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修改版第一部 第二部)——破城
破城  发于:2009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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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我,好象让我为自己辩解。

但是刚才听他这样说,我有些犹豫。事情其实大家都知道,不过是一层窗户纸,可也真的没有必要捅破。不错,那个孩子是我毒死的,可这事情中得益最大的反而是子蹊。如果我不亲口承认,那子蹊就仅仅只是怀疑而已,他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相信。但是,一旦我亲口说了出来,那,子蹊就只有相信,没有选择了。不论我有任何理由,不论这件事对帝国,对子蹊的益处有多大,我还是罪在不赦,那个孩子毕竟是先王唯一的骨血,也毕竟是帝国的主宰。现在子蹊亲近我,我相信外面肯定或多或少的有关于我和他在这件事情上的谣言,其实那个时候,我下毒手的原因只有一个,与子蹊并无瓜葛。这是一个心理上的问题,一旦子蹊认定了我做了这事,他就存在了对先王的愧疚,在面对关于这件事的任何处理上都会心虚。


所以,宁可让他犹豫,让他怀疑,也不可断了他认为我是无辜的这样的期望,但我不想骗他。于是,我面对他希望我证明自己的清白的眼睛而选择了沉默。
他见我如此,沉吟了一下。

不说这些了,……,永离,陆风毅是徐肃的学生,也可以说是你的师兄,你了解他吗?他是师从徐肃,和你不同。你只是徐肃那年做考官的时候向王叔推荐的,而王叔亲自点你的状元,这样说来,徐肃也只是你的座师而已。


我想了想,他这样问,肯定是要问我对陆风毅的看法了。子蹊原来问过我这个,那是他刚登基之后,那时候的陆风毅第二次请旨加新州军饷的时候。子蹊想知道陆风毅是否可靠,而现在,子蹊依然不放心他。

军饷,……
脑中突然想起了这个,心突的跳了一下,好象预感到了什么。可却因为现在局势繁杂,牵扯的精力太多,无法理清楚眼前。感觉我已经看见了真相,可我想要抓住它的时候,它却又隐藏回去了,它周围是乱麻一样的虚幻,不能明了。

到底是怎么了?

永离,永离,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也变了?

感觉到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手心的温热的触觉一下子回了神。

我怔了一下,轻道,没什么,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是太累了。整整两天没有合眼,铁打的都经受不了,何况你我?什么也别想了,先睡一会,等到了南边的折子上来后,我再叫你。

我听了,知道他为我的好,可还是摇了头。
还是不要了,事关重大,如此非常时期不能再有少许的疏忽,……,子蹊刚才是我问我陆风毅吧,这个人可以说是良将美才,家中也是书香门第,人品不差。
我第一次听说他是在那年我考中要回去拜见座师的时候,徐相和我说起来的。徐相当时就说了他八个字,可对我的震动颇大。
仕林中才子不少,可很多都是风流文章能做,一般俗事难为,他却不同,因为如此,所以印象深刻。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是哪八个字?
子蹊眉一挑,好象也来了兴致。

不骄不躁,堪当大任。
当的起徐相这几个字的人当真是少而又少,我后来凭借了状元文章也只得了个‘松风’这样的词。

‘松风’,……
子蹊听了慢慢念了一下而后想了想。
当真奇怪,这是什么评语?要说你是君子,应该用‘竹’来比喻才是,‘松’虽说可以说是也象征了君子的性情,但是‘松风’二字并不成意。

我也想了很久,后来徐相不说,这事情也就过去了。其实徐相不用竹兰一类的雅词也是对的,……
还有一句,我感觉说出来过于硬了些,于是就省了,其实,我有自知之明,不配君子之称,要是当时徐肃如此说我,可真的让我羞愧了。子蹊到也没有在这上面纠缠,他只拣了关于风毅的话继续问。


