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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nsense  发于:2010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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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記住了在社會上決不敢隨便小看別人。
孟夏到公司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逾光警告我要小心點,因為孟夏也是那個圈子
裡的。
又是一個周末,逾光下班後照例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一起過。我對這種每周一歌式
的問答煩透了,壓著火說「不」。
他又說孟夏想請我共渡周末。我突然想起阿杰說過的他拿情人去招待客戶的事,
再也克制不住,把厚厚的資料往桌上一摔,大罵道:「你果然是個流氓!又玩兒
這套,想去討好客戶你可以去找做這行的,逼瘋了一個你還嫌不夠嗎?」
他冷笑一聲說:「知道得還真多!阿杰有沒有告訴你那小子已經差不多好了,回
他老家去了?」
那又有什麼不同!我沒回答,只是憤怒地瞪著他。
他迫近一步,盯著我的眼睛說道:「我從來沒有逼瘋過誰,誰愛發瘋那是他自己
的事!我今天只是受孟夏之托來轉告你,願不願意去也是你自己的事!」
我死死地抓著桌沿,看著他一步步向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他又突然回頭對我說:「不願意的話,就離孟夏遠點兒。他可不像我
,當心他用極端的辦法。」
我頹然坐倒在椅子上。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我的身邊竟然都是這種人。
第九章
孟夏果然開始找機會跟我套近乎。只是每次遇到這種情況,逾光總能不早不遲地
岔進來打斷他。
我知道他在用他的辦法保護我,可我還是無法感激他。
很快就到了年底。
那天從客戶那裡回來,已經快天黑了。逾光把車開到一個規模不太大的高級住宅
小區裡。
「我家在三樓。上去坐坐吧。我家就我一個人,老婆小孩常年住他外婆家。」
「不必了。你回家吧,我自己搭車回去。」就因為只有你一個人,我更不能上去

「……好吧。其實我只是想有人陪我喝杯酒……今天是我生日。」他臉上竟露出
些許寂寞的表情。
我遲疑了一下,對他說道:「生日快樂!」
「三十歲了,比你大了整整十歲呢!」
我飛快地算了算,不服氣地說:「是九歲零四個月,只能算九歲!」
「按年算就是十歲!小孩子就是愛計較!」說完他就開門下車,根本不給我回嘴
的機會。
我呆了一呆,也隨他下了車。
我一定是中了什麼邪。
逾光的家不算特別大,但收拾得很乾淨。只是冷冷清清的,給人一種沒人住的感
覺。
進了門,他也不開燈,帶著我筆直地穿過空蕩蕩的客廳,又掏出把鑰匙打開客廳
一角的一間房門。
「這間房就連我老婆兒子也不許進。你是第一個我請進來的人。準確地說,這裡
才是我的家。」他按開了牆上的開關,屋裡頓時一片光明。
我差點驚呼出聲,這正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房間。
這是一間稱得上完美的書房。
房間裡有整整兩面牆都是接天落地的書櫃。靠窗的一邊就在地上擺了張單人床墊
。剩下的一面牆前面擺著一套不大但很高級的音響設備,旁邊的低櫃上壘得滿滿
的全是CD和唱片。
「我知道音響擺在書房裡不太合適,但總比給我老婆拿到客廳裡去招搖要好。」
他解釋說。
除了一張很矮的日式茶幾外,房間裡沒有桌椅板凳。在厚厚的木板地上,隨意丟
著幾只大大小小的坐墊。
看著那兩排滿滿的書架,我不禁想起爸爸的書房。那裡也有很多書,以前我以為
那理所當然都是我的,可是爸爸再婚以後,我才知道那些書其實都只是爸爸的…

「我去拿酒。」
趁他出去的功夫,我注意地看著唯一看得見牆壁的那面牆上掛著的幾幅字。中間
最顯眼的一幅是:「悄立市橋人不識,一星如月看多時。」
一轉眼,逾光抱著兩瓶葡萄酒進來了,一只手裡還夾著兩只玻璃酒杯。
「是你自己寫的嗎?你讀清詩?」我指了指那幅字問他。
他點點著頭贊許地說:「沒錯!我就知道請你來不會錯!總體而言,清詩不及唐
詩的淵博浩蕩,但卻自有一種字字見血、直指人心的魅力。你也讀過不少吧,最
喜歡哪幾篇?」
我有點興奮起來:「清代是我國歷史上的第二個詩的高峰,稱為唐以後詩的中興
時代。其實清詩裡有很多非常有名的詩句,像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慟哭六軍皆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還有夕陽芳草尋常物,解用多為絕妙詞;
還有你牆上這句……我沒你讀得多……」這是我的真心話。
「還有那句最最有名的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他突然激動地插進
一句。
我只好停住,因為看他臉上表情已經不僅僅是興奮了。
