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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nsense  发于:2010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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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討厭討厭!!!可是我無法推開他……
我貪圖他為撐開的那一片天。不是什麼具體的保護,而是某種心理上的依賴。我
可以縮在他的天地裡,在那裡,外面所有的風雨都進不來。就像他替我跟醫生說
不要待在那個嚇人的醫院裡;就像他輕易地替我擺好了和爸爸之間的關係一樣。
甚至當他覆蓋我的時候,我在極度的羞恥中也能找到那種安心。
我不願想像以後的人生,但現在,我不想離開他。
暑假,阿杰陪我回了一趟家。可能是因為有阿杰這個熟客在,一家人相處得出奇
的輕鬆和融洽。我在阿杰的提醒下給阿姨和弟弟帶了幾件小禮物,阿姨竟感動得
偷偷掉淚,爸爸自然非常欣慰。
我想就像我和阿杰一樣,年齡異常懸殊且經歷婚變的爸爸和阿姨也是比較不被祝
福的一對吧;所以對他們來說,來自我的祝福是最重要的。
在家住了兩天,我們倆動身去黃山,完成寒假時阿杰對我老爸聲稱的旅遊。
雖然我還是不願在家裡長住,但那個家再也不是我心中的一根刺了。
***
接著到了大四。大四意味著什麼,我們心裡都很清楚。
我們盡可能多地待在寢室裡,把屬于我們倆人的空間填得滿滿的,不讓那些令人
不安的空氣鑽進來。
寒假,我和阿杰各自回家過春節。這是一年來我們第一次分開。回家前,阿杰跟
我約定:「實習的時候,我們要在一起。」
實習開始了。阿杰卻沒有回來。
我似乎早有預料,平靜地接受了這件事。
根據學校的規定,學生可以自己聯繫實習單位,也可以參加學校的集體實習。學
校安排的實習分兩撥,一撥去廣州,一撥在市內。我選擇留在市內。
也許在心裡的某個角落,我還在傻傻地等阿杰回來。
至今為止,我都不認為我愛上了阿杰。我只是喜歡和他在一起,習慣了做什麼都
依賴他;當然,做那件事除外。
有時我甚至覺得我是在利用阿杰。
後來從廣州有傳言回來,說阿杰的爸爸給他聯繫到深圳的外貿部門實習去了。
對此,我毫不吃驚。
記得《LoveStory》裡Jenney說過,大學就像是聖誕老人的口袋,各種各樣的禮
物都混在裡面;等到聖誕節早上大家打開禮物的時候,這些禮物就該各歸各位了

