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歌 上——小可
小可  发于:2010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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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刚也不多说了,随便的吃着,习惯了食堂味道的肠胃,却似乎生理性的抗拒着难得的美味,他又吃了几口菜,还是忍不住问道:

“别瞒我了,你肯定有事,不过,你要不把我当朋友,也由你。”

“呵,你还拽上了。”喝干杯中的啤酒,苏文举起手里的杯子,遮挡住眼前明亮的阳光。

“二哥,跟小弟说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黎刚愣住了。

凌乱的画面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迷蒙蒙的夜晚,风中摇曳的歌声,人群之外的激昂的演说,崇拜混着激情冲动的滋长,原来,喜欢一个人,和品味一样东西是如此的不同,一头扎进去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已经闭合了。

“你就对江放一点都没动心思?”

“靠,让你说得我跟花痴似的,算了吧,就算是瞿……瞿晓东,我也就是想想,到不了什么地步。”

“嘴硬吧,看你这自我陶醉的架势就不像,我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上他的,他也没什么好的啊,那回游行?我也去了,没劲,嘴上说说罢了,他写了那么多东西,谁看啊,还不是让警卫撕了拉倒,没给他处分,算他小子命好。”

“我知道,”黎刚困惑的拉拉头发,“说实话,有时候我都觉得他其实挺不切合实际的,可是,看见他那种很认真的说话的样子,我就……”

他垂下头,把说了一半的话咽到了肚子里,涌上心头的,是压在脑海最底处的那个难言的夜晚,昏暗的小酒馆里,那个人也是这么坐在自己的对面,一杯一杯的灌着廉价的燕京,闷声诉说着所有的压抑的疲倦。

就是那一刻吧,所有的崇拜都转化成一种难言的心疼,酸酸甜甜中,终于沦陷。

 

“操,别想他了,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个男人么。”苏文忽然显得急躁起来,伸手又拎过一瓶喜力,哗啦哗啦倒进被子里。

“苏文,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那么纯情,早不时兴了,实话告诉你,我跟女人上床的时候,你还吭哧吭哧做数学题呢。”

“行了别喝了,”黎刚啼笑皆非的从他手里夺过杯子,“你爱说不说,我可不想一会儿扛个醉鬼回去,赶紧吃饭吧,这都十二点多了。”

“你见过喝醉的么,就这点儿,算个鸟啊。”苏文自顾自喝光杯子里的残酒,却也没再添,伸手打个榧子,吆喝道:“小姐,再添个菜,给上两碗米饭。”

 

18、

西客站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黎刚茫然的站在候车室里,可能是因为中午喝多了酒,脑袋里一片昏沉。身边涌动着汹涌的人流,声色各异的表情在眼前晃动,他犹豫的又拈出车票,北京——D城,冰冷的几个黑字背后,是他迫切的想要归去的单纯的安全。

好像不久之前自己刚刚踌躇满志的离开这个地方,他自嘲的笑笑,那个时候,口袋里装着折皱的录取通知单的自己,刚刚告别黑色的七月,肩膀上担着难言的梦想和激昂,全国瞩目的名校,还算不错的专业,一切都完美的出乎意料。

闭上眼睛,他仿佛又看见自己站在B大那座醒目的大讲堂前,做着天之骄子的美梦。来来往往的人流,老生们淡漠而骄傲的从他身边走过,他捏着崭新的白衬衫的袖口,手足无措的偷看着他们时髦的装束,和眉梢眼角疲惫与朝气混合的复杂气质。

他斜着眼睛瞟了一眼对面玻璃窗里映射出的自己的样子,水磨蓝的牛仔裤和白色的T恤,半长不短的头发斜斜的划过眼睛,他痛恨自己孩子气的样子,就好像痛恨瞿晓东和他说话时那种俯就的姿势,就好像痛恨江放看着自己时那种略带嘲讽的轻视。

旁边有人不耐烦的抽着烟,他厌恶的往旁边躲了躲,不由得想起瞿晓东被烟雾熏的微黄的手指,“男人最性感的香味,就是香烟散发出的味道”,他想起了很久前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看到的这一句话,香烟的味道,香烟的味道……

犹豫了片刻,他走到了自动售货机前。

 

第一口烟吸进去,他立刻剧烈的咳了出来,煤焦油辛辣的味道像一把刀子,直插到他的大脑里,靠,真他妈不是滋味,他低低的骂着,又吸了第二口。

烟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大脑一片紊乱,太阳穴尖锐的疼痛着,胃里像是开了锅,迟钝的疼痛夹杂着作呕的感觉袭上喉咙,他哆哆嗦嗦的又抽出一只烟,第四颗了吧,管它呢,反正火车还要再等四十分钟才会到来,反正好孩子的面具还要再等两个小时才要挂上,反正自己渴望的目标还在看不见的地方。

也许,男孩到男人的距离,只有一根香烟这样长。

 

“别犯傻了,都像你这么抽法,小命都没了。”

