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by 绝小娃娃
  发于:2009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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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曦羽垂下头来,泪水从胶结的睫毛中落下,丫头羽,有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曦羽......"筱文走过来,牵起曦羽的手,"原来我们那么小就认识了呢,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什么青梅竹马啊,你们老欺负我......"三四岁时零落的片段早已忘却,只有筱文儿时的微笑还在脑中有个模糊的印象。
  "我都是保护你的好不好......是鸿飞哥欺负你啦!过家家你不都当我小媳妇的么?如今真成我媳妇了......"
  曦羽笑了出来,筱文伸手揽住他:"丫头羽......原来你是丫头羽......"
  曦羽依偎在筱文怀里,脸上的笑容渐渐转为凄凉,丫头羽,我从来也不是主子......
  "这么一说,我可想起好多事来,你小时候有一次,不知怎么就上了后山,金娘娘以为你丢了,后来你又回来了,说是个什么大鸟......"
  "大鸟......"曦羽一激灵,大鸟......海冬青......怪不得那么眼熟,它的蓝色眼睛让曦羽恢复了记忆。
  "好像是只隼子呢,我还见过一次,也算个神物了,不知是它把你勾走的,还是它把你救回来的,反正它来看过你好几次呢,后来你被抓走了,我们都以为你不在了,那大鸟也就不再来了。"
  "哦......"曦羽的心在飞快地转着,那就是说,那只隼子已经知道他回来了,它还认识他呢......
  小时候的鸿飞就十分勇猛,他曾经用弹弓打过一只隼,那隼翅膀受伤后,没飞多远就掉了下来,鸿飞却没有继续追它。
  好心的金娘娘把隼子带回去治伤,小曦羽倒不懂得害怕,很快就和它混熟了,天天拿牛肉喂它......
  "大蓝......"因为那隼的眼睛是金色,夜里的光下就发出一道道蓝光,曦羽刚认识了蓝色,就指着它的眼睛叫"蓝、蓝......"
  阿妈和他就叫那隼子大蓝,曦羽还能依稀记起他害怕鸿飞会再伤害它,而藏起大蓝,偷偷给它肉吃的情景......
  大蓝伤好后阿妈要把它放飞,曦羽狠狠地哭了一场......
  后来,他曾经险些被山外的拍花子用迷药拐走,关键时刻,是大蓝飞来啄走了坏人......
  海冬青,真的是海冬青吗?在江南也有海冬青吗?十几年了,它还认识我吗?
  "曦羽......在想什么?"筱文从身后抱住曦羽。
  "没有什么。"曦羽侧过头,刚好吻住筱文的脸颊。大蓝,我可以相信你吗?
  夜里,筱文忽然呻吟起来,曦羽调亮了灯,却意外地发现筱文满脸是血......
  曦羽想喂他喝一点水,可是他已经喝不下了,一口水喷出来,全是粉红色的。筱文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胸口,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曦羽。
  心肌已经大面积地停止工作了,筱文逐渐窒息,脸也越变越白,曦羽被筱文抓着的手已经青了,可是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
  后半夜,筱文终于缓了上来。以前虽然也发作过,但这样强度的发作却还是第一回。缓过来的筱文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漂亮的眼睛也没有了神采。
  "曦羽,是我耽误你了......"知道命运已经开始旋转,筱文疼惜地拉着曦羽的手。
  "如果你好好的,还会这样喜欢我么?"曦羽把脸贴在他手臂上,轻声问。
  "当然,如果没有病多好,我们俩好好在一起......"
  "你会不会看漂亮姑娘?"
  "会。"
  "你会不会动心?"
  "会......"
  "你......"
  "但只要看到你,就不会了......有你在,谁我也看不上了......"
  "油嘴!"曦羽说着,去筱文嘴巴上亲了一口。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筱文说着微笑了一下。
  "筱文,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我不喝那孟婆茶,我偷偷倒掉它......"筱文的声音越来越低。
  曦羽坐起来,看着油灯下筱文的脸,他伸手在筱文脸上摸了摸,又低头吻了下去:"筱文哪,我爱你......"