不骄不躁,堪当大任。也真是极高的评价了。只是此次,不知他究竟如何,……,那后来呢,你没有再见他吗?他问,并且他又盛了一碗粥,放在我的面前。

本来是想见的,那个时候我只是个闲散的翰林编修,而他已经为官多年,公务也多,就错过了。再到他任新州巡抚之后,因不在京城,就没有机会见了。后来,就是六年后的现在,和他第一次见面是这次他进京述职的时候,我在城外茶馆中遇见的,时间真的快,想一想,也快一年多了。

默默接了过来,低头吃着。这一年,要说长,真的不长,但是却好象过了很久一样。

永离,照你看,这次封国策反的可能有多大?

不知道,但是,好像不大可能。因为新州一直是军事要地,尤其是封反了后。如此地方肯定对南来北往的人特别注意。也许有混进去想扰乱军心的,但是,要到目前这样的局面,不煽动整个新州是不可能的。

我感觉应该是内讧。

我说话的时候一直是看着他的,而他则一边慢慢吃着东西一边听着,当我说到内讧的时候,他手停了一下,仅仅这一下,然后接着吃着点心。
陆风毅,……,要是他策动的,他想谋反呢?

这话很轻,轻到我几乎没有听到,但是字里的意思太沉重了,以至于我几乎无法承受。虽然说,主将谋反是有可能,但是,风毅决不会。
我,感觉,……,我相信他不会。

……,我也相信他,……
前方多变,不知究竟如何?

子蹊说话时候的语气愈加的熟悉,但是我不能再想了,于是赶紧想了回答,先笑了一下,然后说。
我想起原来的时候,我的老师带我到深山去进香,我们都求了签,然后找庙祝解签。我问的是前程,他问的是什么,并没有告诉我。那个庙祝看了我们的签,然后开始算。查了书,也查了八卦,可他的解说的词总是被老师被驳了回去。后来,他索性不解了,然后摇头晃脑的说了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老师这才不说了,我的签也没有解。

但是我还觉得这话说的真是精妙,后来才知道,到了庙里,凡是无法解出来的签,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都是这样回答的。

子蹊咽了那口点心,喝了口茶。
好笑,那永离这样说,是不是就是说,你也不知道?那我已经把永离问倒了是吗?好有成就感,……,原来师傅让拿着你的文章背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可以把你问的哑口无言,就好了。结果今天果真如愿。


……

怎么不说话?

他居然问我这样的问题,我只有叹口气。他这样好象个孩子一样,怎么会这样想?
子蹊,这样,是不是,过于孩子气了?

有吗?他好象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一笑。
这样的笑容,可以融化冰雪一样的绚丽,让我有些怔住了。

不会了,只有对永离这样想过。那些书呆的文章我感觉还不如我呢。来年的殿试可是我亲自选才哦!
他是那样的得意,刚才似曾相识的忧郁消失的无有踪迹。毕竟不是同样的人,毕竟,子蹊,他可以看的见希望。
看他这样,我的心情也不有自主的欢快起来。

就这样,我们一边吃着东东,一边说话,聊了一些陈年旧事。不知觉中,饭已经吃了大半了,感觉略有饱意,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不吃了?
他秀致的眉挑了一下。

惜福养身,不可过饱。

他低笑了一下。
永离看似随意,其实任何事情都有一定之规,不能越矩。……,今年的雪下的不晚,看起来也不小,明年会是个好年景。
都说改元要伤元气的,看来半分不假。等过了年,一切都平稳了,也好办多了,……

刚才还看见他的笑,一会的工夫就如此的低沉,虽然也有些这样的感慨,可毕竟要是感慨起来是没有尽头的,世上的事谁又是尽如人意?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什么改元要伤元气这样的话?子蹊不要多虑。快到年下了,今年总的来说还好,上天也还是保佑苍生的,没有什么大片的水灾旱灾的,小民百姓也有余粮过冬,就不错了。不能祈求年年风调雨顺,没有一点灾呀什么的。对神灵要求太过分了,会适得其反的。


希望这样吧。……

忽然,门被打开了,苏袖从外面跑了进来,衣服上还沾了没有化开的雪,手中拿了一本蓝色的折子,脸色红晕,很是激动。就见他跪在子蹊面前,双手呈上折子,开口的时候都有些颤抖。

……,王,新州传来的折子,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是新州巡抚陆风毅亲自上的折子。

什么?
子蹊一把拿了过来,赶紧打开看,一边看,一边问。
谁送来的,还说什么了?

