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具有疗伤功能的。工作一天的人们,在黑夜里,褪去自己一身的刺,退回到软
弱无力的自己,在黑暗里,就如同在母体内,全身心的放松。叶禾坐在车里已经累得
浑身都要散架了。瘫在椅背上,毫无表情的看著一盏盏飞速而过的街灯。
手机响起,叶禾无奈的接起电话:“喂?”
“叶禾吗?我许旭。”
“恩,有什麽事?”
“怎麽了?现在不方便吗?”
“没有,只是刚刚工作回来。”
“哦……”那头许旭的声音有些犹豫,随即又说:“那算了吧。你自己好好休息。就
这样了。”
“恩?”叶禾有些疑惑,转念一想,立刻意识到了。
“许旭。”叶禾微笑道:“生日快乐。”
许旭在那头笑:“小鬼,算你还有点良心。”
赵成楚在手机那头兴奋喊道:“禾子禾子你快过来,我们一起拼酒……呜……”像是
被人打了一拳,赵成楚声音低了下去。
“别理他。”许旭说:“如果累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叶禾歪著头看著路边一闪而过的街灯。时光,仿佛就像那些街灯,一闪而过、忽明忽
暗,而陪伴自己的,一直是他们。
“不,你们等我。我马上就过来,没等到不准先开!”叶禾撒娇道。
“呵呵,好了好了。你快点过来,赵成楚要急死了。”
再嘱咐几句,叶禾挂了电话,转过头去问何力:“你说许旭过生日我送什麽好呢?”
何力皱眉道:“难道你现在去给他们过生日?明天还要赶工的。”
叶禾道:“我知道的。”随即转过头看车窗外,自己想自己的。
何力知道他不高兴了,想了下便说:“送自己的东西吧。自己平常随身带的。现下礼
品店都关了门,也不方便去买。你就自己随身带的,倒可以显亲密。”
叶禾点头道:“也好,我实在是累得不想动了。”
暗自想了下:“干脆送玉好了。”一摸脖子,立即坐起来,惊慌道:“我的玉呢?”
自己琢磨了会吩咐司机:“回片场吧。我脱衣服的时候忘记带回去了。”
何力道:“要不你先去,我给你拿。”
叶禾摇摇头:“我自己去拿吧。”方现诚心。
到了片场,叶禾是累得手脚都软了,推门只开了个小缝就进去了,脚踩再云里似的轻
飘飘的走过去。偌大的片场,他也懒得开灯,只看到阿夏那个休息室里还有灯。自己
的休息室与阿夏相邻,干脆这麽摸索著走过去算了。
到了门边,刚想推门进自己的休息室,就听见两人的说话声。
是小该的声音:“恩,东西都理好了吧?”
阿夏答:“好了,那个玉收起来,明天给叶禾。”
“恩。”然後是一阵西西梭梭收拾东西的声音。叶禾无心偷听人说话,刚推门又听小
该说:
“叶禾真的很帅气哦。”
阿夏道:“那是漂亮。怎麽……你喜欢他那种啊?”
“你乱讲,明明是你拍他好不好。”
“我就是喜欢他漂亮啊。你吃醋啊?”
小该哼了一声,“我才不吃莫名其妙的醋。反正他是辉哥的。你动不了他。”
叶禾脑袋里炸了个雷。
推门的手变得冰凉僵在门把上。
“辉哥这麽疼我,把你都送给我了,叶禾也可以一样的……哎哟,你又打我!”
“你不要乱说,”小该有点急:“辉哥这次是认真的。他为了叶禾都与谢伯父翻脸了
,要他听到你这麽说不骂你才怪!”
“辉哥早和他爸有意见了,又不是这一次……况且,我看除了漂亮点,那个叶禾也没
什麽特别好的,你看他看洛落都看呆了,就是个凡夫俗子啊,辉哥根本不值得……”
“别说了,”小该气道:“辉哥喜欢他就可以有他的好,我不准你这麽说辉哥!辉哥
他,他……”
“好好好,”阿夏道:“我知道你维护你辉哥,总之你辉哥他忍辱负重他良苦用心,
他不得了……你要再这麽说下去,我就吃醋了……”
然後叶禾听到一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声音。
两唇相触,接吻的声音。
持续了好一阵子,其间还有一些小小的呻吟。
然後是一阵寂静。寂静得叶禾听到自己得心跳。
叶禾已经迈不开步了,他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怎麽了。
“阿夏,我不准你这麽说辉哥……辉哥他是真喜欢叶禾的……”
叶禾咬唇。他垂下手,艰难的移开一步,再一步。小心翼翼的往後退。如临深渊。
“叶先生!”一声大喊传来,叶禾转过头去,何力站在大门口:“东西拿到了吗?要
不要我进来找?”
