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别人,御医可能会考虑一下,但是......广安......好像不曾有过整人的记录,在他的记忆中以整人为乐的只有那个不良亲王。
凝视,直直地望着被凝视者,被看得几乎有了穿透感的御医刹那间在广安那双似乎是带着咒的眼神下小昏了一会儿,心跳莫名其妙的加起速来,差点就忘了广安在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宫廷里的首席镶金单身汉果然是带"刷子"的,而且必定不只带两把。
宫里女眷们都偷传广安是极有吸引力的男人,现下他总算是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力道。
即使是身为同类,都是男儿身的他都有被"吸"到的感觉。
可话又说回来,跟在广安身边最久的人是季生吧!
常常被广安这样施以"重型刺激",季生居然还那么天真无邪,到底是藏有什么防具呢?
"你怎么了?睡死了吗?"广安拍拍御医的肩。
"呃!是,我大概是太累了。"御医摇摇头试图挥去广安大网般的迷咒。
"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广安瞧了瞧中邪似的好友。
"答案就是不管我觉得或不觉得都无所谓,因为,季生已经知道干娘定日子的事了,而且他可以说是非常在意。"御医给了答案。
"你说的是真的?"广安没来由的有一点心虚的感觉。
他还在想要瞒着季生直到最后,没想到季生会如此敏锐。
"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对你而言他只是个代替品,代替品的意思就是还没找到正主儿之前,可以拿来代替正主儿玩弄的东西,可是现在你找到正主儿了,代替品理应退场,因为常理就是这样。"御医顺口把季生的话全搬出来用。
御医自认记忆力过人。没有一字不漏......至少意思一定全对。
"他以为自己是代替品?"广安瞪大了眼。
人都被他吃干抹净了还当自己是代替品,季生也太过份了吧?!他又不是人尽可夫,如果他真的欲求不满至此,被停职的这些日子他就不会待在家里而是在白虎大街生根了。
"听起来很像笑话是吧!那请你自己慢慢笑,看到他那样,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御医没好气地说。
"从头到尾我身边只有他,没有其他人。"广安叹气解释。
"你们一定因为是相识多年的青梅竹马,所以都很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一直都在对方身边,从对方叹口气就知道哪里有问题,问题就出在这里。"御医略微思考一下提出意见。
广安瞪大眼见鬼似地看着一脸高深的御医,仿佛好友头上长出花来。
"此话何解?"广安问。
十几年的相伴追逐成长,岂会不了解对方的心思?
然而,御医的看法却是从他不曾想过的切入角度下手,是他的盲点所在。
"因为搞不好你所想的压根儿与对方心眼转的相差千万里,于是,想得太多太长远反而造成对方的误解,拿季生来说,他喜欢你,可是这么长的时间他都装傻当不知道,你以为他在想什么?我猜他是连想都不曾想过就把这事当没看到,因为他一点都不愿意看到你为难,逼你做出选择是他最不想要的结果。"
"我以为他没有那么天真的......"广安吃惊道。
"啥?天真?你还以为那叫天真?原来在你心里......他......
很聪明啊?"御医的下巴差一点就与头骨分离。
广安用不是很善良的眼光睨了御医一眼,季生是天才还是傻瓜或是天下人的智慧岂能由御医定论归类,在他的眼里,季生那个不叫"笨",那叫"天真"。
被青了一眼的御医摸摸脸,果然沉醉在爱里的人都会变样,所见所闻都和常人不同。
"除了这个他说了什么?"广安接续起刚刚的话题。
"也没什么,他的意思总归就一句,那就是虽然不情愿,但是他可以让贤。"御医在广安的眼神下越说越小声。
干什么?
说话就说话为何一直靠过来?