  曦羽爬起来,打开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株芊草。
  将那草药拿到厨房,曦羽本想将整株都放进去煎,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自私地希望他不要全部忘掉吧,这样想着,曦羽叹了口气,将半株芊草放进锅里。
  "筱文,筱文哪......起来喝药吧。"曦羽托起筱文的头,让他依进自己怀里。
  筱文睁开眼睛,曦羽有些想哭:"筱文哪,爱我么?"
  "傻子,丫头羽......"
  "别贫嘴,快说,爱我么?"
  "爱你......"
  "不会忘了我?"
  "化成灰都不忘你。"
  曦羽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落在筱文鼻尖。
  "曦羽,不哭了。真的,不哭了,如果我这么难受,走了也是解脱,毕竟我们全心全意地爱了这一场,值了。云舒哥和鸿飞哥会好好照顾你的,我都托付他们了......"
  "喝药吧。"曦羽扶起筱文,让他把药喝了下去。药性很快就发作了,芊草护住了筱文的心脉,也抹去了他的记忆。
  曦羽呆呆地望着筱文的脸,良久,他掀开筱文的衣服,在他肩窝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哦......"昏睡中的筱文痛得纠起眉毛,曦羽咬了很久才松开口来,月牙形的新鲜伤口清晰地烙在筱文细致的锁骨旁。
  "这下就忘不掉了,我留给你的,以后就算你有了真正的媳妇,我也给你盖了章了......"曦羽越说心里越酸,又心疼筱文,见咬伤的地方已经见了血珠,曦羽低下头去,在他伤口上舔了舔,慢慢地变为轻吻......
  终于,曦羽狠下心,站起身来,他向门外走了两步,忽然像想起什么,把筱文身上盖的一双鸳鸟的被子拿起来,又拿了一床给他盖好,自己把这大红被子叠了叠,背在身上。
  "这个我带走了,反正你又不会记得,还是给我留个念想吧......"曦羽说着走出了屋门。
  "我就知道是你,大蓝!"拿出早给它准备好的牛肉,曦羽伸手在大蓝的头上摸了摸。
  "后山那个密室你知道吧,要想给他这颗心,就不能见血,若是死前出了血,心就没有用了哦......玉郎又不帮我,难道我自己能把自己闷死?算了,他帮我做这件事,以后一辈子也摆脱不了阴影,还是你帮我,等我去了以后,你把他叫上来,他自然不会浪费我的心,明白么?"
  大蓝凄厉地叫了两声。曦羽拿出一件衣服,放在大蓝的嘴边:"你闻闻,记住了,这个是玉郎,我把信绑在你的脚上,谁让你吃了我的鸽子来着?你可一定得给我送到了啊!"
  大蓝闪着晶亮的眼睛看着曦羽。
  曦羽见大蓝吃完了牛肉,就起身往后山的密室走去,他的心里充满了勇敢,那是他计划了很久的事情,那个密室还是筱文告诉他的,并跟他说那里是前辈们闭关的地方,现在已经失修,石门的机关只有筱文懂,只要开启石门消息,就能令人窒息而死......
  "你说会不会变得很丑很吓人啊?所以你得快一点,别让我的身子坏了,吓到玉郎......"曦羽对大蓝交代着,大蓝在他身前身后低低地飞着。
  "到了......"曦羽看着黑洞洞的石门,大蓝栖落在石门口,幽怨地看着曦羽。
  "都记住了么?"将信绑在大蓝脚上,曦羽忽然感觉很害怕,"你可一定要告诉玉郎来找我,我胆子很小的,就是死了也会害怕......"曦羽没有察觉,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筱文......他已经忘了我了,也好......"曦羽坐在地上,抹起了眼泪,"也好......也好......好......好你个鬼!戴筱文!不要忘了我!不要......"
