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歌 下——小可
小可  发于:2010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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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三哥,你不是吓唬我呢吧,我这几天可都是面试阿,这……”

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陈正宏大步流星的闯进来,打断了于波还没说完的话。

“笑死我了,这年头还真有人听风就是雨,我今天陪哥们儿去王府井,碰见好几个戴口罩的人,都是女的,打扮得还花枝招展的,嘿嘿,可口罩一带,那叫一另类。”

“老大老大,”于波赶紧窜上来,“话不能这么说,小心点还是没错的。”

“怎么小心,你明天去的地方可在国贸呢,我今天还听人说,好像那儿已经出现病人了。”

“操,不会吧,我说,哥儿几个,救兄弟一把,你们谁有口罩啊?”

“嘿嘿,”黎刚终于抬起了头,拎着一对看不出颜色的袜子晃到于波跟前,“口罩没有,这个你要想要,我可以白送。”

“嘿嘿,其实这主意也不错,带上他,保准什么病毒都退避三舍了。”

一个月之后,黎刚的这个创意,在网络上得到了实现。

 

电话铃刚响起的时候,309的四条大汉还以为是集体做了一个恶梦,前几天看的《午夜凶铃》还没消化完,凄厉的铃声响彻宿舍的时候,黎刚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宿舍里的电话到底是不是白色的。

然而,拿起话筒的瞬间,黎刚的思绪全散了。

“喂喂,我是江放,黎刚,是你么,黎刚?”

是江放,声线颤抖的江放,紧张急切的江放,惶恐不安的江放,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见过的江放。

“……香港乱了,黎刚,你知道么,这里全乱了。”

瘟疫来了。

每天都有人喘息着被抬进医院,然后就再也没出来,一座楼被封锁了,俗丽喜庆的建筑忽然成了地狱的入口,街道上学校里,该有人的地方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似乎每个人的表情都被恐惧充斥,连目光都萎靡和压抑,到处都在抢购,一切商品都脱销,兰桂枋里依旧夜夜笙歌,黯淡灯光下,摇曳的身体带动着虚幻的风情,人们迫不及待的交换着身体和感情,去日无多。

黎刚忽然打岔:“你是不是也去鬼混了?”

对面传来遥远的两声干笑,似乎,某种焦躁的情绪终于放松了。

“江放,不行的话,不行你先回来吧,反正你也快毕业了,跟你们导师说说。”

“算了吧,回了北京也未必好到哪儿去,香港好歹消息还透明点,真回去了,说不定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

……

放下电话,宿舍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但黎刚知道其实他们都醒着,无论是他的苦闷、恐惧、焦虑或者无助,都有人愿意提供安慰,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的扯下一块毛巾,擦去了脸上的眼泪。

 

61、

有时候,风云巨变,只需要短短的几天,几小时,几分钟,甚至……

“我算了算,就按层高三米计算,从那个高度跳下去,大概需要4秒钟不到。”于波懒洋洋的放下手边的计算器,阑珊的打个哈欠,嘴里不成调的哼着的,是溃不成曲的《风继续吹》。

4秒钟么?黎刚看着表,嘀嗒,嘀嗒,嘀嗒……他急速的扯动着表带,似乎只要把表摘下来放到自己所看不到的地方,时间就也能够停止,然而,还是来不及。

嘀嗒

终于落地。

 

绝世名伶的惊世一跃打破了非典带来的阴霾,江放又打来电话,不胜唏嘘的讲述着文华酒店的惨痛,大摊的鲜血,围观的人群,愚人节,四月天,情变,抑郁,崩溃,重情重义,放浪形骸,天生的名优,绝代的戏子。

“你知道么,据说他跳下来的时候,都是身体先着的地……”

至死,都无损那张风华绝代的脸。

听着电话那头沉痛的感慨,黎刚有点不知所谓的惊慌,他从来没喜欢过这个人,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曾了解过这个著名的歌手兼演员,在他心目里,他就是那个著名的同性恋。

可是他知道,江放是不同的。

“嘿嘿,赶明到了香港,我他妈的非得上现场去听听他的演唱会,一定得是现场,灯光、造型、舞美,靠,你一定得看看,男人做到这份儿上,绝了。”

“黎刚你别老跟床上爬着了,起来运动运动,你看人家那腰,看人家扭的,你个20的怎么还不如人家40的啊?”