眼睛大、眼神利也不是这么用法,要是吓死了他,可是有罪的。
"你说,季生愿意让贤?"广安抹抹脸,不想承认自己的心里被刺了一刀。
"是......是啊!"御医点头。
"他宁可把我让人也不肯要我是不是?"广安落寞地问。
"也许......大概......应该......是这样没错,毕竟你的婚事是皇令赐下的,他还能怎么办?所以......你的计划要不要改一改?"御医很难得地提供好意见。
"不改,照原定计划进行。"广安伸手碰触着身边随风轻摇的苍白花朵很坚定地说。
横竖谁上谁下的问题已不是问题,这是他布的局,自作孽不可活,他该无惧的接受,痛也不过痛那么几次,假以时日多练习总会有好结果的。
收回了手,垂下了视线,广安想起以前只要有任何机会,季生就会想要碰触他,就算是勾着根手指也会露出满足的笑容。
渐渐的,广安能理解那种想要对男人动手动脚的心情,因为喜欢,所以想要把他留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但是,读圣贤书得理知世造成了封印般的魔咒,以世俗礼法来说男人不该和男人在一起,这是不对的。
顾虑有一就有二,接二就连三,层层叠叠排山倒海样压过来,纵使再能了解季生的心情,他还是觉得这样对季生不好而决定进宫去,以求眼不见能心静。
不料,进了宫廷,想要季生的念头时时刻刻盘踞在他的脑中促成了反效果,好不容易得假回家,看见朝他嚷着好想你的季生,理智成了不存在的东西,一错再错,至今那条看不见的界线已被踩得面目全非。
那一天,他因在不经意的情况下经过书房,看见大哥埋首于龙阳书里,惊愕之余得知一个足以撼倒王府的秘密,精明的大哥将他一脚踹进房里洗脑,广安这时才领悟到爱上一个人其实跟旁人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全是自己的责任。
若非有大哥的苦心劝说,也许他早已放弃了执着。
爱就是爱,不会因为性别而受阻,更不能因为喜欢而忘记与爱一体两面的责任。
时至今日,他希望季生与他有一样的心情,如同大哥与大嫂......彼此相爱、负起早就该负的责任。
"那么......你真要把我娶进你家?你真的真的不是在说笑话?"御医神色一变差点尖叫。
"按计划,是的。"广安转头看着几乎要跳起来的御医。
"不要吧!你这样做‘他'会抓狂的。"御医已能想见某人狂暴起来的模样。
"你在担心‘他'得知消息后不会来吗?"广安很故意地问。
在他的眼皮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那位"突然出现在客院,总不可能是从他家的石敢当里蹦出来的吧?!更何况......
他又不是傻子,老友在紧张些什么,只消一眼就可以从耳后那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吻痕里找到答案。
"哼!谁担心这个......我干嘛怕‘他'不来?"御医燃起勇气之火。
"是吗?反正你那么厉害,只要说服他成为共犯不就得了。"广安应了声。
就怕来人光明正大现身求枕边人回家时,堂堂御医阁下自己又恶人没胆,乱找了个五四三的借口临阵逃之天天。
御医老友和那位主爷的问题不关他的事,他们俩个自己会去解决,眼前他的问题是到隔壁家处理睡错地点的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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扰了"两池"春水的"祸首"正在御医目前所住的客居床上,身子蜷成球状捉住软被像小娃娃。
正在春秋大梦里游走的他无声地睡着,偶尔还会有儿下磨蹭,使得御大神医一见那张睡脸就有股想把他揪起来痛打一顿的冲动。
只是,冲动归冲动,强龙不压地头蛇,地头蛇的宝贝更不能乱压。
一些流传于街坊间的传闻说什么有烦恼的人都会睡不安稳、辗转反侧、偏头疼......之类的云云症状,在季生身上一点都没有出现。
甚至于连开门声、走动声、说话声都吵不醒睡美人,进门打算搬人的广安顿时五味杂陈了起来,这些时间来的担心忧虑似乎成了他一个人自找的麻烦。
季生真的一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吗?
可是当他看清季生的五官,明明在心里已盘算好,做了不下十次心理建设,打定主意即使是见到人也要不动于心的广安却立即方寸大乱。
广安想转过身去克制住身体受季生效应的影响,然而不幸的是御医刚好就站在他身后让他进退不得。
从季生的身形瞧到满是愁容的脸,他从不知道原来季生在梦里竟是这副怪表情,由于一直以来季生的表情就很丰富,这样的表情却是他不曾见过的样子。
紧紧锁着的眉锋凝住了困扰的痕迹,巴掌大的脸有缩水的嫌疑,长长的眼睫下莫名其妙生出了泛着青的暗影。
远看似乎云淡风轻,近看才知季生不是如他想的那么无忧无虑,或许在旁人的眼光看来季生和平时并无两样,但深深了解他的广安知道,季生有了改变,变得......好可怜。
该死的......以季生的天资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才几个时辰不见,他的季生竟然......受虐了般的叫他心惊。
"你下毒!"广安青着脸质问身后的唯一疑犯。
"啊?"御医一头雾水地望向广安。
"是你下了毒。"广安指控。
没错!没道理季生会突然消瘦,天不怕地不怕的季生根本不会满脸忧愁,一定是御医把身不由己、小羊般可爱的季生骗去当实验品了。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下毒?我毒到谁了?"