叶禾转过头来,看见错愕的阿夏和小该。
两个人都愣住了,谁都没听见叶禾进来的脚步声:“叶禾,我、我们……”
“我是来拿玉的。”叶禾低著头,快速说。
“哦、哦,我拿给你。”小该打开抽屉,拿出玉:“叶禾,我们不是……”
叶禾拿过玉,飞也似的转过头跑掉了。
我没听到,我什麽都没听到。
14
叶禾第二天早上坐在车上头痛欲裂。宿醉的感觉真的不好受。脑袋里灌了铅,身上也
像被抽光了力气。脸色更是黑到了极点,惹得化妆师连连抱怨。
叶禾靠在椅背上,一句话也不说。何力在帮叶禾不停道歉。
途中小该进来了,他站在门口,小心翼翼问叶禾:“叶禾,中午可以和你一起吃顿饭
吗?”
叶禾低头,冷冷的说:“我中午已经有约。”
小该又说:“那晚上呢?”
叶禾说:“晚上我有事回家。”
小该还想开口说什麽,终於低头闭了口,最後缓缓说道:“那就算了吧。打扰了。”
门一关上何力就开始抱怨起来:“叶禾你还没醒吗?怎麽小该他们要和你吃饭你还这
样?”
叶禾双手扶头:“我头痛。”
何力气道:“我……我真是被你气死了!”
叶禾闭上眼睛,他真的头好痛,好想睡,好想什麽都不想。
他不知道小该想和他说什麽,但是他不想听。关於从小该嘴里说出的任何事情,他都
不想听。本能的拒绝。
可是中午洛落来邀请他吃饭,他是不能拒绝了。
洛落笑著对他说:“我听说附近有家韩国餐馆很好吃,你可以陪我去吗?”
这麽直接的邀请,若是平常,任何不熟的人,叶禾都会冷冷拒绝。可是站在他面前是
美若天仙的洛落。叶禾想,像洛落这样的女人的邀请,恐怕没有人能拒绝。
叶禾点头笑著说:“当然。荣幸之致。”
当中午饭吃到一半时,看到了小该,穿梭在桌子中正向他们走来。
叶禾立刻质疑的望向洛落。
洛落仿佛没有看到叶禾的眼神,只欢快的同小该招手。待小该走到近处,洛落愉快的
说:“我原以为你会和阿夏一起吃饭,所以强迫叶禾陪我吃饭。”
叶禾僵硬的说:“不会。我很高兴。”
洛落又说:“既然你们家阿夏抛弃你了,那就和我们一起吃吧。”
叶禾暗想,原来洛落是同阿夏小该两人认识的。连关系都知道了。
抬头看见小该不安询问的眼神,叶禾只好说:“欢迎。”
小该笑著坐下来,叫了服务生多点了份拌饭,同叶禾他们一起吃。
接下去的时候,叶禾更是坐立不安。他只想快点吃完快些走。可是偏偏小该同洛落关
系居然那麽好,聊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从家常小事到阿夏出丑的事再到这次工作的事
,洋洋洒洒快一个小时。好不容易等到洛落欢快的说:“我已经吃饱了。”
然後拿出自己随身带的小包:“我去补下装,原谅女孩子一点爱美心态。等等我。”
然後俏皮的眨了下眼,就离位了。
叶禾真的是恨不得起身走了。
“叶禾。”小该低声道:“可以听我说些话吗?”
叶禾把头偏向窗外。
“叶禾。对不起。”小该说:“我昨天不该在你背後议论你。”
“也请你也不要把阿夏的话放在心里。”
“我们也不是故意要装做不认识辉哥,不认识你……只是不知道如何跟你说起辉哥的
事……而且谢伯父也不希望辉哥与你……”
“对不起。谢辉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叶禾冷冷的打断小该:“也不要和我提起
他。”
小该有点吃惊:“恩?”
叶禾平静的说:“我不知道谢辉是怎麽说起我的。反正我以後和他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了。你不要为那些事和我道歉了。没必要。”
小该先是错愕的看著叶禾一会,然後有点恼怒的望著叶禾:“我……”
最後点了点头,紧琐著眉头说:“我知道了。”
“别後悔你今天说的话。”
叶禾转过头来,冰冷冷的看著小该:“後悔?我为什麽要後悔?”