陆风毅的亲兵。说,新州由于一两个兵士喝了酒,然后带头闹事,引起的哗变,现在已经控制了,陆风毅抓住了那两个兵士,并且已经军法处置了,新州已经打开城门,一切安好。


天呀,悬了整整两天的心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骤然放松,我无力,一下子坐回了椅子。子蹊一只看着奏章,而苏袖这个时候抬头看了我一眼,赶紧又低下了头。
心中早已对这个结局祈望了很久,但不敢这样想,总怕希望太高,失望太深,我甚至已经做好了新州失守,陆风毅被杀的准备。
但,如此合心意消息,却没有真实的感觉。
得来的太容易了吧,我还真是不知福,……

他说一句,子蹊点一下头,然后说,好,……,永离,你看一下这是陆风毅亲自写的折子,上面还有一件事。

我拿了过来,看了几眼,主要是讲述这次哗变的前因后果,说的很是详尽,只是,……,这是我的一种莫名的感觉,虽然是详尽,但,简单了些。一切都那样的天衣无缝的合理,但是又显得单薄了些。

后面的确还写了一件事情,却让我感觉,……,有些异样。

我正在看,子蹊说了出来。
南方现在也下了雪,封国暂时无动静,据说探子还探知了一个消息,但是没有经过证实,可还是很可信的。
封王死了,现在由封的二王子,龙泱正式登基即位。龙泱一直在外,回国不久,民心不稳,现在是仰仗了封丞相的势力,也就是封国王后的哥哥,龙泱的舅舅,国内还算稳当。

陆风毅估计,新王登基,一时半刻还无法对外用兵,稳定内政和军政要务是他们首要做的,现在的他们最是脆弱。所以,要是想灭封,这是最好的时机。

龙泱登基了,……,虽然他才回国不久,可一看就知道这些年他在外面也没有忘了国内势力的经营。现在终于成了正果,……,不,现在对他来说,也许才刚刚开始。

永离,你的意思呢?

……,想起了一个典故,春秋之时,宋襄公不功过河的楚军被人讥笑。其实他也是有仁义之心的,只不过没有用到正确的地方来。后人欠缺了厚道,何苦就如此讥笑?

永离是说,……

当然要战。楚子宋公同朝为臣,谁不仁,谁不义无法说明,可封不一样。封原是属国,是臣下,而今封自立为王,并且要反叛天朝,如此不臣之心,昭然若现。郑用兵,师出有名,自然要战。

说出了这样话,感觉到的是难言的涩。

好,苏袖,你去召内阁大臣御书房议事,永离,知道你很累了,可兵贵神速,只能如此。

我笑了一下,表示可以。然后苏袖赶紧退了出去。

看来,我们又没有安稳年要过了。这次,虽说要等到开春的时候才发兵,但也得好好在冬天计量一下。
永离,要是平时,你怎么过年的?

我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做些好酒菜,然后和佳人一起谈谈什么诗词歌赋之类无用之物,廖以解闷罢了。

和家人?那你回乡里吗?好象听说你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回去了,你家里人过来吗?

我,……
原来他听差了,可我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可以看家书的。这些年事情总是很多,回去的机会也不多,……,再说,父母也老了,不能走远路,再说,还是老家住的习惯了,所以就没有叫他们到京里。

心想,其实是他们不想来,不愿意来,……

那你不是很孤独?