一只手从身后探过来,抽出黎刚手里的香烟,塞进了自己嘴里,轻轻的呼一口气,烟圈潇洒的在天空划过,黎刚抬起头,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人,莫名其妙的,嘴里就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丫拽什么,抽个烟还要卖帅。”

“教你个乖,看见没,得这么来。”

江放深吸一口气,停了片刻,缓缓的张开嘴,玩味的对着黎刚,吐出一口浓重的白色烟雾。

“吸一口别让烟往下走,在嘴里打个转就赶紧吐出来,”看着黎刚咳嗽的涕泪交流,江放好心情的帮他拍拍背,“老烟枪才敢把烟往肺里吸,人家有功力,呼一口气就能吐干净,照这么着,肺都能给熏黑了,就你这个,一包烟下去,窟窿都出来了。”

“你少管我,你……你跑这儿干吗来了?”

“送送你啊。”江放伸手拎起黎刚放在地上的书包,“走吧,现在已经开始检票了。”

往前走了两步,他又回头,冲着黎刚得意的笑笑:“车票给我,我买张站台票去。”

 

坐在车上,黎刚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离开车还有一段时间,空荡荡的车厢里只坐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他抱着怀里的书包,警惕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江放。

“你……你下去吧,等会儿车开了。”

“没事儿,我陪你坐会儿,反正还有半个钟头呢。”

见黎刚不说话了,江放也不开口,只是斜靠在椅子上,从容的打量着对面坐着的人。

“你……”

“我……”

江放笑笑:“你先说。”

“我们……我们就当什么事儿都没有行么,你还是我师兄,是我哥们儿。”

“可以,”江放沉吟着,眼睛严肃的看着一个虚空的方向,“你愿意这样想我很高兴,你能够这样的信任我,我是很感动的,你和瞿晓东……”

三个字一出口,黎刚立刻抬起垂着的头,紧张的注视着他,江放拍拍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接着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无条件的支持你一切的行为,虽然……虽然你的取向不同寻常,但我绝对理解你并且支持你,只要你需要,我愿意尽我一切的努力来帮助你,我此生……”

一巴掌沉重的砸在他的肩膀上,砸断了他的喋喋不休的嘈杂话语。

 

“操,你耍我,你他妈的又耍我。”

“呵呵,你不傻啊,还真看出来了。”

看着那个人促狭的笑脸,黎刚第一反应就是要生气的拉下脸,可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努力,看着对方一本正经到傻逼的样子,都有种憋不住的笑意要喷涌而出,妈的,这个猪头,为什么总是能够轻易的占到自己的上风?

“我说真的,黎刚,我刚才说的全他妈是放屁,你喜欢男的,这无所谓,不过,单看对象是谁了。”

猝不及防的,江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茶几走到黎刚身前,俯下身体,双手撑着他身后的窗框。

呼吸在耳边沉重的响起,黎刚想要挣脱,却浑身无力。

起落之间,难言的香烟的味道。

“我说,考虑考虑我怎么样,”一只手缓缓遮住黎刚的眼睛,声音小的穿过空气直达心灵,“考虑考虑我吧,我喜欢你。”

 

19、

一声长鸣,列车缓缓的驶离了站台,黎刚斜靠在座椅上,看着车窗外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人渐行渐远,心头一阵盲目的悸动.

刚才,五分钟之前,列车即将起步的片刻,有个人,对自己说喜欢。

怎么会这样呢,他呆呆的注视着车窗里那张看了十九年的平淡无奇的脸,老实,木讷,迟钝,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的傻瓜,居然能够吸引到万人迷的江公子,让谁听到,都会觉得像笑话吧。

呵呵,这样一个人,就算真的是喜欢男人,也有大把的帅哥让他挑啊,何苦招惹自己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傻逼。他甩甩头,试图把这一切都当成一个无聊的玩笑,让那个家伙所有的话语都随风而逝。

可惜,无济于事,耳边响起的,总是那个人似假似真的话语。

 

“嘿嘿,不错,还没吓晕。好好,别说话啊,可别喊出声来,人家以为我怎么你了呢,车快开了,我下去了啊,你自己道上小心点,哦,你们家电话是不是***********,别这么看着我,我从你们宿舍一哥们儿那问来的,那小伙子不错,恩行了,我下去了。”

黎刚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身体斜倚着车壁,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他不敢侧脸,似乎动一动,就会碰到那个人温热的手心。

他的眼睛睁开又紧闭,黑暗和光明交替侵袭着视网膜和麻痹的神经,然后,在某个明亮的瞬间,他看见了熟悉的D城第一高楼。

 

终于回到家了,一切都和一年前一样,小区门口的保安还是没有学会自如的控制电子门,楼前的空地还是被一楼的住户种满了玉米,楼梯拐角处的自行车还是一身尘灰,推开门,还是可以看见老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哎呀小刚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说让你爸爸去车站接你呢,来快把包放下,路上累了吧,饿不饿,冰箱里有点心你先垫垫,晚上再好好大吃一顿。”