  大蓝在曦羽头顶盘旋,凄厉的叫声响彻天际......
  清晨,筱文感觉有人在打自己的脸,他睁开眼睛,可吓了一跳,一只健壮的鹰隼正站在他的床头。
  "啊......"那只隼抬起一只脚爪,脚上绑着一封信。
  筱文疑惑地解下那信,展开一看,脑子嗡地一声......
  昨天夜里,他喝药没有多久就肠胃不合,喝进去的药又都吐了出来,本来想叫曦羽来收拾,但连喊他的力气都没有,人就过去了,今天醒过来之后,竟然看到那个人的绝笔信,傻傻地说要到后山石洞里去寻死,然后把心给他......
  筱文挣扎地去告诉了鸿飞和玉郎,玉郎一听,眼睛都瞪圆了,他一把抓住筱文,责问他是怎么照顾曦羽的,筱文说他病得没有知觉曦羽才走的,玉郎的泪立刻就盈满了眼。
  本来鸿飞说筱文身子不成就不让他去了,可是筱文一颗心像在火上烤着似的,死活也要跟去,鸿飞无奈,找人用软轿抬了他上山。
  大蓝一直在忽远忽近地盘旋,哀伤的啼鸣让筱文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虽然不愿承认,但与心爱之人的灵犀已经让他感觉到,曦羽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来到后山石洞,玉郎先砸开了石门。石门很结实,玉郎砸到虎口出血才砸掉了一个角。
  "哥!曦羽!"玉郎边砸边嘶声叫着曦羽,但里面什么反应都没有。
  "玉郎,别使蛮力,我来......"筱文挣脱开扶着他的人,来到石门门口。
  他将手掌放到门边的狮口中,左三右三,一阵旋转,门就打开了。
  "我进去看看......"筱文一下闪身进去,玉郎刚要跟上,石门却合了下来。
  石门闭严,玉郎和鸿飞都惊讶地看着关闭的门,这时,筱文操纵机关,门上的狮子口张了开来。
  "鸿飞哥!"筱文的脸露出来,他的脸上带着微笑。
  鸿飞闻声来到门边,大声道:"筱文,不要做傻事,开门哪!"
  "哥啊,曦羽不在了,我不想再在这人世上受罪了,我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那就是玉郎。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哥好好照顾他吧......"
  "筱文!开门哪!"
  "哥答应了吗?好好照顾玉郎,筱文对不起哥哥,你白疼了我这么多年,终于还是......"筱文的眼睛红了,他从窗口伸出手来,鸿飞拉住他的手:"筱文!不要......我......我可以救你的......"
  "你可以救我?你怎么救我?就算你能救我,你救得了曦羽吗?曦羽不在了,你以为我还能活得下去?"
  筱文和鸿飞握了下手,然后就慢慢地把手抽出去了。鸿飞呆呆地望着筱文,良久,他点头道:"玉郎就交给我了,我一定教养他好生长大,将来有所成就......"
  筱文摇了摇头:"成就什么的倒在其次,玉郎哪,哥只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答应哥,把哥的那份都活出来,好么?"
  玉郎望着筱文的脸,点了点头。
  "不!筱文!"看着狮子口慢慢地合上,鸿飞用力拍着石门。
  "鸿飞哥......我哥他去找他的幸福了,你不要拖累他......"玉郎过来拉住鸿飞,石门终于完全关闭了。
  筱文关上石门,朝密室里走,他打着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将石洞里的壁灯点燃。
  "曦羽......"不远处,一团红红的东西瘫倒在地上,筱文走过去,把已经没有气息的曦羽抱了起来。
  "睡得这么难看......"筱文抱起曦羽,将他放在石床上,"昨天晚上累到了吗?睡得这么死,我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要罚你......"筱文说着吻上曦羽的嘴唇,不同于平时的温暖湿润,曦羽的唇已经冰冷僵硬。
  "你也不醒过来,我想听你唱歌呢?梅花开似雪,红尘如一梦,枕边泪共阶前雨,点点滴滴成心痛......曦羽,我都记得,化成灰也不会忘......"筱文抱住曦羽,像每晚一样,把他揽在怀里,两人身上,盖着红红的鸳鸯被。
  "你以为我不心疼么?你以为我随便地就能忘了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怎么会忘啊......"
