹妹都会死在这里。

在女人细碎的拳脚中,东海抱起妹妹向门口跑,摇晃的身体让他在上楼的时候跌倒,女人追过来,死死的拽住他,神经质的叫着不准他离开。

东海用力的扬开手,混乱之中他看到女人惊恐的脸,瞬间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外面的天空变成墨蓝色,夏天的夜总是黑的不够彻底。基范望着一直黑暗的窗子,开始觉得也许真的如赫在所说,她真的已经去了。

基范越来越感到不安,使他不能安稳的站在原地,来回的踱着。

赫在却由焦躁慢慢的转为安静,一直望着楼顶,基范问他在看什么,他说:“我在想,这样的公寓是不是有地下室或者阁楼之类的东西。”

“什么?”

“我家就有。”

基范与赫在对视了一眼,愣了一下,一齐冲进楼道。因为他们想起来在一楼的转角处,还有向下的通道。

他们顺着幽暗的楼梯跑下来的时候,看到东海呆坐在铁门边,旁边是他的妹妹。

“东海哥!”基范冲过去,首先将东海揽进怀中。

东海缓过神,闻到熟悉的柑橘味道,眼泪不可抑制的流出来。他抱住基范,放声的哭:“基范,你怎么才来啊!”

不是在我需要的时候,你都会出现的么?

怎么这一次,才来呢?

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呢。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基范收拢手臂,轻声的在东海耳旁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一旁的赫在,觉得自己又在看电影了。

东海在基范的怀里终于安心的闭上眼睛,他太累了,需要休息。他想他再醒来一定是在医院,床边一定是基范,但他有一点意外,赫在竟然也在。看到他醒来,他们都笑了。

医生来给他做检查,说他没事了,可以出院了。他才知道他竟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医生说他有些轻微脑震荡,可能会头晕,恶心,但不要害怕,多休息几天,多注意调养,很快就会没事了。

东海问:“我的妹妹呢?”

“是那个女孩吗?她退烧了,但身上伤得很严重,有感染,要住院观察几天。”

“哦。”东海低下头。

医生向他们笑笑,走出病房。

东海沉默了一会,问基范:“她呢?”

基范叹了一口气,略显沉重的说:“你还记得你把她推下楼梯了吗?”

“嗯。”东海点头,他想她当时惊恐无助的表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我们把她带到医院,医生给她检查……说她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已经转到精神病院治疗了。”

东海愕然,愣了好久,不可思议的重复:“精神分裂?”

“嗯。”

“可是她平时看起来很正常啊。”

基范苦笑,摸了摸东海的头。赫在却在旁边替基范说:“发病的时候不就不正常了么?”

东海听了,点点头。

他不恨她了,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两年前的那场车祸不仅让她失去了最爱的人,也失去了对爱人的信任。

因为她不信任爸爸爱她,所以只有将他抓在手里才会觉得安心。

这种心情,他懂。

病态的,偏激的执念,他何尝又不是?

他们去看了妹妹,女孩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沉睡着,枕边是东海送给她的小熊,东海看到,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轻轻的亲吻妹妹的额头,祝她做个好梦,一觉醒来忘记那段灰色的记忆。

夜幕笼罩天地,他们走到医院附近的公车站。赫在要搭乘的公车首先到来,他向他们摆摆手,告诫东海:“好好养伤。”

“嗯。”

赫在跳上公车,又从车窗探出头来:“我会去看你的。”

“嗯。”东海又点头。

“你个笨蛋,就知道点头!”赫在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东海的头,他不敢用力,也舍不得用力,因为会痛。

东海白了他一眼,在公车驶动的时候对他说:“谢谢。”

赫在微笑,然后公车开走了。

基范一路都很安静,从医院到家一句话都没有说,东海也沉默着。

他们都有太多的话想告诉对方,因为太多,所以不知该从何说起。

公寓对面的一辆黑色的车子里,司机轻声的说:“老爷,是少爷。”

“嗯。”车后座的男人低沉的应了一声。

司机仔细的看了看并肩而行的两个少年,惊讶的嘀咕:“咦,是东海吗?受伤了吗?”

男人也微微的抬眼,看到头上缠着绷带的东海。

上到七楼,基范拿出钥匙打开门,东海跟进去,转身想要开灯,基范却突然叫住他:“东海哥……”

“嗯?”东海看向基范。

“你有没有想过……”基范停了一下,接着说“其实我跟她是一样的?”

东海知道‘她’是谁。

“我觉得我跟她是一样的,想把你据为己有的心情。不想让你靠近任何人,不想你跟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在一起,看到了会莫名其妙的生气,会觉得你就要离开我了。”

“是吗?”东海低下头。

在黑暗里,他们隐去各自的表情,基范说:“你不觉得害怕吗?我将你禁锢在我的身边,连一分钟都不想分开,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很可怕。我们是两个人啊,抱得再紧也是两个人,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呢?东海哥也要有自己的世界吧?比如说妈妈,妹妹,比如说朋友,像李赫在,还有跳舞的同学,其实你也想有更宽广的世界吧,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东海只是静静的听,然后他点了点头。

基范苦笑,落寞飘荡到空气中,静谧而悲伤。

“都是一样的。”东海轻轻的说。

基范看着他,没有答应。

东海继续说:“基范无法做我的世界,我也无法做基范的世界。”