孤独?我没有想过,在京里,周府人也不少,过个年节什么的还是很热闹的。内子心灵手巧,很会持家。

他听到这,有些郁闷的感觉。
永离,其实,你和如夫人不般配,……

朋友一样的关系,无关什么般配,可这些都是我的私事了,于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永离,你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知己。

不,我不需要知己。自己对自己尚且不是很明了,何况对他人?
我不是脆弱之人。

是吗?
他习惯的挑了一下眉,然后转身看着外面的雪,那雪,好象大了起来。


我们静了一会儿,就听见脚步声,然后苏袖挑了帘子,就见文鼎鸶,徐肃进来了。徐肃的身后跟着其他内阁官员,最后甚至还有两个新选的内阁纪要,就是拿笔做些记录的官员。


文鼎鸶五十左右,可看脸面有一种错觉,感觉他比这个岁数要年轻许多。
看起来很出色。他,面白如玉,三褛美髯飘洒前胸,一身内阁大学士的金蟒官服衬的他更加的出色,精神还好,眼睛也是清明的,有些熠熠的感觉,原本面上看不出什么,可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示了他的担心。也对,作为内阁学士,他担心前线战况,作为父亲,他担心文潞廷,但是,作为一名处于中枢的大臣,这些都不能表现出来,也只有压在心底。


徐肃已是银丝满头,他的雍华体现沉稳不迫的气度上,但是近看他,有些青黄的脸色,混沌的眼睛显出了一丝的焦虑。我想告诉他,新州的情势不是很糟糕,但是他一直是半垂了脸,所以,这样的暗示意图只有作罢。反到是文鼎鸶进来后冲我看了一眼,用眼神彼此打量了一下,而后他些微的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后面的还有新任的兵部尚书杨文默,原是蜀州巡抚,后来因为肃靖了境内一干匪患被提升为兵部尚书。我看过他的存档,今年三十五岁,先王时的进士出身,从一微末小吏到今日的二品官职,不过二十年的光景,算是干吏了。

面容英挺,有种威严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想必是这两天才到的,不过这次新州事出紧急,所以他还没有到内阁就直接上任了。

先向子蹊行了大礼,然后子蹊让他们坐好,对我说,永离,把新州陆风毅呈的折子给他们看看。

我答了声,是,就把手中的折子双手递给了徐肃,他也恭敬的接了过去,然后就听见子蹊把新州的局势大概说了一下,然后说到陆风毅要请兵出征,问在座的人有什么想法,此次出兵是否恰当?


徐肃听到这里,手中的折子递给了文鼎鸶,仿佛在想什么,但是没有说话。而文鼎鸶只是低头看着折子,没有抬头。杨文默沉吟了一下,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身份,这种兵战之事本就是他的职责,在场的人又都是文官,所以他斟酌了一下就说道。


王,各位大人,新州地处特殊,乃重中之重,如果要用兵,必须早做打算。隆冬季节不益为战,尚可储备粮草等必需用品。新州接连江南,可用新州周围几省的粮草储备,这样比从京里再调粮草要节省多了,而且也保障了新州的军备充足。不知,王和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此人话说的分寸极好,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并且也避免了回答子蹊的‘出兵是否恰当’,因为无论如何,储备军需都是正确的,并且他也说了现在不益打仗,可作为兵部尚书,未雨绸缪,早做打算,这是谁也挑不出错误来的。


子蹊听了点了点头,转而问文鼎鸶,鼎鸶的想法是什么?

文鼎鸶把手中的折子给了杨文默,然后定了定就说道。
封新王登极,对我们的确是不可多得良机,郑王既然打算要战,那臣等就要筹备一切,等开春进军封国。

我一听,他的话更是滑,子蹊没有说要战,只是问一下,这下让他说成了是子蹊的意思。可就在这个时候,徐肃,咳了一声,然后子蹊问他,徐相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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