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纵马奔到慕容远身旁和他并行,问道:“喂,大公子为什麽一定要反?诚王不是已被软禁了吗?他不过是个小官啊,只凭一块兵符怎麽可能成功?”
“哼,不反,他就能逃得了吗?何况就算他不反,我二哥也会逼他反的,然後趁此机会将叛军尽数狙杀,不留後患,小飞,我大哥和如妃几次害你,你以为二哥会放过他们吗?何况,和诚王勾结作乱,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狙杀叛兵,大义灭亲,慕容府上下便算是戴罪立功,置身事外,不授人以话柄,二哥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你这是以己度人,静是正人君子,才不会像你那样耍心思。”
听了我的话,慕容远呵呵一笑。
“小飞,看来你还不了解我二哥,他七岁便成了皇上的暗卫,若真如表面上那麽温文纯良,又怎麽可能活到今天?他一向都是个聪明人,这辈子唯一做的一件蠢事就是看上了你。”
不理会慕容远的嘲讽,反正他这是嫉妒,我不跟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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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龙峰山如其名,夜色中远远望去,一派巍峨盘曲,陡壁峭崖,仿似一条蟠龙俯卧在山头,山周围火光漫布,将漆黑的夜空照的一片通亮,隐有厮杀之声随夜风传来,甚至血腥气也在空中蔓延,把我的头搅的阵阵发晕,我仰头向山上望去,心里突然一跳,这山峰的景色好生眼熟。
慕容远告诉我,卧龙峰是诚王以前暗中招兵买马的地方,山的後背还有个挺大的村庄,叫赵家庄,村里不少男丁都被诚王的手下强行征缴,成了他在这里的兵马。
赵家庄?
那不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吗?
再向前走,空中弥漫的各种血腥,焦糊的气味更加浓烈,路边还遗落著一些断枪残剑,看来这里曾有过一场激烈的厮杀。
山脚下围著很多官兵,在看到我们後立刻搭箭在弦,将我们拦住,幸好为首的将领认识慕容远,在听说他要上山後,便劝阻道:“四公子,慕容宁的人都被困在山上,可他捉了人要挟,所以静公子才只带了随从上去跟他们交涉,命令我们暂时守驻在这里,只怕慕容宁会做困兽犹斗,你们这样贸然上去会很危险。”
“我要上去!”
怕慕容远起了退意,我连忙强调道,慕容远白了我一眼,对那名将领笑道:“打虎不离亲兄弟,慕容一家子现在都在上面呢,我又怎麽能临阵退缩?”
那将领见慕容远心意已决,便没有多加阻拦,让前面的士兵让开了路,放我们过去,可跟随我的两名家丁却被他们拦了下来。
我看慕容远虽然口中谈笑,脸上却不掩担忧之色,便知道三公子在这个人心中必定是很重要的,我本来是很讨厌他的,现在却对他的看法大为改观。
“你不是说静都计算妥当了吗?那还担心什麽?”
“我在想大哥让二哥独自赴会的目的,屈战必跟大哥他们在一起,二哥身边却只有几名亲随,这里官兵虽多,却也鞭长莫及。”
“屈战不是天网的杀手吗?为什麽又会帮大公子他们?”
“你也说他是杀手了,只要有钱,他什麽不做?”
会合
路越走越崎岖,望着眼前嵯峨狰狞的黑色山峰,我几乎是飞奔直上的,连慕容远也被我落在了身后。
说也奇怪,自击倒毅王之后,我老觉得有股热流不断自小腹升起,然后流向周身骨骸,好似有源源不息的能量在全身来回窜动,让我可以完全适应这样的奔走而不觉得疲乏。
可是细细簌簌的响动却引起了我的警觉,我看看面前的山峰,向慕容远问道:“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啊,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是我听错了吗?否则这么清晰的声音慕容远怎么会听不到?
我侧耳倾听,只觉隐约的嘶嘶声愈来愈近,还带着一股腥臭之气,几乎就到了近前。
慕容远突然骇然道:“我听到了,是有奇怪的声音……是蛇!有火褶子吗?快点起来。”
“蛇?……”z
慕容远已将一枚火褶子点亮,只见沉沉夜色中,大量蛇群自四周不断汹涌而来,群蛇被火光所逼,在离我们三步以外的地方盘住身子停下,个个高扬起头,凶狠的冲我们吐着红信,扭曲嘶叫,慕容远将我拉到他身后,长剑出鞘,紧盯住随时可能卷扑上来的蛇群。
我看得发怵,忙道:“小绿,怎么办?你有没有办法让它们退开啊?”