“是么?”基范也低下头。

“基范也想拥有更多不是吗?那些本应拥有的却没有的东西,不会因为有了我就可以替代,空虚还是存在的吧。我前些天一直在想,基范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只是因为不想去美国吗?后来我想到了,基范离家出走并不是真的想离开,而是希望爸爸妈妈能来找自己吧?所以没有去更远的地方,而是来到爸爸给你买的房子里。”

基范愣了一下,东海的话一针见血,刺破他的迷茫。一个看似无意的行为,透露出他心底的抵触。他像一个任性的小孩从家里跑出来,其实只是希望他们能多重视自己一些,而不是把他扔在钱堆里自生自灭。那让他觉得他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不被需要的人,除了表面虚浮的金光,他什么都没有。

但是现在,东海说不是。

东海说你有我,我有你,我们谁也不是一无所有。

他第一次感到被人需要的满足。

基范慢慢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可是,我现在还是无药可救的不想跟你分开。”

“我也是。”

“我想给你你想要的世界,但我甚至只是听说你跟别人在一起都会觉得寂寞得要死,我想我也快要疯了……”

东海抬起头看着基范,稍稍的安静后,他说:“我听到你要去美国的时候,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只剩我一个人,我很害怕,张叔叔让我劝你,我就想了很多话来劝你。可是我一句都说不出来,因为我的心里是不希望你去的,如果你走了,谁来陪在我的身边,在我需要的时候谁来帮我?我想的全是你,我太依赖你了,甚至忘记了我自己,但是不行的,你也说我们是两个人了,总是要分开的……”

“你这是想劝我去美国吗?”基范打断他。

东海点头:“嗯。”

“可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有些时候总是要事与愿违的。”虽然我也一样。

基范痛苦的侧过头,哽住了声音:“东海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有。”

“那为什么总想着要我去美国?”

“其实你自己也是想去的不是吗?你也想跟父母在一起的吧?”

基范还是固执的说:“你就是讨厌我了。”

“金基范!”东海见他说不听,生气了。

基范也叫出来:“说你讨厌我啊!给我一个离开你的理由行不行?”

“谁让你离开我了!”东海气愤的脸暴露在月光之中,与气愤并行的还有他坚定的目光,用一种警告的语气告诉基范“就算你去美国了,心也要留在我这里知道不知道,永远也不准说离开!”

几秒钟的惊愕,基范喷笑出来:“呀,你刚才的气势,我喜欢。”

东海也笑了:“你是喜欢我吧?”

“嗯?没有。”基范收起笑脸。

东海的笑容尴尬的僵在嘴角,脸迅速的红到了耳根。

看到他的反应,基范又忍不住笑出来。

“嗯,从刚才,”基范过来,将东海拥进怀里“我想我爱上你了。”

靠在门边的男人从没关紧的门缝里看到月光下相拥的两个人,嘴角轻扯一抹笑容,转身走进了电梯。

他刚下到楼下,电话就响了,如他所料,是基范。

第二天基范回到学校办理休学,在他离开之后东海也换上衣服,又从柜子里翻出一顶帽子扣在脑袋上,锁了门走出公寓。

斑斓的阳光下是翠绿欲滴的叶子,路旁的樱花树连成一片绿色。

樱花的花期太过短暂,还来不及欣喜便已凋谢。东海有些怅然,期待着,期待着,却最终还是错过了。

医生一边告诉东海各种注意的事情,一边带着他在医院里穿行。到精神病院探病总是比较麻烦一点。

东海看着在走廊里游荡的病人,他们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甚至还会有人对着他笑,并不是那么可怕,他也以温和的笑容回应。

医生说他的妈妈病情很不稳定,所以并不能让他们直接见面,希望理解。

东海点点头,问:“她会好起来吗?”

“如果她能配合治疗,只要不再受到什么刺激,会好起来的,甚至完全康复也是有可能的。”

“哦。”

穿越几条长廊,东海终于在一扇铁窗外看到里面缩在角落里的女人。她穿着白色的病服,长长的头发遮挡住面容,却依然能看到她呆滞空洞的双眼。她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布娃娃,嘴唇一张一合。

在说话。

在说不离开,不准离开。

在说,在一起。

东海叹了一口气,对身旁的医生说:“她就拜托您了。”

“嗯,请你放心,我们会尽力的。”每个医生都会说这句话。

东海又看了看屋子里的女人,他们都需要时间去学习如果真正的爱一个人。

他们曾经走错的路,现在要一步一步的重新走过。

从精神病院里走出来,东海接到了基范的电话,说在家里等他。

正是午饭的时间,东海顺便去超市买了材料,刚刚结帐出来他就忍不住冲进洗手间,扶在水池边吐得眼泪顺着眼眶掉出来。

医生说这很正常,不用害怕。

可他觉得很难过。

回到家里,做了一大桌的美食。

基范笑着说他的饯行餐可真是丰盛。

东海坐在对面,问:“什么时候走?”

“星期六。”

“啊?那不是还有一天了?”这么快啊。

“呵呵,要来送我吗?”

东海咬着筷子,想了想说:“不要,我要去参加校庆,我帮他们排舞排得那么辛苦,不去看怎么行。”

基范扁了扁嘴,望着他:“真的不来送我?”

“又不是不回来,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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