依旧是梳的一丝不苟的利落的短发,蓝色围裙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油渍,说话做事干脆的不留余地,这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妈啊。黎刚放下书包背过身子,狠狠的抹了一把眼睛。

 

饭桌上,一家三口的合家欢,黎刚碗里的菜堆成山,他边小口小口的吞咽着,边被动的应付着妈妈层出不穷的问题。

“这学期适应了吧,我看你这回回家比寒假时候精神多了,考试考的怎么样啊?我看了你上学期的成绩,公共课还是欠火候,英语怎么能才有73分呢,一定要到85分以上,你将来是要出国的,现在的学习是基……”

“吃饭呢,说这个干吗,让孩子先吃完。”黎刚看看爸爸,明显是又不耐烦了,他有点想笑,可怜的老爸,这么多年,也真难为他了。

“我不问?我不问行么?都指望你?让你接个孩子你都不去,这么多东西,都让他自己扛回来,你还有没有点做爸爸的样子。我再不管他,还不得让他跟你似的?”

“我怎么了?我不也是正经大学毕业。”

“诶哟,可别提你那大学了,说了我都觉得臊,你看看你那同学,谁不是局长处长的,就你,混到现在,连个正科都不是,你看看你们同学聚会,人家开的那车,就你,还得打车,我跟着你都觉得丢人。”

“觉得我丢人别去啊,我还告诉你,我也就这样了,看谁好找谁去。”

“你……你说的是人话么?”手里的筷子被狠狠的摔出去,砸在地板上,一阵叮当乱响,黎刚不动声色的站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筷子,又从筷笼里拿出一双新的放到桌子上。

“……你说你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怎么就这么市侩,还学会泼妇骂街这一套了,当着孩子,你就不能收敛点?”

“是啊,我也就指望我这孩子了,就指望啊,儿子别太随你,也成了个窝囊废。”

“你说谁窝囊废?我还告诉你……”

三下五除二的把饭拨拉进嘴里,黎刚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无力的看着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饭菜熟悉的争吵的场面,这是自己的家,相亲相伴,紧紧纠缠,永不停息。

激烈的吵架还在继续,声音渐趋激昂高亢,盖过了马路上隐约传来的车辆轰鸣,盖过了电视里平板的新闻播报,盖过了清扬的电话铃声。

 

“喂,请问找谁?”

“找你啊,白痴,我,江放。”

“……”

“怎么不出声,哦,你怎么这么半天才来接电话啊,我还当家里没人呢?”

“没,我……我没听见。”

“你们家够热闹的,人挺多啊,是不是听说你回来正开庆功会呢?”

黎刚大张着眼睛,尽力保持一个平和的笑容,明明知道对方那人什么都不会看到,还是不敢放松抻的发酸的嘴角:

“嗯,没有,我爸妈……我爸妈说话声大。”

“那你怎一点都不像他们,老是蔫不唧唧的,还动不动就脸红,看见就想逗你。”

“我不是,我……”黎刚疲倦的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似乎他和江放一下子成了两个世界的两个人,仅靠一根薄弱的电话线,保持着微弱的联系。

无济于事的联系。

“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嗯,是挺累的,哦,不,没事,我没事儿。”

“快睡觉去吧,我也没事儿,随便打着玩玩,看那家伙有没蒙我。行,就这么着吧,有空我再给你打,拜拜啊。”

“拜拜。”

……

“你怎么还不挂机?”

“啊,我……”黎刚看看那在手里的听筒,好像所有的脑细胞都死去了,什么话也说不出。

“呵呵,看来真是让我给吓傻了,罢了,反正也刺激了一次,不多这一回,我再跟你说一声啊,下午我说的,都是实话。行了,挂了吧,拜拜。”

听着那一头传来的忙音,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不知所谓。

 

20、

放假就像口香糖,开始再怎样的香甜可口,时间长了,还是干瘪无味的粘在嘴里,无论食与不食,都是无味。

还有二十天才开学,黎刚百无聊赖的趴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守着电视。

影碟机沉重的转着,带动着路边摊上买来的盗版盘,发出低沉的轰鸣,伴随着轰鸣的是小提琴略带神经质的低吟,梁咏琪二十五岁的脸,努力眨动着只属于十七岁的小柔的眼睛,温柔的如水的目光,却还是隐约蕴含着盲目的热情冲动,她站在那里,小心翼翼的拉着亲密无间的好朋友,眼神温顺如一只小兔子,低声说,那个人,我喜欢他。

没劲没劲,这他妈什么电影,都半个钟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上床啊,别这么按部就班的矫情了,靠,原来帅到金城武这地步的男人,也有这么纯情的时候,好不容易等来的夜不归宿,也不过是相拥而眠。

一模一样的炎炎夏日的下午,一模一样的懒散的姿势,小柔懒洋洋的坐在沙发里,老式的电视机里晃动的图像,属于一个无法言说的年代的无法言说的行动,就好像六月四日那一天,礼堂门前的烛光,微弱朦胧。B83B6C5AE迹剥回沉:)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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