小绿是蛇王,这些毒蛇应该听它的吧?我真的好讨厌这些扭来扭去的家伙,不是怕,而是恶心,真不明白明明都是蛇,为什么我家小绿就那么可爱。
听了我的问话,小绿在我怀里动了动,却没反应,它没反应的情况通常只有一个——睡觉。
慕容远却看了我一眼,道:“你在跟谁说话?”
“跟小绿啦,小绿,你快出来!”
小绿还是没动,我气得大叫:“小绿,你这混蛋小蛇,再不出来,就没有点心吃,没有果酒喝,没有暖和舒服的小窝,我不要你了,你滚到山里当野蛇好了!!……”
“喂,你没事吧?”慕容远凉凉道:“吓傻了?”y
他话音刚落,小绿就噌的一声窜了出来,它讨好的舔舔我的手背,我却按了一下它的小王冠。
“你不是蛇王吗?到底能不能把这些脏脏的东西赶走?这么多黑压压的一片,好恶心。”
小绿闻听,立刻游上我的肩头,它一仰头,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凌厉的嘶叫,从认识小绿以来,我从没见它如此尖叫过,仿佛长空破电般在耳边划过,我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几乎瞬间,这群在我们面前狰狞扭动的群蛇便如遭了电击,整个蛇队顿时纷扰躁动,嘶嘶声叫中,分涌着向别处游动而去,我们面前登时出现了一片空地,只留下一些粘稠的汁液,还有些许的腥气散发在空中。
慕容远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老天,你这条是什么蛇?”
“它是我的朋友小绿。”
小绿甩了下尾巴,又恢复平时懒洋洋的样子,它打了个哈欠,噌的一声又钻进了我的怀里。
“我大哥是训毒的高手,这些毒蛇多半是他喂养的,看来他们就在附近。”
“那快走了。”
我突然惴惴不安,大公子必定埋伏了不少人来对付静吧,他身上的伤刚好,怎么可能是屈战的对手?
听到左边不远处传来打斗声,我忙指指左边道:“在那边,快走。”
慕容远奇道:“你怎么知道在那边?”
还好他没有坚持什么,我们直向左方跑去,很快便听到打斗声不断传来,我紧奔上前,只见静和苏大哥,荧雪及一些侍卫和许多人战做一团,刀光剑影中,声声刺耳的长啸逼了过来,我耳朵被震的嗡嗡作响,忙捂住双耳,猫着腰缩到一边。
“三公子在那边。”b
我见三公子倒在不远处的树边,身边并无看守之人,忙指给慕容远看,他一见此情景,立刻就跑了过去,我却缩了起来,我又不会功夫,还是藏起来的好。
厮杀声随清凉的夜风迎面袭来,月光似水,映照在旁边的一处清潭之上,激战中,剑光闪烁,在潭水上泛出点点金光。
只听静冷冷道:“如妃,你火烧寝宫,妄想金蝉脱壳,真以为能瞒得过皇上吗?皇上念慕容家世代为朝廷出力,所以才不降罪,放你们的生路,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你们真以为得到一枚小小的兵符就能统领兵马了吗?”
大公子纵身跃出战圈之外,冷笑道:“成王败寇,何必假仁假意的说这许多?若真要放过我们,这满山的士兵又是怎么回事?”
“大哥,你若弃械投降,慕容静愿担保你们生命无忧。”
大公子尚未搭话,如妃却长声冷笑起来,她恶狠狠地说:“慕容静,你以为现在我还会相信你这些鬼话吗?我真后悔当日没让杀人无赦立时便杀了你!!”
如妃就站在潭边,她长发胡乱披散在身后,黑色的长发在风中四散开来,与惨白的肌肤相衬,显得诡异可怖,她憔悴的脸上流动着恶毒诅咒的光芒,正冷冷盯着静,看到她那尖尖的指甲在月下发出幽寒的冷光,我禁不住向后缩了缩。
却见慕容远将三公子扶起来,三公子看上去似乎伤到了哪里,胸前有些暗红,身子也软软的站立不住,只能搭靠在慕容远的肩上,慕容远见状,立刻对大公子怒道:“为什么要伤三哥?你们争夺兵符,与三哥何干?”