“你翻什么白眼啊,人家这是艺术,艺术懂不懂,哦,在舞台上宽衣解带就表示在台下头也不正派?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啊。”

挂了电话,他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报纸,沉重的黑色标题撑开了版面——张国荣:一刹那的寂灭。

 

铺天盖地,到处都是他的电影他的声音他的影像他的访谈他的八卦新闻,电脑荧屏闪烁,黎刚偏着头的注视着那个叫做《怪你过份美丽》的MV,妖娆的女人,妩媚的女人,光艳的女人,偏偏那个男人,无所谓的调笑着,轻快的越过黑色的蕾丝与红色的嘴唇,懒散的抛个媚眼,虽败犹荣。

真的是……很诱人啊。

一个下午,他就这么懒散的坐在电脑前头,安静的等着时光流转,屏幕抖动的厉害,人影模糊而扭曲,可还是看得见那个男人安静的脸清澈的眼,深情款款的隔断天长地久。

或者也有张扬的妖媚,紧身皮衣勾勒出无懈可击的线条,懒洋洋的一个侧身,“若要等。偏我等不惯人。”

“我对人有感情,对屋子没有的。死物对我来说,是没有所谓的。如果有朋友说喜欢我的衣服,你拿去吧。家人说喜欢我的车子,你拿去吧。那些东西对我是没影响的,我最重视的是朋友,是爱。”

一切繁华之外,这个男人淡淡的说,Depression。

 

62、

4月1日,是愚人节的开始,然而,远不是它的结束,有时候,现实如果戏剧起来,可以超过所有的荒诞派大师。

2003年4月11日,黎刚逃离了北京,“逃”也许并不是很适合的字眼,毕竟这不是他的本意,然而在老妈几次三番的催促中,他也只好无奈的收拾了行李,在几个兄弟戏谑的注视下,毅然决然的戴上了口罩,踏上了回家的征途。

空气中到处都是来苏水和卫生香的味道,空荡荡的公车在空荡荡的马路上来来回回,黎刚捏着一张还有一小时就要从西站发车的火车票黯然的任思绪飘飞,他不知道五分钟以前有一个人在另一片天空下踏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

11日下午3:28分,黎刚回到了D城,15分钟之后,踏进家门的瞬间,一条短消息降临到他的手机里:

我在北京,很想你,江放。

也许,只有来无影去无踪,才算的上缘分。

 

4月13日,国务院召开全国非典防治工作会议,温家宝要求定期公布疫情,用事实说话;

4月15日,在临近D城的Z市,出现了省内首例非典病患;

4月20日,卫生部决定,原来五天公布一次的疫情,改为每天公布;

4月21日,黎刚的妈妈做为D城中心医院“发烧门诊”的第一批护士,被一道铁门隔绝在了摄像机镜头的后面。

黎刚想,这世界疯了。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时间会过的如此之慢,电视每天每夜的开着,他关注的节目却只有整点时候的那次疫情发布,老爸的单位放了长假,父子两个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闪烁的屏幕,没有言语。

“睡吧,今天没事。”

“好,爸你也早点歇着吧。”

 

手机“嘀嘀”的响着,他知道那是江放,零星的短讯是两个人仅存的联系:

“今天在家呆了一天,我妈不让我出去,北京今天发病人数又过百了,不过我看新闻说你们那里情况还算好,不会有事的。 发件人,江放。
      2003.04.23 16:24”

“今天给我妈打电话了,她还不错,就是脾气爆了点,有个病人抢救了三天,现在还昏迷着呢,不知道该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吧。 发件人,黎刚。
      2003.04.24 21:37”

“今天不知道出什么毛病,给你们宿舍打了个电话,是那个姓苏的接的,那小子,对我还挺不屑,呵呵,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发件人,江放。
      2003.04.25 23:21”

“今天我们宿舍人跟我说,我们老大居然有喜事了,其实也挺没劲的,好象以前甩了他的那个女人又想吃回头草了,这俩人都折腾了三年了,不过我看老大肯定还是得乐翻天。
      发件人,黎刚。 2003.04.27 00:17”

“呵呵,他挺牛的。哦,今天吃饭时候,我妈居然问我为什么也不找个女朋友,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汗死,当时真想告诉她。
      发件人,江放。2003.04.27。 00:24”

“你告诉她什么啊? 发件人,黎刚。 2003.04.27 00:26”

“小样儿,揣着明白装糊涂。 发件人,江放。 2003.04.27 00:29”

“我是真糊涂,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啊?发件人,黎刚。 2003.04.27 00:38”

“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发件人,黎刚 2003.04.27 01:16”

“我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发件人,黎刚 2003.04.27 01:31”

“对不起,你睡了么,我一直在想问题呢,没顾得上回复。发件人,江放。2003.04.27。 01:46”

“想什么?发件人,黎刚 2003.04.27 01:48”

“黎刚,我好像,也想吃回头草了。发件人,江放。2003.04.27。 01:55”

“没事儿,没别的意思,你睡吧,晚安。发件人,江放。2003.04.27。 02:01”0FA3窗手听奏:)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2003年4月27日,这一天,D城重症看护室的灯亮了一夜,然而还是无法挽救患者垂危的生命,这一天,黎刚的老爸破天荒的打了一个多小时电话,只为了安慰一个惶恐和失落的女人,这一天,北京新增确诊病例152例,突破了有记录以来的最高峰。

这一天,黎刚发短信给江放说:草就在这里,你还想吃么?