为了怕惊醒某人而被狂扁,已经很委曲求全的御医一听到控诉立即以脑充血的语气小声抗议。
"若不是你下毒,季生怎么会变这样?"广安心疼地走到床边。
"他变哪样?还不就跟以前一样,我可没有动他,药草取得和制成不易,我还怕浪费了我的药呢!"御医没好气地说。
"他瘦了。"广安抚了抚季生的手背。
"他之前筋骨受伤处的体力还没有全部养回来,运动量这么大,吃又没比人家多,晚上又不睡觉四处跑,不瘦才奇怪吧!他这叫体力不够、睡眠不足、吃饭有一顿没一顿所造成的模样,又不是大病,只要给他一颗养神丸就好了。"御医瞧了眼躺在床上的季生说。
认真说起来,挑嘴的季生并不是顶好的实验对象,况且季生又不是他的谁,他才懒得花心思。
"给我养神丸。"广安专注地看着季生说。
虽说的确只要开口他就一定会有药,但是听听这种连一丝迟疑和客气都没有的语气,简直像是叫下人端茶来一样,御医有那么一点不太高兴。
等了半晌发现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广安叹口气。
"请烦劳天下第一的御医大人赐药,这样您满意了吗?"广安言不由衷地说。
"你要养神丸啊?我有做新的,你要哪种口味?"一被捧上天就马上忘了气的御医走到五斗柜里翻出一口黑色的小箱子。
"你又做了新口味?"广安不可思议地望向背对着他的御医。
搬出王府之前,御医和他打照面的机会至少三餐时间,其余的空档......喜欢四处种药、找人试药的御医到底在哪里做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现在御医搬到隔壁,他更是不知道御医在忙些什么了。
"这几天白天又没什么事,我就私下炼了几种新口味,你要让他试吗?或是你坚持要原味的?不过我先说了,原味的很苦喔!吃过的都会想哭,连皇上服了后都叫苦叫了很久,新的我里面加了蜜和四种花香味,肯定是比较好吃。而且为了效用快一点,我改了服用的方式。"御医拿出四颗封上蜡的小丸。
"你有做桂花味的吗?"广安问。
"这附近桂花多,我当然有做桂花味的,什么时候吃都可以,独独不可混茶或酒一起吃,咬碎吞下去就好了,记得告诉我好不好吃。"御医把其中一颗丸子用油纸包了递给广安。
"我会的。"广安朝老友点头。
"季生的性子你也知道,别人的劝阻他听不进去的比听进去还多,干娘要忙婚礼的事,总不能要她老人家为了季生那么操心,我看你还是自己看紧他,别让他跑来跑去的好。"御医建议。
"嗯!替我跟二夫人说一声,我把季生带回房去。"广安头也不回地说。
接过药包放入前襟收好,广安俯身轻轻搂住季生,抚抚季生紧捉被子不放的手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季生真让他给想到心都疼了。
"季生......"广安沿着季生的曲线一路由上摸到季生的腰腿。
温热的掌贴着衣物移动,时轻时重......按摩似的来回游走,被摸得只差没醒过来的季生不由得想让没接触到怜爱的地方也"舒服"一下。
"唔!"季生翻了个身让广安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继续摸个彻底。
虽然看起来只是轻抚按压,但是那明显就是不安好心的手在某几个"重点地方"硬是流连忘返了好几次。
"摸的人"和"被摸的人"是没吭声,但是房里的"第三者"
却是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克制住自己的生理反应。
"季生,我们回房里睡。"趁机偷了几个香,广安在季生耳边说。
"广安......"眼睛还没睁开,嘴角却弯了弯露出甜笑。
迷迷糊糊还在睡眠状态的季生和孩子一样,一接触到熟悉的味道和感觉不自主地挨近,眉头也舒开许多,最后展臂偎进广安的胸怀。
"乖,我们回房睡。"顺势抱起季生,广安朝傻愣愣的御医使了个眼色。
收到眼色,御医摸摸有点微痛的鼻子马上帮广安开路、开门、目送他们出去。
他似乎看到......不得了的镜头了。
于是,在那凉风徐徐的午后,不知自己为何突然睡得超安稳的季生,总算睡到自然醒。
伸伸小懒腰,打打小呵欠,他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
几天了呢?
夜里不是翻来翻就是得出门爬墙去偷看广安,能像这样没有梦的熟睡,真的很难得。
易经的系辞上篇有写到"非所困而闲焉,名必辱;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这段话是说,如果时机未到而人想不顾一切用蛮力或计谋来达成某愿、取得某物,此人会因自身经验不足且羽翼未丰却强出头而伤害到自己,简单一点来说意思就是"强求会招害"。
季生并不是像旁人认为的脑中装满稻草,他知道强求会招害的意义,但是,他就是无法对天命所规划出的人生感到甘心,所以他来了,也得到了结果。
天命果真不可违吗?
蹭蹭散着桂花微香的枕头,窝在软软的床上眨眨眼,外头斜斜的午阳透过花窗在床前的地上映出美丽的梅兰竹菊剪影,闪着金光的烟尘在房里舞着,当它们舞累了就会缓缓地落在窗边的小几和椅子上,小几上有着一本房主人还来不及看完的书,书页微微地因好奇的风儿噪动着。
他一直都很喜欢在宁静午后斜躺在床上,因为从这角度可以看到广安坐在窗边翻着书的侧脸,但是,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