三公子冲慕容远摇摇头道:“我没事……”g
话音刚落,暗里便有一道寒光直飞向他们,我情急大叫:“小心!”
慕容远因为扶住三公子,突然间无法躲闪,他忙一转身,让自己背对冷剑,将三公子挡在他的怀里,静和苏大哥几乎在我出声的同时飞剑挡住那道寒光,空中兵器相戈,苏大哥手中长剑被震飞了出去,那道寒光也随之收回。
萧紫衣!
冰冷的月下,萧紫衣修长的身影立在众人面前,他的衣袖随风飞动,长剑斜垂,一身儒雅的气韵中又带着烁人的杀气。
我看着眼前这人,那种似熟非熟的感觉又让我糊涂起来,我弄不明白他到底是那个说书的艺人萧紫衣,还是黄泉屈战?
静冷冷道:“屈战,总顶着别人的面皮出没,不觉得羞愧吗?”
屈战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将它扔到一边,看到面具下那张清矍消瘦的面庞,我全身一震。
不错,他是黄泉屈战,他不是萧紫衣!
只听屈战叹道:“慕容静,你果然好眼力,我为了能自由进出皇宫找寻兵符,花了大半年时间模仿萧紫衣,自认模仿得完美无缺,你究竟是从哪里看出破绽的?”
“等你去黄泉之前,我一定告知!!”
大公子冷笑道:“只怕先去黄泉的那个是你吧?”
慕容远突然大叫道:“大哥,你想要的兵符在小飞身上!”
他的手往我藏身的方向一指,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我这边,我只好站了出来,并狠狠瞪了慕容远一眼,这个胆小鬼,居然出卖我。
慕容远却冲我皱了下眉,把头往大公子那边甩了一下,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忙向大公子面前跑去,并从怀里掏出兵符高高举起道:“是啊,在我这里,你们答应不再动手,我就给你们。”
兵符在月下金光流动,所有人看在眼里,全都变了脸色,静道:“小飞,你怎么……”
几乎同时,眼前寒光飞烁,屈战的长剑逼近过来,我吓得慌忙将兵符扔了出去,横里身影一闪,大公子已纵身将兵符抢到了手里。
记忆
我是特意朝屈战扔过去的,我想慕容远也必是这个意思,这里属屈站武功最高,如果他中了毒,大公子便大势已去,静他们离我较远,自然不可能将有毒的兵符先抢到手,眼见计谋就要得逞,谁知大公子会抢先将兵符抓到,我气的一跺脚。
身子一轻,我已被静抄手搂在怀里,他拨开屈战的冷剑,喝道:“小心!”
我诧然抬头,只见如雨的冷箭从四周铺天盖地飞射过来。
我被笼进了那个熟悉的怀里,静的软剑挥射而出,将箭羽全挡了下来,他纵身一跃,立到了远处的平地之上,随着冷箭落地,地面上嘶的冒出一缕缕黑烟,我吓得一震,这种东西如果射到了身上,哪里还有命在?
静恨恨道:“你这不懂事的孩子,回头再跟你算账!”
惨了,我又惹静不高兴了。
只见大公子手亮兵符,狂笑道:“我终于得到兵符了,我终于得到了,哈哈……”
这人好像疯了。
我抬头看看静,发现他看向大公子的脸上带了些怜悯。
“大哥,那不过是半块兵符,莫说半块兵符你调动不了多少兵力,就算你可以调动,你以为你会成功吗?诚王此刻恐怕已被斩首了。”
“你说什么?”
静的话让大公子一呆,如妃却立刻道:“大哥,不要听他一派胡言,将他们全都杀了,尤其是那个孩子!”
她手一指我,一对如火的双目紧盯过来,就像吞噬食物之前的疯狂野兽,随时都会将我撕成碎片。
“啊……”
大公子突然脸色一变,他眼里射出惊恐的光芒,猛地甩开拿在手里的兵符,并不断地挥动着右手,朗月下他的手掌到手腕已呈黑色,慕容远见状,吃惊的看向我。“好厉害的蛇毒。”
“就是小绿的毒了,怎么样?我很聪明吧?”