阿杰一直以不依靠他爸爸為榮,事實上這幾年裡他只有一次動用他爸爸的權力,
就是連夜叫車送我去看病。但是到了現在這種時候,再清高的人也無法蔑視一個
有權有勢的老爸。
直到實習結束,阿杰也沒有回來。
每年這個時候,都是校園裡上演一幕又一幕肝腸寸斷的愛情悲劇的時候。不論怎
樣的兩情相悅都難逃東西南北各一方的離散結局。
能夠有結果的只是極少數。不過大多數悲劇的主角都似乎對這種結局早有準備。
他們趁著在大學裡的最後時光,互相守護著,深深地體會著彼此間即將逝去的愛
情。也許他們真的更願意相信「曾經擁有」。
就連我們這所一向古板的學校,此刻都為他們展開寬容的一面。
這真是一座悲情的伊甸園。可是阿杰和我並不在裡面。
即使我們能夠分配到一起,我們之間也沒有未來,注定沒有未來。
這期間我接到老爸的信,說如果願意回家,他大可以替我打點一番。我有點後悔
為什麼沒有報考研究生。當初覺得盡早自立比什麼都重要,可是真要回去工作的
話,我又會重新陷入周圍好奇的目光裡。出來上大學的時候,我做夢都沒有想到
有回去的一天。
我沒有給爸爸回信,每天平靜地參加實習和準備論文。分配的事,我一點底都沒
有,可我真的不著急。反正最後總會給我安排個工作。
接到醫院的電話時,已經是五月份了。
***
一進病房,就看見我媽滿臉憔悴地躺在病床上。
她的腹腔裡發現了一個巨大的腫瘤。因為過于巨大,壓迫了其他內臟,現在還看
不出來到底是長在什麼上面。一個醫生詳嗍歉伟硪粋說是胃癌,相同點只
有一個,就是肯定是晚期。
媽媽一年前就下崗了。不久前,她又同意了第二任丈夫的離婚要求。她一個人堅
持了近兩個月,才告訴醫生我學校的電話。
我知道媽媽想見的其實是爸爸,但是現在是不可能的。媽媽已經成為爸爸的過去
,我想也許要等到爸爸生命的最後時刻,當他回顧自己的年少輕狂時,才會再次
想起媽媽來。
醫生告訴我,如果能夠籌到三萬元手術費的話,他們準備給媽動手術。我問手術
後能不能好,醫生說這個不好說,但這麼大個瘤子最好盡快取出來。
我不想為媽媽的事再去打擾爸爸,但現在也顧不得許多了,我只能向爸爸借錢。
可是等到拿起電話的時候,我卻猶豫了。
我並不是擔心爸爸不肯出這筆錢,我擔心的是,這三萬元也許只是個開始。
晚上我待在一個人的寢室裡,一籌莫展地望著窗外的月亮,突然發現我竟是這個
寢室裡留守到最後的一個人。看來這間寢室的真命天子居然是我。
第二天早晨起來,我決定出去找工作。媽媽只剩下不多的時間,媽媽只剩下我一
個親人,媽媽不能沒有我!我一定要設法留在這個城市裡!
我一周之內馬不停蹄地參加了三次面試。經過這麼多次苛刻的面試,再有自信的
人也會有所動搖。尤其最後這一次,我感覺一塌糊塗。離開那個裝修得極具現代
感的電腦公司,我無精打采地趕回學校去吃晚飯。
身後一陣汽車喇叭響,一輛黑色奧迪停在我身邊。
「顧柏舟,真的是你!你怎麼會來我們公司應聘?你們學校不是有指標包分配的
嗎?」
我一臉茫然地望著面前的人。
「果然不記得了。重新認識一遍。我叫逾光。去年春節,在時間故事酒吧,我們
見過。當時你和阿杰在一起。」
阿杰的名字猛地刺痛我的心。我記起去年那個讓我受傷又給我安慰的春節,當然
一起記起的還有那個彷彿在另一個世界的酒吧,和酒吧裡遇到的阿杰警告說絕對
不要招惹的男人。當時我還覺得好笑,心想我上哪兒去惹他,結果,一年後,我
真的送上門去。
「原來你是老板啊,早知道我就不去面試了,直接找你就得。」上車後,我故作
輕鬆地說。
「不會吧,早知這樣,你肯定不來我的公司。阿杰告訴過你別理我對吧?」
我下意識地咬了咬嘴脣。
你說得對。可是我現在非常需要留在這個城市,比什麼都需要。
「你會錄用我嗎?」我直截了當地問。
他沒有回答。
過了好一陣,他開口打破沉默。
「你的名字是取自《詩經》吧。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懮。」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出我名字的出處。你的古文一定很好。」
我的名字是出自《詩經》沒錯,可卻不是這一首《柏舟》。盡管如此,他還是令
我吃驚。沒想到他接著說出更讓我吃驚的話來。
「《詩經》裡有兩首《柏舟》,分別出自邶風和庸風(原字為“庸”右邊加豎耳
旁)。我想你父親給你起名的時候所引的是庸風,那是一首熾烈的愛情宣言。不
過我更喜歡邶風的這首,那種彷徨的感覺和你的眼神一模一樣,簡直就像是屬于
你的詩。」
「你的記憶力好厲害!你能背出多少首《詩經》?」我顧不上臉紅,由衷地贊嘆
道。
「不是的,我當時只知道柏舟兩字是出自《詩經》,全詩是我回去以後特地翻書
背下來的。」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注意著前面的路面。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覺得心跳一陣加快。
「能不能錄用你,那得由人事部說了算。不過如果你只是為了留在本市的話,我
可以幫你找個地方把檔案掛在那裡。」
彷彿被人狠狠地玩弄了一把似的,我的心情一下子惡劣到極點。我真想馬上下車
,跟他說滾你媽的檔案。可是,我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
他一直把我送到學校門口。臨下車時,他拉住我說:「我也有個愛讀古文的老爸
。逾光兩個字據說是古代神話中天馬的名字。別再忘記了。」
直到吃完晚飯,我都還仿佛置身霧裡。
第二後,逾光打電話過來說,我被錄取了。
「這一兩天人事部會正式通知你,可我忍不住先打過來了。你可是唯一一個由董
事長兼總經理通知錄取的人。」他最後說。
第五章
簽完合同,逾光問我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毫不遲疑地開口向他要三萬元轉帳
支票。
他大吃一驚,瞪著我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冷冷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他的表情緩和下來,平靜地說:「你這麼急著用錢,是不是遇到了
什麼麻煩,還是家裡有人得了重病?」
輪到我大吃一驚。這個人總是能夠看透我。我乾脆地說:「我媽癌症需要開刀。

「好吧,等一下我去取三萬五千塊錢現金,算我私人借你的。」
「我只要借轉帳支票,三萬元就夠了,現金不要。」我倔強地強調著。雖然對他
來說多借五千元沒多大不同,可是我還是自欺欺人地決定不能拿他的錢。轉帳支
票從公司直接進醫院,感覺上沒經過我的手。
他一臉理解的微笑。
我又是一陣被人看透的不安。
進完帳趕到病房裡,護士告訴我說我媽已經換到高干病房去了。我氣沖沖地趕到
高干病房,逾光果然在那裡。
我應該想到轉帳支票上寫有醫院的名字。
忍著一肚子怒氣,我一言不發把他拖到病房外的走廊上。
「和你媽的命相比,你的矜持自尊什麼的一文不值!」逾光搶在我前面冷冷地說
。「你不就是為了你媽媽才到我的公司來的嗎?五十步和一百步有什麼不一樣?