他倒上兩杯葡萄酒,遞給我一杯,見我有點遲疑,便挖苦道:「擔心我圖植卉?br />?我要真想圖植卉壍脑挘愫炔缓染贫紱]有用!」
我想起在酒店那次,他也是遞過來一杯酒,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他沒有強塞給我,只把酒放在靠我這邊的茶幾上。
為了打破尷尬,我只好又抬頭看牆上的字。
另一張寫是「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是林則徐的詩。筆力蒼勁渾
厚,一看就不是逾光寫的。
「那我老爸寫的,比我的字要好。他離休以後都寫成省書法家協會的會員了。這
張本來是寫給我老哥的,在被他提拔當了處長的那一天。我哥早把它換成了一幅
什麼《莫生氣》之類的狗屁東西。他當然沒臉再掛這張!這是我找他要過來的,
卷著堆在角落裡真是可惜了這筆好字!」
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喝酒,話越來越多:「其實我也沒臉掛這張。我哥現在是苟利
富貴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我嫂子是苟利錢財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我
老婆是苟利時髦生死以,豈因美醜避趨之;我則是苟利佳人生死以,豈因------

「閉嘴!」我一杯酒全潑他臉上。
他停下來,對我笑笑說:「這算是你給我敬的酒嗎?」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注意你?因為你和我是一樣的!盡管個性、背景、經歷截然
不同,但我們是同一類人!我們都是書呆子!那次在酒吧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
跟阿杰根本不相配。別瞪我,你對他多半是有依戀沒愛慕,而且阿杰那小子十有
八九是用強的吧……我說對了吧,青春期都那樣!……阿杰是我哥那類人,最適
合憑著老爹的關系,擠到一個肥得冒油的地方,穩穩當當地從科長、到處長、到
局長……在臭哄哄的官場裡一步一步往上拱----」
「阿杰不是那種人!」我激動地打斷他。
「好,但願他不是!為他乾一杯!」他把杯子舉了舉接著說:「官場的事讓我想
想就覺得惡心!你是不是覺得只有我才是最壞的?」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就是受不了那種地方才決定自己開公司的。我做到這一步絕對沒有借助我老
爸,在這個圈子裡他也幫不了我。一開始我憑著一點聰明勁撈著幾張小單子,勉
強把個攤子撐了起來。可是既然開了公司,就不能不做大。後來來了筆大單,一
個臺灣有名的硬件廠商想在這個城市找個一級代理。」
我當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我做了最細緻的市場調查,準備了一份最完備可行的企劃案,當然請吃送禮什麼
的也沒落在別人後面。標書送過去好久,可是那個廠商的代表就是不表態!」
「那個代表是個肥得讓人想吐的糟老頭子,他每天都找我去他住的酒店閑聊瞎掰
。別的公司都以為我肯定中標了,可是合同一天不簽我心裡就沒底。那老頭在這
兒一住就住了將近一個月,可就是按兵不動!後來他對我漸漸冷淡起來,可還是
每天約我過去。我一直在半天雲裡摸不著頭腦。」
「後來從某個渠道得知,那個死老頭子有那種癖好!他他媽的就是盯上了我!想
不到吧,今天的大灰狼原來也是只小兔子!憑我的條件,我肯定能中標,可是為
什麼我就這麼倒霉!用色相交易是無恥,可是我要是不依了他就肯定拿不到合同
,連本來屬于我的生意都要丟掉!都以為有張漂亮臉蛋能佔好多便宜,其實吃的
虧更大!」
「我不甘心前途被自己毀掉。一個晚上我就去了他的房間。我在他的房門外邊吞
下了四片安定片!天下間竟然有自己給自己下藥的!可是上了床我根本沒法睡著
,那個豬有他媽玩不完的花樣,你想都想不到!等到我終于可以睡著了,一睡就
睡了整整兩天兩夜,嚇得那死老頭子差點去找大夫!」
「我一醒來他就跟我簽了合同。就靠著這份合同,我的公司一躍成了大公司。那
一年我二十五歲……」
「從那以後我就變成了現在這樣!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麼我他媽就是給人
幹的,我也可以去幹別人!就這樣,我就進了這個圈子,就在那條街上認識了還
在做小弟的小鐘……我很小心,從不跟一個人保持太長的關係,省得麻煩……」
「過子一年那個老頭又過來了。我實在害怕再去應付他,可當時我還沒有能力踢
開他,就又去找小鐘。沒想到他竟然一口答應了……他不是被那老頭子整瘋的,
他是被他自己逼瘋的,因為他回來後我再也不願意碰他!我給了他一大筆錢叫他
走人,我沒法再去碰被那頭豬碰過的人……」
「他瘋了以後我才知道他其實是愛上了我……我以為這種事對他沒什麼,他本來
就是做小弟的……我這種人竟然也有人愛……」
「愛情為什麼聽起來有那麼了不起,還不是因為愛情最容易被犧牲!就說阿杰吧
,一有好單位去不就把你甩了----我沒說他不對……你自己也是,為了你媽媽還
不是背叛愛情上了我這條俅?hellip;…不要生氣,我不是指對某個具體的人的愛情,
我是指背叛了自己心中的愛情!你我都一樣,把本應該留給真心所愛的人的東西
拿去跟色狼做了交易,這就是背叛愛情!」