“你很聪明?还不是我提醒的。”
“那也要我领会才行啊。”
我们俩斗嘴之中,如妃已疯狂尖叫起来,只见大公子滚倒下来,他全身扭曲,连脸也隐透出黑色,只是喘息道:“是碧噬,是碧噬的毒……解药……”
看到所有人都看向我,我连连摇手道:“不关我的事,是小青将小绿的毒涂在兵符上引毅王上钩用的……”
大公子却不听我解释,只奋力向我喊道:“解药……解……”
静叹道:“大哥,当初你让人把碧噬带到京城想害小飞时,可有想到有一天会害到自己?”
大公子似乎无法听懂静的话语,他尖叫着四处扭动挣扎,手下人被他疯狂的样子所吓,都不由自主向两旁退去,如妃根本按他不住,她放开一阵抽搐后脸如死灰,无力瘫倒在地的大公子,突然猛盯住我,尖叫道:“屈战,杀了这个孩子,砍下他的头,让他身首分家,永世不得超生!”她一顿又叫道:“谁杀了他,赏银万两!”
她的话音一落,围在四周的士兵便立刻纷纷袭了过来,静将我搂在怀里,苏大哥和荧雪仗剑回击,护住我的周身。
我被静搂住在刀光剑影中游走,但一道冷冷的寒光一直追随在我身上,让我感到那股喷薄而来的杀气,即使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黄泉屈战,他的杀意已沁入心脾,让我逃无可逃。
头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眼前各种希奇古怪的画面迅速飞闪,然后一个很熟悉的景象,我昨晚梦到的那个景象清晰的呈现在我面前……
这个人紧追住我,厉掌毫不留情地击在我胸前,他冷冷看着我,而我,也冷冷回望着他。
面具,黄泉屈战,杀人无赦……
感觉自己飘飘荡荡的在云端里飘,不,不是飘,是掉下去,我好像从很高的地方掉了下去……
头越来越痛,我用手重重锤打脑袋,拚命想止住那突如其来的剧痛。
“小飞,你怎么了?小飞!”
耳边传来静焦急的呼唤,我忍住痛道:“我没事,没事!”
不能在这时给静添麻烦,我努力抬起头,咬牙道:“没事!”
眼前青光飞起,破面而来,那是冲破荧雪的剑网射向我的利刃,电光火石间,我看到笼着杀气的白光已自对面飞出,屈战的剑长空破势般追到了静的面前,而静却剑走斜势,来接飞向我的杀着,寒光闪烁,他自身便落在了黄泉屈战的剑气之下。
一遇黄泉,便入黄泉!!
不可以!不能让静受伤,决不!!……
体内那股真气突然横窜上来,疾速在全身游走,我飞掌探出,铁指如剪,抢在静之前将刺向自己的长剑夹住,啪的截为两断,那柄断剑夹在我双指之间,反手一挥,便割断了对方的喉咙,断剑顺势荡向已逼在静胸前的那凌厉一势,千钧一发间两锋相交,冷光流动处,屈战向后跃去,他手中长剑断开数截,四溅开来。
四下里突地一片寂静,感觉到紧搂住腰间的那只手慢慢松开,我却只是望住被夹在自己双指间的半截断剑发愣,不敢相信方才击杀对手,截断屈战利刃的剑招是自己发出。
抬起头,看到每个人都惊讶莫名地注视着我,那流闪的眼神里有惊诧,有不信,甚至有恐惧……
我怎么会用剑?便是半柄断剑,在我手里,也使的如此戾气逼人,那灵活自如的运用,那出剑如风的剑势,就好似我这只手跟剑已浑为一体,剑,便是我的生命一般。
头剧烈的疼痛起来,浮上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像有人在剖开我的脑子,将所有过去的一切一切都硬塞了进去……
峭壁悬崖之上,衣袂翻飞,我胸前衣襟被鲜血染成点滴的飞红,而立在我面前的,是紧逼过来的黄泉屈战。
他冷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还有退路吗?”
身后是万丈悬崖,已无退路,只是不甘,如果不是强行急练飞遥驭,被屈战有机可乘,以他的武功又怎能伤得了我?
直视对方,冷峻的脸上浮出他无法看到的清凌微笑,看到又是追命一掌紧逼上来,我却纵身向身后飞崖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