小该恨恨说:“喜欢一个和自己都是男人的人,本来就辛苦得要命。我不知道辉哥对
你做了什麽,我只知道在谢伯父面前,辉哥尽自己最大努力维护你……”
“够了。”叶禾说:“不要把话题又绕回去。”
两人都收了声。就这麽忽然静下来。只听见包厢里空调呼呼冒热气的声音,叶禾觉得
热气捂得他呼不过气来。
“谢辉,”叶禾缓缓的说:“我谢谢他帮我做的那些。”
然後又说:“我也恨他对我做的那些。”
接著声音软了下来:“你如果有机会看到他的话,就告诉他。不要再与我纠缠了,我
是不会爱上他的。他也别傻了,我也不需要他为我做什麽了。我们两清了。”
包厢里静极了。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许久才听到小该低低的一声:“恩。好的。”
15
平面广告拍摄过程持续一个星期。期间小该和阿夏的事就像叶禾平静得生活中小小的
起了个涟漪,然後又重归平静了。最後一天大家一起聚了餐,互道感谢。叶禾与洛落
这两位主角被人里里外外表扬了一通,还灌了不少酒,让叶禾觉得有些头晕。
叶禾实在受不了无止尽的灌酒,於是找个理由出来透透气。走进酒店的花园,就看到
洛落坐在草地上,头埋在双腿间,背影甚是落寞。
“你这样子会著凉的。”
洛落看见叶禾来了,便只是微微一笑,那笑里,似乎有了解脱,又似乎有著悲伤。
“酒席里实在太闷了,我只是出来透透气,等会就回去。”
叶禾站在洛落面前:“那为何要坐在草地上?夜晚寒气重,容易渗进皮肤。”
洛落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你也坐。你坐了就知道冷不冷了。没关系的。”
叶禾岂止知道夜晚坐草地上的寒冷,几乎是刻骨铭心。童年时他坐过多少次,次次凉
得他刺骨。但是那时心里的寒冷、愤怒水火交融一般在他内心里翻江倒海,而这草地
的冷气倒让他觉得清醒。
叶禾说:“你心中难受?”
洛落呆了一会,便微笑说:“我以为叶禾不会关心别人。”
叶禾抬头望向远处,纸醉金迷,光怪陆离。
“也是,”洛落自言自语道:“谁不会关心别人呢?只是看对谁了。”
“就像你,或许有人把心把肝掏给你你都可以不屑一顾,但是你也可以对於仅仅只工
作一个星期的我嘘寒问暖。每个人的感情都是有对象的,就像我,我这样傻傻又是为
了什麽呢,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说完,往草地上躺了下去。
秋天的夜晚冷得要命,风呼呼的吹。叶禾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他伸手拨了拨额前的发,蹲下来,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洛落身上,对她说:“我不知
道你说的是什麽意思,我想你是喝多了。不过,你既然不愿意起来,就小心著凉。”
他看著隐没在铁树阴影下的洛落那张脸,只看得到下巴。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微微耸
动的肩,好象是哭了。他没安慰过人,他不知道怎麽安慰人。
他只干巴巴的说:“如果感冒了,有人会难过。”
“别人难过?”洛落说:“我不在乎。就是除了那个人的感情,所有别的我都不在乎
,叶禾,你能了解吗?”
叶禾站起来说:“我不了解。但我知道你这样很自私。”
叶禾转身就走了。在酒席上他看见小该和阿夏很高兴很满足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
好笑起来。叶禾,你有什麽资格说别人自私呢?
何力是叶禾的经纪人,但是叶禾从未让何力进过屋。叶禾不喜欢别人进自己的屋,进
入到自己的私人领域。叶禾今晚有些醉,但依旧是何力送他到楼下,他便让何力开车
走。何力说:“你今晚有些醉,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叶禾摇头:“如果明天有工作,我死都会爬去,你不要担心了。”
何力叹口气:“我没有那意思……”
叶禾摆摆手:“我头痛,你别说了。”然後脚步不稳的上了了楼,让何力站在楼下吹
大风。
开了门,进了屋,一片黑暗,叶禾脱了鞋贴在墙上摸摸索索的找开关。
突然一股力量向他压过来,从身後抱住了他。
叶禾刚要叫,一双大手就捂住了他嘴巴,他只能呜呜的发出几声无效的抗议。另一只
手抱著叶禾的腰,把叶禾往自己身体力按,恨不得把叶禾挤到骨头里去。胸膛紧紧贴
著叶禾的背,紧得叶禾仿佛都能感到他的心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咚咚打鼓
撕的跳个不停。脸全部埋进叶禾的勃颈处,滚烫的皮肤贴著叶禾刚从外面回来的清冷
的皮肤,仿佛要著起火来。温热的气吐在叶禾的脖子上,滚进叶禾的衣服里。让叶禾
背後至头皮全部发麻。
叶禾脸贴在墙上,冰冷的,背後却是人温热的体温。
他感觉到无力。
黑暗里叶禾背对著那人,什麽都看不清,只是感觉到他被禁锢在一个人怀里,挣扎无
效。
“叶禾,叶禾。”那人喊到。
叶禾如遭电击。呆了半晌才像条蛇一样发了全身的狠挣扎。
谢辉用了更大的劲压住叶禾:“别动,叶禾,让我抱抱你。”两只手抱住叶禾,挤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