「其實想穿了愛情也就那樣。現在不都講不在乎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嗎!我
就經常享受愛情。比如說跟你的那一夜,我說我到了天堂一點沒錯;還有第二天
早上你竟然說要付我治療費,我聽了真是愛死你了!在床上都哭成那樣了還不肯
輸了志氣,果然是與眾不同!不過也僅此而已,等到出了那間房間,那趟愛情也
結束了;也許等到下次我們再在一起的時候,又能開始一段新的愛情……」
「我常常想,人們一提到為成功付出的代價時總說什麼十年寒窗、懸梁刺股……
我付出的這種代價又算什麼!為什麼拼命讀書就值得誇耀,做了這種交易就令人
不齒……對我來說這兩件事的價值是一樣的!為了成功,我就要竭盡全力!」
「現在,我成功了,再也沒人可以逼迫我,我也可以過自己喜歡的生活。成功就
是這麼好,不管以前經歷過什麼……」
「在別人眼中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我這個家。可我覺得挺好,我就是故意去
找個不敢礙事兒的老婆,只要按月給錢就一切太平。結婚以後我碰她的次數用一
只手上的手指頭就能數過來,就這我還覺得我太偉大了……至于小孩,我才不管
他長得像不像我!我不知道那是誰的兒子,只知道那決不是我的兒子。這樣才好
呢!小孩生病住院的時候,老婆從來不敢來麻煩我,她當然不敢找我去,我要去
了醫院一驗血還不定查出點什麼來……而且有了小孩以後我更可以不理他媽……
家無非是個掩護自己的地方,不管你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有了掩護後才可以
自由自在,海闊天空……」
「小舟你記住,你能得到的最好的結局就是像我這樣!我們這種書呆子沒本事在
官場上混,就只能憑點小聰明在商場上混,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商場雖然也
黑,但走出來就亮堂了,不象官場,一條道走到黑,越走越黑……你非常聰明,
做事踏實又有條理,對市場也很敏銳,只要克服了害羞的毛病,你真的前途無量
。希望等你三十歲的時候,也能夠有自己的企業,有這樣的一間書房,到時候記
得也請我去喝杯酒……」
第二瓶酒也快喝完了,可他還意猶未盡:「今晚你能來我很高興。我不送你了,
你自己回去吧……」
我沒有走,也沒攔著他,坐在地上看著他一杯接一杯。等他終于不言不語了,我
就把他扶到床墊上。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逾光推醒的。我竟然靠著書櫃睡著了。
「怎麼了,一見到大哥哥喝醉酒就心疼了,真是天真!要是半夜裡大哥哥變成大
灰狼怎麼辦?這麼沒記性!」他一邊推我一邊揶揄。
這該死的!我又氣又羞,落荒而逃。
第十章
第二天上班,我一直都心不在焉、頭昏腦脹的,而且簡直不敢去看逾光那間總經
理辦公室。我知道什麼叫「心如鹿撞」,為此我恨死了自己。
到昨晚之前,我都不認為我是個同性戀,盡管我經歷過阿杰和逾光兩個男人。但
是現在,我再也沒有那麼確定了。
午休時間逾光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
「你知不知道心不在焉是會傳染的?」
他果然發現了。我啞口無言。
「實在想我的話,這個周末我可以請你去找個渡假村包棟別墅。可是現在是上班
時間。昨天我有句話沒說完,要想成功的話,就必需分清楚戀愛時間和生存時間
!先解決生存問題才能再去談戀愛!下午你回去休息,我看你也差不多要感冒了
。誰叫你昨晚不回去好好睡覺!」
我低著頭聽他訓斥,一句話也不敢回。
他罵得好!
「還有,要是不想也發瘋的話,最好不要傻到愛上我!」逾光又加上一句。
這個我比你更清楚。
下午我果然開始發燒,在床上一直躺到天黑。可我一直沒睡著。
晚上我掙扎著起來給自己煮了碗麵條。
我為自己感到羞愧。
望著黑乎乎的窗外,我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對逾光來說,最重要的就是
他的公司,是他的事業!他最需要的就是一筆一筆不停地簽合同,把公司越做越
大。我只是他用來發展公司的一顆小棋子。
這種人根本不需什麼同情、理解或者是愛。
而我竟然險些愛上他!
至少我還沒有陷得太深。
至少我知道了該拿什麼來還他。
我能做的就是為他找來客戶、訂單、合同,他就需要這個。而我自己也需要這個

***
這個周末逾光沒有再約我。因為星期六、星期天我們都在加班。
在我們這間公司裡,加班是家常便飯。
從星期五開始,那個孟夏就在約我。當時我以加班為由推掉了。我不想得罪他。
結果星期五、星期六一連兩個晚上,他都開著一輛深藍色的子彈頭在公司門外等
我。
星期天晚上,我做完手中的工作時天已經黑了。逾光過來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我回答說現在對我來說還是生存時間。
走出公司大門,我看見孟夏的車又停在那裡。
前兩個晚上,我都找藉口跟順路的同事一起逃了。可是今晚,在公司加班的只有
我和逾光兩人。
我想了一想,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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