“想。发件人,江放。 2003.04.27 17:46”

 

63、

很久前,黎刚看过一个小说,因为受不了充斥其中的矫情的自怨自艾,所以他看的并不是很细致,然而,他还是因为那个结尾,有了点小小的震撼。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

电话的那一头,江放还在絮叨,黎刚你觉不觉得,咱俩真是缘分,你想要躲开我的时候,瞿晓东走了,我想放弃你的时候,非典来了,其实照我看,根本是因为我们俩就不想分开,连老天爷都知道,连老天爷都帮着咱们。

黎刚想,你个孙子,也把老天爷想的忒歹毒了,合着死了那么多人,赔了那么些钱,就是为了让你小子谈这么场屁都不值的恋爱啊?

他对着镜子,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嘴巴一咧说,江放,你这家伙真是个傻逼。

 

他每天就这么泡在家里,听听歌,看看电视,和江放磨磨牙,跟苏文交流交流学校里的情况——老大的女人貌似要吃回头草,这几天没事儿就往他们宿舍跑,小于波等了一万年终于等来一场桃花运,他暗恋了四年的那个姑娘因为一场轻微感冒入了医院,在所有人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于波同学舍生取义的为她送出了一打板蓝根颗粒。

都是缘分天注定的倾城之恋。

“那你呢?”

“我?老样子啊,还能怎么着,前两天去了路尚,哦,就是东门外头那个酒吧,嘿嘿,把上了个妹妹,居然是Q大的,谁说人家Q大无美女啊。”

“你小子,怎么还这么花?”

“病来如山倒,万一我哪天也给送到小汤山去了,想花都花不成啊。”

“你别做梦拉,没看疫情通报哇,现在已经不是五月份那时候啦。”

 

6月2日,北京非典疫情出现三个“零的突破”:当日新收治确诊病例、疑似病例转确诊病例、非典病例死亡人数均为零。

6号,黎刚回到了学校。

捏着车票,跟着人群走过那架摄像头似的体温仪,在检测员温和的点头之后跨过出站口,他慢腾腾的在出站的人流的簇拥中,来到了另一个人的跟前。

“好久不见。”

“我操。”黎刚一巴掌拍在江放算不上多厚实的肩膀上,“你这家伙,人摸狗样的穿个西装系个领带,存心吓唬我啊。”

 

慢腾腾的在宿舍里收拾着行李,看着神采飞扬的一众兄弟,黎刚有种深深的悲哀和幽怨,娘的,老子被发配回老家每天早起锻炼一日三餐躺倒睡觉还不到十一点,两个多月闷在家里生生把脸都憋白了,你们这群家伙却一个个风花雪月夜夜笙歌,泡妞打架写论文找工作,什么都不耽误,真他妈不够意思啊。

“嘿嘿,二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您回家享受家庭温暖,哪知道我们这沦陷区里头生活苦不堪言啊。”

“谁说不是呀,咱三哥天天打野食图的什么,还不是怕到了阎王爷跟前后悔啊。”

“嘿,别说诶,小于波也成熟了,来来,跟哥哥说说,现在还是童男么,要不要咱教你几招,过来给诸位大哥鞠个躬,咱这儿可都是过来人啊。”

于波脸都不红,冲着黎刚诡异的笑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小弟不敢跟您和老大比啊,不过我和二哥还是有共同语言的,嘿嘿,我没经验的那点地方,二哥也是菜鸟啊。”

听不得了听不得了,黎刚夸张的抡圆了胳膊冲着苏文扑过去:“我靠,你们这群禽兽,白衣天使还在前线奋斗呢,你们就敢在大后方这么祸害,看我代表人民代表党统统把你们给灭了。”

“脸红了脸红了,我说哥们儿,脸红什么啊?”

“二哥,精神焕发了吧?”

“那怎么又黄啦?”

“哈哈,”于波嚣张的打个响指,“昨天在哪个酒店,闹得肾亏了吧。”

三个人交相着唇枪舌剑和拳脚往来,萧条了很久的宿舍又充满了新鲜的喧哗与骚动,直到——

“你们他妈能不能消停会儿,没看老子写论文呢。”

平地里爆起一声炸雷,三个人莫名其妙的彼此对视了几眼,终于还是闭了嘴,陈正宏似乎也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声竟然是自己喊出来的,呆愣了一刻钟,才尴尬的从角落里站起来,讪讪的拿过饭盒,快步走出了宿舍。

“老大这是怎么了,不是他那位又回来了么,怎么还一幅欲求不满的样子啊?”

三个人面面相觑的互瞪着,眼瞅着龙精虎猛的老大哥为了个女人风度尽失,而偏偏其他几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春风得意,这让他们有点格外的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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