我只能感謝他沒有說出更刻毒的話來。
  
***
當我筋疲力盡地趕回學校時,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當然我也不覺得餓。
不願意回到空空蕩蕩的寢室,我就在學校大門口停下來。
我們學校環境很美,背山面湖。環湖有一條小路,學生都稱「情人路」。正是傍
晚時分,情人路上錯落地分布著數對情侶。
我猜測著,他們中間有多少人很快就要天各一方了呢?可是在這一刻,在落日的
斜照中,在湖面細碎波光的映襯下,那些成雙成對的背影無不呈現出一種甜美的
寧靜。
我想到了阿杰。
即使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也不曾享受過這條美麗的路。
覺查到自己和這條路的格格不入,我轉身走進校門。
寢室的燈光竟是亮著的。我的心裡一陣狂跳。
阿杰──
剛推開門,阿杰就像憤怒的野獸一樣沖過來,粗暴地抓住我的肩膀,一下子把我
拖進寢室。
「我告訴過你不要去招惹那個逾光──!為什麼?」他使勁地推搡著我,幾乎讓
我站立不住。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知道拼命往他懷裡鑽。
……阿杰,你回來,太好了……
阿杰不依不饒地搖晃我,大聲吼著:「你知不知道那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他用
他的情人去招待客戶──!那個男孩子瘋掉了……」
……是嗎?那又怎樣?……
「那個畜生,他有老婆,有兒子……那個男孩瘋了以後,他還是一樣到處找情人
……」
……我不管,我不管……不要說別人的事,現在只有我們倆……
發泄完震天的怒氣之後,阿杰用力把我摟進懷裡。
「對不起……我早就回來了……我不敢來見你……對不起……」
我早已淚流滿面。
阿杰早就回來了,但是他每次到學校處理完事情後,就回到市內他的家中。所以
我們一直沒有見面。
今天,他看見學校在調我的檔案。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阿杰柔聲問我。
我輕輕地搖搖頭。
今晚,請不要談這些……
晚上,我們相擁著躺在床上。
阿杰一邊流淚一邊斷斷續續地跟我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
把你拖進來……」
我知道他在指什麼,可我並不後悔。
「……我發誓我只愛過你一個,以後也不會再愛上別人……」
……我相信,我相信你只愛過我一個,一如我相信你還會再找到愛人……
對阿杰的百般盤問,我始終不肯說一句話,只是用力抱緊他。
阿杰終于了解到我今晚決不會開口,最終放棄地說道:「我相信你……你是最好
的……在逾光那裡你也能做到最好……不要糟蹋自己……」
我把頭深深埋進他的懷裡。
我們一直這樣互相擁抱著,一動也不動。
我知道阿杰也沒有睡著。
……你照顧了我整整一年,不,也許更長時間;現在你要離開我,這並不是你的
錯……今後的路,我要自己走……也願你一路走好……
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我才漸漸睡著。當睡意襲來時候,我的眼前淨是那片鱗鱗的湖
光,耳邊似乎有誰在反復吟唱著柳永的千古名句「念去去、千裡煙波,暮斐脸?br />楚天闊……」
醒來的時候,只剩我一個人。
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見面。
阿杰帶走的是我從十七歲到二十歲這最好的四年。至于我有沒有愛過阿杰,那並
不重要。
第六章
在正式畢業前,我還不用去上班。所以我的大部分時間都陪在醫院裡,因為媽媽
很快就要動手術了。
逾光也不時到醫院去探望我媽。因為事務纏身,他呆的時間很短,但每次他來,
都送上一束鮮紅的玫瑰,就是那種專門用來送給戀人的玫瑰。
我媽的病床前很快被玫瑰花淹沒了,這間病房也成了醫院裡最不像病房的病房。
我想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偉大的戲子,讓我媽真的覺得他就是公主身邊多情的騎士

而我的媽媽,竟然就在這位騎士多情目光的注視下,一天天地復甦了。連醫生和
護士都驚詫不已。
在我媽動手術的前一天,逾光再次過來。這次除了照例的一束玫瑰之外,還有用
一個閃閃發亮的包裝紙包裹的小盒子。
坐了一會兒,逾光跟我媽媽微笑告別,走出病房。
在這間病房裡,他從來就看不見我!
媽媽果然迫不及待地拆開那只禮包。裡面竟是一套極精美的化妝盒。
我一直都在忍。但現在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沖下樓去,在醫院的停車場截住了他。
「你不要太過份!你在玩弄誰?我還是我媽?」我憤怒了。
「什麼叫玩弄?」
「你什麼意思,玫瑰花、化妝品,這是用來送給病人的嗎?」
「這是用來送給美人的。」他還是不改一臉的鎮定。
我氣得全身發抖。這個不折不扣的流氓!
「這戲也太肉麻了吧!就你?你會覺得我媽是美人?我可是很清楚你是什麼樣的
人!」
「我是同性戀沒錯。可我不是瞎子,不會連漂亮女人都看不見。」他說這話的時
候,反嚇得我往四周圍看了一眼。
「我警告你,不准你再送這些無聊的東西!也不準你再到醫院來!」我知道我沒
資格說這個,可我實在太恨他了。
我掉頭要走,卻被他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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