  壁灯燃尽了石洞里的空气,火苗慢慢地缩小。
  "来,你这懒东西不想唱,我来唱给你听,可不如你唱得好,你别笑我......梅花开似雪红尘如一梦,枕边泪共阶前雨,点点滴滴成心痛......忆当时,初相见,万般柔情都深重,但愿同展鸳鸯锦,挽住时光不许动......情如火,何时灭,海誓山盟空对月......但愿同展鸳鸯锦......万株......梅花......不许......谢......"
  壁灯最后爆起了灯花,然后就熄灭了......
  第 22 章
  筱文和曦羽的葬礼云舒没有能参加,事实上连鸿飞都因为过于悲痛而失去主张,前后都是玉郎操持的。
  打开石洞的时候,筱文和曦羽还抱在一起,像安详地睡着一样,玉郎命人抬过那口大棺材,将二人小心地放进去,然后让大家都出去了一下,他扑到棺材上大哭了一场。一个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一个是他的亲生兄长,如今双双仙逝,玉郎心痛得不能自已。他拼命地用手揪住胸口的衣服,泪水如断线之珠洒落下来。
  哭了一阵,玉郎祝道:"哥,曦羽哥,你们俩到底......还是在一起了......哥,你现在已经脱离了苦海,一切都好了吧,你可要好生照顾曦羽哥,他过得不容易......曦羽哥,你也是,要对我哥好,我哥是个痴心的人......从此以后,年年生辰逝忌,弟弟都会来看你们的,你们在天上......要保佑鸿飞哥和云舒哥......哥,求求你了,云舒哥为了你连命都要丢了,你可要多多保佑他,让他和鸿飞哥快乐地活下去。你的秘密我都知道,现在你成了神仙,我的秘密你也知道了吧?所以请一定......一定要好好地......爱曦羽哥的时候,也保佑一下可怜的云舒哥......"
  玉郎说罢,又抱住了筱文和曦羽的棺材,大哭起来。
  云舒是在当天下午知道筱文和曦羽出事了的,他一口气没上来就昏了过去。醒来后整个人都变得傻傻的,不会哭也不会说话,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拳头却攥得死紧,指甲把手掌都刺破了。
  玉郎很快就换上了重孝,鸿飞也更换了丧服,云舒任别人给他穿上白色衣服,却依然没有反应。
  筱文一贯待人和善,温良敦厚,此时遭遇不幸,山寨上下一片悲声。玉郎以逝者至亲的身份主持了葬礼,从接待访客到如土为安,他一刻也没有休息。
  鸿飞先发现他脸色不好,让他歇一下,吃点东西,但玉郎只是摇了摇头:"我跟我哥哥就这么一点点缘分,这样的时候当然靠我。"
  鸿飞再劝他,他就低了头走开,又去忙碌,鸿飞没有办法,又有云舒要照看,只好吩咐人多看着点玉郎。
  烧过头七,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鸿飞把玉郎喊来,对他讲他想把山寨叫给他,茶庄他本来就熟,漕运也熟悉了一段时间,以后这帮派就是他的,玉郎不置可否,直到鸿飞说他想把剩下的时候用来多陪陪云舒,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时,玉郎才点了点头。
  不再管帮派的事情,鸿飞悠闲了好多。天气好的时候,他就领着云舒到后山去放风筝,秋风里,云舒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地喊叫,鸿飞的眼神却再未舒展。事实上,筱文去后,云舒的精神受了严重的刺激,再加上毒药一日日深入身体,云舒的智力退化了。他变得像个孩子一样,过往的苦难似乎全不记得,只记得一个鸿飞,一个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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